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反对。
即使想反对,也没有人敢说出口。
不仅仅是方媛和苏雅,凌雁玉和柳雪怡比她们更害怕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
有时候,恐惧也会传染的。
“对了,我也应该去洗澡了。”宁惜梅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卫生间。
她没带一件换洗的衣服,也没带一条毛巾,就这样穿着衣服走进卫生间。
没多久,卫生间里就传来莲蓬头“哗哗”的冲水声。
声音很响,水流放得很大。
方媛轻轻地揉捏太阳穴。刚才,她的头有些疼,仿佛被充斥了太多的东西在里面。
苏雅关心地问:“你头疼?”
“没什么,可能有点用脑过度。”
苏雅不再说话,坐了下来,低着头默默想着心事。
凌雁玉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怯怯地问:“那我们还去不去玩?”
方媛说:“去,谁说不去?”
苏雅说:“我不想去。”
“不行!”方媛坚决地说,“苏雅,你也要去。”
苏雅抬眼看着方媛,眼中充满了疑惑。
“我觉得,这是一个契机。”方媛并不想隐瞒自己的想法,“她既然对那个叫何家骏的男孩那么感兴趣,也许可以从何家骏身上找到她的来历。”
苏雅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就黯淡下去:“方媛,你不知道,她原来就是何家骏的女朋友。”
“哦?”方媛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么说,何家骏和她很熟悉,应该知道她不少事。”
“也许吧。”
“你认识何家骏?”
“也不算认识,一面之交。”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方媛想了想,很快就猜到了,“难道,他就是你相亲的那位?”
“嗯。”苏雅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方媛还想问下去,卫生间传来宁惜梅的声音:“方媛,你能过来一下吗?”
“有什么事吗?”方媛苦笑着望了苏雅一眼,慢慢走到水房门口,让自己的身影不脱离苏雅她们的视线。
“我没有衣服,你先借几件衣服给我。”虽说是“借”,但从宁惜梅口里说出来却没半点“借”的央求之意,反而有几丝命令的意思。
“好的。”方媛没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很快,方媛就找出全套的衣裙,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地敲门。
木门无声地打开了,热气腾腾的卫生间里面隐约看到宁惜梅赤裸的胴体,涂满了浴液泡沫,背对着方媛用热水冲洗。
“衣服放在椅子上,小心别弄湿了。”方媛将衣裙放好,正想离去,无意间又看到一件奇怪的事。
宁惜梅的皮肤很白,手臂、颈脖、臀部、大腿都如羊脂般,白得诱人。可是,在她的背部,却出现一大片的紫红色斑痕,和其他地方皮肤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引人注目。
这种颜色的斑痕……
方媛几乎想也没想,脑海里就闪现出一个词——尸斑。
身为医学院的学生,她曾经在解剖课时仔细观察过尸斑。现代法医学,也经常用尸斑来判断死亡时间和死亡姿势。
心跳猛然加速起来,如小鹿般“砰砰”直跳。大脑变得特别沉重,仿佛缺氧似的。
难道,宁惜梅,真是一具已经死亡的尸体?
这怎么可能?
也许,是她洗澡时不小心搓洗成这样的吧。漂亮的女孩洗澡,总是特别麻烦些,其中还有一些女孩有洁癖,喜欢用毛巾拼命搓洗,容易把皮肤搓成红色。
方媛换了个方向,想看清宁惜梅背后斑痕的颜色,没想到宁惜梅突然转身。
“你怎么还不走?”
宁惜梅的身上虽然涂满了泡沫,脸上却干干净净,这让方媛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眼神——仿佛一把剑一般,凌厉地刺在方媛身上。
方媛脚有些发软,说话都不利索起来:“我正想出去。地上太湿,怕滑倒。”
“是吗?”宁惜梅的声音冷得仿佛从冰窖里飘出来,听得方媛直打哆嗦。
方媛并不是胆小的人,但此时,她心中莫名地升起深深的惧意。从宁惜梅眼神里,她感觉到危险的信息。
目露凶光。
是的,宁惜梅对她起了杀意。
方媛想退出去,在宁惜梅的注视下却始终不敢抬腿。
有种想大叫的冲动,却被她强自克制住。
就算放声大叫,又能怎样?苏雅、凌雁玉、柳雪怡,又能帮到她什么?说不定,还害了她们。
宁惜梅死死地盯着方媛,慢慢走过来,脸颊突然不规则地抽搐了一下。
这种抽搐,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通常是心情紧张时才会出现。
宁惜梅想杀我!
方媛本能地往后退,脊背一阵冰凉,贴到了冰冷的墙壁上。
卫生间本来就小,两人又靠得近,根本就没有腾挪的空间。
宁惜梅的身体慢慢前倾,整张脸就要碰到方媛的脸了。
她的眼睛,有绿色的莹光闪烁,如黑暗中的猛兽,让方媛情不自禁的心悸。
“喵……”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猫叫声。
普通的猫叫声,软绵绵的,尾声拖得特别长,和撒娇一样。但这声猫叫却很奇怪,低沉急促,给人的感觉是愤怒中带着警告。
方媛转过脸,惊奇地看到卫生间窗帘下蹲着一只黑色的老猫。
是它?
方媛差点叫了起来。
两年前失踪的黑猫居然又出现了!
