第111章 三张牌

文森佐狐疑地瞪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接到阎煜电话的时候,他一度怀疑对方打错了。他和阎煜只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在医院中擦肩而过,第二次是在深山别墅拍节目。不论哪一次,他和阎煜都没说上几句话,纯属点头之交,连微信都没互加过。他想不出任何能值得阎煜单独约见他的理由。

华上酒店餐厅的服务生给文森佐端上一杯柠檬水,鞠了一躬后恭敬退下。

“你找我有什么事?”文森佐开门见山地问,“小乐知道你单独跟我见面吗?我不想闹出什么误会。”

文森佐的脑内小剧场已经开始上演狗血电视剧的情节了:女主角看到男主角私下跟自己的闺蜜在餐厅吃饭,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结果男主角只是向闺蜜打听女主角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这种误会情节不得演个三五集?

阎煜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有你这样的朋友可真是幸运。我找你的确跟他有关。”

“他喜欢好吃的。”文森佐说。呵,不用阎煜开口他就已经说出答案了,不愧是他。

阎煜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阎煜让文森佐看的是南极动物群的聊天记录。文森佐起初不解其意,可将聊天记录从头拉到尾后,他的脸色骤然变化。

“小乐被君修言袭击……?”他挑起眉毛,用质询的眼神瞪着阎煜,询问他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我也怀疑过真伪。但这个人没必要跟我开玩笑。”阎煜说。

“可君修言为什么……”文森佐自言自语。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阎煜问,“你们三个好像经常凑在一起神神秘秘地商量什么事。”

文森佐想问“你怎么知道”,旋即想起整座酒店都是阎煜家的产业,经理向他打小报告再正常不过。

“无明,就是乐祈年所追查的‘神师’,附在了君修言爷爷身上。”文森佐说。

“君茂老先生过世和这个有关?”

文森佐点头:“我本来以为是附身灵已经被驱逐,可根据现在的情况,附身灵有可能转移到了君修言身上。”

他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抱,眉宇紧锁,陷入沉思。

“能救小乐吗?”阎煜急切地按住餐桌,桌上的水杯随之一震。

文森佐举起手机:“你这位用奥特曼头像的朋友说得有些语焉不详,虽然大致明白乐祈年被困在了画中世界——我们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具体怎么被困,君修言又是什么情况,她就说得不太清楚了。”

“她不是通灵者,恐怕搞不懂其中的奥秘。”阎煜说。

文森佐眉头皱得更紧:“情报不足的话很难采取行动。那个无明据说本领高强,我未必是他的对手。我一个人正面上门要人肯定行不通。”文森佐坦诚地承认自己力有未逮,“找帮手也没什么希望。无明附身君修言,肯定想利用君修言的身份。他现在是君家的当家,哪个玄门人士想不开会找君家的麻烦?况且我也不认识多少华国的通灵者,想找帮手也没得找。剩下的办法就只有……”

阎煜接着他的话茬继续说:“偷偷潜入?”

“你这位奥特曼朋友如果能说清地下密室的位置和进入方法,我可以试试溜进君修言家,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幅画。”

阎煜托腮思考。在玄术通灵方面,他是外行,文森佐是专家,他当然应该听从专家的建议。文森佐的提议非常冒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暴露,顺便背上私闯民宅的罪名,但是他们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那就拜托你了。”

文森佐看看表:“我需要回去拿一些工具。你能借我辆车吗?”

“可以。”阎煜顿了顿,补充道,“我也跟你一起去。”

文森佐想断然拒绝,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阎煜打断。

“我待在远处,绝不妨碍你。”

文森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上嘴点头同意。即使他拒绝阎煜的尾随,阎煜肯定也会想方设法跟过来的。那还不如让他一起去,在后面当个气氛组算了。

阎煜的车停在地下车库。文森佐推着阎煜的轮椅离开餐厅时,迎面突然扑来两个小小的人影。

“小文哥哥小文哥哥!”金飘飘和金渺渺蹦蹦跳跳地冲向他。

发现他和阎煜同行,双胞胎立刻收敛了许多,规规矩矩地跟他握了握手。“阎叔叔好!”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文森佐问。

“我们来找小乐哥哥。我们要回老家一趟,所以来跟小乐哥哥道别。但是打他的电话一直没人接。”金飘飘眨巴眨巴眼,“你们知道他在哪儿吗?”

