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五条家家主,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通过纯白房间而相遇的,二十七岁的高专教师五条悟。
哪怕这两人仅从容貌上是决然分辨不出丁点不同的。
太宰治也一眼看透了。
而此刻,这位五条君也不知道这几天在五条家都经历了些什么,明显裹挟着一身怒气,咬牙切齿,一看就是怒气槽爆表、气势汹汹冲过来打架的。
只是一眼扫尽家主室内,五条悟盯着床上的首领太宰,愣了一下。
那股蓬勃的怒火,不知怎样一瞬间就被冰水浇灭了。
“你受伤了?”他大步踏进来,皱着眉用‘六眼’上下打量人,又弯腰伸手去掀被子:“还是生病了?”
这倒也是在那十天里养成的习惯。太宰治对疼痛的阈值可以说是极高又可以说是极低。明明精神上已被痛到不行,光从那张仍然还能够面不改色笑出来的脸上、任谁也看不出半点不妥。
哪怕是检测这个人的心跳、躯壳、生命体征,也只能得出太宰治想要让别人意识到的答案。
因此。仅仅几天过去之后,五条悟就再也不信自己‘六眼’所见的了。
——更不用提太宰治还是究极的无效化异能力者。
五条悟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从太宰治身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这时候太宰也习以为常般抬起左手、微微抵在那个凑过来要扒拉他绷带的白毛脑袋上。
“我没事。”太宰安静地说。
五条悟哪里信?“你就是被人一枪打在肩膀上也这么说!那次要不是我反应快……”嘟嘟囔囔、叽里咕噜,非要把人扒干净看一眼才放心。
首领太宰:“………………”
忍无可忍,他“啪”的一声拍在那个脑门上。
“我没事。”他冷淡重复,“只是发烧而已。”
“啊好痛!你又打我、好狠的心呜呜呜,”五条悟装模作样假哭了两声又停下来,“……嗯?等等?发烧?”
这个人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神色渐渐阴沉下去,甚至还隐隐透出些杀气。
“那、个、家、伙!!”
“他对你做了什么啊???”
五条悟几乎是咬着牙说,大有对面一点头就当场捋袖子的冲动。
首领太宰:“。”
他几乎是怜悯地看着这位二十七岁的教师五条。
“……别再叫人笑话了,五条君。”他叹着气,“根本也不好笑,反而显得很可怜啊。”
五条悟反应过来:¥…………
气到口吐乱码jg
“就是说啊。”
有几乎完全一致的声线,又从门口响起来。
但是那声音明显故意带上些满满的讥诮感,听上去讽刺极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位学生显然深得他老师的真传。
端着托盘、依然一身襦袢搭着小袖的五条家家主,正站在门口。
“啊对,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呢。”
“我就只是把老师暂且让你照顾了十天,你都没能照看好。”
“——你是什么种类的废物啊。”
“五条悟。”
无疑。在两双‘六眼’对视时,再一次焦灼在空气里的。
仍是跨越了十年都无解的、杀意吧。
另一边,夏油杰下课了。
除去一群被特级咒术师、独一无二的咒灵操使迅速圈粉的学生们,还有两位有幸被点名了。
“美美子、菜菜子。”
夏油老师微笑着走过去,在两位快在实践课上耗尽咒力的女学生身边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两个人的头。
“进入高专之后,生活都还适应吗?”
“啊、夏油老师!”
“呜哇,等等,夏油老师!”
两位少女同时惊呼起来,不好意思地整理起在一级咒灵口中逃跑时乱掉的头发。
身为姐妹的二人仰着脸,幸福地笑起来:
“我们很开心哦!”姐姐说。
“从福利之家出来之后,遇见这么多同伴,很高兴呢!”妹妹也说。
夏油杰也笑了。
他又关心了二人几句,最后叮嘱道:“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他用右手比划一个电话的手势,又说,“如果我在出任务,就联系硝子,再不行悟也可以。”
听到那个名字,两位女学生扁着嘴,露出嫌弃的表情。
那并不是厌恶。而是足以信赖之人才会隐隐透出的亲昵。
夏油杰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就只是笑,还伸手故意揉乱其中一个的短发。
在两人气恼的笑闹声里,他站起来准备离开教室。
走之前,夏油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悟他,”夏油杰顿了顿,没回头。
就只是低低叮嘱:
“……别怕他。”
夏油老师离开教室了,可他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谁都没有听明白。
那可是“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大人,大家自然应该保持着敬畏吧?