和原来一样,它的眼瞳泛着金属般的浅蓝色光芒,深不可测,仿佛带着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让人不敢直视。
“喵喵!”方媛对黑猫招了招手。
黑猫却仿佛不认识她似的,眼睛一直盯着宁惜梅,尾巴竖了起来,仿佛随时就要一跃而下。
这时,方媛发现,宁惜梅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她的脸,原本已经有了几缕血色,现在又变得苍白如纸。
她的身体,非但没有前倾,而且和方媛一样贴到了墙壁上,摆出了防守的姿势。
宁惜梅,害怕这只黑猫?
莲蓬头的热水还在“哗哗”的喷洒,热气依然袅袅升腾。宁惜梅、方媛、黑猫,两人一猫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这样僵持着。
“方媛!”大厅里的苏雅突然叫了一声。
“来了!”方媛一边看着宁惜梅,一边缓缓退出卫生间。
宁惜梅只是瞥了眼方媛,什么也没说,眼神也缓和了许多,不再目露凶光,更多的是疑惑。
方媛刚走出卫生间,黑猫又叫了一声,竟然往窗外跃去。
“喵喵……”方媛跑到水房窗户,探头往下望,哪还看得到黑猫的身影。
“方媛,你在做什么?”苏雅、凌雁玉、柳雪怡三个女生凑成一团走过来。
“没什么,我刚才遇到一只黑猫。”方媛怏怏不乐地关上窗户。
“黑猫?”苏雅眼睛一亮,“是不是以前的那只。”
“应该是。”方媛并不能肯定,毕竟黑猫的样子都差不多。
“什么黑猫?”凌雁玉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别问了。”想起刚才的场景,方媛心有余悸。
现在仔细想想,宁惜梅身上的斑痕十有八九就是尸斑,她刚才的确是想对自己意图不轨。
女生们回到卧室。
凌雁玉心情不错,对着镜子打扮,又是涂口红又是画眉笔,嘴里还哼着小调。
柳雪怡病怏怏的,无精打采,沉默寡言。自从和杨浩宇分手后,她就失了魂,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本来,方媛还想和苏雅商量,可看到苏雅一副气嘟嘟的样子,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宁惜梅洗完澡,出现在卧室门口。
“方媛,苏雅,你们还不去洗澡?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宁惜梅颐指气使,如同喝斥佣人般。
苏雅难得地没有反驳,拿了换洗衣服和方媛一起走出卧室。
两人匆匆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宁惜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催促她们一起下楼。
方媛和苏雅走在后面,离宁惜梅较远。她看着宁惜梅前行的背影,突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容貌不熟悉,声音不熟悉,但她走路的姿势,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仿佛早就相识相伴过。
方媛轻声对苏雅说:“你仔细看看,觉不觉得她的身影很熟悉?”
苏雅也是一脸疑惑:“是啊,我也觉得她的身影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像谁?”
凌雁玉见两人走得太慢,催促道:“方媛,你倒是快点!”
方媛和苏雅同时停下了脚步,相互对望。
她们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宁惜梅的举止,像极了方媛!
苏雅看着宁惜梅的背影说:“她怎么这么像你?”
方媛也是一脸愕然。
寝室里,苏雅过于苗条,凌雁玉太矮,柳雪怡个头又稍大了些。所以,宁惜梅才会向她借衣服。
她万万没想到,宁惜梅不但身材和她相似,就连走路的姿势也和她一模一样。从背影望去,宁惜梅简直就是第二个“方媛”。
方媛头脑一阵眩晕,一阵冰冷的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脊背,连走路都有些分神,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
苏雅连忙伸手扶住方媛。
“我没事。”方媛深深地吸气,勉强挤出个笑脸,“也许,她真的和我有缘。”
“我倒情愿她和你没任何关系。”苏雅恨恨说道。
这时,一辆崭新的奔驰小轿车停在了凌雁玉身边,响了几声喇叭。
紧接着,车窗摇下,闷哥探出头,对着凌雁玉叫了一声:“喂,小玉!”
小玉?方媛摇摇头。两个人才见了一面,居然就叫起昵称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无语。
凌雁玉看到奔驰小车,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哇!闷哥,这是你的车?”
闷哥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哥们的车,我借来玩玩的。”
“哦。”凌雁玉有些失落,打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闷哥身边,“我还以为是你的车。也是,你一个学生,哪来的车?”
闷哥笑容可掬:“这些都是你寝室的同学?叫她们上车啊。”
话音刚落,宁惜梅走到了驾驶位旁,弯下腰笑盈盈地看着闷哥。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昏黄的灯光正好投影在她微微扬起的脸蛋上。
“你……”闷哥看到宁惜梅,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好像看到不可思议的怪物般。
宁惜梅也在观察闷哥:“我怎么觉得你眼熟?我们认识吗?”
闷哥有些紧张:“我们见过几次。”
宁惜梅盯着闷哥看了好半天,最终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打开车门钻进去。
闷哥如释重负。
宁惜梅在车里叫喊:“方媛,苏雅,你们快进来!”
没办法,方媛和苏雅只好钻进小车。在这之前,柳雪怡已经坐进去了。
闷哥发动了奔驰车,慢慢地驶出医学院。
车内,宁惜梅似乎对闷哥颇感兴趣:“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承泽。不过,朋友都叫我闷哥。”
“闷哥,我们以前在哪见过?”
闷哥没有立刻回答宁惜梅的问题,仿佛在斟酌:“在哥们的聚会上见过。”
“哦,你哥们叫什么名字?”
闷哥突然停下车,回头望着宁惜梅的脸,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
半晌,他才说:“你真的不记得了?”
