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访了几个受害人之后,看时间差不多到点了,郑昭羽便和君修言一起回到文化剧场前。《谁是通灵王》的转播车正在那儿等候选手们。
“欢迎回来!”褚规热情地朝郑昭羽和君修言张开胳膊,“你们已经查明水猴子的真面目了吗?连续溺水事件的真相是什么?请告诉观众你们的答案吧。”
君修言默不作声,心事重重,满脑子都是小轩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为什么要让他晚上去乘坐渡轮呢?渡轮和溺水事件又有什么关系?那些溺水者是从岸上掉下去的,又不是从渡轮上掉下去的啊……
他的沉默刚好给了郑昭羽机会。这种总结陈词性质的发言可是很能增加人气的,毕竟很多心急的观众会直接跳过调查过程,直接来看结论。郑昭羽原本还担心君修言跟他抢话,现在君修言一言不发,那正合他的心意。
“我们走访了几位溺水事件的受害者,听他们讲述了事发当时的情况,还去了派出所,观看了事发时的监控录像。从录像上可以清晰看到,受害人都是自行落入水中的,并没有人推搡拉扯他们。从前网上流传的水猴子视频,好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大家才会误以为那是水猴子。可这一回连影子都没有。所以我认为,溺水事件应该不涉及任何超自然的因素。单纯是意外事故。”
说着,郑昭羽朝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直播间中飘过一屏幕的花痴弹幕。
“夏季雨水丰沛,河水涨水,河边湿滑,下水游泳的人也会增多,因此从统计学上说,夏季的溺水事故远多余冬季。夏天快到了,溺水事故高发也在情理之中。以往媒体可是很少报道这些小事件的。而今年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媒体大量报道溺水事件,这才让大家产生了青河镇这段时间溺水事件格外多的错觉。”
郑昭羽转向君修言:“修言,你认为呢?”
“唔……对对对。”君修言敷衍地回答。
郑昭羽向褚规摊开手:“这就是我们的调查结果。”
“好的!那就等全部选手到齐后,等待评委的评判吧!”
【小羽说得对啊,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水猴子嘛!】
【都怪无良媒体,现在媒体从业者越来越没有操守了,为了搏眼球什么都报道!】
【就好像大家觉得现在的杀妻案特别多,是不是现在的男人变坏了一样。其实男人不论什么时代都一样,只不过现在杀妻案被报道出来的特别多而已。从前通讯不发达的时候,很多案子都不为人知,就这么被掩埋在历史当中了。】
郑昭羽他们是第一组回来的,告知主持人他的调查结论后,他便坐在旅泊公司为选手们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下,悠闲地啜饮冰咖啡。
“小乐他们这次好像特别慢啊。”他悠闲地说,“希望他们没走上岔路吧。”
“导演,不好了!”助理焦急地呼唤简亦道,“乐祈年分屏好像出了点儿事!”
简亦道正在关注另一组选手的分屏,听到助理这么一说,他急忙切换到乐祈年分屏。
画面中只有一口井,一座广场,一间寺庙,不见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简亦道不解。
助理擦了擦汗:“刚才摄影小罗转了个身,等他一回头,乐祈年他们就消失了!”
“消失?”简亦道眉毛之间隆起深深的沟壑,足能夹死蚊子了。他拿起对讲机,联络小罗:“怎么回事?”
小罗焦急得快哭出来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乐哥他们四个突然不见了!我到处都找遍了!”
“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那座庙了?”
“我刚去问了庙祝,他说他一直看着门口,没人离开!”
“会不会是从后门走掉的?”
“后门锁着呢!”
“那会不会是藏在庙里的哪栋房子里,你没仔细找?”
“这庙里就那么几间房,我都找过了!他们总不可能长出翅膀飞走吧?而且乐哥他们没理由丢下我啊!”
简亦道脑海中瞬间冒出五个大字:密室杀人案!
不对不对,乐祈年他们肯定还活着,所以不是“杀人案”,而是“失踪案”。但那座庙妥妥的就是一间巨大的密室啊!所有出口不是锁住就是被人监视,除非他们能飞天遁地,否则是怎么从庙里神秘消失的?
上次遇险的只有双胞胎两个人,这次却足有四个人!要是他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简亦道眼前一黑。那他……他就只能辞职了吧。而且他的真人秀中发生如此之大的事故,他的导演生涯恐怕也要终结了……
为什么这个节目每一期都会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故?!