而五条大人又做出过什么事情,叫夏油老师说出这样的嘱咐呢。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看见沢田纲吉又露出一脸懵逼的神情,盯着那两位女同学看了又看。
哪怕身为沢田纲吉的同桌,他也忍不住了:
“沢田同学,平时连半点新闻都不看的吗?”
“??”沢田纲吉连冷汗都快下来了,但还是坚强地闭眼胡扯,“那个……我的家庭教师是意大利人,所以我们平时只看意大利新闻、来着…………哈哈、哈哈哈哈……”
同桌盯了他几秒,仁慈地放过了他,还好心解释:
“那两位同学,是年幼起就被夏油老师资助的咒术师哦,哎、我也好羡慕啊……能天天见到各位大人物什么的……”
沢田纲吉:同桌君,看起来科普得很带劲,其实原来也是个暗藏不露的粉丝啊。
“要说起来的话,那个是,对哦,也快十年之前了。”
同桌不知道旁边这位彭格列新任首领在心底一个劲儿的都吐槽些什么,只是回忆着说:
“大概在‘星浆体’事件之后的第二年吧。哎呀,当时可真是一场轰动全国的特大案件呢。”
那时,经历过漫长的利益划分与各种明争暗斗,咒术界终于同普通社会达成了平衡关系。
暴涨的咒灵狂潮,慢慢平稳下来。
被诅咒杀死的普通人数,勉强开始下跌。
新的科技开始研发。
低级咒具尝试着量产。
差点在这漫长一年里死于积劳成疾的各位咒术师们,也被正式推到台前。
不知有多少媒体热衷于采访这些默默无闻守护人类的英雄,以寄希望于靠它在低迷的社会上掀卷起新一波活力。
也就是这一年,新法颁布了。
承认咒术师的地位,守护咒术师的人权。
坚决否定偏见、邪说、不人道、无道德。
而就在这时,美美子与菜菜子这两位年幼咒术师的经历,被媒体紧跟着寻访潜在咒术师们的队伍,直接爆了出来!
偏远的村庄。愚昧混合着人类混沌的恶意。
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哪怕手机上接受到了太宰先生的馈赠、也将其当做诅咒狠狠砸碎。
把一切、一切、一切的罪过,都怪罪于两位年幼无知的咒术师身上!
这起特大案件被媒体广而告之,几乎全国都震惊了!
虐待孩童兼虐待咒术师双罪并罚,整个村庄都难逃其咎。
恰好在附近做任务的,正是夏油杰。
他听闻消息赶来之后,将两位年幼女孩好好安顿了起来。
这才一拳头直接揍歪了村长的脸!
……虽然这个画面被媒体播出后很快掐掉了,夏油杰也因此被社会各界(和他班主任)批评了好一阵子。
总之褒贬不一吧。
再之后就是令其他人羡慕的新生活了。
年幼时候的伤痛,是否在之后获得了治愈与幸福呢?
沢田纲吉望了望美美子与菜菜子笑容满面的脸,觉得那个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还要往前走啊。”
棕发棕眼的少年低低说着的时候,他的眼睛像是有火焰点燃一般、明亮起来。
“差不多该走了吧。”
太宰说。
他把喝完的药碗又放回去,索然无味地捏了颗酸糖。
……酸味与苦味一冲,迫使他不得不多喝了两口温水。
而听到这句话,(不知经历了什么)排排跪坐在床铺边地板上的两只长条白毛猫,都不觉得是在指自己。
五条家家主:“听到了吗?小偷?老师叫你滚蛋!”
教师五条:“哈?你是聋了吧?明明是你吧,这么大一个家族没有你该去忙的事情吗?!”
五条家家主:“这可是我、的、五、条、家!当然是我说了算!”
教师五条:“所以你赶快去忙啦!太宰老师交给我就好了!!”
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
明明不管哪个的年龄都远远超过二十二岁,却还能吵出五千只鸭子的噪音。
首领太宰:“………………”
他冷淡地望下去一眼,直接把刚挨过训的两只猫掐到没声。
“我说的是你,五条君。”太宰说。
在另一个世界的教师五条悟咬着牙开始发疯之前,太宰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连半点波动都没有,只是安静地陈述着。
“我已经没什么好做的了。”太宰浅浅一笑,“你呢?为什么不去趁着绝无仅有的机会,看看这个新世界?”
那个宛如云端神佛的视线,又一次静静地穿透了他。
“——去吧。挚友也好,学生也好,年少青春时的遗憾也好,未来可走的道路也好。”
“你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不要停留在我身边。”
太宰向另一边伸出手。
而他的学生垂下眼睛、安静地笑了笑,膝行凑上前去,用脸颊蹭了蹭老师的手掌。
“至于我。”
太宰温和地说。
“我的‘束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