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真想抱过来照着他的小屁股狠狠地来两巴掌。
胤祐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成功的将阿玛对曹寅的仇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小家伙倒是浑然不觉,还认为自己为了他们两个人操碎了心,既要安抚阿玛的情绪,让他不要生气啦,生气对身体不好。又要,抱住子清那颗漂亮的脑袋……
唉,小家伙承受了太多本不应该他这个年纪承受的东西。
康熙最终也没有把他拽回来,而是看着他小小的身体,走到门口,翻阅高高的门槛,在月光下拉出一到细长单薄的影子,最终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胤祐走后不久,康熙召集的议政大臣就到了。
皇上直接突出自己的想法:“朕要亲自致祭明□□陵。”
“!!!”
一群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今天这又是想的哪一出,大晚上的把他们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最后是明珠站出来,观察了一番皇上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今天,席大人不是已经去祭拜过了吗?”
康熙叹了口气:“虽然朕今日已经遣席尔达去祭拜过了,但是朕人已经来到了江宁,距离明□□陵也不是很远,应该亲自去祭奠才是。”
各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本朝皇上跑去祭奠前朝开国皇帝,这算怎么回事?
大家劝归劝,态度也比较温和,毕竟没人敢顶撞他。
明珠说:“现在是咱们满人的天下,何苦要去祭拜明朝的皇帝。”
康熙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仿佛在用眼神询问他:“你真的不懂?”
明珠没说话,周围站着的几位大臣也都没说话。
康熙接着说道:“明□□乃前朝开国皇帝,功德并隆,朕优礼前代,理应前去祭奠。”
此时,另一位大人,也就是内阁学士席尔达站出来说道:“皇上,您近日龙体欠安,既然臣白天替您去过了,您就先留在行营调理身子,这事儿等您身体好些了再议也不迟。”
旁边几位大人也跟着附和:“请皇上三思。”
康熙本就郁闷的心情,被他们搞得更加郁闷,脸色也愈发阴沉。
他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佟国维身上,问道:“你怎么看?”
佟国维淋漓尽致的展现了他的说话技巧:“臣也认为皇上现在该以调养身体为主,就算要前去祭奠□□孝陵,也应该龙体无恙再去。”
舅舅太会说话了,既关心了皇上的身体,又没有正面跟皇上对着干。
其他几位大人都转过头来看他,大家各怀心思。
有人觉得佟国维老奸巨猾,每次议事都是这样,从不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很懂得揣摩圣意,皇上想怎么样,他就怎么说。
也有人想,佟国维这一支毕竟是汉军旗,佟家说到底,也就是汉人。皇上要去祭拜汉人皇帝,他怎么会反对。
听到佟国维这么说,康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这些大臣还是不懂他的心思,他们个个高高在上,从来就不懂得听取民意,也不知道老百姓真正的想法。
康熙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朕乏了,你们先下去吧,这事儿明儿再说。”
胤祐跟着纳兰往后院去,两个人走了半天,小家伙抬起头来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纳兰想了想:“书房吧。”
说完,他自己伸着脑袋往书房那边看了一眼,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
胤祐拉了拉他的手:“我觉得子清应该在那座亭子里。”
随后,他们碰见了曹寅身边的小厮,问过才知道,老爷果然在楝亭那边。
胤祐拉着纳兰迫不及待的往那边去,前面是一段青石小径,纳兰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盏灯笼:“慢点慢点,路这么黑,小心崴了脚。”
胤祐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石板路上:“快点快点,万一子清跑了怎么办?”
“这里是他的家,他能跑去哪里?”
胤祐想了想,说:“跑去躲起来。”
这么一听纳兰就有些不高兴了,问道:“七阿哥,你就这么关心他呀?”
“那当然,”小家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我要打他屁股。”
纳兰:“……”
两个人来到那座楝亭前面,曹寅果然坐在那里,背对着他们,看着那颗楝树发呆,手里还拿了个什么东西。亭子里没点灯,黑漆漆的,看不太清。
胤祐拉着荣瑞迫不及待的过去,走进亭子,他才看到,曹寅手里拿的是个小酒坛,时不时就放在嘴边给自己灌一口。
胤祐发现桌上竟然还摆了一盘盐水花生,大抵是小厮觉得他们家老爷一个人喝闷酒太过凄清,给他整了点下酒小菜。
曹寅早就听见了脚步声,一大一小渐行渐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俩。
纳兰推了他一把:“七阿哥来了,还不赶紧起来行礼。”
平时只有他们三个相处的时候,他们两个根本就把人家当个孩子,根本就不拘礼节。纳兰这么说很明显就是调侃,曹寅根本不理他。
这时候胤祐已经站到了他的跟前,明明是一张可爱到让人想好好揉搓的脸蛋儿,却偏要摆出一副大人般严肃的表情。
曹寅腾出一只手来,摸摸他的脑袋:“别担心,我没事。”
小家伙却拍掉他的爪子:“起来,我要打你屁股!”
