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汗血宝马宫里未必就没有,但是这种白里透着粉,阳光下还泛着光泽的确实不多见。
兄弟们都很好奇,全都围过来看。
看着马儿身上油光水亮的,大家都想伸手摸摸。
可是这马警惕性特别高,只要感受到有人的气息靠近,蹄子就会警告性的蹬地,仿佛随时有可能跳起来踹对方一脚。
胤祐一手拽着绳子,一手轻轻地抚摸它的脖子,安抚它的情绪:“别怕,这不是有我保护你吗?他们都不敢欺负你。”
他柔声跟马儿商量:“让他们摸摸,别这么小气嘛,摸一摸又不少块肉。”
在他不厌其烦的安抚下,马儿最终屈服了,打了个响鼻,低头吃草,强忍着不适,被几只手在身上摸来摸去。
胤祐还挺心疼他收服的新宠:“只能摸脖子和马背,屁股不能摸,他不喜欢的。”
四阿哥站在胤祐身旁,忍不住拿手指点了点头脑袋:“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莽撞,被你吓死了。”
胤祐偏头躲开,半是撒娇的说道:“别担心,我伸手好着呢。”
三阿哥点点头:“确实不错。”
大阿哥是个习武之人,自然也爱马,他的坐骑就是一匹难得一见的良驹,但跟眼前这匹马比起来,还是逊色一些。
另一边,康熙已经走了。大阿哥也必须得赶紧跟过去。
他现在已经成年封爵,是要帮着皇父分忧的,也不能总跟弟弟们混在一起。
他边走还边回头冲着胤祐说道:“一会儿大哥来找你,让我骑一骑它。”
胤祐冲着他的背影喊:“不要!”
“不许不要!”
“……”
这时候,有什么东西抱住了胤祐的腿,低头一看,是小外甥多布济:“舅舅,舅舅!我也想骑马。”
胤祐撸他头上的辫子:“你在草原上长大,还没骑过马吗?”
小外甥说:“没骑过这么漂亮的马。”
九阿哥也伸手过来薅他的辫子:“他连我们都不让骑,怎么会给你骑?”
多布济只喜欢胤祐这个舅舅,对别的舅舅戒心很重,尤其这些舅舅都没有头发,只剩一条辫子,他不喜欢。
于是,小外甥把自己的辫子从九舅舅的手里解救出来,扑到胤祐身上,小脸埋在他的肚子上,不理人了。
胤祐捧着他的小脑袋,逗他:“说,你最喜欢谁,说了我就让你骑马。”
多布济迫不及待的喊道:“我最喜欢舅舅!”
胤祐又问:“最喜欢哪个舅舅。”
“你这个舅舅!”
“哈哈哈哈哈哈!”胤祐得意的看着周围的兄弟们,“听到没有,最喜欢我这个舅舅。”
四阿哥看着他,在一旁摇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阿哥在一旁笑着说道:“谁不是最喜欢咱们家小七呢?”
十阿哥立刻扑了上去:“七哥七哥,我也最喜欢你,你能不能也让我骑一下?”
胤祐最喜欢听别人说喜欢他,点点头:“骑骑骑,大家一起骑。”
下人取来马鞍马镫马笼头,胤祐亲自给它戴上,但那马儿还是不怎么能被驯服,只听胤祐的话,别人近不了它的身。
胤祐只能牵着缰绳,大家正玩得高兴,胤祐一回头,就看到八阿哥一个人站在旁边,垂头丧气的。
胤祐把缰绳塞进五阿哥手里,自己走到八阿哥身旁,问道:“八弟,怎么了?”
八阿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胤祐拉起他的手看了看,他刚才驯马的时候太用力,把马的鬃毛薅下来好大一戳,自己的手指甲也因为太过用力,与皮肉分离开来。
胤祐皱起眉头,看到他指甲缝里还藏着马儿的鬃毛。那汗血马也不知道在草原上游荡了多少个日夜,满身的草屑和泥土,脏的要命。
胤祐记得,额娘说过,伤口上有脏东西那是要感染的。
他二话不说,拉着八阿哥就走:“七哥给你处理一下。”
八阿哥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任由他拉着。
兄弟俩走了一半,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太监过来,给胤祐行了个礼,催促道:“七阿哥,您怎么还在这边,快跟奴才走一趟吧,太皇太后正找您呢。”
“乌库玛嬷找我?”
