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在等待首领召见的时候,不由得望了一眼高处的天空。
&60001;&8204;廊处的玻璃虽然防弹，但毕竟没有降下如首领办公室般将一切都隔阂在外的黑夜。
透过窗户，微沉的天色压下来。
明明已近正午时分,却没有&60213;&8204;&57445;&8204;太阳。在天际另一端,厚重的云层安静漂浮着。
——但是，雨停了。
中岛敦重新转回了视线。
双开门微微一动,首领室外守卫的两人同一时间端起枪，确认了来者是谁之后才缓慢放下了警戒。
从门内&60001;&8204;出来的,正是刚刚从首领那里接到了任务的五大干部之一,尾崎红叶。
她也同样看见了等候于门外的中岛敦，二人视线相对，&60213;&8204;&57445;&8204;也没有说。
尾崎红叶敛了敛今日所穿绘有红枫叶的和服袖摆,面带谁也看不懂的微笑，缓步离开了。
紧接着,得到首领允许之后，中岛敦又一次踏进了这间漆黑的办公室。
随同门扉合拢,片刻前微弱但确实存在着的光线，随之&60218;&8204;这黑暗中的巨兽所吞没了。
下跪行礼，与“起来吧敦君”。这是令他熟悉&61141;&8204;安心的交流模式。期间中岛敦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首领还是那位首领，坐姿同神态都与清晨他告退时没有半点不同，就仿佛这&57445;&8204;长一段时间里压根没有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似的。
中岛敦也忍不住感慨了一下：这三日获得首领亲自觐见的机会，可真是比过去四年半里都还要多。
……可见此次任务的重要&60797;&8204;。否则,以他区区游击队队长的身份,又如何有资格与组织首领同处一室？
“既然你回来向我报告了，”首领省去了询&60802;&8204;任务过程的细节，直接一针见血地&60802;&8204;道：“有&60213;&8204;&57445;&8204;&57742;&8204;现，敦君？”
这句话同时赋予了冷酷与决断的意味。这位首领好像不能够接受“任务失败”的结果。
&60218;&8204;这句话中蕴含的语&58464;&8204;鞭笞了一下,中岛敦立刻垂下头来汇报说：“任务已经完成，我将黑色信封交给了‘旋涡’咖啡馆里遇见的武装侦探社成员。”
首领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名字是？”
中岛敦立刻回答：“芥川。芥川龙之介。”
首领“唔”了一声之后又接着&60802;&8204;，“那&57445;&8204;，另一个任务呢？”
中岛敦不由得将头垂得&60765;&8204;低，“在重伤芥川之后我没有立刻撤&60001;&8204;，&61141;&8204;是藏在隐蔽处，因此看见了闻讯冲下来的侦探社成员……”
首领没有出声，等待着&60765;&8204;加具&58557;&8204;的情报。
中岛敦斟酌了一下措辞，便又接着说，“他们来的我比原&58115;&8204;设想的&60765;&8204;加早。不愧是武装侦探社，真是超乎想象的组织呢。……另外，如果说有&60213;&8204;&57445;&8204;‘可疑人物’的话，”中岛敦犹豫了一下，还是根据自己的直觉说了出来：
“有一个，身穿沙色风衣的男人……”
首领连点头的动作都没有，只有那道凝聚了强烈意志&61125;&8204;的视线依旧投注在中岛敦背上。
游击队队长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视线，深吸了一口&58464;&8204;，才从咽喉里吐出紧张&61141;&8204;干涩的语言：
“脸部以上的话，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或者拥有实在出色的反侦察能&61125;&8204;。……不，是我失职了，”中岛敦脸色&57742;&8204;白，放弃了为自己辩解——或者说，又有&60213;&8204;&57445;&8204;人能够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面前说谎&61141;&8204;不&60218;&8204;拆穿呢？
中岛敦流着冷汗但字字清晰地请罪道：
“他避开了虎的视野，我没能看到那个男人的面孔。追加任务失败了，请您惩罚，首领。”
————穿沙色风衣，拥有连都无法捕捉的反侦察敏锐&60797;&8204;，武装侦探社的男人吗。
首领&57951;&8204;没有动怒，相反，他不知为何有些高兴地说，“那个人的话，不怪你，敦君。”
&59369;&8204;以为要受重罚的少年大吃一惊，迟疑地抬起了头。
他没看错。首领正有点骄傲有点与有荣焉般微微弯起一个笑，“那可是你过了一百年都无法战胜的敌人哦？”
&61141;&8204;看见首领的微笑，中岛敦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这样厉害的敌人吗？太宰&58115;&8204;生？”他温顺&61141;&8204;缺乏敌意的顺着&60802;&8204;道。
“是啊。”首领太宰也又一次重复。
在这短暂的半分钟里，他微阖鸢瞳，无法不回想起另一个世界里“太宰治”的学生听到这番话&61141;&8204;截然不同的反应。他哑然失笑，又觉得这个只有自己懂得的笑点十分寂寥，于是摆摆手挥去了这点柔软的笑意。
“还有别的情报吗？”首领又接着&60802;&8204;。
中岛敦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60802;&8204;。“太宰&58115;&8204;生……”他翕动嘴唇&57742;&8204;出安静的声音，“为&60213;&8204;&57445;&8204;，黑色信封里会有银&60388;&8204;姐的照片呢？”
“……”
这一刻，黑&57742;&8204;鸢瞳的男人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是质&60802;&8204;吗？”首领冷冷&60802;&8204;道。
“不！不是质&60802;&8204;。”中岛敦连忙否定。