他这话,配上这副表情实在是太好笑了。曹寅本来心慌意乱,满腹惆怅,被他这么一句话搞得什么气氛也没了。
曹寅把酒坛放在桌上,拍了拍自己大腿,邀请七阿哥过来坐,问他:“为什么要打我屁股?”
七阿哥很有原则,这个时候怎么能坐人家大腿:“因为你惹我阿玛生气了,该打!”
曹寅不屑的笑了笑:“那也是你阿玛不讲道理。”
胤祐皱眉:“我阿玛怎么会不讲道理?他可是皇上。”
“皇上才是最不讲道理的人。”
纳兰拿过他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口,江南的酒就跟这里的美景和美人一样,温柔缠绵,后劲儿很足。
胤祐拉了拉他的衣袖:“你不要这样说我阿玛,他都被你气坏了。”
“他怎么了?”曹寅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还真以为自己把万岁爷气出了个好歹,那他真是长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
胤祐往旁边石凳上一坐,双手搁在膝头,又开始展现他的模仿天赋:“他就这样坐在房间里,一动不……”
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动静,纳兰和曹寅同时抬头看过去,发现小家伙的目光直直的落在那盘盐水花生生面。
两个人对望一眼,被这小馋猫逗得什么伤春悲秋的情绪也没有了。
纳兰把盘子拖到自己跟前,剥了一颗扔进嘴里,小家伙的目光也跟着那颗花生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
“张嘴!”纳兰又剥了一颗,小家伙从善如流的张开嘴,一颗花生米隔着半张桌子,准确无误的投进了他的小嘴里。
小家伙被这样的投喂方式逗得哈哈大笑,催促着纳兰再来再来。
曹寅没好气的在纳兰手臂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心点,仔细卡住他。”
纳兰讪讪的收回手,又把盘子推到胤祐跟前,让他自己剥。
曹寅看着他低头专心那个小模样,忍不住问他:“吃了我的花生,还要打我屁股吗?”
胤祐头也不抬:“打!”
曹寅惊讶:“怎么还要打?”
胤祐攒了一堆花生米,然后一把塞进自己嘴里,嚼起来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像只小松鼠:“打完屁股,阿玛就不会砍你脑袋了。”
曹寅强行将人抱来自己腿上坐好,拍拍他的后背,问他:“七阿哥是舍不得皇上砍我脑袋咯。”
小家伙抬起头来看着他,刚剥完花生湿嗒嗒的手指又摸上了人家的脸:“这脑袋长得挺好看的,还是留着吧。”
纳兰要笑死了,七阿哥的想法,他们永远也捉摸不透。
你以为他想打你屁股,其实他是舍不得你的脑袋,你以为他舍不得你的脑袋,他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曹寅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七阿哥,每次只要跟你聊两句,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小家伙身体软软的,盐水花生吃得身为满足,懒懒的往他怀里一靠,上下眼皮就跟不受控制似的,缓缓合上:“你要记得去向我阿玛认错。”
曹寅搂着他,无奈的说道:“是是是,这就去!”
一旁纳兰笑得合不拢嘴:“荔轩还真是能屈能伸,刚才顶撞万岁爷的时候我见你颇为神勇,现在这是打算过去请罪了?”
曹寅摆出一副“我就是这么能屈能伸”的表情:“吵归吵,闹归闹,有些事情不得不跟他说清楚。”
“唉!”纳兰伸出手,重重的在他肩头拍两下,“你也太不容易了,我有时候真的……对你很是敬佩。”
曹寅嗤笑一声:“哦?我一个抱狗的有什么值得你羡慕?”
纳兰跟着他站起来:“抱狗的都敢顶撞皇上,还能全身而退,这天地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曹寅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家伙已经靠在他的胸膛,安稳的睡着了。
纳兰无奈的耸了耸肩:“小孩子就是这样,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曹寅搂紧了怀里的小可爱,温柔的笑了笑:“这才让人羡慕呢。”
李熹正在院门口等着,曹寅抱着胤祐回来的时候,她倒是吃了一惊,现在时辰倒也不算太晚,倒是小主子已经睡着了。
小家伙在曹寅怀里抱着,这让她有些为难,从对方手里将孩子接过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快了一拍,从头到尾没敢抬头。
曹寅倒是很讲礼数,从头到尾都留意着没有碰人家姑娘一下,等她抱稳了孩子,就往后退一步,拱了拱手:“就劳烦熹姑娘了。”
李熹点了点头,抱着孩子扭头就走,仿佛地上踩着炽热的岩浆,多站一刻就要烧起来。
纳兰站在一旁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俩。等人家姑娘进了门,他才笑着靠近曹寅:“我怎么觉得……”
曹寅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你觉得什么你觉得……”
“侍卫和宫女,自古以来不都是佳话吗?”
