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朝刚明白沈暮深买香料是做什么,转眼就被请去将军府喝茶,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可拒绝的话又会显得做贼心虚。
最重要的是,京城那边对沈暮深还未赶尽杀绝,此刻的沈暮深虽然大势已去,却尚有余威,自己若是惹他不高兴,别说他身为朝臣杀她一个平民轻而易举,就是现在还没与他反目的知府,也能为了讨好他对自己下手。
所以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曾经的顾家老宅之一、如今的将军府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她找人精心修葺一番,仍然显得有些破旧,但好在里面的花草摆件都是全新的,这点破落倒也不值一提。
顾朝朝一脸紧张地跟在侍卫身边,不住打听沈暮深叫她去的原因,可惜沈暮深的侍卫不同知府衙门的门房,嘴巴那叫一个紧,她问了半天却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只能默默跟着。
穿过前门经过小园子,很快便到了主院门口,顾朝朝识趣地站定,等人通报之后才进门。
不大的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桌子旁的四个凳子早已经撤下,沈暮深坐在轮椅上,静静在桌前品茶。
原文中,男主自尊心极强,废了一条腿后厌恶拄拐,便着人打造了轮椅。
顾朝朝第一次仔细打量他所坐的轮椅,不由得暗暗惊叹古人的智慧,竟然能将物件做得如此精细。
“喜欢?”沈暮深突然开口。
顾朝朝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在轮椅上停留太久,顿时讪讪一笑夸奖:“大将军这把轮椅的确巧夺天工,小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物件。”
“既然喜欢,那送你一把如何?”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直觉他nbsp;果然,下一秒他眼神泛冷:“不过要先打断你一条腿,否则你得了此物也用不到,岂不是浪费。”
顾朝朝微微一愣,回过神后立刻跪下:“将军饶命!”
“看来你是不喜欢。”沈暮深嗤了一声。
顾朝朝只觉他比上次见面更要不好相与,便俯在地上没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都快出一身冷汗时,沈暮深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起来吧,按顾家族谱,你还是我的叔叔,我这个做晚辈的,叫你这么跪着也不合适。”
顾朝朝讪讪一笑:“大将军是官,小的是民,民跪官天经地义。”
大约是她的态度的确不错,沈暮深扫了侍卫一眼,侍卫当即拿了把凳子来。顾朝朝不敢多推拒,道谢之后便坐下了:“敢问大将军,此次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过来。”沈暮深抬眸看向她。
顾朝朝表情一僵:“什、什么?”
沈暮深显然不是会说第二遍的人,只是眼神冰冷地盯着她。
顾朝朝扯了一下唇角,默默走上前去:“大将军。”
沈暮深不悦蹙眉,她赶紧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到鞋尖都快碰到他的轮椅时才停下。
香料是顾家一大产业,她这个身份浸润檀香多年,即便是换了全新的衣裳,身上也会有淡淡的气息。
此刻她与沈暮深离得极近,身上的味道轻而易举萦绕在他的鼻尖,然后她就看到沈暮深眼神愈发阴鸷。
顾朝朝默默擦了一把手心的汗,待时机合适后默默退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沈暮深坐在轮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把手。
许久,他淡淡开口:“城中香料铺近百家,唯你一家香料有这个味道。”
“……檀香记的确与众不同,大将军若是喜欢,小的明日便派人送些来。”顾朝朝谨慎回答。
沈暮深撩起眼皮扫她一眼,眼底是一片冷色:“香料就不必了,给我另一样东西就是。”
“大将军请说。”顾朝朝低头。
“我要你铺子的所有客人名单。”
果然如此,从刚才知道他查香料开始,她便已经料到,沈暮深定然会跟她要客人名单。此刻被他提起,顾朝朝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只是为难地跪下:“大将军,客人名单乃是机密,是我等生意人的风骨所在,小的怕是不能交给将军,还请……”
话没说完,耳后传来一阵破风声,顾朝朝下意识回头,便看到守在门口的侍卫手持长剑,径直朝她刺来——
“我给!”她一个破音,不经意间流露出女儿家的嗓音。
沈暮深下意识看向她。
剑尖距离顾朝朝的眼球还有一寸远,她咽了下口水,讪讪将剑推开:“大将军,我给。”
这次开口,又恢复了清朗少年音。
沈暮深嘲弄地勾唇:“看来顾大少爷的风骨,也没有几两重。”
“主要是信得过大将军的人品,知道您定然不会泄露出去。”顾朝朝讪笑,脑子里飞速转过诸多念头,最后试探开口,“大将军,小的斗胆问一句,您要客人名单,可是为了找人?”