宁惜梅摇摇头:“我的头有些痛。我只记得,你很眼熟,这辆车子,也很眼熟。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宁惜梅笑了,笑得很纯,很开心,仿佛一朵白莲花刹那间轻轻绽放,别有一番风情。
闷哥看得心神荡漾。他从没看过一个女孩笑起来会这么美丽。
凌雁玉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幽怨的眼神狠狠地瞪着闷哥。
闷哥察觉到凌雁玉的不满,赶紧转回头,开动了车子:“我那哥们叫何家骏,这车子是他的。他和另外两个哥们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等我们。”
“何家骏?”宁惜梅将这三个字反复念了几遍,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诡谲的笑容。
十五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香格里拉大酒店,这也是南江最豪华的酒店。
走进预定好的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三个年轻的男孩。
“来,我为你们介绍。这是李文渊,我们哲学系的才子,外号老三。”闷哥指着下首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孩说。
“这是吴浩东,我们都叫他阿东。”
吴浩东个头偏矮,长相一般,眼睛却骨溜溜乱转,一看就知道是机灵诙谐的主。
“至于这位嘛,是我们哲学系的领军人物何家骏!才学相貌为人都是顶尖的。在哲学系,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闷哥正吹得起劲,突然发现何家骏的样子极不自然。
他的额头,竟然汗水涔涔。
已是深秋,房间里虽然开着空调有些暖意,可没道理热得直流汗啊。
闷哥转身,看到宁惜梅正笑容可掬地望着何家骏。
他悄悄地退后几步,让两个人直接面对。
“你……你……你……”何家骏一连说了三个“你”字,硬是没办法说下去。
宁惜梅欢喜地走到何家骏身旁,侧着头,近距离地打量着何家骏,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似乎连一根头发都不放过。
“何家骏?”
宁惜梅缓缓地低下头,身体突然抽搐了几下,仿佛只是打了个寒颤般,然后又慢慢地站直了身体,迅速抬起头来,眼神如火一般炽热。
“家骏!”
声音是一样的,情感却明显不同,疑问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开心。
宁惜梅几乎扑到了何家骏怀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何家骏僵硬地站在那儿,根本就不敢乱动,仿佛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般,显得极为尴尬。
宁惜梅却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般,黏在了他身上,双手毫不客气地挽住了他的手。
闷哥轻轻地咳了一声:“大家都坐下来吧。老三,点了菜没有?”
“还没,这不是等你们来了再点嘛!”李文渊双手捧起菜单,殷勤地拿到方媛面前,“这位是方媛吧,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方媛拉了苏雅一把,把她推到了前面:“你弄错了吧,我们医学院名气最大的是她,才女苏雅。你没听说过吗?”
“当然听说过。”李文渊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何家骏,接着说,“我还听说过,苏雅同学的脾气不太好,一般人不敢招惹。”
“老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敢招惹苏雅,就去招惹方媛?摆明了是欺软怕硬嘛。不会是别有居心吧。”没等苏雅开口,一旁的吴浩东抢着讥讽李文渊。
李文渊明显不是吴浩东的对手,脸上有些挂不住:“浩东,瞧你说的。其实,我真想向苏雅讨教一下写作技巧,这不是不熟不好意思问嘛。”
“这有什么,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拉着棉被一起睡……”吴浩东一边说一边观察女生们的反应。
方媛皱了皱眉,柳雪怡浑然未觉,凌雁玉专心致志的看菜单,苏雅冷若冰霜,冷冷地望着吴浩东。
“哟,不好意思,说错了!是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拉手是朋友。”吴浩东避开苏雅的眼神,将菜单递到了一直没说话的柳雪怡面前,“美女,你想吃什么?”
柳雪怡吃了一惊,“美女”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实在陌生。
吴浩东也被她惊讶的样子搞糊涂了:“你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你是不是看到女孩就叫美女?”
“怎么会呢?”吴浩东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般,“如果看到一个丑八怪,我叫她美女,还不被她骂死啊。”
“那是。”柳雪怡居然同意。
“可不是嘛。前几天,隔壁班的一个男同学,看到一个女孩衣着时尚,身材窈窕,和她搭讪,叫她美女。结果女孩脸上长满了青春痘,正为此伤心,满腔怒火发泄到他身上,脱下皮鞋追着他打,从前门追到后门,把他打得像猪头一样……”吴浩东一边说一边模仿女生打人的动作,手舞足蹈,仿佛单口相声般。
“你说得太夸张了吧。”
“一点也不夸张,你没看到他那模样。”吴浩东眼睛向上翻,嘴巴歪斜,舌头伸出来,活脱脱一个痴呆相。
他的演技,或许不够专业,却很滑稽,逗得柳雪怡“咯咯”直笑。
苏雅没理会吴浩东和周文渊,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宁惜梅。
她发现,宁惜梅变了。
从早上见到宁惜梅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人充满了邪气,高深莫测,让她感到压抑。
现在,压力却陡然间消失了。
眼前的宁惜梅,分明是一个热恋中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满心欢喜地靠在何家骏身上,和柳雪怡一样被吴浩东的滑稽模样逗得“咯咯”笑。
尤其是她的眼神,失去了冷入骨髓的凛冽,清纯得没有一丝杂质。
仿佛就是短短的一瞬间,宁惜梅完全变了个人,变回了普通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豪华酒店,没过多久就进来一名个头高挑的女服务员,化着淡妆,乍看过去也有一些姿色。
“请问,可以点菜了吗?”
