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晋·江·唯一正·版

夜半,庄子里一片忙乱。

由于老吴叔等人早有防备并未入睡,所以火刚烧起来的时候便被发觉了。

老吴叔带着人先是一阵“敲锣打鼓”的动静,将庄子里的长工和药农都喊醒了。

众人衣服都顾不上穿便纷纷出来打水灭火,不多时便将火灭了。

所幸那刺客烧的是存放药材的药房和仓库,所以并未伤到人。

当然这并非因为他心怀仁慈,而是因为烧药房和仓库可以一并毁掉庄子里的药材。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扑灭了药房和仓库里的火势之后,却有人发觉庄子里的另一处也冒出了火光。他们顾不上其他,纷纷朝着着火的方向奔去,这才发觉着火的地方竟是池敬遥的住处。

“糟了,池大夫还在里头。”杨跃开口道。

“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没出来?”有人不解道。

但这会儿没人顾得上回答他,众人纷纷上前查看,这才发觉房门和窗户都被反锁了,外头根本就打不开。

“池大夫?”

“池大夫快醒醒啊!”

众人有的忙着去打水救火,有的则着急忙慌想去撞门。

然而因为他们先前光顾着在药房那边救火,压根没留意到这边,等这会儿发现的时候,里头的火势已经烧起来了,很难控制,不多时火甚至将门窗都烧着了,任谁也无法再靠近。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杨跃和阮包子急得都快冒烟了。

但这会儿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也无法和火势对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将眼前的屋子吞没。

直到临近黎明,火势才渐渐减缓。

等到众人终于将火扑灭之后,屋子也烧得透透的了,连屋顶都烧出了窟窿。

“这里有一具尸体!”一个药农进了屋查看,在烧得不成样子的废墟里,找到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不会是池大夫吧?”另一个长工颤声道。

众人一阵沉默,都不敢做声。

在庄子里待了这么久,众人都很喜欢池敬遥,对他颇有感情。

如今得知这具焦黑的尸体很可能是池敬遥,他们心中又是惋惜又是难过。

这时阮包子主动走上前去,蹲在了那具尸体旁边。

他将那具尸体依着池敬遥教他的方法检查了一遍,在尸体周围发现了几片被熏得黑乎乎的碎瓷片,那是池敬遥和他提前约定好的暗号。他看着那些碎瓷片,当即松了口气,知道池敬遥并无大碍。

不过很快他就掩藏起了情绪,转而哭丧着脸开始嚎啕大哭。

“阿遥,你走得好惨啊!”阮包子扯开了嗓子便开始痛哭,他那架势看着十分投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简直是闻者动容见者伤心。

杨跃很快也抱着大佬加入了阮包子,两人一猴对着那具焦尸哭了一早晨。

伙计和长工们也纷纷抹眼泪,对“池敬遥”的遭遇惋惜不已。

很快,老吴叔就发现了庄子里少了个人,随即有人出来指认那失踪之人此前“鬼鬼祟祟”在池敬遥房间周围转悠。

于是众人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人八成害了池敬遥后跑了,老吴叔甚至还派人去报了官,打算把戏做足。

“天热尸体放不住,咱们是不是得赶紧将池大夫的后事办了?”老吴叔朝阮包子问道。

虽然这庄子里如今是他做主,可阮包子是这里与池敬遥最亲近的人,他自然要征求对方的意见。

阮包子哭得眼睛红肿,抱着大佬立在临时搭的灵堂里。

大佬头上戴了白,呆呆趴在阮包子怀里,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此事必须得知会裴将军,他是阿遥的兄长。”阮包子道。

“可裴将军在前线。”老吴叔道。

“你们不去,我去。”阮包子说罢便朝一旁的杨跃道:“你给我备马,我要去祁州营。”

杨跃闻言忙应了声,老吴叔象征性地劝阻了几句,便由着他去了。

阮包子走了之后,老吴叔还得带人继续准备“池敬遥”的后事。

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假的也得当成真的办,否则那房子就白烧了。

另一边,阮包子和杨跃骑着马到了祁州营。

如今祁州营的将士们都去了前线,大营只有少数留守的士兵和伤兵。

众人一见这两人一猴,都颇为惊讶。

尤其那猴脑袋还带着白,看着像是给人披麻戴孝似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有士兵上前问道。

“劳烦兄弟找个人送我们去前线。”阮包子道。

士兵问明了他的来意,自然是不会由着他胡闹。

这会儿前线正是紧要的时候,若是任由他们这么闹,贻误了战机可就麻烦了。

虽然最终也没人答应送阮包子过去,但他们这么一闹,祁州营所有留守的人都知道了此事。好些受过池敬遥医治的士兵,甚至还好生难过了一会儿。

营中的士兵没敢将此事报给裴野,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报给了杨城。

杨城接到消息之后好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来传话的士兵说,杨跃当时也在场,且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他这才信了几分。

“那么好的一个娃娃……”杨城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了情绪。

他一直都很喜欢池敬遥,如今得知对方遭此不幸,自然是难过不已。

半晌后,他才平复了心情,朝人吩咐道:“此事万万不可让裴将军知道……”

“是……”传话的士兵忙应道。

“不对。”杨城猛然回过神来,开口道:“陈国人此举就是为了对付裴将军,咱们瞒着他,但陈国人自有法子告诉他。”

若是等裴野上了战场从陈国人口中得知真相,那结果只会更糟。

念及此,杨城开口道:“着人去将阮包子连夜接到前线。”

传话的士兵闻言很是惊讶,但还是应声去了。

于是,阮包子和大佬便被人一并带到了前线。

裴野两日后便要出征,这会儿正和属下的将领在营帐中推演。

杨城派人来叫他的时候,他随口问了一句,得知是边城大营来了个大夫之后,他心脏猛地一跳,不由便有些无措起来。

他只当来的人是池敬遥,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欣喜。

尽管他不希望对方来前线涉险,但分别许久,能见对方一面,他还是高兴的。

大不了,见了面再将人劝回去便是。

到了杨城帐外,裴野驻足良久才让人通报。

要见池敬遥的面,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上次分别之前,他刚朝对方表明了心意,如今再见面,心中自然紧张。

他不知道少年会如何面对他,是和从前一样,还是疏离冷淡?