阎煜总不能将实情告诉两只小萝莉,只好温和地说:“他在工作。”

“哦。”金飘飘露出失望的神色,“那你们在一起干什么?”

“……工作。”阎煜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会跟小乐转达你们的话。你们快回去吧。”

他拍拍双胞胎的脑袋,驾着轮椅朝VIP电梯行去。文森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双胞胎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对视一眼。

金渺渺掏出金属小球,放在耳边,小嘴撅了起来。

“他骗人。”她小声对姐姐说,“蛊王说他们要去找小君哥哥。”

“正好我们也要去跟小君哥哥道别,干脆跟他们一起去好了。”金飘飘道。

“他们那副态度显然不想我们跟去。哼,比赛一结束就看不上我们小孩子了。”

“我们没必要非要跟他们一起去。我们自己去不行吗?没人规定我们不能单独去找小君哥哥啊!”

“哦!”金渺渺感慨,“姐姐你好聪明哦!”

金飘飘得意地昂起头:“走吧!他们看到我们出现,肯定会吓一跳的!”

***

阎煜让李管家开着车,将他和文森佐送到距离君修言家宅院两条路的地方。

文森佐跳下车。他换上了一件卫衣,戴上兜帽和口罩遮蔽面孔,将圣经夹在腋下。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他是外国人。

搞得像特工执行秘密任务一样。不过他喜欢。

“你的外套借我用用。”他对阎煜说。

“……你要干什么?”

“你还想不想救乐祈年了?”

阎煜无言以对,觉得自己就像被卑鄙小人拿捏住了把柄。他脱掉自己那件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外套,递给文森佐。后者摸了摸西装的厚度,满意地点头。

“如果我一个小时没出来,你就不要等了。”他深沉地说,“试试找别人吧。”

阎煜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应该找谁?”

“呃,警察?”说完,文森佐双手插袋,装作普通街溜子青年朝君家宅院走去。

多亏了现代发达的科技,他已经事先看过了君家宅院的卫星地图。君家宅院是一栋中式建筑,周围有围墙环绕,十足的大户人家派头。文森佐绕着围墙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处没有监控的地方。

君修言在他祖父过世后遣散了家里的保姆,只让钟点工一周两次过来打扫卫生。这对文森佐而言极其幸运。如果君修言家还有保姆佣人,他的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

墙上拉着铁丝网,虽然没通电,但贸然翻越的话,很可能让他从男人变成太监。他将阎煜的外套丢到墙头,罩住铁丝网,这样翻阅时就能避免被刮伤刺伤。当然了,外套肯定会被戳得千疮百孔。但他这么冒险是为了救阎煜他男友,阎煜破费一点儿也是应该的。

他先将圣经扔过围墙,接着倒退两步,一个冲刺,也爬上围墙。有外套的保护,他没被铁刺扎伤。他越过围墙,轻巧落地。

东张西望一番,确认四周无人后,他拾起圣经,拂去封面上的灰尘,将书揣进怀里,沿着围墙走向院落一角的一座单独的建筑。

根据阎煜那位通风报信的朋友的说法,那建筑就是书房,君家密室的入口。开启入口的方法是转动博古架上的一件古董。

一路上文森佐没遇上任何人,顺利得让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中了什么请君入瓮的计策。密室能那么容易进吗?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他一边潜行,一边飞快地抽出口袋里的塔罗牌。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科学剧场,神学捧场。

他熟练地切牌洗牌,接着从中抽出一张。

“正位的力量?”他疑惑。力量的牌面是少女轻抚猛兽,往往寓意勇气、胆量、爱与意志。这是让他勇往直前的意思吗?

他又抽出第二张牌,这一次是正位的权杖国王。它代表一个诚恳、忠实、大方的男人。

文森佐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牌面。他抽出第三张牌,眉毛开始抽搐。这回他抽到的是正位的恋人。恋人牌不但象征恋情,也代表恋情将经受诸多考验与试炼。这张牌是在说阎煜和乐祈年的关系吗?