太监点头哈腰:“老祖宗一睁眼,心里嘴上惦记的都是您,可不就是找您吗?”
胤祐皱了皱眉头,又回过身来看向八阿哥:“可是,我现在得先帮八弟处理伤口。”
“哟!”太监像是这才注意到他身后有个人,“八阿哥受伤了?”
八阿哥那点上,说是很重吧,其实连一滴血都没流,说轻了吧,十指连心,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痛,他愣是一声没坑。
这时候,八阿哥把手背在身后:“七哥你先去吧,我自己去找太医涂点药。”
胤祐稍一犹豫就同意了:“那行,你先回营帐等我,我过去一趟。”
他正要跟着太监走,又想起兄弟几个还在骑马。于是,走过去把九阿哥从马背上抱下来:“别玩了别玩了,我不在一会儿摔着,一会儿在陪你们玩儿。”
他把马牵去一旁的马厩拴起来,这才跟着太监去了行宫。
刚一走进屋,就看到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四公主五公主一见他进来,就围上前,问他:“七哥,听说你刚才制服了一匹马,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汗血宝马,白色的,太阳下泛着粉色的光,可好看了。”
五公主挽着他的手:“那我能骑一下吗?”
“能啊,一会儿七哥带你去。”
这时候,太皇太后在另一边冲他招手:“过来,快过来!”
胤祐赶紧三两步来到太皇太后跟前,冷不防就被乌库玛嬷拽着手臂,在后背上重重的拍了两巴掌:“怎么什么热闹都有你?你要叫我担心死,草原上跑来的野马,那也是能随便骑的吗?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胤祐挨了这几下,也不觉得疼,仍然笑嘻嘻的。
皇贵妃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老祖宗教训得是,这小崽子越长大越调皮,是该多大两下。”
老太太,拿手指点着胤祐的额头:“你可让我少操点心吧,我都这把年纪了。”
胤祐攥着她的手:“乌库玛嬷,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威风,那匹马可烈了,他们都制服不了。有一位蒙古勇士,手臂都被它踩骨折了。”
太皇太后一听有人骨折了,更是吓得紧紧抓住胤祐的手,气不过,又在他手臂上拍两下:“那你还敢去,你要是出点什么意外,你还让不让我安生的回京城?”
胤祐蹲下来,趴在她的膝头上:“乌库玛嬷,你听我说呀。只有我,我一骑上去,它就乖乖地安静下来,可听我的话了。”
太皇太后摸着他的脑袋:“那你能不能也听话一些,别总让我担心。”
胤祐仰起头来,脸上还是带着乖巧的笑意:“那我是大清国的巴图鲁,这种事情怎么能躲在后面呢。你都不知道,八弟也从马上甩下来了。”
“啊!老八坠马了,那他现在有没有事?”
马,别的什么也没说,所以太皇太后根本不知道,还有八阿哥坠马这件事。
胤祐摆了摆手:“应该没事,我第一时间扑过去救他,就那样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应该没摔傻,以后还能娶上媳妇。”
皇贵妃嗔怒的瞪他一眼:“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太皇太后听得心惊肉跳,八阿哥也是曾孙,听到他坠马也有些担心。
但小七才是她的心肝宝贝,听到小七为了就别人奋不顾身的扑上去,让她既欣喜又心疼,捧着小心肝仔细的瞧,看他受伤了没有,要不要宣太医。
胤祐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一点事也没有。就是,就是……”
“怎么了?”太皇太后问他,“是老八摔着了?”
“那倒没有,”胤祐站起来,坐在太皇太后身旁的软垫上,“他太想制服那匹马,攥着鬃毛的手太用力,指甲裂开了。”
胤祐此言一出,刚还在说笑的众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对于八阿哥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这孩子一贯是个不服输的,什么事情都要逼着自己做到最好,让皇父看到他的刻苦和优秀。
皇贵妃说道:“十指连心,那可有点儿疼。”
“我让他去找太医了。”
这么一说,大家也就放心下来,本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伤势。
没过一会儿,就该用午膳了。等胤祐吃过饭回到自己营帐中,又看到八阿哥坐在桌旁看书。
胤祐仔细一看,他的手指还露在外面,根本没有上药也没有包扎。
胤祐抓起他的手:“你没去找太医?”
