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山洞等着猴哥叫人的工夫,池敬遥找了些树枝,又找了些藤条,帮地上那人稍稍固定了一下骨折的地方,方便一会儿伙计们来了挪动他。
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猴哥便再次出现在了洞口。
片刻后,四个伙计手里抬着木板出现了。
“乌桃树!”其中一个伙计在看到乌桃之后顿时兴奋不已。
“树上一堆猴子守着呢,让你摘你敢摘吗?”另一人提醒道。
几人只对着乌桃树感慨了一下,没继续耽搁,便到了山洞门口。
这几年有了池敬遥和猴哥的“买卖”,他们药房里已经不大缺乌桃核了。
“老刘叔……”池敬遥忙朝众人打了招呼道:“我还怕你们看了那布条不信呢。”
“嗨,这猴子跟你那么熟,咱们庄子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它了,知道它通人性。再说我一看那布条后头署着裴小哥的名字呢,便知道不会有假。”老刘忙道。
池敬遥闻言忙朝几人说了一下情况,叮嘱了几句,这才帮着伙计们将地上那人抬到了木板上。
有伙计带了绳子过来,用绳子将那人固定在木板上,这才抬着他下山。
“这人也真是命大,竟能让猴子给救了。”一个伙计道。
“我看他这样,救不救得活还不好说。”另一人又道。
池敬遥正打算跟着众人下山,却见裴野又在山洞附近看了看,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怎么了二哥?”池敬遥问道。
“你看那边,有血迹。”裴野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头,道:“这人应该不是自己找到的这里,而是在别的地方受了伤,被猴子们捡回来的。”
池敬遥想了想,方才自己检查的时候,那人身上的确有许多擦伤,依着裴野这推测,很可能是被猴子们拖回来的时候留下的。
“你不是说他是行伍之人吗?怎么会跑到山上?”池敬遥问道。
“要么是从某个地方逃出来的,要么就是被人追到了这里。”裴野道:“先不管了,等他醒了问问再说吧。”
池敬遥闻言点了点头,跟着裴野一起下了山。
伙计们抬着这人放到了偏院。
众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叫丁小婉或者程大夫过来。
“不必,今天是丁姐姐的大日子,别去烦她和师父了。”池敬遥将身上的外袍一脱,又将里衣的衣袖挽了起来,而后朝其中一个伙计道:“师兄,帮我把他身上的衣服都剪开,我替他接骨。”
一旁的老刘见状问道:“阿遥,你有把握吗?”
“我要是救不活他,师父来了也未必有办法。”池敬遥说着去一旁取过了药箱。
这处偏房是专为收留伤势紧急的病人所设的,所以里头日常备着许多应急的药物和治伤所用的东西。池敬遥从药箱里翻出了自己要用的一应什物,而后上前重新检查了对方的伤势和脉象。
“师兄,你去帮忙抓一副药,找人煎好送过来。”池敬遥说着朝身旁的伙计口述了药方,待那人走后,他又朝老刘道:“刘叔,你帮我按住他,免得他一会儿突然醒了乱动。我先将他的腿骨接好。”
老刘闻言点了点头,上前固定住了那人。
裴野立在一旁看着少年,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他有时自己都觉得恍惚,想不起来眼前这个小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长出了羽翼,慢慢从一个小不点,长成了如今这副能独当一面的样子。
他常常觉得,这小东西很矛盾。有时候成熟得不像个孩子,可耍赖撒娇的时候,又和小时候没两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身上最早的伤口应该是刀伤。”池敬遥指了指那人小腹上的两处伤口,开口道:“我没猜错的话,他腿上的伤和折断的肋骨,很有可能是在逃命的过程中摔出来的。”
池敬遥又指了指他身上的几处挫伤,道:“不过他命是真大,摔成这样又折腾了好几道,竟然都没死。我上一次见到命这么硬的人,还是杨将军,果然行伍之人就是不一样。”
裴野闻言拧了拧眉,而后将目光落在了地上那摊沾满了血污的衣服上。
他略一犹豫,走到那摊衣物前,蹲下身在里头翻找了片刻,随后摸到了一块硬物。
那硬物隔着布料,摸上去约有拇指大小,似是被缝进了衣服的夹层里。
裴野将那处的衣物撕开,见里头藏着的是一枚小小的令牌。
他转头瞥了池敬遥一眼,见少年正专心帮那人缝合伤口,并未留意到他的举动。
于是他便将那枚令牌悄悄握在了手里,而后走到了榻边立着。他目光一瞬不错地盯着榻上那人,带着几分提防,像是怕对方突然醒过来似的。
待池敬遥帮对方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他会醒过来吗?裴野突然问道。
“今日肯定不会。”池敬遥道:“刚才喂他的药有助眠的功效,再加上他失血太多,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的。运气不好的话,都未必能挺过去。”
裴野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跟着池敬遥出了偏房。
池敬遥叮嘱了伙计守着那人,这才离开。
“我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样东西。”裴野帮池敬遥打了水让他洗手,而后取出了自己从那人衣服里找到的那枚令牌:“他将这东西缝到了衣服里,说明这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说不定有些见不得人。”
池敬遥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那令牌看了一眼,道:“会不会是某个神秘组织里的信物?”
