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中天,银辉倾洒,巷尾出现的人影身上的绣线在动浮动,依稀能瞧出他挺拔劲瘦。
江熙沉抿紧唇,握灯笼柄的更紧。
离画舫楼后门较近的灯火阑珊处立着个白『色』的人影,衣袂柔软,乌发发带随着风微飘,人纤瘦高挑,肤『色』冷白。
薛景闲深吸一口气,笑着过去,那人原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抬眸看向他,薛景闲看清那张脸,神却滞了下。
“你怎么在这儿?”薛景闲道。
江熙沉看清是薛景闲,飘着的心顿时下去了,这一飘一沉,倒不能给他一个痛快了,他又向来是个脾气差的,皱眉道:“关你什么?”
薛景闲压下不耐,尽可能君子风度道:“这是青楼,快点回去吧。”
江熙沉看都不看他一眼:“不,你,别在这儿碍眼。”
薛景闲压下火气:“你家的地盘?”
江熙沉道:“你今天别惹生气。”
江熙沉在这儿简直是败兴第一人,待会儿要是被主家瞧见,要以为他薛景闲来见他要带上未婚妻,薛景闲躁道:“拜托,帮个忙,给腾个地儿。”
江熙沉语气斩钉截铁:“不,你。”
薛景闲咬牙切齿:“你别跟较劲儿啊。”
江熙沉轻蔑地瞅了他一眼:“谁跟你较劲儿了?”
见薛景闲用狐疑的眼神看他,江熙沉笑了一声:“在这儿等郎。”
薛景闲怔了下:“下家?”
江熙沉上下打量他,讥笑一声:“不然呢?”
“那你们倒是换个地儿啊。”薛景闲有些崩溃,劝道。
“你家的地盘?爱在哪儿在哪儿,”江熙沉狐疑地看着他,“你来干嘛?”
连江熙沉都能有郎了,薛景闲脱口而出就道:“等心上人啊。”
“哦,那个借种生子的?”
薛景闲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敢动,你试试看。”
薛景闲深吸一大口气,无声中攥紧了拳头。
江熙沉看着他袖子里的,面上毫无惧意,神『色』冷淡甚至带着点挑衅:“敢碰一下,郎来了,你就半身不遂出去。”
薛景闲心道他郎是谁自己都能给他打的半身不遂。
快子时了,江熙沉越发焦急,那人要是看到他和自己未婚夫在这儿纠缠,这怎么解释,他语速稍快:“你们换个地儿,成了立马就能退婚,你要碍着的了,你就就娶,到时候就不是故意拆散你和你心上人了。”
薛景闲额上青筋暴跳,第一次有此想打人的时候,都这个时辰了,哪来的时再去通知主家换地方,他这么会儿要是了在主家眼里不就是他没来么,薛景闲怒道:“要是错过了,这婚就不退了,到时候你和你郎多,不上门退婚,看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江熙沉瞬怒了,他居然敢威胁自己,江熙沉声音冷寒霜:“你不?”
薛景闲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今天了,你以后就天天看这张脸,你自己选。”
“……”江熙沉深吸一大口气,脖颈上的肌肤都气绷紧了,才没吐出在生意上耳濡目染学会的那些污言秽语,他知晓发火只会耽误时,咬着牙道,“那要不这样,咱们各等各的?”
薛景闲见他终是退了一步,怔了下,心道是不可能完美两全了,自己便也勉强退了一步:“也行。”
江熙沉:“那你到巷子最那头去。”
薛景闲:“那麻烦你到巷子最那头去。”
二人几乎异口声,显然担心的都一样。
江熙沉冷着脸道:“左边你右边。“他家住左边巷尾后的民宅区,在左边巷尾等才能直接看到他出现。
薛景闲:“行,看不到们。”
“谁想看你们,狗男女。”
江熙沉刺了一句,提着灯笼转身就,薛景闲在背后咬牙切齿:“你……狗男男。”
江熙沉身子一顿,似乎是要回头骂他的,里灯笼晃了又晃,终是憋住了没回头,再回头真要一发不可收拾了,他步履飞地离他远去。
身后薛景闲也眼不见为净地第一时转身,大步流星地巷子的另一头,仿佛要逃过什么惊天噩梦。
二人各自在一头等着。
薛景闲扫了眼心里的黑『色』棋子。
江熙沉里的灯笼芯烧了一些,光微弱了一点。
远处的街道传来了打更声,已经子时了。
江熙沉望着依然空无一人的巷道,心沉了下来,握紧了鎏金灯笼柄,面沉水。
不来才是正常的,这么离谱的,他出去都觉头皮发麻,更何况听者?