八阿哥把自己的手收回去:“这点小伤,不用找太医,自己就能好。”
胤祐坐在他跑遍,又把他的手拉过来仔细看了看。虽然已经洗过手,但是指甲里面仍然有残留的毛发,不清理干净,肯定是要发言的。
“你是不是……不想让皇父知道?”
八阿哥低下头,不说话。
他就是要强,不肯在任何人跟前示弱,就算是坠马受伤了,也要自己硬扛着,何况只是指甲裂开。
“唉……”胤祐叹了口气,把门口的赵诚叫进来,“去给找太医取点外敷的药膏,再拿些纱布过来。”
赵诚应下,正要出去。胤祐又说道:“先让人打盆水来。”
胤祐拿着毛巾细细的帮他擦拭,忽然说道:“要不,把指甲给你拔了吧。”
八阿哥打了个激灵,立刻要缩回手。
胤祐拉着他的手不放,他缩不回去:“这样好得快些。”
“那……”八阿哥一咬牙,“那就拔了吧。”
胤祐又说:“我听说阿玛明儿要出去打猎。”
“那还是别拔了。”
“……”
胤祐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把他的手抱起来,就是可能会肿两日,别的也没什么问题。
他拉起八阿哥往营帐另一边走:“陪七哥睡个午觉。”
八阿哥都不用他提醒,自觉地拿了件披风扑在毛毡上。
胤祐拉着他躺下,忽然开口问道:“你在担心什么呢?”
“嗯?”八阿哥侧过头来看他。
“这么努力做什么?”
八阿哥反问道:“努力有什么不好?”
“努力到拼命就不好了。”胤祐手臂展开,将弟弟搂进怀里,“别怕,七哥永远疼你。”
八阿哥靠在他的胸前,少年人的胸膛仍旧单薄,贴上去就能听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八阿哥一只手抓着他腰间的衣袍,有点想哭,又感觉很安全。
胸中的情绪汹涌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七哥已经睡着了。
“……”
第二日,康熙要去行围的地方名叫三潭峡,是两山之间的一条峡谷,因为谷口有三处潭水而得名。
出门的时候,胤祐就牵着他刚得来的那匹汗血马。那马老老实实的被他骑着,一点昨天的烈性都没有,再加上洗干净之后,白得纤尘不染,透出点若有似无的粉色,极具迷惑性的外表,乍一看,根本没人能与昨天那匹马联系起来。
就是早上去牵马的时候,他的小白龙稍微有点意见。
小白龙本来在吃草,看到胤祐来了,高兴得摇头摆尾,草都不吃了,等着胤祐牵它出门。
可是胤祐这个“负心汉”,有了“新欢”就忘了“就爱”。
只是敷衍的摸了摸它的头,牵着隔壁那匹马出去了。
“……”
胤祐想给那匹马起个名字,想了一整个晚上也没有个合适的。今早来看他,安安静静的站在马厩里,没有跑起来的时候就跟一匹普通的白马无异,甚至还要更加纤细,普通人都不会多看一眼那种。
出发的时候胤祐摇摇晃晃的坐在马背上,一拍大腿:“有了!”
六阿哥转过头来看他:“什么有了?”
“名字有了。”胤祐拍了拍马儿的脑袋,“它的名字。”
周围几个阿哥都好奇的转过头来,等着听他起名字。
胤祐总有这样的本事,他在哪里,只要一开口说话,周围的人注意力全都会被他吸引过来。
“你们看这里。”胤祐指了指马儿的脖子,那是它们最怕热,汗腺也最丰富的地方,已经开始泛起隐隐的绯色,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还能看到血液流动。
“姑娘们脸上抹了胭脂不就是这个颜色吗?所以,我决定就给它起名叫做胭脂。”
“……”
“那个……”五阿哥提醒他,“这好像是一匹公马。”
胤祐摸摸马儿的耳朵:“公马怎么了,公马也能叫胭脂。”
山涧流水潺潺,正值秋季,溪谷两旁的松叶林染成了一片红色,松针落在水里,如锦似缎一般。
两边的丛林中有许多动物,这里已经靠近东北地区,时常有老虎出没。
今儿就正好让他们遇见了一只,不过是在溪水的另一边。
老虎的花色和松针的颜色完美融合在一起,隔了一段距离,肉眼很难捕捉到。
康熙身为帝王,成日被天下人捧着,总感觉自己就是万物之主,能够征服一切。
尤其是老虎这种被称为百兽之王的动物,在他看来,就是最好的猎物。
射杀大自然的最强者,方能彰显他的帝王雄威。
于是,看到阿志东北虎,他对别的猎物都失去了兴趣,一心想要将老虎射杀。
他骑着马沿着小溪一路追赶,后面的人紧紧地跟着。
胤祐眯着眼看向丛林,老虎估计是没有天敌的日子过得太久了,看到人类也并不惧怕,反而在松叶林间若隐若现,像是挑衅一般。
康熙看准了他藏身的地方,举箭便射,老虎躲闪不及,正中腹部。紧接着再补上一件,那老虎当场毙命。
胤祐跟在后面,无可无不可的看着,他对狩猎没有兴趣,兄弟们都开玩笑:“这若是放在他们祖先生活的年代,小七大概要饿饭了。”
“怎么会?”胤祐冲着兄弟们甜甜的撒娇,“有哥哥们照顾,哪里饿得着?”