等这期节目结束,简亦道一定要找座寺庙或者道观,好好拜一拜!
“小张,小李,”简亦道叫来几名工作人员,“一起去找他们四个!”
不远处的君修言和郑昭羽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君修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确信青河镇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乐祈年的失踪莫非和那秘密有关?万一他出了事……
君修言兔子似的跳起来,冲到导演面前:“我跟你们一起去找人!”
郑昭羽见他这么积极,自己置身事外似乎也不妙,于是也说:“是啊,人多力量大嘛。”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乐祈年的死活,但如果他首先找到乐祈年,一定能赢得粉丝的好感。想想吧——他,郑昭羽,拯救了那个“无所不能”的乐祈年。现在观众们该知道把票投给谁了吧?
简亦道思忖片刻。他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应该没问题吧?
“那我们就快去河神庙!”他说。
***
“我们可能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乐祈年幽幽说。
双胞胎张大了嘴。“就像……就像电影里的平行世界那样?”金飘飘问。
文森佐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我们十字教认为,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存在着一重缓冲地带,死亡后尚未接受审判的灵魂都聚集在那里。那处地方名为‘灵薄狱’。它是世界的边境,是活人无法触及之地。这里会不会就是灵薄狱呢?”
乐祈年不太了解他们十字教的教义,但这里确为一处异境,与现实世界几乎一模一样,却又无法碰触现实世界中的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把他们拉到这异境之中的呢?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是不希望他们找到某些东西,还是刚好相反——希望他们找到某些东西?
慌张的小罗因为找不见他们,又返回主殿中。大概是想看看他们是否藏在主殿里吧?
“我们也四处看看吧。”乐祈年建议,“也许脱离这个空间的突破口就藏在什么地方。”
另外三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他们跟着小罗进入主殿。这里和他们进来时一样阴森幽暗,虾兵蟹将的雕像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让人觉得它们仿佛活过来了似的。
他们穿过主殿,走出正门。
就在跨出门槛的一刹那,乐祈年本能地感觉到周围空间变化了。
光芒瞬间消失,他迈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刚想叫后面的双胞胎和文森佐停步,却已经迟了。那三人走出主殿,和他并肩而立。
“这里是什么地方?”文森佐皱眉,下意识地握住胸前的十字架。
双胞胎一人抱住乐祈年的一条胳膊。乐祈年感觉到她们小小的身体正瑟瑟发抖,但两个女孩都没有将恐惧诉诸于口。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金飘飘小声说。
她转过身,却愕然发现主殿整个儿消失了!
四个人就这样漂浮在无边黑暗之中。
啪!
头顶传来开关打开的响声。明亮的光束从天而降,将四周照得明亮如同白昼。
然而那并非自然的光线,而是人造的灯光。
乐祈年环顾四周,漂亮的桃花眼立刻瞪圆了。
这里根本不是河神庙的广场。脚下的石砖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木地板,在某些位置贴着彩色胶带。他们转过身,之间只见主殿变成了一幅平面画,让人联想起舞台剧的背景板。
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正像一座舞台吗?
啪!啪!啪!
头顶渐次亮起灯光,照亮远处。
环绕他们的无边黑暗之中出现了一排又一排座位,呈圆弧形环绕着舞台。但和普通剧场不同的是,那些座位巨大得可怕。和它们相比,舞台小得简直就像迷你沙盘。
什么样的观众才需要那么巨大的座位?巨人吗?
“你们觉不觉得这里很像青河镇文化剧场?”乐祈年问。
文森佐耸肩:“我没进去过。”
他看向双胞胎:“你们说呢?”
双胞胎面面相觑。“好像……是有点儿像……”
除了座位高大得可怕之外。
忽然间,那些座位中浮现出一个个人影。
他们个个身穿西装或长裙,一副上流精英的打扮,脸上戴着白色的面具,让人看不出他们的长相。面具的嘴呈月牙状咧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无比阴森诡谲。
而面具的眼睛……眼部的孔洞本该露出观众的眼睛,但每一张面具的眼睛都是黑漆漆的,就好像那些观众根本没有眼珠一样。
啪啪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响彻整个剧院,如同海潮一般包裹了四人。
四个人齐齐后退一步,背对着背,将背后交给彼此,警惕地瞪着那些诡异的观众。
“演员请就位!”黑暗中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听起来像电脑合成的声音,分辨不出男女。
舞台上出现了一个穿棕色马甲的人。他,或者她,带着软呢帽,手里举着大喇叭。和那些观众一样,他也戴着面具,只不过他的面具并不在微笑,而是根本没有嘴。
这副打扮让乐祈年联想起“导演”。他真正见过的导演只有阎煜,可那个人从不这样打扮。这种装扮更像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导演。
导演面具的眼睛同样一片漆黑。
见四人一动不动,导演举起喇叭,吼道:“你们四个怎么回事?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怎么连戏服都还没换上?”