女服务员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笑容,礼貌而谦卑。
“我来点!”宁惜梅毫不客气地抢过菜单,自顾自地念下去,“浔阳鱼片、竹筒粉蒸肠、啤酒烧鸭、肉沫茄子、藜蒿炒腊肉、全家福……”
说到“全家福”时,宁惜梅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何家骏,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略微扫了眼在场的众人,嘴角突然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全家福”是南江的一道名菜,各个酒店的做法不尽相同,大多是用海鲜、飞禽、走兽、蔬菜等配备而成。香格里拉酒店的“全家福”是用虾仁、鱿鱼、香獐、土鸡、鲜菇等材料精心烹制的,色香味俱全,一道菜却有好几种不同的味道,是何家骏最喜欢的菜肴。
不仅仅是这道菜,她所点的菜,几乎全是何家骏喜欢吃的。
“家骏,你还想吃什么?”宁惜梅嗲声嗲气,仿佛一个撒娇的情人般。
“可……可以了。”何家骏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却因为颤抖打翻了酒杯。
宁惜梅轻巧地帮他扶好酒杯,倒满酒,递到他的唇边。
何家骏嘴唇哆嗦了两下,终于还是低头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
“还要点什么菜吗?”女服务员记下宁惜梅点的菜,征询其他人意见。
凌雁玉要过菜谱,加了几个菜。其他人补充了两三个后,女服务员识趣地退出包厢。
也许,是酒精发挥了作用,何家骏的气色红润了一点,举止渐渐恢复到常态。
吴浩东打了个哈哈,说:“要不,我给大家讲几个故事吧,都是真人真事,很有趣的。”
看众人没有反对,吴浩东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这个故事是我的朋友说给我听的,网名叫楚州狂生。楚州狂生有一个朋友,就称呼他为小A吧。小A是学画画的,据说在绘画方面颇有天赋,对戏剧、文学、摄影都有研究,可惜他社交能力太差,看到女生就腼腆得说不出话来,以至于读到大三都没有女朋友。不过,小A在QQ群里却很活跃,经常妙趣横生,说话也有深度,引起了一个叫小B的女网友的注意。两人加为好友,又是聊天又是视频,没几天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于是,小B主动提出真人见面,见面的地点是附近的另一个城市。小A心里那个激动啊,独守空房二十载,终于有美人青睐。他和小B视频了好几次,虽然称不上貌比天仙,但也清丽动人。小A计划先和小B吃饭,然后带她去开房间。
“不过小A也不是傻瓜,对飞来艳福还是心存警惕的。他怕被别人拍下裸照传上网络,或者被犯罪团伙搞仙人跳敲诈勒索。临行前,他向对推理颇有研究的楚州狂生咨询,如何防范。楚州狂生告诉他,身上别带太多钱,两千元左右就行了,千万别带银行卡。和小B见面时,千万别喝酒。见面的时间你来定,见面的地方她来定。开房的宾馆你来定,房间号她来定。由于时间和宾馆的不确定性,对方不可能偷拍。一切顺利的话,你开了房间后给我发个短信,告诉我宾馆和房间号。如果一个小时内不再发短信或打电话报平安的话,我马上打电话给附近的派出所报警。
“第二天,小A乘坐火车到附近城市和女网友小B见面了,一切都很顺利,吃饭,开房,并把宾馆号和房间号发送给楚州狂生。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小A给楚州狂生再次发送了短信,告诉他一切都好,回去再联系。
“第三天,楚州狂生见到了小A,问他,和小B发展到什么程度。小A长叹一声,告诉楚州狂生,开房后,他正哄着小B脱衣服,突然有人敲门,小B打开房门,冲进来三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把他控制在房间里,说他抢了别人的女朋友,问他咋办?他没有办法,只好让那三个人把他身上带的一千多元钱全部卷走。后来,他从房间的窗口看到小B和三个大汉有说有笑地打车走了,知道自己被人仙人跳了。问题出来了,小A从一开始见到小B时,就一直注意着她,确定小B从来没用手机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她的同伙怎么知道他们开房的宾馆呢?”(此谜题引自推理之门楚州狂生原作)
说完,吴浩东笑眯眯地望着众人,那模样特搞笑,分明是一副你们怎么猜也猜不出来的样子。
“这还不简单,小B的同伙们一直跟踪着他们嘛。”凌雁玉颇不以为然。
吴浩东摇摇头:“小A选宾馆时特意拐了好几道弯,还特意往回绕了一圈,肯定没人跟踪。”
柳雪怡沉吟着说:“也许,小B的同伙在她身上或包里安置了定位器,可以准确定位小B。”
吴浩东还是摇头:“这个理论上虽然有可能,但现实中不符合常理。就算他们知道小A在哪家宾馆,也不知道房间号,总不能乱搜人。何况,四个人才骗一千多元,穷到这种地步,还有钱去买定位器这种价格昂贵的高科技产品?”
苏雅本来没心情理会吴浩东,但看不得他那副得意的嘴脸,低声骂了句:“幼稚!”
吴浩东不服气地问:“苏雅,我倒想听听你是如何解释的。”
“原因很简单,有人把宾馆名和房间号告诉了小B的同伙,知道地点的就三个人:小A、小B、楚州狂生,排除小A本人,再排除小B,就是楚州狂生把宾馆名和房间号告诉他们。就这么简单。”
“啊……”凌雁玉和柳雪怡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吴浩东。
“果然不愧是悬疑推理名家,一猜就中。”吴浩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突然夸张地大叫一声,“哇,好香啊,这是什么菜?”