又或者,还有什么他不敢奢望的可能?

裴野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哪怕少年对他不如从前那般亲近,他也不能表现地太失望。毕竟事情都是因他而起,是他先招惹了人,还醉酒说了胡话让人为难。

但他心中也隐隐知道,以少年那性子,不会真的冷淡他。

顶多……会有些别别扭扭罢了。

“进来吧。”杨城的声音从帐内传来。

裴野深吸了口气,提步进了营帐,一眼便看到了阮包子和大佬。

他拧着眉头稍稍一怔,目光落在大佬脑袋上戴着的白麻布,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包子,怎么只有你和大佬?”裴野目光甚至下意识在屋内扫了一圈,但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杨城留意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酸,走上前在他肩膀上一拍,沉声道:“裴野,你是我最好的徒弟,也是祁州营最勇武的将军,大渝此战不能没有你。”

“什么意思?”裴野一怔,问道。

“你要坚强。”杨城道。

裴野心中一沉,转头看向阮包子,见对方眼睛哭得通红,看着活像只兔子一般。

“裴将军……你一定要替阿遥报仇啊!”阮包子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他说让你一定要替他报仇,他说他在天有灵会知道的,呜呜呜……”

裴野闻言目光微微一滞,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的表情平静地几乎不大正常,问道:“什么意思?”

“阿遥让陈国刺客杀了……”阮包子边哭便将庄子里着火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野面无表情地听着,看起来就像是在听什么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他越是冷静,反倒越令人担心。

“裴野,你要冷静。”杨城开口道。

“我知道。”裴野怔怔转身出了营帐,口中喃喃道:“我知道……”

然而他刚出了营帐没走几步,便骤然呛了一大口血出来。

等在门口的裴青见状吓了一跳,忙上前搀住他。

“备马……”裴野哑声道:“备马……”

“将军,您两日后便要出征。”裴青沉声道。

裴野却像听不见他的声音一般,依旧哑声道:“备马……”

他不信,他不信少年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明明他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除非让他亲眼见到人,否则他说什么也不会信!

“将军!”裴青握住他手臂,开口道:“您冷静一点,若是池大夫知道您如此,他也会伤心的。”

裴野听到裴青提起池敬遥,目光微微一动。

“将军……”裴青见他面色略有动容,又道:“您是最了解池大夫的人,他向来心软,他若是知道您为他如此自伤,定要心疼不已。就算是为了池大夫,您也要保重啊。”

裴野闻言骤然想起了什么,忙伸手取出荷包握在了手里。

他怎么会蠢到将此事都忘了?

少年当时告诉他这变戏法时就说过,两人无法见面之时,可以通过这个方法来确认彼此的安危。眼下他只要一句话,就能知道真相。

裴野手中握着那个荷包,张了张嘴却没敢出声。

他想要一个答案,却又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将军?”裴青开口道。

“让我自己待一会儿。”裴野说罢拿着荷包径直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他营帐里的众人尚未散去,见裴野这失魂落魄的模样都颇为茫然。

裴青忙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散了。

待人都走后,裴青也退到了外头。

裴野攥着那个荷包,手心因为过于紧张都沁出了冷汗。

半晌后,他终于鼓足勇气,小声说了句什么。

明明等待的时间非常短暂,之于裴野却像是最漫长的煎熬。

随后,他感觉手中的荷包里多出了一枚圆圆的东西。

裴野双目一红,三魂七魄终于重新归了位。

少年没有死,还活着。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不会是真的。

少年那般聪明,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

裴野情绪大起大落,如今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冷静了许久,才慢慢打开荷包,从里头取出一颗糖球,那糖球与从前不大一样,外头裹了一个布条。他将布条打开一看,见上头用碳灰写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裴野仔细琢磨了一番这四个字,心中顿时意会到了少年的用意。

陈国人想利用池敬遥的死讯来打击裴野,进而打击祁州营的士气。毕竟裴野如今是祁州营的利剑,一旦他折了,祁州营将会大大受挫。

既然如此,只要他利用此局将计就计,让陈国人当真以为他受了挫。

届时,他就不再是祁州营的利剑,而会成为一件杀人的暗器。

安静的营房里,传来一声闷响。

裴青快步进去,便见裴野倒在了地上。

“来人,叫军医!”裴青朝帐外喊道。

不多时,军医便来了。

他在裴野帐中待了小半个时辰才走,走的时候一脸愁容。

众人都十分好奇,心道裴将军好端端地到底是什么了?

但他们没人敢去问,只能暗自猜测。

只是他们所知有限,猜来猜去也没猜到点子上。

直到后来,裴青不得不亲自去“散布”了谣言,说裴将军生无可恋,寻了短见。

很快,池大夫“横死”的消息也传开了。

众人暗地里将两件事情关联了一下,意识到裴将军就是在消息传过来的那天寻的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