他话音刚落,四人面前就出现了一只活动衣架,上面挂着四件戏服。
第一件戏服金光闪闪,缀满亮片,被闪耀的灯光一照,足能晃瞎人的眼睛。穿着这种衣服站在舞台上,肯定会耀眼得如同迪厅里的五彩灯球。
第二件戏服是灰色的中山装,平平凡凡,毫不起眼。
第三件戏服则是黑底镶金边的汉服长袍,衣襟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腾龙。
第四件最为显眼。那是一件大红的嫁衣,做工最为精致,上身用金线绣着花卉图案,下身则绣着凤凰图案。
导演又对着大喇叭喊:“快点换衣服!《青河有情》第一幕就要开始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青河有情》?!”
就是他们在文化剧场中观看的那出糟糕至极的舞台剧?
乐祈年将每件戏服都拿起来看了看:“它们对应的应该就是剧中的四个主要角色——神仙、男主角、河神和女主角吧?”
“难道我们必须扮演剧中角色,演完整出戏,才能离开这里?”金飘飘问。
文森佐可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无视了导演,直接走向舞台边缘,跳了下去。
乐祈年伸长脖子,发现他的身影竟从台下消失了!
下一秒,文森佐就从背景板河神庙的大门中走了出来。
他瞪着另外三人,露出焦躁的神色。
“……看来这是个循环空间,我们走不出去。”
“只能试试演戏这条路了。”乐祈年沉吟。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四个要怎么分配角色呢?
四个角色中,男性就只有男主角和神仙。虽然河神的衣服是男装,但乐祈年已经知道河神本体为女性了,所以排除这个角色。
神仙的戏服过于土气艳俗,要他穿那玩意儿还不如叫他裸奔!
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
电光石火的一瞬,乐祈年和文森佐同时扑向男主角的戏服。
“喂!是我先拿到的!我要演男主角!”文森佐咬牙切齿。
“我们明明一起拿到的!你去演神仙不好吗?金灿灿的非常配你的头发啊!”乐祈年绝不撒手。
“我是外国友人,你就让我一下呗!”文森佐开始拿自己的身份耍赖。
“你少来这套!这里是华国!入乡随俗你懂不懂!”乐祈年毫不相让。
“你们华国人不是最讲究尊老爱幼吗?我年轻你应该让着我!”
“呸!那你怎么不尊老呢!”
“你这是变相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人’了吗?”
“我!没!有!”
旁边的双胞胎交换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原来变成大人之后就会变成那副德行吗?”金飘飘唏嘘。
“大人的世界真是肮脏啊!”金渺渺感慨。
乐祈年和文森佐谁也争不过谁。最后他说:“要不我们抓阄吧,这样最公平!”
“好!抓就抓!我是欧洲人,就问你怕不怕!”
“我还懂玄学呢,谁怕你了!”
舞台上没有可供抓阄的东西,但他们携带了节目组分配的资料。文件的每一页都印着页码。乐祈年撕下前四页印有页码的一角,将小纸片揉成纸团状。
“抽到1的演男主角。”他说,“抽到2的演女主角。抽到3的演河神。4演神仙。没意见吧?”
文森佐举起手,意见很大的样子。“你把纸团递给飘飘!在你手上抓阄,我怕你搞小动作!”
“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乐祈年恨恨地剜了金发驱魔师一眼。
方济各,瞧瞧你的优秀子孙!
他将四个纸团交给金飘飘。小萝莉握紧双手,用力摇晃,摇乱纸团,然后摊开手。
金渺渺首先取走一个纸团,直接打开。
“哎呀,是3!我演河神!”她撇撇嘴,对于自己饰演剧中反派有些不乐意。
乐祈年和文森佐挑三拣四半天,终于各自选出了一个纸团。但他俩犹豫着,谁都没先打开。
最后一个纸团自然归了金飘飘。她打开纸团:“我演男主角!”