原来,女服务员已经端上了一份浔阳鱼片。
苏雅想不到吴浩东不但幽默诙谐,脸皮的厚度也是超出常人。见势不对,立马转移话题。
还好凌雁玉没放过他:“楚州狂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吴浩东挟了块鱼肉放进口里,含糊不清地说:“其实,小B和她的同伙都是楚州狂生老乡,出来找工作却不顺利,于是向他借钱。楚州狂生既想帮他们,又不想自己出钱,于是设计让小B出面勾引小A。他深知小A寂寞难耐,明知是陷阱也会去试一下。而且,他也叮嘱了同乡,注意分寸,骗个一千多元见好就收。真正的仙人跳,哪会这么容易放过小A,本来就是业余客串的。”
柳雪怡说:“这个骗术,也太简单了吧。”
方媛笑了:“傻瓜!真正的骗术,都是很简单的,正因为简单才实用。那些上当的人,并不是因为骗术的手法有多么高明,而是自己犯了贪、嗔、痴等人性弱点。高超的骗术,就是合理地运用了被骗者的人性弱点,请君入瓮。”
说话间,桌上的菜肴也丰盛起来,包厢里菜香扑鼻。
“家骏,你尝一尝!”宁惜梅挟了块啤酒烧鸭,喂给何家骏吃。
何家骏张口咬住,慢慢咀嚼。
“好吃吗?”宁惜梅笑靥如花,只是,她的笑容,看上去总是缺少点什么。
“嗯。”何家骏脸上阴晴不定。
“你知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宁惜梅慢慢收敛她的笑容。
“鸭肾?”何家骏并不肯定。
“不是,是鸭心。”宁惜梅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特别,“听说,吃什么补什么。不知道你多吃些鸭心,能否补回来。我真的好想知道,你还有没有良心。”
宁惜梅眼睛里的神采渐渐褪去,仿佛流星般燃烧了最后一丝光芒,重新变得飘忽起来。她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用看陌生人的眼神俯视着正襟端坐的何家骏。
何家骏打了个冷颤,心悬在半空,整个人都仿佛动弹不了。
他终于知道宁惜梅的笑容里所缺少的东西——真诚。那些笑容,更多的是讥讽和嘲弄。
包厢里的气氛陡然间沉重了许多。
何家骏的额头上又在冒汗。
他低下头,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般,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闷哥打了个哈哈,想要说些什么,被宁惜梅那双阴冷恶毒的眼神恶狠狠地剐了一眼,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窖般,浑身发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浩东是个玲珑八面的主,看势头不对,又没搞懂状况,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顾自地吃菜喝酒。
李文渊相比之下明显呆板了许多,竟然问:“咦,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凌雁玉向李文渊挤眉弄眼,示意他别乱说话,他居然浑浑噩噩地说:“你干什么?你眼睛有问题?”
“没事,呵呵,来,我敬大家一杯。”凌雁玉端起酒杯,强装笑脸,仰头一口喝干,心里直骂李文渊。
宁惜梅没有举杯喝酒,仍然反复盯着何家骏细细打量,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嘴角却露出不屑的嘲笑。
何家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开始微微战栗。
他哆嗦着拿起桌前的餐巾纸,不停地在额头上擦汗。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了众人一跳。
电话是同寝室的杨皓轩打来的。
“家骏,你带闷哥他们去哪里了?寝室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我和闷哥、老三、浩东在香格里拉吃饭,你能不能过来?”
“吃饭?没事跑那去吃饭做什么?又贵又不好吃,纯粹是浪费钱。不是又在追女孩吧,我不过去了。”
“不是追女孩子,是和联谊寝室一起搞活动。你快过来吧。”一向自大的何家骏竟然露出几分哀求之意。
“联谊寝室?我怎么不知道?”
“你别问那么多了,快过来吧,算我求你了。”
杨皓轩听出了异常:“家骏,你们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我们能出什么事。皓轩,你就别问了。总之,如果你当我、闷哥、老三、浩东还是你兄弟的话,现在赶紧过来。”
何家骏不等杨皓轩回答就挂掉了电话,抬起头,意外地发现宁惜梅的脸色平和了许多。
“杨皓轩?他会过来?”宁惜梅慢慢地坐了下来,拿起红酒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
方媛松了口气。她一直在暗中观察宁惜梅,生怕她作出残暴的事情出来。
在宁惜梅讥讽何家骏没有良心的那一刻,她甚至怀疑宁惜梅会杀了何家骏。
这个女孩,绝不像表面上看过去的那么柔弱。
“要不,我去接皓轩过来?”何家骏仿佛在征询大家的意见,眼神却始终没接触宁惜梅。
“好。”闷哥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那我现在就去接他。”何家骏马上站了起来,想要走出包厢。
“我也去,”宁惜梅对何家骏说,“我们一起去。”
她的手,很自然地挽到了何家骏的身上。
“啊!嗯,这个,我看,还是算了,他要来,自己会来。”何家骏有气无力地说。
“来,惜梅,我敬你一杯,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方媛倒了杯啤酒,站了起来,隔着桌子敬宁惜梅。
宁惜梅把目光从何家骏身上转到方媛身上,高深莫测地微笑着,轻轻地咬了下红彤彤嘴唇,仿佛在抑制某种欲望般。
方媛心里打了个寒战,毛骨悚然,不知怎的有种莫名的心悸。
不知为什么,她怎么觉得,宁惜梅仿佛想吃了她似的。
这餐饭,吃得很沉闷。
何家骏掩饰不住心中的惊惧,搞得包厢里死气沉沉。
现在,不仅仅是441寝室的女孩们,332寝室的男孩们也感觉到宁惜梅的异常。
从始至终,宁惜梅都没有吃一口菜、一粒饭,只是不停地喝酒。
一会儿的功夫,她一个人就喝了两瓶红酒,越喝脸越红润,却浑然没半点醉意。
以前,他们也曾经和宁惜梅一起吃过饭,喝过酒,那时的她,勉勉强强喝两杯红酒就醉意绵绵。
而现在,她整个人,都变成妖魅般,不仅仅是眼神,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强烈的阴冷之气,多看几眼都心寒。
原本,332寝室的男孩们还想带女孩们去看电影、进迪厅,现在却巴不得尽快散伙。
何家骏拿出金卡刷完账单,还在想用什么借口摆脱宁惜梅,她却如影随形地跟着过来。
“何家骏,我想去一个地方。”
“我……我的头有些晕,可能醉了,”何家骏东张西望,想找救兵,“要不,我让闷哥开车送你去。”
“不行,你一定要陪我去。”宁惜梅斩钉截铁地说,没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你想去哪里?”何家骏无奈地说。
“你还记得第一次吻我的地方吗?”
