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0

另一边,长屋。

白虎的长尾轻轻在地面上扫动了一下,紧跟着静止不动了。

它警觉地伏低身,瞳孔缓缓拉长变细,仿佛察觉到什么危险的预兆。

这个动作惊扰了几个在白虎身上玩耍的孩子,让他们纷纷从蓬松的绒毛里探出头来,迷茫地左顾右盼。

“怎么了?”五虎退立刻走过去,抚在虎背上。那双同与常人相异的金瞳垂下来和老虎对视:“发什么了……?”

白虎自然是不能说话的。可是它烦躁地低吼了两声,又抖抖肩背,略显粗鲁地孩子们甩下来。

“等、等一下!”

“小!”

五虎退和药研藤四郎同时出声喊道,发挥了极短刀以人类目力难以完全捕捉的优秀机动,一捞过一个孩子,平平安安落了地。

“不可以这!”五虎退难得板着一张脸,哄了哄孩子们之后便返回来,严肃地叮嘱自己的伴老虎,“不可以随便伤害人的!”

停顿了一下之后,五虎退看着老虎妥协般用爪子刨了刨地面、却仍然显得躁动的模,语气也软下来。

他自然不是不明白自家白虎的性格,此时已经将左按在短刀的刀鞘上:“你发现什么了?老虎?”

白虎在长屋里原地转了两圈,用鼻子嗅嗅地面,再警惕地竖起长尾,又向着屋外频频望去。

可是显而易,它什么都没有找到。

而五虎退和药研互相对视了一眼。

漫长时光里刀剑们组队消灭时间溯行军的经验,让药研立刻对着同伴点了点头。这位身穿西式军服而佩戴简易铠甲的少年动作灵活,从地板上起跳,在墙角处借力,两下便跃到阁楼窗处,小翼翼掀开窗帘的一条缝隙往外望去——

五虎退则负责安慰刚被白虎吓到的孩子们。……或许也没被吓到。

居住在长屋里的十五个孩子们,都是被织田作之助捡回来的孤儿。在最终从这个前任杀笨拙的拥抱里汲取到安全感与勇气之前,孩子们为了活下来都经受过什么的挫折磨难,这是除了他们彼此之外,无人有幸得知的。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在已经确信了老虎不会伤害到他们之后,这些孩子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哭。

此时虽然被不甚友好地甩了下去,孩子们还来不及惊叫,就被药研过于轻盈矫健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仰头往上看,仿佛自己能透过打通的顶层看到阁楼似的:

“哇,酷……”

“药研哥好帅气!”

“我也想这么做!老虎哥哥教教我——”

被年龄不大的几个人类幼崽围着要教飞檐走壁,就性格羞涩内向的五虎退一时间害羞得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稳稳地抬起来停在半空,怕一不留神就碰到磕到这些脆弱又可爱的命。

人类,就是付丧神取得信仰的来源。若非被污染,刀剑付丧神又如何会做出伤害人类的事情?

更何况,那位最终也是最珍重的审神者,不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人类吗?

被利器割伤就会流血,不饮不食便会虚弱,有血肉、有感情,比烟花绚烂,又比焰火短暂。

人类的性命总是有尽头。刀剑付丧神们早已不知道送走过少任主人,其又有少人是持着自己而亲切腹的。可是不管再经历几次,他们也总没法将离别视为所当然。

更何况。这可是那位、赋予了他们新的主人啊。

叮嘱他们“笑吧”,这的离别很美。可刀剑们更希望,能守护一个让主人发自内笑出来的重逢。在那美的场景里,他们甚至愿意不是以人身,而是以刀剑、以摆设、以陈列在刀架上的姿态,静默无声地陪伴在主人身边,……只要这就足够了。

怀抱着这虔诚而微小的愿望,两位短刀从不是以语言装饰自己、而是用行动守护着这座长屋的安全。

毕竟,再怎浅淡到虚无的缘线,也是存在的。

只要刀剑替主人小翼翼维系着的话,总有一,这根脆弱的线绳也能够牵住宰治的吧?

这想着,五虎退不由得抬头向阁楼的方向望过去,努力提高声线问:“有什么发现吗,药研哥?”

听同为藤四郎短刀的兄弟的呼唤,药研松让窗帘重新落回去,途简单在楼梯上借了一力,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落了地。

他冲着眼巴巴望过来的孩子们摆了摆,侧过头去,压低嗓音对五虎退说,“有两拨人过来了。其一拨穿着黑衣戴着墨镜,我从一瞬间的反光里看到他们有枪。”药研很是犹豫了一下,才以普通人类耳力所不及的音量补充说:“……要我判断的话,我猜可能是‘黑党’、吧?”