她将纸团上的1亮给乐祈年看。
乐祈年“啧”了一声。这么说剩下的就只有女主角和神仙了?好吧,要他饰演那个迪厅灯球一样的神仙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只要不是女主角就好!
文森佐咽了口口水,带着庄重而悲壮的表情打开自己的纸团。
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声念诵:“哈利路亚!”
乐祈年的眉毛抽搐了两下。
他展开纸团,上面的数字赫然是2。
文森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换衣服吧,‘新娘子’。”
乐祈年把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这个小混账,竟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简直就是欺师灭祖!方济各,都怪你!
他们谁都不想在诡异的导演和观众面前换衣服。好在舞台布景里有一些竖起的纸板,上面画着草丛、石碑之类的景物。双胞胎躲到一块石碑纸板后更衣。乐祈年则找了块草丛纸板。文森佐找了块树纸板。
乐祈年本想直接把新娘嫁衣套在外面,可这件嫁衣剪裁成极为贴身的旗袍样式,穿着道袍就穿不上了。他咬咬牙,只能脱掉道袍,硬是套上戏服。
“你们好了吗?”金飘飘从纸板头探出小脑袋,贼兮兮地望着他们。
“我好了。”文森佐说。
他走出来,浑身上下一片金光,耀眼到令人无法逼视。双胞胎忍住笑意,也跳了出来。
戏服为成年人尺寸,穿在她俩身上委实太大了,衣摆都拖在地上。
但她们每走一步,衣服就缩短一寸。当她们走到舞台中央时,成年人尺寸的戏服已经缩小成适合小孩子的大小,穿在两人身上妥妥帖帖,简直如同量身定做的一般。
三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草纸板。
“小乐哥哥你好了没有啊,就等你了!”
草纸板后探出乐祈年的半张脸。不知是被红衣映照的缘故,还是他本人羞涩的缘故,青年白皙俊秀的脸颊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今天发生的事,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乐祈年用威胁的语气道,“否则我作法妨死你们!”
三人急忙指天发誓自己会守口如瓶。
乐祈年咬着下唇,迈着小碎步从纸板后走了出来。倒不是他故意这么扭扭捏捏地走路,而是他实在迈不开步子。
红艳艳的新娘喜服紧贴着他的身体。设计师故意在胸口开了道菱形的口子,露出一小抹从未被太阳晒过的皮肤。这旗袍还是高开叉的,每走一步就会衣摆飘扬,露出两条大腿。乐祈年甚至怀疑自己屁股都快露出来了。因此他根本不敢把步子迈得太大,只能小步小步挪动。
金飘飘鼓起腮帮子,努力憋笑,小脸都快憋成气球了。文森佐则猛掐自己大腿,用疼痛防止自己笑出来。
“……总觉得,蛮适合小乐哥哥的。”金渺渺认真地说。
乐祈年扶额。她还不如像她姐姐一样笑话他呢!
戴面具的导演举起大喇叭:“演员各就各位!《青河有情》第一幕开始!”
从舞台角落忽然涌出好几个戴面具的人。有的面具上画着浓妆,有的则画着胡子,还有的点着媒婆痣,想必是象征剧中的角色。双胞胎和文森佐被他们拽到舞台边缘,隐藏在幕布后,只剩乐祈年一个人在台上。
一男一女两个演员分别站在乐祈年身侧,挽住他的胳膊。
媒婆摇摇晃晃地走向他们,挥舞手绢:“喜报啊,顾家老爹!”
“何喜之有啊?”戴胡子面具的演员说。
“你家闺女被选为河神的新娘子啦!我已查过黄历,本月十五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就在那天将你家闺女送去跟河神老爷成亲!”
男演员和女演员同时抱住乐祈年嚎啕大哭。
“这哪里是喜报!我的闺女,怎么这般命苦!”
乐祈年被他俩紧紧抱住,都快窒息了。《青河有情》他只看过一个尾巴,前面的剧情如何他全然不知,连台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导演显然也料想到了这一点。舞台边缘蹲着一个面具人,手中举着提词板。
……想得还蛮周到的。
乐祈年望着提词板,生硬地念出上面的台词。“爹,娘,女儿不嫁!女儿已经有意中人了!”