沈暮深眼神冷了下来。
这是个战场上刀尖舔血的主儿,杀人跟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顾朝朝一看到他这个表情就有点犯怵,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是为了寻人,那容小的提醒一句,矿州城向来富庶,显贵人家的奢靡超出您的想象,这香料虽然贵重,可也不止是那些夫人小姐在用,随手赐给下人更是常有,那些下人舍不得自己用,有时候就会偷偷送回家中,是以您若寻人,别只在名单上动脑筋,还是要多寻寻旁的地方。”
从檀香记查起能查几个人,她就是要扩大范围,让他没头苍蝇一样乱查,等耐性消磨干净了,自然也不会再揪着这件事不放。顾朝朝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面上却是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沈暮深神情冷淡,并未说什么。
顾朝朝知道他心里已经有数,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后施了一礼:“若是没有旁的事,小的就告辞了,一个时辰后,檀香记管事的便会将名册送来。”
沈暮深轻抿一口茶水,看都没看她一眼。
……拽什么哦。顾朝朝吐槽一句,转身便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身形清瘦削薄,一缕碎发垂至鬓边,周身气场凌冽之余还有孤寂。
想想也挺可怜的,为朝廷卖了十年命,婚嫁之事一路耽搁,如今二十六七了仍然未娶,父母离世后直接孑然一身。这便罢了,还残废了,还刚被夺了官职强逼退居老家,还没进城就被一个不知是谁的女人给睡了,简直不能更惨。
顾朝朝一时没忍住,动了恻隐之心,温声提醒道:“大将军。”
沈暮深闻声看向她。
顾朝朝笑笑:“矿州城的知府大人一向锱铢必较,您日后与他相处时,还是要客气几分的好,免得被他记恨,将来被找麻烦。”
正值秋末冬初,天气干冷干冷的,她说这话时,恰好有枯叶落下,拂过她清秀的眉眼落在地上。
沈暮深定定盯着她看,许久嘲讽一笑:“你觉得我会怕他?”
此刻的他尚有官职在身,听到她的话多有不屑也正常。顾朝朝在说时也早有预料,因此没有反驳,只是郑重行了一礼:“小的告退。”
说完便离开了。
沈暮深独自坐在院中,许久才感觉双腿一片冰凉。
半个时辰后,檀香记管家送来厚厚一本名册,还有一盒包装精致的香料。沈暮深正躺在床上扎针,随意扫了眼东西后吩咐:“着人去查这些女子,看大雨之夜可有人去过驿站。”他淡淡吩咐。
侍卫应了一声便要离开,沈暮深想到什么立刻道:“等等。”
侍卫赶紧停下。
沈暮深斟酌片刻:“查过她们,也查一下她们的丫鬟仆人,看谁得过檀香赏赐,这些檀香是自用,还是赠人了。”
“……大将军,查这么多人,怕是三两个月查不完。”侍卫蹙眉。
沈暮深眼底一片冷色:“三两个月查不完,那便查半年,半年查不完,那便查一年,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女人找出来。”
胆敢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侍卫闻言,不由得想起自己给沈暮深拔针时看到的景象,顿时激起一身冷汗,连声答应后便匆匆离开了。
沈暮深独自躺在床上,等从京城带来的大夫施完针,便闭上了眼睛。
双手双脚都不能动,他很快就睡了过去。大约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他竟然梦见了那个看不见脸的女人。
还是温热的体温,还是熟悉的檀香,妖精一样缠在他身上,啜泣着求他给些快活。渐渐的,女人似乎达到了顶端,不由得失声叫了一声,然后她的脸突然清晰,变成了今日来过的顾朝。
沈暮深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后略一动身,便感觉到被子里一片凉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梦后,他的脸瞬间黑了,等到大夫进来拔针,第一句话便是:“将那些檀香给我扔出去!”