这时候,围绕在康熙身旁的随行大臣、蒙古王孙皆是大骇:“从来没有听说过隔着山涧,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老虎的身影,就能将猛虎射杀,皇上百步穿杨,臣等望尘莫及。”
这一通夸,把康熙捧得那叫一个高兴,没过多时,又拿□□击毙一只趴在林间的老虎。
今天的战利品颇丰,康熙心满意足,在山涧丛林间走了走,又看了看那三处潭水,这才起驾回銮。
官兵抬着老虎回来的时候,胤祐和五阿哥两人专程凑过去看了一眼,五阿哥问:“好像是公的。”
胤祐点点头:“应该是吧。”
兄弟俩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至少不会有小老虎在野外流浪。
回去之后不久,般迪就来找到胤祐,关于昨天胤祐要他派人去查的事情,现在有了答案。
“七阿哥。”般迪向胤祐抱了抱拳。
胤祐诧异的看着他,又在他肩头捶了一拳:“这么客气干嘛,叫七哥!”
般迪:“……”
胤祐捂了捂自己的嘴:“说快了,叫小七,叫小七就行。”
“小……小七。”般迪还有些吞吞吐吐,“你昨天让我去打听的事情,我已经问过了。”
甜甜的小可爱立刻眸光一敛,拉着般迪走到一旁:“怎么样?”
“草原那么大,许多地方都没什么人烟,在我们这儿,马匹都是自由自在的奔跑,大家见到了也不会在意。”
胤祐问:“可是这匹马这么特别,怎么会没有人对他有印象?”
“他平日看起来不就是一匹普通的白马吗?”
“……”
这倒是把胤祐问着了,这马不是情绪激动或者剧烈运动的时候,看起来确实和普通的马也没多大区别。
这时候,般迪问了他一个问题:“大宛国在哪儿?”
“在匈奴西南,在汉朝正西面,离汉朝大约一万里,盛产葡萄酒。”【百度百科】
“啊?”
“张骞出使西域曾到过那里,《史记》和《汉书》对此地皆有记载。”
般迪挠了挠头,还是没听明白这个大宛国究竟在哪儿。
胤祐接着说道:“根据《史记》的记载,以及我曾经在皇叔那里看到的沙盘和地图,我推测,这个地方在天山和吉萨尔-阿赖山山间的费尔干纳盆地,也就是乌兹别克汗国的地盘。”
“康熙二十二年,准噶尔骑兵占领费尔干纳使乌兹别克汗国。”
“!!!”