《青河有情》的剧情,大致和乐祈年了解的差不多。女主角被选为河神新娘,但她早已和同乡的青年相恋。两人相约私奔,和前来追捕的镇民发生冲突。
乐祈年拉着小小的“男主角”金飘飘,同一堆戴面具的群演对峙。金飘飘还喊着“我会保护你的!”,可她的身高甚至还不到乐祈年胸口……
被捉回镇上的女主角,只能含泪上了花轿。乐祈年被抬到青河边,乘上一艘船。船行至河中央,忽然遇到滔天巨浪,乐祈年坠入河中,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身在龙宫之中。
饰演河神的金渺渺对着提词板,一字一顿地念道:“嚯嚯嚯哈哈哈,好一个美人儿啊!爱妃,到本王怀里来。本王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说着就要去撕乐祈年的衣服。(提词板上的要求)
台下那些犹如巨人般的观众纷纷发出揶揄而猥琐的笑声。
乐祈年不住地翻白眼。都是什么破剧情,难怪评价那么糟糕。
而同一时间,男主角正在磨刀霍霍,准备杀进龙宫,抢回女主。他纵身跳进青河中,与河神手下的虾兵蟹将大战三百回合,最终遍体鳞伤,体力不支倒地。
女主角伤心欲绝地扑向他,誓要和他做一对鬼鸳鸯。
就在此时,缥缈仙乐响起,文森佐吊着威亚从天而降,仿佛一枚坠入人间的□□,闪瞎众人的狗眼。
他用圣母般慈祥的语调开导河神,教祂要爱民如子、守护百姓,而不是强抢民女。河神跪在文森佐面前痛哭流涕,发誓从此改过自新。
最后一幕,所有演员手拉着手大合唱,庆祝大团圆结局。
就在此时,导演突然跳上台,拿着大喇叭冲众演员怒吼:“不对!不对!剧情不是这样的!给我重来!”
乐祈年警惕地望着他。“导演,我们都是按照提词板的提示演的。”他说。
“剧本从一开始就错了!”导演怒不可遏。
他指向文森佐:“你不是神仙!青河镇河神传说里根本没有神仙!你应该是一个从远方来的道士!”
他刚说完,文森佐身上缀满亮片的金装便化为一件深蓝色的道袍。
导演又指向金渺渺:“河神根本没有被点化,而是被道士镇压了!”
金渺渺身上的龙袍瞬间化为一件灰色的囚服,双手也戴上了铁镣铐。
她惊恐尖叫:“怎么会这样!姐姐快帮帮我!”
导演指着金飘飘:“根本就没有什么男主角存在!这个角色可以删掉!”
金飘飘身上的中山装消失了,变回她原本的黑蓝色民族服饰。一群演员冲上来,抓住她的两条胳膊,竟像是要把她拖下台的样子!
“放、放开我!别碰我!小乐哥哥救命!”金飘飘用力蹬着两条小腿,求助地望向乐祈年。
导演最后指向乐祈年:“新娘也根本没有被救回来!她死啦!所有新娘都死啦!没有一个活下来,哈哈哈哈!”
乐祈年只觉得脖子后面一凉。他下意识地伏低身体,一把尖锐的砍刀从他头顶擦过,削断他几缕头发。若是他刚才没有及时躲开,现在被削断的就是他的脖子了。
一个饰演虾兵蟹将的演员手握砍刀(男主角用来砍虾兵蟹将的那一把),朝乐祈年极速冲来。
台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
巨人般的观众们同时起立,用力拍打双手,喝彩声、口哨声此起彼伏,浪涛般的掌声几乎要把剧场天花板都给掀翻了。
“这才是原汁原味的《青河有情》!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么精彩的舞台剧,我死而无憾!”
“演员演得太好了!就是不够逼真,新娘既然死了,那演员也应该死掉才对!”
“不,那么美的新娘死了太可惜了,还是让我来代替河神疼爱她吧!”