“是……”
这边沈暮深水深火热,那边顾朝朝却怡然自得,从回到府里心情就极好,连吃了大半盘糕点都不肯停,最后还是婵娟看不下去了,强行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小手:“少爷,再吃下去,你怕是要胖了。”
“胖些怎么了,我又不娶媳妇儿。”顾朝朝不以为然。
婵娟无奈:“胖可不是只胖脸,那儿也是要胖的。”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刚刚解开的胸口。
顾朝朝顿时一僵,想到缠胸的憋闷感,识趣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婵娟笑了笑,无视她哀怨的眼神将糕点端得远了些,这才问一句:“今日大将军请少爷过门所为何事?”
“他想找个人,请我帮忙罢了。”顾朝朝随口一说。
婵娟好奇:“找人?找什么人?”
“大约是檀香记的客人吧,”顾朝朝含糊,“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他既然要找,那就随他去了。”
婵娟啧了一声:“大将军想找人何须这么麻烦,只管抬出自己的身份,底下人便马不停蹄地去寻了。”
“哪有这么简单,他自己都不确定要找的人是谁,只能亲自比对,可你知道他要比对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各显贵人家未出阁的小姐们!”顾朝朝幸灾乐祸,“这些人再想巴结他,也绝不会将自己未出嫁的女儿摆出来任他挑白菜一样挑吧,除非他以权压人……”
话说到一半,她表情都僵了,“他不会以权压人吧?”
“奴婢不了解大将军,不知他是否会如此。”婵娟实话实说。
顾朝朝仔细想了一下,忍不住跳脚:“他可太会了!他就是混不吝的!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是把全城权贵都得罪了可怎么办……”
“少爷,您这么着急做什么,”婵娟失笑,“他可是大将军,即便得罪了所有人,恐怕也没什么可怕的。”
“那将来他若不是大将军了呢?”顾朝朝头疼。
婵娟一愣:“怎么可能不是大将军。”
“……说了你也不懂,算了,暂且等等看吧,只求他脑子好用些,别给我找麻烦。”顾朝朝叹了声气,刚才吃的所有食物都堵在了胃里,硬邦邦的完全不舒服。
原文中的男主人设侧重点,就是恃才傲物,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许多人,虽然为朝廷做了那么多贡献,却不得善终。按这样的设定来看,沈暮深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顾朝朝还是想赌一把,赌他经受磋磨之后,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嚣张了。
然而不到三天,她就被打脸了。
当听说城中权贵都挤在隔壁门口讨要说法时,顾朝朝简直吓了一跳,连忙穿好衣裳便往外跑。
这些人大约是商量好的,每家带了几十个家丁,拿刀剑的拿刀剑,拎锄头的拎锄头,一副要跟将军府拼个你死我活的阵势。将军府连侍卫带奴才全在门口挡着了,可跟这些来势汹汹的人相比,实在是不够看的。
顾朝朝连忙往门口台阶上挤。
她这些日子虽然没来见沈暮深,却一直派人送来吃喝用具,将军府侍卫们一看到是她,顿时像看到救星一样:“顾少爷。”
顾朝朝扯了一下唇角,还未开口说话,便听到下方刘员外激动道:“顾少爷,难不成你要帮沈暮深吗?”