“象湖边上?”何家骏小心地察看宁惜梅的脸色,搜肠刮肚地回忆,“要不,是在万达影城?金葫芦山庄?万寿宫?”
“梦幻乐园,”宁惜梅的语气有些伤感,“你真的不记得了?”
“对,梦幻乐园!我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那天晚上,我抱着你坐在旋转木马上。你说,你希望我一生一世都这样抱着你……”
“够了!走吧。”宁惜梅冷冷地打断了何家骏的话。
“可是,我真的喝了酒,不能开车。”何家骏向闷哥招手,“闷哥,还是你来开车吧,送我们去梦幻乐园。”
闷哥并不情愿,但经不住何家骏一直使眼神哀求。
“好吧。”
“我也去!”凌雁玉不知好歹地凑过来。
“不行!”这回,闷哥的态度很坚决。
“可是,我想去嘛,”凌雁玉不满地说,“我一次也没去过。”
“不如大家一起去吧,”何家骏惟恐天下不乱般,“浩东,你们再打一个车子,跟着来,好不好?”
“好!”凌雁玉第一个鼓掌欢迎,“这就对了嘛,还说要去看电影、跳迪吧的,结果一个个都食言。”
方媛摇摇头,对苏雅苦笑。这丫头,完全傻了。别人躲来都不及,她却撞上枪口。怪不得别人说,动了真情的女孩智商会严重下降到白痴级别。
“还是别去吧,这么晚了,梦幻乐园也要关门了吧。”尽管希望不大,方媛还是想尝试着阻止大家。
“是啊,要不,我们明天再去?”何家骏边说边看着宁惜梅。事实上,也只有她一个人真正想去梦幻乐园。
“不行,我没时间了,现在就去!”宁惜梅没有松口,伸手抓住何家骏的手,拖着他走向奔驰车。
“去就去嘛,你倒是放手啊。”何家骏挣扎了几次,却始终没办法从宁惜梅手中挣脱。
宁惜梅的手,仿佛一道铁箍般,冰冷,坚硬,紧紧地扣着他的手,一直走到奔驰车前才松开。
何家骏的手腕上,明显出现一道红痕。
真奇怪,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力气变得如此之大了?
那晚,她到底死了没有?
何家骏心里直嘀咕,越想越觉得不自在。幸好,闷哥他们跟着出来了。
他把车钥匙交给闷哥,叮嘱他小心点开车,让凌雁玉坐到副驾驶位,自己和宁惜梅坐到后面。
奔驰车开动了,车外的场景渐渐加速往后退,仿佛电影胶卷倒带般,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饭店门口,剩下的人聚在一起。
柳雪怡说:“我们去不去?”
方媛说:“还是去吧,总不能扔下小玉一个人吧。”
吴浩东拦下一辆的士,五个人正好挤进去。
“去梦幻乐园。”
“你们去那里玩?”司机表情怪怪的。
“是啊。”
“可是,那个游乐园,两个月前就关闭了。”
“关闭了?”众人愕然。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司机很健谈,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两个月前,梦幻乐园连续发生三起意外事故,一个在摩天
“是意外还是他杀?”苏雅问。
“谁知道呢!有人说,那个游乐园选址不好,招惹了邪东西,所以才这么倒霉。政府对游乐场的设备检查了好几次,没找出事故发生的原因,干脆把它停顿整修。”
“到现在也没整修完?”
“那倒不是。听说,游乐场的老板是外籍侨胞,对经营游乐场本来就没多大兴趣。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地皮。”
“地皮?”柳雪怡不解。
“这些年来,全国房地产一片红,南江的房价是嗖嗖嗖猛窜,地皮也越来越贵。游乐场的地理位置这么好,占地面积又大,如果用来搞房地产,那还不发达!”
“原来如此。”柳雪怡叹道。
“既然关闭了,宁惜梅为什么还要拉着何家骏去?不是有病嘛!”李文渊不以为然。
苏雅白了李文渊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方媛暗地里拉了一下。
半个小时后,的士停到了梦幻乐园的大门口。
方媛钻出的士,看到何家骏的奔驰车刚刚熄火,应该是闷哥故意把车速放慢,等方媛他们一起赶来。
宁惜梅走到梦幻乐园大门口,怔怔地望着里面,仿佛梦呓一般:“怎么会这样?”