高大的观众们逼近舞台。和他们相比,舞台上的人们渺小得就像玩具。舞台上空被一张张面具填满,每一张面具都在笑,每一双眼睛都漆黑如黑洞。他们朝舞台压过来,巨大的面具几乎都要碰到演员的身体了。
“文森佐!你去救飘飘!”乐祈年喊道。
饰演新娘父母的演员一左一右抓住乐祈年的胳膊。
“乖女儿,服侍大人物是你八辈子的光荣!把他们伺候尽兴了,你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着便押着乐祈年走向舞台边缘。
一张比乐祈年身高还要高大的面具移动到他面前。面具微笑的嘴部开口后面是两片肥厚的嘴唇。
“来,小美人!”肥厚的嘴唇拧出一个激动的笑容,然后猛地张大,露出寒光闪闪的牙齿和一条蟒蛇般的舌头。
乐祈年甩开两个演员的手。但更多演员如同丧尸潮一般扑向他。青年的身影一瞬间就被人群吞没了。但演员并没有罢手,而是一个接一个地拥上去,像叠罗汉一样用自己的躯体堆成一座小山,仿佛要将乐祈年硬生生压死在
另一边,文森佐冲向金飘飘。小萝莉已经快被演员拖到舞台边缘了。他摸向道袍他为了节目特地携带的。也不管这外国圣水对华国妖魔管不管用,他将圣水泼向那些演员。
圣水一接触演员的手臂,立刻嘶嘶地冒起烟雾,仿佛冷水浇灌在了灼热的钢铁上一样。演员的衣服立刻被烧穿,皮肤上被烧出一个血洞。
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文森佐一把捞住金飘飘,像夹一袋土豆似的把她夹在腋下,退回舞台中央。
每当有演员冲上来,文森佐就向他们泼洒圣水。然而圣水有限,很快银瓶就见底了。
十多个演员将他们团团包围,缓步逼近。包围圈逐渐缩小,文森佐的后背撞到了背景板,已经退无可退了。
他转向乐祈年的方向。从摇晃的演员人头的缝隙中,他惊恐看见青年的身影被人潮淹没了。
……不会要交代在这里了吧?金发驱魔师有些绝望地想。
“乐祈年!”他大吼,“想想办法!虚行道士!”
就在他喊出最后一个字的刹那,掩埋了乐祈年的人潮中突然迸发出一道夺目的光芒。
一声爆炸的巨响随之响彻整个舞台。
演员们被爆炸掀起的爆风甩了出去,有些掉到舞台下方,有些滚向舞台中央,还有些重重撞上背景板,滑落到地板上。
乐祈年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板,一手夹着符箓,桃花眼中金光璀璨,犹如日月星辰尽在他眸中争辉。
“好强烈的阴气,真是个阴间剧场。”他冷冷说。
从一开始他就看到,每一个演员身上都散发着阴森的鬼气。但那鬼气相较于普通亡灵,太过于微弱了。一般亡灵身上的阴气衰弱到这等地步,应该离魂飞魄散也不远了,可这些演员依旧活蹦乱跳,甚至还能袭击他们这些生人。
因此乐祈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里的所有演员,其实同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只鬼的分#身。
每一个分#身都只分到了一缕稀薄的鬼气,但这足以让幕后主使操控他们。
那么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幕后主使,也就是那只鬼的本体,就能轻而易举地消灭这些分#身了。
乐祈年起身,拂去大红嫁衣上的尘土,将手中黄符指向舞台上唯一一个不是演员的人。
“导演,你就是幕后主使对吧?”
戴面具的导演后退一步,作势逃跑。可乐祈年比他更快,一个箭步冲向他。
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欺到他跟前。
乐祈年抓住导演的面具,一把揭开,同时将符箓贴在导演的额头上。
如同丧尸乱舞一般的演员瞬间停止了动作,同时凝固为一尊尊雕像。
只有导演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他已经死亡,不需要再喘气,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生前的习惯。
那声音听起来,宛如一个溺水的人正在挣扎呼吸。
文森佐夹着金飘飘,小心翼翼地从凝固的演员中间绕出来,又拉起戴着枷锁的金渺渺。三人一起望向乐祈年和一动不动的导演。
乐祈年小心翼翼地捻起符纸,揭开一点儿,在不揭下符纸的情况下露出导演的真容。
令他吃惊的人,符纸下的导演竟然是个女人!
还拥有一张美艳俏丽的面庞,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是你!”乐祈年瞪大眼睛,认出了这个女子。
他曾见过这人——就在青河镇文化剧场门口的海报上。
她是《青河有情》的女主演。
但她并未出演这天的《青河有情》。文森佐告诉乐祈年,舞台剧演员通常分为AB组,当天表演的可能是B组,而海报上的女主演属于A组,因此他们无缘得见。
真相或许比文森佐想象的更为简单直接……和阴暗。
那位女主演之所以没有登台,是因为她早就死了。
死人怎么可能登台表演呢?
除非是在这座阴间剧场当中。
“你就是溺水事件的幕后真凶?”乐祈年有些难以置信,“你为何要谋害那些女子?”
女主演柳眉倒竖,怒气冲冲:“我没有谋害她们!我是在救她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