“大胆,你一介白身,怎可直呼沈将军名讳,”顾朝朝警告地看向他,见他瑟缩一瞬后连忙放缓神色,“我只是听下人说外面出事了,这才出来瞧瞧,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不知,刘员外,您可否告知一二。”
“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沈暮……他欺人太甚,竟然派了人要拿我家小女儿、以及几个丫鬟过府验身,这种耻辱之事老夫自然不答应,他便强行押了人走,如今我家小女还下落不明,我自然是要找他问个清楚!”刘员外激动得脸都红了。
“没错,我家女儿也被拿走了!”
“我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被他押走了!”
众人纷纷告状,顾朝朝没想到沈暮深这混球找人就找人,竟连个好点的理由都不肯想,直接就说什么验身。她目瞪口呆之际见众人群情激奋,连忙劝道:“各位稍安勿躁,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若是信得过我顾某,可否等我询问之后再做打算?”
“他就是个色中急鬼,还有什么误会可言!”
顾朝朝顿时不赞同地看向说话之人:“钱掌柜不可逞一时口舌之快,被抓的大都是千金小姐,可受不得如此污蔑。”
说沈暮深是色鬼,不就意味着认定他对那些小姑娘做什么了吗?来的都是人精,闻言顿时不敢再乱说话。
“顾少爷,您是商会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等都信任你,还望你能代我们讨回公道。”刘员外开口道。
顾朝朝叹了声气,对着众人郑重作揖:“顾某定当竭尽全力。”
说罢,便看向将军府的侍卫。
侍卫顿时为难:“顾少爷……”
“少废话,快开门!”顾朝朝严厉呵斥。
她平时都是笑模样,还是第一次这般凶狠,侍卫顿时愣住,她又背朝众人,拧着眉压低声音:“今日你们几人,能拦得住这么多人吗?就算拦得住,冲突之中伤了百姓,你觉得谁更占理?”
侍卫面露犹豫。
“再犹豫下去,你家主子就要惹来杀身之祸了。”顾朝朝面无表情。
这些人的家眷被抓,她不信他们不去报官,可最后却来到将军府门口闹事,可见这其中定是有谁刻意引导了。
若她猜得没错,知府那老狐狸此刻都快笑出声了吧,只等双方闹起来,便一道折子递去京城,上面那位正不知该如何名正言顺地除掉沈暮深,折子一旦递上,沈暮深就不是原文中罢官这么简单了。
能跟着沈暮深这么多年的侍卫,一个个都是人精,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利害,连忙放顾朝朝进去了。
门外的人看大门开了又关,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闹,正面面相觑时,刘员外先发话了:“我相信顾少爷,暂且等着吧。”
众人闻言只得老实下来。
将军府内,顾朝朝一路走到主院,果然看到沈暮深还在院中喝茶。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上前行礼:“大将军,听说你将城中富贵人家的小姐丫鬟都抓了?”
“才抓了五家。”沈暮深轻抿一口热茶,“待验身的婆子到了,只要检查她们无事,便会放她们离开?”
“你还要找婆子……”顾朝朝被他气个够呛,“大将军,您行事之前能否多加考虑?外面那些人虽然没有官身,却个个都有通天的关系,还有两家是皇商,你真当他们是寻常人可以随意任你欺辱?”
“你在教训我?”沈暮深眼神一冷。
顾朝朝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哪敢教训大将军,只是想提醒您,凡事三思而后行,方可保长久。”
沈暮深嘲弄地看向她:“我这条腿若是没废,莫说抓了他们的女儿,就算抓了他们老母,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不是今非昔比了吗?!”顾朝朝一恼火,冲动的话就说出口了。
沈暮深手中茶杯顷刻间碎裂,碎瓷片扎进手心,瞬间血流如注。
“的确今非昔比,可我若要杀你,也无人敢说什么。”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看着他流血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后轻叹一声:“大将军,我知你一向眼高于顶,不在意蝼蚁想法,可您大约也是知道,我是好心吧。”
沈暮深不语。
顾朝朝不再多言,扭头看向旁边侍卫:“那些姑娘呢?”