“不好说。”裴野道:“若是寻常官兵,没道理受这么重的伤,还逃到了山上。”
池敬遥看着那枚令牌,顿时脑补出了好多“倒霉杀手”和“神秘刺客”的故事。
毕竟在原书里,池敬遥就是个细作,所以这个世界里应该是有很多这种神秘组织的。
按照这个逻辑来看,他刚救了的那人,很可能是类似的身份。
“不行,这种人咱们惹不起。”池敬遥道:“报官吧。”
裴野想了想道:“那就报官吧。”
随后,池敬遥将今日那几个伙计都叫过来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别将此事声张出去,而后又让小方立刻去了一趟县城报官。
怕官府不理会,池敬遥还特意教了他一番说辞。
不过小方是济仁堂的伙计,和官府的人熟,倒也不必担心官府的人怠慢了他。
“二哥,你说这人要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救了他,岂不是助纣为虐?”池敬遥问道。
“你只是做了身为一个大夫应该做的事情,其他的别想太多。”裴野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安慰道。
池敬遥点了点头,而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溜小跑跑去了偏院。
“你不用守着他了。”池敬遥朝一旁守着的伙计道:“我给他加点药,让他先睡上一天一夜,省得他突然醒了找麻烦。”
池敬遥电视剧看得多,看过很多类似情节,总觉得这种重伤被救的神秘人物,很可能会突然醒来,然后将他身边的人都杀了,再悄无声息的逃走。
为了以防万一,他索性在官府的人来之前,先让他彻底睡过去。
这样才能将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当日下午,来提亲的人便回去了。
裴野有些不放心,没跟着裴父他们一起走,说要留在庄子里多待一日。
接近黄昏时,小方便回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将官兵带回来,而是带回来了一个老熟人。
“师父?”裴野看着从小方的马车里下来的人,不由怔住了。
杨城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肩上锤了一下,开口道:“不错,挺结实,看来为师教你的东西,没有荒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野看向小方问道:“你没有去官府?”
“此事我晚些时候再与你细说,你和小女娃救回来的人在哪儿?”杨城问道:“带为师去看看。”
裴野闻言点了点头,带着杨城去了偏院。
杨城进去看了一眼榻上昏迷不醒那人,当即哈哈一笑,朝裴野道:“不错,不愧是我杨某人的徒弟。这回你和小女娃可立了大功了!”
“什么意思?”裴野不解道:“这人是师父的同僚?”
“什么同僚?”杨城冷哼一声道:“他也配?”
杨城说着瞥了一眼榻上昏迷不醒的那人,而后拉着裴野去了外头。
他从衣袋里取出裴野交给小方的那枚令牌,朝裴野问道:“知道这令牌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裴野道。
“陈国有一个专门培养细作的组织,这几年一直在咱们大渝活动。”杨城道:“你和小女娃救回来的这个人,之前和我交过手,县城的城门口,还贴着他的通缉令呢,你们进城的时候都不知道抬头看一眼。”
裴野一怔,背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由想到,若是今日他们没有提前来庄子里提亲,那跟着猴哥上山的便只有池敬遥一人。哪怕池敬遥将此人救了回来,也不会想到去查看对方的衣服里是否有异样。
届时池敬遥毫无防备,只会将此人当成寻常的病人看待。
待此人恢复了意识,第一件事便是杀了见过他的人灭口……
想到此处,裴野便觉手心都冰凉一片。
虽然知道事情并没有发生,可哪怕只是想到这些,也令他后怕不已。
他顾不得再理会杨城,快步去了药房。
药房里,池敬遥正在配药,见裴野进来,抬头冲他一笑,忙道:“二哥!我听小方哥说杨将军来了?我正想着抓完这副药过去看……”他话说到一半,便觉裴野面色有些不大对。
“二哥,你怎么了?”池敬遥走到裴野身边问道。
裴野怔怔看着他,双目泛着红,那样子看上去有些吓人。
“二哥?”池敬遥有些担心地道:“出什么事了?”
“没有。”裴野摇了摇头,盯着眼前的少年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而后抬起手慢慢抚上少年脸颊,在上头使劲儿捏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
“嘶!”池敬遥被他捏地脸颊生疼,扒拉开他的手道:“二哥你干嘛?”
裴野望着少年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总算找回了些许理智,心中那股惶恐和不安也跟着散去了大半,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没事。”裴野冲着少年淡淡一笑,伸手在对方脸颊上又重重捏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
池敬遥茫然看着他的背影,一脸委屈地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腮帮子,心道他二哥这又是发的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