整个游乐场,都没有一点灯光。靠近门口的浮桥、玩具小屋、多层滑梯等建筑物影影绰绰,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阴森森的。
“惜梅,你看,游乐园都关门了,我们还是走吧。”何家骏低声下气地说。
“不,我要进去玩,”宁惜梅仿佛一个偏执的小孩般,“我一定要进去玩。”
“玩什么啊,你没看到,铁门都生锈了!这个游乐园,已经关了两个月了。别说是人,连鬼影也没看到一个!”李文渊没好气地说。
他一肚子的火气。本来,他对方媛和苏雅颇有好感,心里在盘算着用什么方法接近她们。可是,一见面就被吴浩东调侃了一番,让他颜面又失。宁惜梅又阴阳怪气,搞得气氛全无,方媛和苏雅正眼也没瞧他一眼。
“小朋友,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李文渊吓了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长满树皮般皱纹的老人站到了他的身后,打着手电筒,一脸的坏笑。
“你是什么人?”李文渊大声喝道。
“我是这个游乐场的看门人。你们这么多人,都是来游乐场玩的?”
“关你什么事?”李文渊打量了一眼老人,轻蔑地“哼”了一声。
老人“呵呵”直笑:“如果是别的事,当然和我无关。要是来游乐场来玩的话,也许,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上忙。”
宁惜梅问:“你能开门让我们进去玩?”
“当然可以,不过要花钱买票。”老人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何家骏的崭新奔驰车。
“别听他瞎说,就算他能开门让我们进去也没用,你没看到里面全部停了电?”何家骏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很不满。
“停电是因为我拉下了电闸,”老人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们没钱的话,那是另当别论。”
何家骏还想劝说,宁惜梅根本就不理会。
“老人家,开门吧,我们都进去,一共九个人,”宁惜梅一把拽过何家骏,从他身上搜出一大堆红红绿绿的大钞,看也没看,全部塞给老人,“这些,够不够?”
“够了。”老人乐呵呵地走到门口小屋,打开铁门,拉上电闸。
快乐轻松的音乐声飘扬起来,流光溢彩的花灯闪亮起来,仅仅是一瞬间,游乐场就从一个黯淡无光的灰姑娘变成了浓妆艳抹的靓丽公主。
“快进去吧,没时间了!”宁惜梅拽着何家骏冲进游乐园。
何家骏疼得龇牙咧嘴,连声说:“轻点,轻点,好痛啊!”
凌雁玉也拉着闷哥进去:“走,我们去荡秋千!”
方媛和苏雅对视了一眼,跟了进去。
李文渊是最后一个走进去的。说实话,他对游乐场实在不感兴趣。如果可以,他情愿和方媛、苏雅一起去看电影,和她们探讨人生和文学艺术,借此炫耀自己的文采。
游乐场很大,占地几千亩,夜色中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文渊进去后没多久,游乐场的铁门就徐徐关上了。门口小屋里的老头沾着口水一张张地数着那堆红绿相间的钞票,眯着眼一脸的坏笑。
方媛和苏雅也没兴趣玩这些游艺机,两人找了一张路灯下木椅,拭去灰尘,坐在那儿远远地望着宁惜梅和何家骏。
“当当当”,钟鼓楼上的大钟响了,时针指向十点。
方媛心里一动,宁惜梅说了两次“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早已处变不惊、遇挫不折,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与其怨天尤人,随波逐流,不如积极应对,主动寻求解决之道。
看上去,宁惜梅很高兴,拽着何家骏陪她一起跷跷板。说来也怪,梦幻乐园里有很多新鲜刺激的项目,如过山车、摩天轮、太空火箭等,可她却像小孩似的玩简单幼稚的游乐项目。
她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天真纯净,仿佛没有一丝杂质般的美玉。
何家骏似乎也看傻了眼。
认识宁惜梅这么久,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笑容。以前,她也曾笑靥如花,但那时更多是一个妙龄少女的妩媚,给他的感觉娇艳欲滴,让他有种想要征服的欲望。可现在,分明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比湛蓝的天空还要纯粹,比轻舞的蝴蝶还要轻盈。
只是,宁惜梅的笑靥仅限于她旁若无人尽情玩耍的时候。离开跷跷板,看到何家骏时,她的脸色立马变了,满脸的不屑和厌恶,眼神恶毒得仿佛想杀了他。
可怕的女人。何家骏心想。他甚至在咒骂上天,让他遇到这样的女人。不过是一场游戏,她却纠缠着他不放。
宁惜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后悔认识了我?”
何家骏当然否认:“不会,我怎么会后悔呢!你又聪慧又漂亮,遇到你,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宁惜梅凑近他的耳边,吹气如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何家骏恭恭敬敬地听着。
“我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宁惜梅。”
“……”
宁惜梅“咯咯”直笑,笑得何家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真的还想多玩一会,可惜,没时间了。她想和你一起坐旋转木马。”
宁惜梅朝方媛苏雅这边望了一眼,伸手拽住何家骏,拖着他走向游乐园深处。
仿佛有股寒风,从游乐场的角落里席卷而至,呼啸着旋过去。
月光清冷,幽幽地映射在游乐园中心的湖面上,仿佛一个巨大的平镜般,泛着惨绿的光芒。
旋转木马是一种很常见的游艺项目,它既没有云宵飞车的刺激,也没有摩天轮的新奇,更多的是一种温馨。
轻轻地依偎在爱人的怀里,闭上眼睛,让身体随着木马起伏旋转。心仿佛在飞,和爱人一起载满幸福慢慢地飞翔,仿佛回到纯真的童年时代。
现在,宁惜梅就仿佛孩童般露出陶醉的神情,闭着眼睛明媚的微笑。她的身后,是不知所措的何家骏,被动地搂着她,脸上惶恐不安。
木马轻轻旋转,载着宁惜梅的梦想,载着何家骏的惊惶。
方媛站在木马旁,偷偷观察宁惜梅,不时扭头去看庞大的钟鼓楼上的大钟。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宁惜梅始终没有下来的意思,依偎在何家骏的怀里仿佛睡着了。她的嘴角,始终带着微笑,仿佛沉醉在幸福的梦境中。
闷哥、吴浩东、李文渊,方媛、苏雅、柳雪怡、凌雁玉,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站在木马附近,默默地看着他们。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何家骏终于忍不住了,挪动了身子,想要从木马上跳下来。
宁惜梅猛然睁开眼,一把揪住何家骏,冷冷地说:“你想去哪?”