康熙这次兴师动众的带上一觉老小,由塞外绕路前往盛京祭祖,自然不是游山玩水,吃吃喝喝,顺便打猎那么简单。
事实上,每到一处,他都会和各部首领、王公会晤,商讨准噶尔事宜。
自从乌兰布通之战让让噶尔丹那只老狐狸逃跑之后,康熙就很是头疼。
之后,噶尔丹又是投向又是示好,康熙也想过以招抚为主,和平解决问题。但噶尔丹这个人实在是奸猾诡谲,康熙又素来谨慎,准备等着明年的蒙古诸部会盟再试探他一下。
但另一边,也要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这几日,胤祐不管去干嘛都带着那匹马,并且时刻观察着马儿的反应。
终于,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科尔沁,继续往松辽平原行径的时候,让他发现了异常。
那天他正好没有骑马,陪着太皇太后再看一看科尔沁大草原,帮他牵马的太监急匆匆的过来禀报,说他的胭脂死活不走。
胤祐过去一看,那马儿就像是感知到什么,一直试图挣脱,想要往一个方向奔去。
胤祐二话不说拉过缰绳翻身上马,让马儿自己在大草原上奔驰,寻找方向或者什么人。
般迪见此情形也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往人群中冲了过去。
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起驾,他们随行的的大臣、侍卫、宫女太监以及八旗精兵加起来本就有上千人,再加上来送行的蒙古王公、官兵和百姓,草原上至少上万人。
胤祐这一去就只留了个纵马狂奔的背影,康熙眯着眼看了片刻,也没有阻拦他,只派人跟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皇贵妃看着这一幕,都有点麻木了,只觉得她儿子才是一匹野马,现在终于来到了了大草原。
话虽这么说,但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儿子,不肯挪开。
心里还是担心得要命,生怕他出点什么意外。
太皇太后倒是急了,拉着康熙问道:“这又是闹哪一出,不会摔着他吧?”
康熙亲自扶着太皇太后上马车:“摔不着,皇祖母放心。”
“你快……派人去把他给我追回来,这要出了什么事怎么得了?”
“您别着急,他又不是小孩子,骑射功夫都不错,不会有事的,再说还有般迪跟着他。”
康熙把太皇太后扶上马车,吩咐人送老祖宗回行宫休息。
太皇太后哪里肯,康熙却态度强硬,让皇太后也陪着一并回去,后面跟着的一众女眷也被遣走。
胤祐和般迪两个人骑着马冲入人群,其他人纷纷闪开,生怕被马冲撞到,有的还是妇女带着孩子。
胤祐顾忌到百姓,一拉缰绳,想要把马控制住。可是这时候马儿根本不听他的,哪儿人多就往哪儿冲。
从那天制服这匹马,胤祐就觉得这马是很通灵性的,它什么都知道,一般情况下服从性也高,绝对不是什么难以驯服的野马。
只是它被训练得很好,认主罢了。
所以,它才不是什么野马,它是有主人的。
胤祐猜测,它的主人一直都藏身在科尔沁。他来到这里也是寻着主人的气息找过来的。
只是科尔沁实在太大,茫茫草原要找对方向就不错了,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现在他们准备走了,那人终于露出了马脚,马儿发现了主人的气息,或许并不想被胤祐带走,所以才疯狂挣扎起来。
它不停地往人多的地方乱闯,也不是没来由的发疯,或许只是它的从前的主人有意往人多的地方藏匿罢了。
胤祐和般迪两个人被人家遛了好几圈,到最后,人群散开,那人终于无处可遁,露出原型。
那看上去只是个很普通的草原汉子,身体壮实,五官粗矿,皮肤被草原的风刮得像树皮一样粗糙,头发油腻腻的搭在两侧,身上的衣袍也不太能看出原本的颜色。
那人将手放在唇边,吹起一声长哨,这是一个信号,汗血马不再向前,开始原地转圈,前后脚踢跳跃,想要将身上的人甩下去。
与此同时,那人就近上了一匹马,朝着马屁股一挥马鞭,横冲直撞奔向人群外。
胤祐哪能让他就这么跑了,整个人一跃而起,足尖点在躁动不安的马头上,借力往前,凌空翻了个跟头,一脚揣在那人肩头,把人从马上踹了下去。
马受到惊吓,嘶鸣着跑了开去。
落地之后,胤祐急于抓人,并没有等他身后的般迪和侍卫靠近,就自己冲了上去。
那人狼狈的从地上起来,转身要跑,被胤祐一把抓住了左肩。
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晃,有什么东西反着银光在他眼前闪了一下,胤祐心道不好赶紧侧身躲开。
一切都在眨眼间,周围的人还没看清什么情况,只见七阿哥左肩立时殷红一片。
那人不知何时手里竟多出一把短刀,就在转身的一瞬间,迅雷之势挥向胤祐的肩膀。
他今日穿了件浅灰色衣袍,被血迹一染,显得尤为刺眼。
“小七!!!”几位皇子看到这一幕,都有点坐不住了。大阿哥最冲动,骑术也最好,一夹马腹就冲了出去。
那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也敢拦我。”
可等他看清楚胤祐的脸时,眼睛忽然就红了,挥着短刀又扑了过来。
胤祐手里没有武器,只能躲闪。对方一招一式尽显杀意,就像是跟他有深仇大恨,非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这可不是比武,也不是跟姐夫大家,这要一个不注意,小命就没了。
这时候般迪及时赶到,抽出腰间佩刀,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战局。
可无论他如何想把对方的仇恨拉到自己身上,那人却无动于衷。
他眼里似乎看不见别的,只一味的冲着胤祐去。
胤祐左肩有伤,虽然闪躲及时,并不严重,但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他得像个办法一招制敌。
那人挥着短刀冲着他又刺又砍,胤祐个子小身形灵活,脚下步伐飘逸,根本碰不到他半分。
“这位……”胤祐闪躲之间,还想了想措辞,“准噶尔部的勇士,咱们见过?”