侍卫犹豫地看向沈暮深,没有他的吩咐不敢开口。
顾朝朝头疼,只能再次与沈暮深对峙:“大将军,您不想人没找到之前就身首异处吧?”
沈暮深抬眸,冷淡地看向她。
“知府大人这会儿,估计正在写折子,从矿州城到京中,昼夜不停地赶路也不过三日距离,一来一回六天,而您都三天了,才抓了五六家女子,”顾朝朝一字一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一旦折子呈上去,他就算不死,怕也是再无任何权力抓人,想来他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果然,沈暮深眼神愈发冷硬,却没有反驳。
顾朝朝叹气,从怀中抽出一方帕子,走过去轻轻为他包扎伤口:“放了她们,也别再惹事,我帮你找人。”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就说不准了。
温热的气息落在伤处,沈暮深总算肯正眼瞧她了。
顾朝朝一看就知道他同意了,立刻对侍卫点了点头,侍卫连忙带她去救人。
这几家的女子全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侍卫一开门,顾朝朝就看到乌压压的人群,顿时叹了声气,还没等开口安抚,小姐丫鬟们便抽泣着朝她扑了过来。
“顾少爷!”
“朝哥哥!”
顾朝朝:“……”她还挺受欢迎。
顾朝朝急忙安慰众人,又叫侍卫端来几盘糕点,等把人安抚住了才道:“诸位没受什么委屈吧?”
“没有,就是有些怕,”与她还算相熟的姑娘怯生生开口,“朝哥,您知道大将军为何要抓我们吗?”
顾朝朝正想解释,听到她主动询问,犹如瞌睡被递了枕头,赶紧解释道:“你们也知道大将军废了一条腿的事吧?”
众人一同点头,方才询问的姑娘回答:“大将军为国受伤,是所有百姓都知道的事。”
“是啊,可你们不知道,他自从受伤,便得了失心疯,时不时就要发作,”顾朝朝说完叹了声气,见众人睁大了眼睛,立刻表现得一脸惋惜,“发作之后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误以为自己还在战场上,那些娇滴滴的姑娘,是祸乱军心的奸细,是以才抓你们过来。”
侍卫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心想要不是他跟了大将军多年,怕是这会儿已经信了她的鬼话。
顾朝朝将沈暮深这次的混蛋事,上升到生病也心心念念保护百姓朝堂的高度,小姑娘们涉世未深,轻易便相信了她的话,加上她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她们虽然从被抓就没见过沈暮深,却已经开始深深同情他了。
顾朝朝说到最后,几个泪点低的小姑娘也开始擦眼泪,她满意地清了清嗓子,立刻有三五个小姑娘递来水杯。
顾朝朝温柔一笑,将每个杯子里的水都喝了,端茶递水的小姑娘们顿时脸红扑扑的,其余小姑娘也蠢蠢欲动,想给她倒水。
为了避免自己被水撑死,顾朝朝赶紧道:“够了够了。”
已经抢到茶壶的小姑娘顿时面露失望,顾朝朝见状递了一块糕点给她,她又高兴了。
这边小姑娘们在听故事,将军府外的长辈们已经快急疯了,见顾朝朝迟迟没有出来,当即又要闹事,好在关键时候大门终于开了,顾朝朝领着一众姑娘走了出来。
“爹爹!”一个小姑娘冲到了刘员外跟前,其他的也各寻各家。
“你没事吧?”刘员外赶紧问。
小姑娘点头:“这两日吃好睡好,半点事都没有。”
刘员外将人仔细打量一遍,确定气色好像更好后,这才抹了抹眼泪:“好、好,这就好,”说着,他看向顾朝朝,“顾少爷的大恩大德,我刘某没齿难忘。”
“刘员外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顾朝朝笑道。
刘员外叹了声气,想起沈暮深还是余怒未消:“不管怎么说,沈将军还是欺人太甚,我明日还是要去报官,定要官府给个说法才行。”
顾朝朝顿了一下,刚要劝说,刘员外的女儿便生气了:“爹爹,您不能这么做!”
