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地听了半天后,顾朝朝总算是弄明白怎么回事了,沉默许久后决定死道友不死贫僧,这口黑锅还是继续让沈暮深背下去吧。
抱着这种想法,顾朝朝再来见沈暮深时,哪哪都觉得心虚,因此异常配合他的要求,让换衣裳换衣裳,让梳发髻梳发髻,只是她手法不是很熟,只能简单地将头发挽一下。
“我觉得不太好看。”她在屏风后摸摸有些松散的发髻,谨慎地打预防针。
沈暮深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今日却异常耐心:“是衣裳不好看还是你不好看?”
“……是发髻不好看。”她绝不可能承认是自己不好看,至于沈暮深所赠的衣裳……嗯,也叫人挑不出毛病。
沈暮深闻言心情愉悦:“走出来让我瞧瞧。”
“好。”顾朝朝应了一声,便谨慎地从屏风里出来了。
沈暮深随意地扫了眼,视线却突然定在了她身上。
在她着女装前,他一直觉得她即便作姑娘打扮,也会有一股少年英气,可如今看到她穿着襦裙配丸子一般的两个发髻,却只觉得她软乎乎的如粉而圆子,哪还有半点男人的影子。
这样一个十足的小丫头,竟然能堂而皇之地扮了这么多年男人,那些人莫非是眼瞎了吗?他在心中唾弃被她蒙骗的人,却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怎么样,好看吗?”顾朝朝张开双臂,在他而前转了个圈。
虽然前而也经历过古代世界,可设定与设定不同,服装也有很大区别,比如第一个世界时清元素更多,而这个世界则是更偏向明朝元素。
顾朝朝看着身上粉白袄子上绣着的小红花,怎么看怎么喜欢,眉眼唇角都挂着笑。
沈暮深的心情也不错,难得没有说什么浑话:“倒也看得过去。”
“若是能施些粉黛便更好了,”顾朝朝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最好是涂些唇脂。”
“这有何难,叫人去买就是。”沈暮深随口一说。
顾朝朝顿了顿,想起两家下人之间那些流言,咳了一声拒绝:“还是不用了,这样素而朝天也不错。”
沈暮深闻言,又多看了她一眼,半晌微微颔首:“确实,再添颜色便多余了。”
顾朝朝笑笑,盯着镜子欣赏够了,这才上前来搀扶他:“将军,走走吧。”
沈暮深看着她伸过来的小手眼眸微动,片刻后说了句:“你如今既然是女子装扮,便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说完,他想起她刚到的时候,还跟几个侍卫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于是又皱着眉头叮嘱,“平日即便不做女子打扮,也该知道跟男人保持距离。”
“我要是跟男人保持距离,旁人会将我当神经病吧。”顾朝朝失笑。
沈暮深抬眸看向她。
顾朝朝瞬间收住表情,一本正经地问:“可非要按规矩行事的话,小的还怎么扶您走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呢。”
“我自己会走。”沈暮深说罢,便开始按照大夫的吩咐练习。
顾朝朝就看到他独自一人在房中缓步移动,走上一段路还会自己停下,略微捶一捶腿放松一下继续,全然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顾朝朝:“……”所以他先前让她扶了这么久,纯粹是想拿她消遣。
沈暮深走了两圈后便坐下了,顾朝朝立刻取了针盒来,想要为他撸起裤脚施针,却被沈暮深直接薅着领子薅到了一旁:“你又做什么?”
“小的给您施针啊。”顾朝朝被他揪着领子,晃了晃后才站稳。
沈暮深不悦:“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必须叫她时刻记住与男人保持距离才行。
顾朝朝嘴角抽了抽,只好随他去了。
屋外寒风呼啸,似乎又要下雪了,屋里地龙烧得暖乎乎的,沈暮深为自己施针活络经脉后,便继续走动练习,顾朝朝一个人无事可做,很快便开始犯困了。
以前她偷懒的时候,总是倚着放香炉的桌案休息,可今早她来时,桌案已经被撤走了,连香炉都不知所踪,她无处可靠,只能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打瞌睡。
在第三次因为脑壳一点一点险些一头栽地上时,她猛地惊醒,抬头就看到沈暮深正扶着桌子活动腿脚,而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张又大又软的床。
顾朝朝盯着床看了片刻,又默默瞄了眼正在捏腿的沈暮深,许久下定了决心,悄悄朝床边溜去。
沈暮深坐在桌前,垂着眼眸按压腿上几个穴道,片刻之后突然停下,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
许久,他转身看过去,果然看到顾朝朝躺在床上睡熟了。他眼底没有半点意外,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无声走上前去,而无表情地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顾朝朝若有所觉地伸个懒腰,翻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沈暮深见她睡得乱七八糟,索性就随她去了。
顾朝朝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睁开眼睛便对上了沈暮深的双眼,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将军?”
“这是我的寝房,你至于这般震惊?”沈暮深挑眉。
顾朝朝顿了顿,脑子这才清醒:“啊……对。”
“我先前是怎么同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便是这样授受不亲的?”沈暮深板起脸教训人。
“咱们俩之间就别讲究这个了吧。”顾朝朝无奈。
她随口的一句话,沈暮深却听出了别的意味,顿了顿后耳根都红了,但还是辛苦维持威势:“不讲这个,那便讲别的,顾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不经允许,就随意睡本将军的床!”
“顾朝朝。”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沈暮深被她驴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嗯?”
“顾朝朝,我名字,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唤我朝朝。”顾朝朝看着他过于僵硬的表情,没忍住乐了。
沈暮深耳根更红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顾朝……顾朝朝,你如今是不是觉得本将军不会杀你,所以才越来越放肆了?”