那人严重仍是腥红一片,咬着牙怒吼:“我今日就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胤祐稍微想了一下,便恍然大悟,他这兄弟大抵就是上次在乌兰布通的丛林里,被自己射中的三人之一。
那人只不管不顾的朝着胤祐的左肩猛攻,冷不防后背一沉,巨大的冲力让他失去重心,向前扑倒——是般迪从后面猛地踹了他一脚。
胤祐趁机会攥住他的手腕,抬腿,手脚配合将他的手腕往自己膝盖上重重一磕,那人手臂一麻,短刀脱手,胤祐手肘顺势往后一挥,击中那人面门,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捞起短刀抵上了他的脖子。
般迪立刻从后面制住那人上手,胤祐把刀往地上一扔,喊道:“绑起来!”
他喊得颇有气势,烈风掀起衣袍下摆,左肩虽然渗着血,但却丝毫影响不了七阿哥的英姿。
耍帅耍了不过片刻,就感觉身体一轻,有人抓着他的后脖领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随即屁股落到马上,后背也抵上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大阿哥马头一转,立刻冲了回去,大声冲侍卫喊道:“传太医,快!”
听到大哥的声音,胤祐立刻放松了身体,舒舒服服的靠在他怀里,才不管自己肩上的血会不会染上对方的朝服。
他忽然想起什么,立刻转过去大声喊道:“大姐夫,他嘴里藏了毒!”
般迪闻言捏着那人的下颌骨,手指用力,直接卸了下来。
大阿哥强行掰过他的脑袋,让他坐好:“闭嘴!等着挨揍吧。”
“……”
大阿哥把胤祐带回来的时候,康熙还没说话,胤祐自己就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阿玛,疼……”
他企图用示弱来逃过一顿揍,然而没有用,康熙虽然没说话,皇贵妃第一个冲了上来,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只是皮肉伤,伤口不算太深,这才松了口气。
即便如此,流了那么多血,她看一眼就心疼得要死,抬起手来又想揍他,又想搂着他,最后发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合适,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
胤祐赶紧去拉额娘的手,小声的哄:“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下次……”
“还敢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绝对没有下次。”
一行人簇拥着他回到公主府,太医拎着箱子来到床边,去看胤祐肩上的伤。
胤祐靠坐在床头,把自己受伤的肩膀展示给太医看:“快快,给我上药,再不处理伤口就要愈合了。赶紧包起来,别让我乌库玛嬷看到。”
这事儿太医想插手都插不上,皇贵妃拿了东西自己来,消毒、上药、包扎。发现小崽子说得没错,伤口其实已经止血了,但是白嫩嫩的皮肤上一条口子,看着让人心疼。
公主府里里外外站了一屋子的人,七阿哥那可是太皇太后心尖上的宝贝,伤一根头发都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前两天才因为那匹马的事情挨了顿训,这下倒好,见了血。
康熙看着儿子,一脑门官司,刚才发生的一切有点突然,他们本打算离开科尔沁,现在也走不了了。
询问了太医,确定胤祐没事,他这就准备出去,先处理刚抓住的那人。
“行了,你们也别杵在这儿,让他休息一会儿,老四留下来陪着他。”
几位阿哥上前,七嘴八舌的关心了胤祐一番。
胤祐嘱咐兄弟们:“这事儿可不能让乌库玛嬷知道了,谁也不许说!”
等其他人走后,四阿哥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头:“你能不能乖一点,别总是让人担心。”
胤祐眨了眨大眼睛:“我哪里不乖了?”
“你乖?”皇贵妃放下手里的东西,回过身来数落他,“这一路上,你说你都惹了多少事,要不要我一一给你数出来?”