他满心迷惑,将塔罗牌塞回口袋中,一抬头就撞上了某种富有弹性的东西。

“文森佐,你在我家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金发驱魔师的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滞。他开始咒骂天上所有的圣人,咒骂他们没有好好地代他在天主面前祈祷,导致他遇到了最不想遇上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这栋宅院的现任主人——君修言。

虽然内心惊涛骇浪,但文森佐脸上波澜不惊,反而露出友善的笑容。

“我来找你。”他一派轻松,好像自己只是在大街上遛弯时遇见了熟人,而不是翻墙溜进别人家里被主人抓了个现形。“敲了半天门没人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我把大门锁住了,你怎么进来的?”

“我可是教宗国注册认证的驱魔师,区区一扇门而已。”文森佐轻松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看在你是国际友人的份上,饶你一次。下次再不请自来,我就把你扭送派出所。”君修言没好气地说。

眼前的君修言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摆着一副好像全世界人都欠他钱的表情。他真的被附身了吗?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附身灵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你有什么事?”君修言问。

“听说你家里收藏了传教士方济各的画,我想来参观参观。”文森佐说,“毕竟是我家族先祖的大作,我这个后人应该有资格看吧?当然,我不会白看的。方济各留下的书信和手记我也可以借你观摩。”

说着他拍了拍君修言的肩膀,“我们两家怎么也算是世交,我们应该多走动走动。”

“你在华国待了几年?现在的语气就跟我国常见中年男性亲戚一模一样。”

“我们意国也很重视亲缘关系。”

“那你跟我来。画放在一个专门的房间,我不方便带外人进去,不过我可以拿出来给你看。”

说完君修言做了个“跟上”的手势,朝主宅走去。

文森佐按住怀里的圣经,指尖翻到被他夹了书签的一页。

“我有点儿饿了。你们家有吃的吗?”他用随意的语气问,“可以叫个外卖吗?”

“随你的便。让外卖放在门口,我还在戴孝,家里不方便外人进来。”

文森佐拿出手机,假装搜索附近的外卖。“那我点个菠萝披萨。你要吃什么?”

“我就不用了。”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以雷霆之势袭向君修言的后脑勺。

他向前一翻滚,敏捷地躲过那道劲风,像是早就对袭击有所准备。他翻身跃起,凌厉的双眼死死盯着文森佐。

“你疯了吗?!”他沙哑地嘶吼。

“附身灵果然没有宿主的记忆。亏你能装到现在。”文森佐一手托着圣经,一手擎着黄铜十字架。

君修言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同文森佐四目相对。

就这样过了好几分钟,他忽然绽开一个讥诮的笑容。

“原来如此,是菠萝披萨让我露馅了吗?”他轻笑两声,“君修言没把这事写进日记——毋宁说他写的那玩意儿根本叫周记,还是特别语焉不详的那种。跟他的祖辈没法比啊。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一代不如一代了。”

文森佐眯起眼睛,瞳孔骤然放大。阎煜说的居然是真的。他还以为无明已经随着君茂之死而彻底魂飞魄散,没想到竟真的附在了君修言身上。真应了华国那句古话:祸害留千年。

当初就是他的祖先将无明的魂魄封印起来的。他不介意再做一次。

***

“你在干什么?”郑昭羽蹲坐在岩石的阴影下,阴郁地望着乐祈年。

“试着爬上去。”乐祈年仰头寻找坑壁上的落脚点。

“你想逃?”郑昭羽嗤笑。

“难道你不想?”乐祈年反问。

“师父让我来到这里,肯定有所安排,我为什么要违逆师父?”

他鄙夷地看着乐祈年,好像不听从师父命令就等于不知好歹。但乐祈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心虚。

他被困在画中世界这么多天,无明都对他不闻不问,再愚蠢的人也能觉察到不对劲了吧。他到现在还口口声声对无明忠心耿耿,无非是害怕自己被无明彻底抛弃,除了将希望寄托在无明身上之外,他没有任何逃离画中世界的办法。

原本他只需要反复给自己洗脑,相信无明即可,但乐祈年的到来打乱了一切。乐祈年可不像他,在坑底坐以待毙,乐祈年想要逃出去。

当一个已经几乎陷入绝望、放弃挣扎的人,看到一个满怀希望与动力、拼尽一切寻找出路的人,是很难不产生厌恶和敌对情绪的。

“无明对你有所安排?”乐祈年轻嗤,“无明只是想把你炼成人蛊,然后夺取你的身体罢了。”

“你胡说!”郑昭羽声嘶力竭,“师父才不会那么对我!他对我寄予厚望,要培养我当他的接班人!才不是……才不是……”

“假如你按照无明的安排成为《谁是通灵王》的冠军,那倒还好说。至少你的躯体能活下去。但现在你什么都不是。不是冠军,没有击败其他对手,甚至在观众心目中的人气也不是第一。你对无明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把他关在这里仅仅是害怕你走漏风声罢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郑昭羽冷笑。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要走了。”乐祈年转过身,继续观察坑壁。

“你能走到哪儿去?这里是师父创造的世界,你不可能离开的!”