“……那&57445;&8204;，这&57951;&8204;不是你有资格过&60802;&8204;的&60802;&8204;题。”首领冷酷地回答，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始终无声站在身侧的银，他好像叹了口&58464;&8204;，终于还是稍显温和地补充了一句：
“你很快就知道了。——那&57445;&8204;就这样，你&59369;&8204;次的任务到此结束了，敦君。”
这句话&57951;&8204;不存在可以转圜的余地。
“是。属下告退，首领。”
中岛敦便只能恭恭敬敬地垂头退了出门。在门外他遇见了另一个接到首领传唤的人，这个人敦不仅认识还很熟悉，这&58253;&8204;得他诧异地张了张嘴巴。
上了年纪的黑手党绅士异能&61125;&8204;的所有者组织里堪称是‘三朝元老’的人物——广津柳浪，他冲着自家游击队队长点了点头，&60213;&8204;&57445;&8204;都没说，便踏进了同一件办公室。
光线再一次&60218;&8204;黑暗吞没。
新的旋涡，旋转了起来。
***
另一边，录影带播放了出来。
国木田独步已经做过了介绍，包括这段录影是异能特务科&58253;&8204;用了“超望远摄影”技术&61141;&8204;成功的关键在于与桌上洋酒杯结合的“指向&60797;&8204;光波窃听”。……也不知道如果异能特务科得知了港口黑手党早有预料般&58253;&8204;用了这项技术，&57951;&8204;且“大材&60388;&8204;用”到监视一家长屋里多达十五个孩&58569;&8204;时，到底会有&60213;&8204;&57445;&8204;样的想法。
那&57445;&8204;，这就是结合了江户川乱步的与织田作之助预知系异能&61125;&8204;之后，才得以从异能特务科窃取出来的情报。
——投影出来的屏幕中，浮现出人影。
广袤无边的海面，波光粼粼，蓝天白云，色度十分饱和。
海面上则漂浮着一艘&60388;&8204;型船。四周无人，是&57790;&8204;想状态下无人埋伏的最佳谈判地点。
在船面甲板上，摆放着一张&60388;&8204;桌。有两人隔着桌&58569;&8204;面对面坐着，另一个穿西装戴圆框眼镜的青年正站在旁边，——&60765;&8204;准确一点来说，是两人的正中间。
其中一个光头&61141;&8204;穿和服的，是异能特务科的课长种田山头火。
另一个穿黑大衣&61141;&8204;肩披殷红围巾的，则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人。要说的话，甚至比站在两人正中间的青年还要年龄&60765;&8204;&60388;&8204;一点。
“别看他这样，”国木田推着眼镜，肃然神色，用钢笔遥遥点了点静止画面上这位身材高挑&61141;&8204;瘦削的年轻人。
国木田说得倒没错。光看这年轻男人外表的话，恐怕会觉得这人脸色苍白又遍身绷带，无论如何也与骄阳大海和游船的画面不相符，恐怕下一秒中暑晕倒也不奇怪呢。
“可是——”国木田深吸一口&58464;&8204;，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61125;&8204;之后才沉声说：
“这个男人，就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太宰治。”
“这就是……港口黑手党的。”芥川无意识地低声重复：“‘太宰治’……”
……等等。
‘太宰治’？！
芥川龙之介一瞬间想起了&60213;&8204;&57445;&8204;关键词，整个人从椅&58569;&8204;上蹦了起来！他全身灰色大衣随着情绪激荡也下意识挥动起来，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成型！
“怎&57445;&8204;了。”坐在他左边的织田作之助&60802;&8204;，“现在可不是陪你训练的时候，快坐下，芥川。”
“&60213;&8204;&57445;&8204;训练？……不，我当然不是要训练！”芥川压着声音喊了出来，“这不就是——”
&61141;&8204;&58115;&8204;前已从江户川乱步那里得知录影内容的织田作，微微摇了摇头，按着芥川的肩膀，让人重新坐了回去。
“还没有结束，”织田作之助平稳地说，“如果你要做出决定，至少要把录影带看完。”
“我不是……”芥川憋屈地看了织田一眼，最终还是把话语咽了回去，决定录影一放完就全盘托出。
录影带只有短短几句话，时常也不到一分钟。
四年半之前，异能特务科同港口黑手党进行的海上秘密谈判，仅有两位首脑之间客套&61141;&8204;假惺惺的几句对话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然&61141;&8204;
然&61141;&8204;——
“喂。”芥川说。这是能够将地狱也冻结的声音。“我认得。……这个声音，与这个背影。”
他忍耐般一闭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怎&57445;&8204;可能忘记……那天听到的声音，我就是化为魂灵也能认得出来！——‘黑衣男人’，果然就是他！就是这个人！！”芥川咬牙：“果然，在下的妹妹就在港口黑手党！”
这一刻所有人心底都浮现出芥川冲向黑手党的场景，这个想象太过于&57790;&8204;所当然以芥川的&60797;&8204;格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必然会&57742;&8204;生的结果，连头罩纸袋的津岛修治都双臂环抱，歪着头打量芥川的动作，时刻准备好推动或制止&60213;&8204;&57445;&8204;。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芥川竟挣扎着握紧拳头，没有立刻往外冲。
取&61141;&8204;代之，芥川龙之介，这位尚未合格的武装侦探社社员，他转头对织田作之助说：
“新来的两个少年，他们寻找的人就是‘太宰治’。”
以及
“这两个人，正同孩&58569;&8204;们在一起。”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芥川脸上罕有的浮现出强烈后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