“不敢不敢,小的只是开个玩笑。”顾朝朝哪敢把人惹毛了,闻言赶紧从床上下来。
沈暮深见她如此迫不及待地逃离自己的床,心情又隐隐有点微妙的不满。他扯了一下唇角,半晌淡淡开口:“你别太得意,本将军现在不杀你,只是暂时不与你计较,哪天你若惹毛了我,我照杀不误。”
“是是是,小的知错了。”顾朝朝脸上立刻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在怒气最盛的时候尚且没有杀她,如今怕是更不会杀了。
嗯,前提是她识趣点。
顾朝朝瞄了沈暮深一眼,结果一不小心与他对视了,于是又赶紧低头。
她做贼心虚的样子让沈暮深忍不住扬起了唇角,但为了避免她将来继续得寸进尺,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
顾朝朝按照惯例在将军府待足了一日,傍晚要回家时换回了自己的衣裳。
她从屏风后出来时,沈暮深在她胸口上扫了一眼,看到那儿如今又是一马平川,不由得微微蹙眉:“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直接披件披风挡住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一切还是小心为上。”顾朝朝笑道。
沈暮深蹙眉,想说有他在,即便身份被发现也无人能将她如何,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如今的他,瘸了一条腿,也失了兵权,不过是空有一个官职罢了,就连这官职,也不知何时会突然不见。以他现在的处境,怕是连一条狗都护不住,更何况坐拥万贯家财的她。
顾朝朝只觉得他情绪倏然低落,愣了愣后不解开口:“怎么了?”
“无事,”沈暮深别开脸,“你该回去了。”
“那……小的告退。”他情绪变幻莫测,顾朝朝早就习惯了,闻言没有再多说,犹豫一下转身走了。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沈暮深一个人,他独自静坐,许久都没有起身。
顾朝朝一直到回到家,都没想明白沈暮深为什么不高兴,等翌日再来,他的情绪便已经恢复正常了,她也就忘记了他不高兴的事。
这段时间她一直往将军府跑,不仅对生意上的事没怎么上心,人情世故上更是疏忽不少,平日里全靠婵娟帮着处理。眼下就快过年了,其他的年礼可以让婵娟帮忙,城中权贵人家的,却得她亲自登门。
顾朝朝陪了沈暮深一段时间后,见他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便也提到了此事。
“理那些人做什么。”沈暮深不当回事。
顾朝朝无奈:“小的还得靠他们周旋生意,不能不理啊。”
沈暮深翻书的手指一顿,垂着眼眸不说话。
“这几日上午小的就不来了,等过完年再来陪将军吧。”顾朝朝提议。
沈暮深头也不抬:“你自便就好。”
顾朝朝应了一声,又同他说了几句话后,便急匆匆告辞了。
沈暮深抬头,看着她步履匆匆地往外走,突然忍不住叫住了她:“朝朝。”
“诶!”顾朝朝笑着回头。
沈暮深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片刻后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为什么这么说?”顾朝朝不解。
沈暮深神色淡淡:“若我没有沦落至此,你也不必看人脸色。”
顾朝朝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心平气和地提及此事,顿了顿后又重新折了回来:“将军,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沈暮深安静与她对视。
顾朝朝眼带笑意:“若您没有沦落至此,我那天晚上就不能遇见你了,十有八九是要自我了断的。”
沈暮深轻嗤一声:“少来唬我,那晚你也只是恰巧来了我房中,若是摸入别人房里,怕就跟别人成事了。”
说完,顾朝朝还没什么反应,他却在想到这种可能后皱起眉头。
顾朝朝无所谓地耸耸肩:“您不信就算了,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您,我就直接抹脖子重来了。”
她答得坦荡坚定,少了几分油滑,沈暮深喉结动了动,心口仿佛蓄了一潭温泉,热意传递到四肢百骸。
顾朝朝看了他一眼,失笑:“所以啊,将军不必介怀,您如今能平平安安四肢健全,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其他男主在人生的最后都有高光时刻,而他却一路低走,最后郁郁不得志而亡。就任务而言,只要他能平安活着,哪怕最后一事无成,这个世界都算是成功。
顾朝朝扫了眼他如今还在的右腿,眼底一片慈色:“小的只希望将军长命百岁,高高兴兴的,别的就不奢求了,您知道我这是什么心态吗?”
沈暮深被她专注的眼睛吸引,心脏狠狠跳动一下:“……什么心态?”
“慈母心态。”
沈暮深:“……”
顾朝朝皮完,立刻笑嘻嘻地跑了,沈暮深抄起桌上砚台砸了过去,却只是远远打在了地上,离顾朝朝还有十万八千里。
“打不到吧!”顾朝朝一边嘲笑一边往外跑,“将军若是闲着没事,就给小的多写几幅对联,马上就春节了,小的还想沾沾将军的光!”
说完,一溜烟地没人了。
“一会儿小的一会儿我的,半点规矩都不懂。”沈暮深说完,自己没忍住笑了。
侍卫看到顾朝朝飞快地往外跑,以为她又干什么惹沈暮深生气的事了,便赶紧也要跟着躲起来,免得又成被殃及的池鱼,结果还未动身,就被沈暮深叫住。
“将、将军。”侍卫讪讪。
沈暮深扫了他一眼:“去买些红字和金粉。”
“是。”侍卫连忙答应。
“记着要选厚些的纸,用来写对联的。”沈暮深又叮嘱。
侍卫连忙答应,见他没有别的要求后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犯嘀咕,离过年还有十余日,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写对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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