“既然能创造这个画中世界,那就肯定有消灭它的办法。你忘记绿江四中了吗?”

郑昭羽咬了咬嘴唇。绿江四中事件以他的惨败而告终,花了那么多力气和心血,还是败给了乐祈年。他根本不愿回想起那段屈辱的记忆。

乐祈年试着抓住坑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坑壁没他想象中那么难以攀爬,到处都是突出的落脚点。他身手敏捷,爬上去应该不成问题。

正当他准备继续朝上攀登时,身后的郑昭羽突然发出一声惊恐万状的惨叫。

“死人!骷髅!”郑昭羽从他藏身的岩石后跳出来,被一块石头绊倒,重重摔在乱石中,激起一片尘土。他拼命蹬着脚,似乎想甩脱脚上所缠的某种东西。那东西让他无法起身,他只能手脚并用爬向乐祈年。

待尘埃散去,乐祈年总算看清了缠住郑昭羽脚踝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腐烂的人手。

它从地底钻出,像一株怪异的植物。溃烂的皮肤下蠕动着一片片白色的蛆虫,一些地方的血肉已经消失,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手臂上还留有一个个牙印,那不是野兽噬咬所留下的痕迹,而是人的牙印。

郑昭羽终于踢开了那只手,踉跄着爬起来。但他脚边的土地突然龟裂,又一只手破土而出。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那些残损腐烂的手臂抓住地面上的乱石,留下一道道近乎黑色粘液的血迹,然后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身体从地底拉出。

它们的身体也残破不堪,形同丧尸。腐烂的味道弥漫开来,让人胃里一阵翻搅。

乐祈年曾见过类似的场面。七百年前他找到无明的据点,找到了一个无明用来炼制人蛊的深坑。里面躺着几十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因为过度饥饿而彼此啃食,互相残杀。

这些丧尸像极了那些尸体。

郑昭羽再也顾不得什么师父的栽培和厚望。他一把抓住乐祈年的后领,将他扯开,自己扣住坑壁上突出的岩石,朝上攀去。

或许是求生欲强烈的缘故,他攀爬的速度令乐祈年瞠目结舌。几秒钟之后,他就攀上了坑顶,回头望着仍在坑底的乐祈年,得意又讥嘲地一笑。

“你就留在那里吧!”郑昭羽说完翻上地面,仰面躺倒,望着那颜色诡异的天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

他不知道那群来势汹汹的丧尸是怎么回事,但他逃出来了。乐祈年还在替他抵挡一下丧尸好了。两败俱伤也不是不可以。

郑昭羽平复了呼吸,撑起身体。他已经脱离了那个深坑,接下来应该去什么地方呢?乐祈年说画中世界一定有消灭的办法,是不是意味着这世界的某处藏着一个出口,就像绿江四中的那些画一样?

他望向远方,寻找着类似出口的地方。

然后,双眼恐惧地瞪大了。

他待在坑底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象外面的景色。他幻想过外面是空无一物的荒凉岩地,也曾猜测或许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当然也有可能是碧草如茵的原野,甚至树木葱翠的森林……

他的第一种幻想是正确的,但只正确了一半。

外面的确是荒凉的岩地,但并非空无一物。

目之所及的地方,遍地都是残破不堪的尸体。

层层叠叠,仿佛有人刻意将它们堆在这里。

像是听见有人从坑里爬了出来,距离郑昭羽最近的那具尸体微微一动。

郑昭羽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可脚下的土地突然破裂,一只手从地底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

那些尸体一个个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他。

“别、别过来!”郑昭羽惨叫。

丧尸们瞪着空洞惨白的眼珠,缓缓逼近他。

它们明明连声带都腐烂了,风中却回荡着隐约的喊叫声。

“我好饿,哥哥,我好饿……”