“我这是立了功,我阿玛还得赏我呢。”
“赏你一顿板子!”
胤祐瞧着她:“我怎么觉得你幸灾乐祸的,你是不是早就想揍我了?”
“是!”说着皇贵妃就开始挽袖子,“老娘现在就揍你一顿。”
胤祐梗着脖子,然后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那你轻一点。”
“……”
“行了行了!”四阿哥把他扶起来,“额娘是心疼你,别闹。”
胤祐又翻了个身,舒舒服服的躺平:“我饿了,给我弄点儿吃的来。”
四阿哥正要吩咐太监去给他拿吃的,哪知道就有人把吃的送了过来。
门口忽的闯进来一个小不点,不等太监通传,已经摇摇晃晃的冲进内间:“舅舅舅舅舅舅……”
“你属麻雀,啾啾啾叫个不停。”胤祐一只手就把小外甥拎到了床上,“你怎么跑来了?”
多布济仰着头看他:“刚才我看到你和我阿布一起抓了坏人。”
“舅舅厉不厉害?”
“厉害!”
“来,亲一个。”
“吧唧!”
旁边皇贵妃和四阿哥对望一眼,都不知道他究竟长大没长大。
刚才跟人生死相搏的时候,那镇定的模样,旁边的人都看得胆战心惊,他一招一式丝毫没有慌乱。
回来这一路上,又是喊疼又是撒娇,认错认得磕巴都不打一个,现在倒好,又跟一个三岁的多小孩子玩开了。
多布济摸出个纸包,摊开来,里面是一大堆奶酪、炒米、牛肉干……他一样一样的拿起来往胤祐嘴里塞,生怕舅舅吃不饱。
“吃,多吃点,不够我再叫人去拿。”
胤祐猜得没错,那人果然是噶尔丹派来的。目的就是在大清和科尔沁之间制造矛盾,再趁机策反科尔沁部。
他身上还搜出一封信,是噶尔丹写给科尔沁部首领的,说他已经向俄国沙皇彼得皇帝愿意将自己亲手操练起来的“少年军”增援给他。
康熙看到这封信,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彼得皇帝刚在国内和他姐姐索菲亚公主搞完政变,姐弟俩打得不可开交。现在还是他的母亲和舅父把持朝政,他还有心思派兵增员准噶尔?
人砍了,信留下,再命各部排查,看看还有没有准噶尔的间隙安插其中。
康熙既没有给胤祐上次,也没有揍他。反倒是赏赐了般迪,为其设护卫长史,视贝勒制。
胤祐当然是为朋友感到高兴,告别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
胤祐随身也没带什么书,带的都是些只能他偷偷躲起来看的小说,不便送人。
倒是般迪,见他两手空空,连个武器也没有。便送了他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让他防身用。
这东西倒是不错,胤祐倒也不客气,欣然收下。
临走的时候,胤祐又看到了那匹汗血马,它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远远地跟着,却又不敢靠近。
胤祐感觉它的聪明劲儿已经超出了马这种动物的范畴。招了招手,把它唤到跟前。
这时候,旁边有人提议:“七阿哥,这畜生是准噶尔叛贼的马,还差点伤了您和八阿哥,要不就宰了吧。”
胤祐问那匹马:“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马儿膝盖一弯,倒在了地上,来来回回的打了几个滚,就跟撒娇一样。
胤祐又问:“你想跟我走?”
马儿立刻站了起来,又靠近了两步。
“要我带你走也行,但从今往后你只能服从我一个人的命令,只认我这一个主人。”
马儿又上前两步,主动低下了头。
几位阿哥在一旁看得惊奇:“他还真能听懂你说话?”
胤祐笑了笑:“那倒未必,我省了好几天口粮喂他,大概是舍不得我这一口吃的吧。”
他正要翻身上马,前面却急急忙忙跑来个太监:“七阿哥,七阿哥……太皇太后崔您过去呢。”
“去哪儿?”
“去吗车上,说是不让您再骑马了。”
太皇太后非但不让他骑马,除了睡觉,甚至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时值深秋的时候,他们来到伊屯昂阿,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宁古塔将军沙纳海,来朝。
这两位将军的大名,胤祐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尤其是萨布素将军,他可是攻下雅克萨城,驱逐沙俄远征军,保卫大清领土的大英雄。
他怎能不去见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龙:以前一起上战场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马换旧马,叫人家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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