“……啥?”刘员外没想到女儿会为沈暮深说话,一时间有些傻眼。
“沈将军是大英雄,咱们岂能叫英雄寒心。”小姑娘义愤填膺,提及沈暮深的失心疯时,还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他没走的姑娘们也纷纷附和,一个个说得好像亲眼见到沈暮深发疯了一样。由于她们说得太真,众人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就相信了,有个别头脑还算清醒的,忍不住质疑:“若是将你们当奸细,直接杀了就是,为何还要验身?”
“实则是因为奸细和寻常好人家的姑娘无法分辨,大将军神志不清了还不忘不可滥杀无辜,是以只能找婆子验身,”顾朝朝说完停顿一下,不好意思地继续,“毕竟能派出来的奸细,大多都是学过狐媚之术,与真正的小姑娘多少有些区别。”
说完,她就做出要详细解释的样子,几个做长辈的怕教坏自家丫头,纷纷提出了告辞。
顾朝朝目送他们远去,彻底松了口气,索性也直接离开了。
将军府院子里,沈暮深听完门房对外头的汇报,面色阴晴不定。
有侍卫从城外匆匆赶回,一看到他便跪下了:“将军,卑职已经彻查我等入住驿站那晚,驿站只有两三户客人,其中一家有一个女儿,但女儿早已嫁人三年,并不符合情况,还有一蹊跷事……”
“说。”沈暮深语气没有起伏。
“……当天夜里,顾朝府上的马车曾跑进驿站,顾朝的几个下人也追了过去,据说是寻找顾朝的,”侍卫说完停顿片刻,“卑职本想找这几个下人问问情况,却得知他们早在寻找顾朝的第二天,便被送去了矿上做苦工,如今皆已命丧黄泉。”
沈暮深若有所思地看向手上绣了竹叶的清雅帕子,许久淡淡说了一句话,侍卫仔细辨听,似乎是‘失心疯’三个字。
刚到家的顾朝朝打了个喷嚏,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她摸摸鼻子,慢悠悠地回到了房间,解开裹胸便到床上躺下了。
“少爷,您才出门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婵娟吐槽。
顾朝朝叹了声气:“可不就是累坏了。”
婵娟笑笑,上前来为她按摩。
顾朝朝闭上眼睛享受,很快便有了困意。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问:“顾清风一家,可都收拾妥当了?”
“回少爷的话,他们家虽没什么大出息,在城里的产业却也不算少,一时间还未处置妥当。”
顾朝朝啧了一声:“有什么可处置的,你派几个掌柜的合计一番,将能买的都买下来就是,这么多东西一卖,他下半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吃喝了。”
“是。”婵娟温柔答应。
顾朝朝舒服地伸个懒腰,本来想睡一觉的,结果被婵娟强行掰开了眼睛:“不行,用过午膳再睡。”
顾朝朝:“……”好凶哦。
婵娟难得坚持什么,她只好认命地起来,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又要往床上爬,结果檀香记的掌柜又来对账,她只能缠上裹胸穿好衣衫去忙了。
结果这一忙就是两个时辰,算账算得她头都要发昏了,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是宽衣解带,第二件事便是吩咐婵娟:“我不等晚饭,睡醒了再说。”
“少爷您好好休息。”婵娟知道她累坏了,闻言笑着服侍她躺下,这才放下床边轻纱转身离开。
顾朝朝轻呼一口气,很快便睡了过去。
她傍晚时分才睡,等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顾朝朝坐起来,刚要唤婵娟进来,便看到桌前一道黑影。
她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抓住被子挡住胸口后,谨慎地沉下声音:“你是谁?”