何家骏紧紧抿着嘴,眼神从苏雅、方媛、柳雪怡、凌雁玉、闷哥、吴浩东、李文渊一个个扫视过去,再回到苏雅身上。
他看到惊奇、冷漠、讥笑、不置可否、幸灾乐祸,尤其是苏雅,分明是一脸鄙视的样子。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望着他。
何家骏的脸胀得通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勇气,大叫一声,用力推了一把宁惜梅。
也许,他压抑得太厉害,所有的郁闷都释放在这一瞬间,用得力气实在太大,竟然把宁惜梅从木马上直接掀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显然,宁惜梅没有防备,重重地摔倒,额头撞到了地上。等她抬起头时,额头上布满了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仿佛盛开的桃花,格外醒目。
“何家骏,你好狠!”宁惜梅扶着木椅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抹了下,手上全是鲜血。
“臭婊子、贱货……”何家骏跳下木马,张开嘴大骂,用尽了他所能想到的恶毒词语,比市井中的泼妇还要骂得难听。
宁惜梅怔怔地看着何家骏,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眼神从幽怨慢慢地变成了愤怒、仇恨。
“够了!”宁惜梅大叫一声,“这就是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对!”何家骏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你以为你是谁?青春玉女?仙女下凡?不过就是一堆烂货!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们玩完了,你为什么要死缠我不放?”
“我死缠不放?”宁惜梅几乎要哭出来,“是谁对我说,一生一世陪着我、呵护我?是谁对我承诺,让我开开心心每一天?是谁赌咒发誓,和我一起慢慢变老?是谁!”
此时的宁惜梅,完全变了个人,长发散乱,满脸血污,撕心裂肺地大叫。
何家骏越看越厌恶,干脆豁出去:“是,是我对你说的。但那又怎样?当时,我是真心的。那时的你,聪慧、可爱、乖巧、温柔、善解人意。可是,人都会变的,我会变,你也会变。你也不想想,你后来变成什么样?愚蠢、啰嗦、蛮不讲理,我无论到哪去你都想跟着去,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着我身边。”
“那是因为我爱你!”
“爱?你懂什么叫爱?”何家骏大笑,“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要尊重我的决定,乖乖地在我生活里消失!”
“你说过,你爱我的。”温热的泪水,从宁惜梅的脸颊慢慢滑下。
“你不是喜欢看书?我问你,你会一直喜欢一本书吗?你会为了这一本书而不去看其他的书?你会为了这一本书而放弃其他所有的书?当你看完了这本书后,不想再看了,还会强迫自己反复去看?”
“我不是书,我是人!”宁惜梅大喊道。
“我不过是比喻!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你凭什么让别人一辈子都只对你付出真感情?”
“无耻!”这话,是苏雅说的。
何家骏狂笑:“是的,我无耻。既然我无耻,她为什么还对我纠缠不放?我离开她,是为了她好。要不,你们劝劝她吧。”
苏雅无语。
她能体会到宁惜梅那种心痛的感觉。当年,小龙刚离开她时,她的天空都失去了颜色,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仿佛行尸走肉般。甚至,她想到过自杀,去那个未知的世界去寻找小龙。
但她终于挺过来的。她答应过小龙,要好好活着。她也答应过自己,要珍惜每一天。她不想活在虚伪和欺诈中,宁可和书籍和文字打交道,和古人交流,让自己的思索变成一篇篇文章记录下来。
后来,她遇到方媛,终于明白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对真善美的信仰。正是在这种信仰,她才能克服重重困难,和妹妹一起完成自我救赎。
“算了吧,惜梅,你爱的,不是眼前的这个何家骏,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何家骏。”苏雅竟然真的劝慰起宁惜梅起来。
每个男孩内心深处都有个白雪公主的童话。每个女孩内心深处都有个白马王子的童话。
可是,童话只是童话,再美丽的童话也会被残酷的现实粉碎。
“我不管!他既然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就要做到。”宁惜梅仿佛突然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坐到了木椅上,头颅慢慢地垂落下去。
这模样,好像——好像死尸。
但是,仅仅过了几秒钟,宁惜梅再次抬起头,整个人都变了。仿佛吃了兴奋剂一般,如弹簧一样猛然站直了身体,眼神里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
“当当当……”钟鼓楼的大钟悠悠响起来。
“小心!”方媛提醒何家骏。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宁惜梅露出这样的目光。
可是,没用。
宁惜梅鬼魅似地窜到了何家骏身前,伸出右手,扼住他的喉咙,轻而易举地把他举了起来。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得别人根本就没办法看清,更别说躲避。
何家骏双手本能地去掰宁惜梅的手,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掰动。
宁惜梅“咯咯”直笑,一边笑,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何家骏。
她的右臂,渐渐向上举起来,仿佛一个支柱般,把何家骏慢慢提起来。
何家骏的脸憋得通红,两只脚慢慢地悬浮起来,仿佛一个被要被吊死的青蛙般,无力地蹬踏着。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何家骏起码有六十公斤,一个女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单凭一只胳膊,就能把他举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她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