“小环别担心,哥哥会保护你的……”

“救命啊,让我吃一口吧,就一口……”

丧尸扑向郑昭羽,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撕下一块血肉。

血腥味随风飘散,更多丧尸被这甜美的味道所惊醒,纷纷站了起来。

它们朝散发着食物芬芳的地方涌去,把那唯一的活人瞬间淹没了。它们撕咬着,啃食着,吮吸着,争先恐后地品尝他身上血肉的滋味。

***

君家宅院。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主祷文的念诵突然中止。伴随着一声巨响,文森佐被一股绝大的力量所击飞,划着抛物线落在久疏打理的花丛中,滚了好几滚,直到“砰”的一声撞上围墙才停下来。

他眼冒金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所有的骨头都仿佛碎裂了一般。除了呻#吟声,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教宗国注册在案的驱魔师,也不过如此。”

君修言踏着破碎的花丛,走到文森佐面前,抬起一只脚重重踏在文森佐胸口。

金发驱魔师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可以确定自己的肋骨断了。君修言不断施加力道,将他肺里的空气挤了出去,他无法呼吸。

“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一代不如一代。”

君修言笑了起来。他本就是个俊秀的年轻人,这么一笑显得更加俊朗。如果在大学里,肯定会有许多女生为这一笑而倾倒。但此时此刻文森佐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君修言比《谁是通灵王》里的任何一只鬼怪都要恐怖。

这就是无明的力量吗?

难怪当初乐祈年和他同归于尽才勉强消灭他的形体,还得靠君霓云和方济各联手才镇压他的魂魄。

文森佐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无声的字。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君修言像是故意羞辱文森佐一样,大声问道。

“滚……出去……”文森佐用气声说,“从他身体里……滚出去……”

“我偏不,你能把我怎么样?”君修言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抬起脚,重重踏上文森佐的胸膛。文森佐痛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方济各,你这番邦妖僧,看见了吗?”君修言又狠狠踏了一脚,语气几近疯狂,“这就是你的后人!如此孱弱,如此不堪一击,比蝼蚁还不如!居然以为能跟我单打独斗!”

文森佐听见破碎的骨头在自己体内游移的声音。断裂的肋骨似乎插进了肺里,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现在什么时候了?一个小时过了吗?阎煜那家伙快点去报警啊!他死后无明肯定会把他的尸体藏匿起来,但他的血溅得到处都是,警察应该有办法查出来吧?那个叫什么来着?鲁米诺反应?

意识开始逐渐飘忽,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这并不代表他的伤势在痊愈,而是代表他快要去见天主了。

忽然,持续不断的□□般的踩踏停止了。

叮叮当当——

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像金属撞击岩石。

文森佐用最后一丝力气转动脑袋,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某种亮晶晶的东西滚进了他的视野。他费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枚金属小球,表面镂空花纹,极为精致漂亮。

……那是……飘飘和渺渺的……装蛊王的小球……

君修言眯起眼睛,“切”了一声,一脚踩向小球。

他本想将球踏扁,可当他踏中小球的瞬间,球体内部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君修言被绝大的力量弹了出去。他在空中及时调整姿态,一个受身落地,朝后滑行了好一段才稳住身体。

爆炸的东西正是那枚金属小球。爆炸产生的尘埃烟雾笼罩了文森佐的身体。君修言一时间看不清那边的情形,只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很多只脚在地面上移动。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小小的身影从正门方向冲来。

“小文哥哥,我们来救你啦!”

烟尘散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黑色的蝎子。它身上的甲壳泛着奇妙的绚丽色彩,说是“五彩斑斓的黑”也不为过,尾巴高悬,尾尖的毒针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黑蝎——那就是双胞胎依照苗寨蛊师代代相传的古法所炼制出的蛊王。

和普通的蝎子不同的是,那只黑蝎的体型比一辆五菱宏光还要庞大。

双胞胎像两只矫健的小兔子,跳到黑蝎背上。金飘飘踏着黑蝎的头,金渺渺则伏低身体。

“小君哥哥,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是不许你欺负小文哥哥!”金飘飘傲然说。

躺在墙脚的文森佐吐出一口血,同时咧开嘴角。

原来如此,塔罗牌果然从不说谎。

——第一张牌,力量,少女与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