不来就不来,虽然江熙沉哪哪都不是你的菜,但是江熙沉大人有大量给过你机会了。
炮友,想美,信里许诺的统统没有了,以后不干活别想拿到他的宝贝银子,下回见他江熙沉就是别人的妻子。
下一个更,他江熙沉什么样的男子找不着。
江熙沉丢了灯笼,转头就。
灯笼孤零零地侧躺在地上,照出漆黑的地面。
……过了一会儿,前头出去一段的人又悄悄退了回来,见四下无人,把灯笼又捡了起来。
万一他有耽搁了呢?
比忽然半身不遂没法路了,比马车的马在路上寿终正寝了。
管他呢……
江熙沉大人有大量再等一炷香。
另一头,报子时的梆子声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薛景闲倚靠在墙壁上,气一个人在那儿直笑。
怎么像是他麻烦自己,他主动提的要和自己假成婚,信里提的种种处,多迫切似的,结果自己来这么早,他这么久了却连人都没瞧见?
难不成按他那和无数男子一夜风流的行迹,他这儿找了不止他一个人?忙『乱』之中记岔了或者是忘了?
想到这个可能,薛景闲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皱了下眉。
他不是言而无信、冒失轻率的人,可临时有变,总也先通知他一下。
薛景闲望了下巷子那头通往街道的离去之路。
该早来的人没早来,他倒是先来了,时辰过了,邀请的人没到,他倒是在这儿等。
这算什么?
薛景闲抹了把脸,照他以往的脾『性』,谁要敢不一声这么放他鸽子浪费他时,他早人了,以后就是面上含谑,心里也和这人划清界限再不给任何机会,可……
薛景闲低头看了眼那枚黑『色』棋子。
他不是会放人鸽子的人,不定是有耽搁了。
薛景闲握住了那枚棋子,见四下无人,悄悄捂住了脸。
……他一个人在这儿等真的很丢人啊,搞他有多积极似的。
你要是没来,你死定了,你要是晚来了,你不补偿能放过你?
薛景闲捂了会儿脸,复又淡定下来。
江熙沉又等了一炷香,依然没看见人,一时有些不清的心绪在翻滚。
他压抑下,彻底扔下灯笼,再不回头,朝画舫楼后门去。
从子时的梆子声过了之后,管家就立在那里时不时开条缝朝他张望了,时越往后脸上怒容越明显。
江熙沉到门口,淡定道:“吧,回去吧,这两天去物『色』下别人。”
“少爷?”管家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
江熙沉一笑:“多大点,来就没完全指望这,什么时候靠过别人?江熙沉会在一棵树吊死么?”
“……少爷?”管家是最了解江熙沉的。
江熙沉的脸冷了下,望向别处,淡道:“别了。”
管家点点头,轻声道:“小的去叫马车。”
江熙沉立在那里等管家,一偏头,却看见了从巷子那头出来的孤零零的一脸匪夷思的薛景闲。
江熙沉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时心头讨厌更甚,扫了扫他空无一人的身后,心头却忽然舒服了些:“你心上人呢?放你鸽子了?”
薛景闲胸腔憋着的火又上来了,扫了扫他,见他也孤零零的立在那儿,脸『色』不太,问:“你郎呢?”
江熙沉道:“死了。”
薛景闲皱眉,宽慰道:“下一个更。”
“多谢,”江熙沉睨了他一眼,“回去了,要送你一程么?”
“不用。”薛景闲也不打算等了,他犯不着犯贱,该到到了,该等等了,有些求不来,只能吸引过来或者抢过来,这件尤其是。
这会儿他真要出了什么意外没法过来,消息该到了,没到……无论何自己都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之后……再吧。
薛景闲意兴阑珊一笑,莫非竟是他认人不清了?他也不清是什么心,转头就,出去几步,皱了下眉,脚步慢了慢。
他是觉他不像这种人。
可若另有隐,能有什么隐?
薛景闲心不在焉地着,着着,蓦地回头。
江熙沉心不在焉地立在那儿。
薛景闲嘲而摇头,又转回头,更快了些,过了一会儿,脚步却又慢了,迟疑地回过头。
江熙沉是心不在焉地立在那儿,却暗藏不耐烦地淡瞅了他一眼。
薛景闲笑而摇头,又转回头,大步流星,过了一会儿,脚步却顿住了,猛地回头。
江熙沉这会儿不心不在焉地立在那儿了,直接看向了他,语气冷淡讥讽:“你老回头看干嘛?”
薛景闲抗拒抵触地下意识摇头,忙转过头,下一秒却又不可思议地转了回来:“……岷州多山匪?”
江熙沉浑身一震,下意识就道:“大殷……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