那人不语。
“再不说话,我就叫人了。”顾朝朝一脸紧张。
“我如今虽然废了一条腿,可想在你开口之前杀你,也是轻而易举。”那人总算开口了。
顾朝朝微微一顿,默默将枕头旁的裹胸布悄悄用被子盖住,祈祷夜黑风高他没看到。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她这才隔着一层纱小心开口:“大将军,您这个时候找小的,可是有什么事?”
“自然是为了你白日的承诺。”沈暮深语气没有起伏。
顾朝朝愣了愣,想起来了,当即画大饼:“大将军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帮您找那位姑娘。”
沈暮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找她,用得着你竭尽所能?”
顾朝朝张嘴就要拍马屁,然而话到嘴边就意识到不对了,于是小心翼翼开口:“您的意思是……”
“我在驿站那晚,你也在吧。”沈暮深一字一句地问,却没有疑问语气。
顾朝朝心里咯噔一下,手心顿时出了一层凉汗。
“去寻你的下人也都死了,还真是死无对证,”沈暮深冷笑一声,“若非我的人查到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顾朝朝苦涩一笑:“大将军,您听我解释,我那天是……”
“顾朝,现在把人交出来,我饶你不死。”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然放心了——
这傻子没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为她把人藏起来了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朝朝就没那么紧张了,轻咳一声缓缓开口:“大将军,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当时的确去过驿站,却是因为旁的事,并未与你见过面,更不知你在找什么人,至于我为何会去驿站……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恕我不能说。”
“不能说?”沈暮深话音刚落,轮椅发出一点轻微响动,接着朝她这边走来。
轮椅的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地面,发出一点挤压的声响。顾朝朝听得压力极大,眼看着他逐步靠近,不由得将被子盖得更紧:“大将军,这事儿关乎我顾家名声,我真的不能说。”
沈暮深一言不发,轮椅继续逼近。
顾朝朝头都大了,终于在他抬手撩开薄纱时矢口道:“我那天被人设计下药,便匆匆躲进了驿站,避开那些人后就离开了!”
沈暮深撩薄纱的手一停,顾朝朝咽了下口水,努力镇定下来:“因为中了那下三滥的东西,所以为了避免做出什么混账事,我在驿站躲了片刻便匆匆离开了,回到府中后还是我的贴身丫鬟为我解毒,你若不信,大可以叫她过来问话。”
说罢,她为了博同情,刻意叹了声气,一脸愁苦道:“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被这般羞辱,实在是丢脸至极,还请沈将军不要将事情闹大,给我留一分余地。”
沈暮深想起自己也是一个男人被女人给睡了,眼眸微微一动,平白少了几分杀气。静静坐在薄纱后,透过一层朦胧的纱审视她。
黑夜叫人的视线昏聩不清,他能看到的有限,却能轻易嗅到一阵阵檀香。
这味道,正是那天晚上一直绕在他鼻尖的味道,以至于他一闻到,便想到自己被个女人霸王硬上弓的事,一时间心情阴郁到了极致。
“你觉得我会信你?”他冷淡开口。
顾朝朝无奈:“你若不信,大可以从顾清风查起。”
她这句话说得坦然,听起来倒不像撒谎。
可惜沈暮深不是个好糊弄的,静了许久后淡淡开口:“这的确是件丑事,你若不是为了护着谁,想来也不会说出口。”
顾朝朝:“……”这不是你要问的吗?!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你既然为了那女人连这种秘密都能说出口,想来她对你而言很重要,”沈暮深声音阴鸷,“顾朝,十日之内,你若不将人交出来,我便只能屠了你阖府上下,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我真的不认识她……”顾朝朝话没说完,沈暮深便已经坐着轮椅离开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