没错。自从首领宰通关了刀剑乱舞绝望世界且达成了时间线逆转的happyendg之后,这些货真价实属于“日国宝”、“重要文财”、“重要美术品”,年龄至少成百上千年计算的刀剑付丧神们,很是下功夫研究了“黑党”这非法暴力集团。

闻言五虎退双眼立刻一亮:“这不就是——”

在横滨,提及“黑党”的话,也就只有一个名字了!

那就是审神者所在的港口黑党啊!

难不成,是审神者接到情报而主动来派人接他们了吗!!

一时间两短刀都不由得情雀跃了起来。

在这短短的一刻,他们连再次拜主人是要说什么都想好了。比如“许久不,望您安康”,比如“经此一别,不负所望”等等,甚至可以大着胆子,请求主人再依靠他们一些……无论敌人是谁,只要主人有令,刀剑必然会将其一斩两断!

可药研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毕竟是那个被迫暗堕的丸里、一个接触到首领宰的人。他虽然无法明悟宰意欲何为,却很明白宰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不只是表面上那简单。

因此踌躇了一下之后药研又对五虎退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说:

“除了黑党之外,从街道另一端过来的、还有一个穿沙色风衣的……”

“作之助!是作之助啊!!”

同一时间,八岁左右的孩子指着窗外大叫了起来。

原来在这么短短对话的一点时间里,没了白虎做玩伴的孩子们已经分工合作,几个年龄小一点儿的围在短刀们旁边叽叽喳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又趁这两人在对话,终于有一个成功偷溜到了窗边,探头往外一看。

这一叫可了不得,几乎所有的孩子们都蹦了起来!

“作之助回来啦?”

“花了好长时间——”

“带玩具回来了吗?带好吃的了吗?”

“什么?有玩具吗?那我想要布娃娃~~”

这里孩子们虽然玩闹,但是终究由于曾经的遭遇而懂得了看成年人的眼色。芥川身为“织田作之助收养的最大的那个哥哥”而有了身份上的优势,短刀们则是因为看起来年龄相近且习惯性的照顾人,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亲近。可是当织田作之助回来的时候,这其间细微的差距还是鲜明表现出来:真正被孩子所全身信赖的人,终究只有一个。

药研摇头失笑,但还是赶紧八岁的那个孩子从窗口抱了下去:“小一点,这可不能走窗户啊!”

男孩在短刀怀里疯狂挣扎,笑嘻嘻地在半空蹬腿,还试着远程冲织田作之助挥舞胳膊,“快放我下去啦,药研哥哥!”他又用放在嘴边拢成个小喇叭:“作——之——助——!!”

或许是听了孩子的叫声,街道另一端的男人抬头一看,脸色都变了!

无疑,放在任何一个人眼所的,都是自家孩子被人钳制在怀里的场景吧?!

与此同时,黑党的神色也变了!

“广津先——!”位于队伍最前端的下属已经将掌按在了腰侧,谨慎回头请示次游击队的临时负责人:“任务目标之一已经丧失自主行动能力!”

“……”广津柳浪沉默不语。不需要下属汇报,他自己也能看。

这一刻他无法不在脑海回想这次任务:哪怕是算得上识广的他自己,也不能违背良说“保护十五个孩子完好无损”是什么正常的黑党任务。

这一刻广津柳浪也无法不回忆起他的首领。他清晰记得,正午出发前首领如此命令时无比严肃冷彻的神色,哪怕从诸势力口咬下近海航海权时首领都没有这郑重其事;同时广津柳浪又想起他告退出门时,首领脸上浮现出的微微笑意,那个浅笑罕的纯粹极了,不是港口黑党首领对于游击队队员的,而是宰治对于广津柳浪的。广津甚至错觉那微笑宛如一句无声的告别……而这抹浅淡的笑意终于被阖拢的门扉所吞没,安静沉溺在了黑暗;一如既往。

这一刻广津柳浪认为自己走神得了。他了白套,推了一下单片镜,言简意赅地下令:

“冲出去,任务目标夺回来。”

黑党得到了命令,从片刻前藏匿身形的隐蔽处冲了出来,目标正是窗口的药研藤四郎与他怀里挣扎不休的男孩。

——同时,织田作之助也冲到了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