曹寅偏头看他:“成哥儿,你以前可不这样。”
纳兰摸着自己的鼻子想了想,而后转过头去与曹寅对视:“好像……是的。”
随驾出巡这么长时间,每天都能和那个小家伙聊上几句,他的纯真与热诚深深地感染着周围每一个人,不知不觉就会被他改变。
两个人来到康熙的房门前,梁九功正站在那里。透过窗户,曹寅看到里面还亮着烛火,低声问道:“睡了没有?”
“还没有,”梁九功压着嗓子轻声说道,“方才与几位大人议事完毕,回来没多久。”
曹寅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来敲门。康熙知道是他来了,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房间里很安静,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听得见。
曹寅推门进屋,转身又将房门合上。屋子里光线不好,只有床的两旁各点了一方烛台。
曹寅来到床前,康熙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本书,埋头盯着书本,也不知看进去没有。
曹寅跪得很干脆,康熙瞅他一眼,问道:“干嘛来了?”
“奴才来给皇上请罪。”
听到“奴才”两个字,康熙便愣了愣,小时候当他是弟弟,长大了也当他是最亲近的人,什么是都不瞒着他,将那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交给他去做,什么时候当他是个奴才了?
曹寅不知道他有这么多想法,只跪在那里就是论事:“咱们从开博学鸿词科开始,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安抚这一批前朝遗民的心?”
“你也知道,江南是这些前朝遗民,文人士子的重要聚集地。他们皆是前朝遗民,祖上也都在前朝做过官。个个都是学识渊博,饱读诗书,对于前朝又非常深厚的感情……”
康熙忽然打断他:“你的祖上也在前朝为官,你舅舅顾景星更是江南声望颇高的名士,称病拒不参加博学鸿词科,屡征不仕。”
曹寅抬起头来看他,心想要这么说你就是不讲道理,你母家佟氏,祖上不也是明朝的官员。
但他只敢这么想,万不敢说出口的。
曹寅伏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皇上,咱们就事论事,行吗?”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满人入关正好四十年。这四十年来,先是镇压李自成、张献忠,随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反清复明”势力,再是三藩之乱、收复澎湖……根基不稳,民心动荡。
尤其是江南一代,这里聚集了大量前朝遗民,扬州十日,清军屠杀数十万汉人,他们的亲人、朋友至今仍然生活在这里,这是他们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
身为大清皇帝,他不过是去拜谒明孝陵,就能笼络民心,一定程度上消弭他们对朝廷的怨恨,这似乎也没什么。
第二天,康熙再次招群臣议事,坚持亲自前往明孝陵祭奠,日子就顶在明日,他还亲自写下祭文,邀请江南的汉人学子以及江宁城百姓共同祭拜。
翌日,他的身体已无大碍。便带着太子和文武官员一同紫金山南麓,在一众汉人文士、大半江宁百姓面前,向明天组朱元璋行三跪九叩之礼。
皇贵妃也带着胤祐一同前往,但是只有太子跟随在康熙身旁,陪同汗阿玛一起,祭拜洪武皇帝。
胤祐抬起头来问额娘:“平时都是别人给阿玛下跪,我只见过他跪乌库玛嬷。这个朱元璋很厉害吗?”
皇贵妃摸摸儿子的头:“额娘不是跟你说过吗?他很厉害,你阿玛也钦佩他的功绩与才能,所以要来亲自祭拜他。”
胤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所以,我阿玛也是一个让人钦佩的人对不对?”
“对!”
康熙在祭文中大加赞扬朱元璋以布衣出身终成帝业,一统海内,称他是自己的表率。说明朝亡于李自成和张献忠之手,大清是顺应天命继承皇权,玄烨当以洪武皇帝为师,造福天下,开创盛世。
而后,他又御书“治隆唐宋”四字,称赞在洪武、永乐两位皇帝的治理下,明朝繁荣和强大远超唐宋两朝。
他还承诺,要将天族小凌妥善保护和修缮,每年派遣大臣前来祭奠。又让地方官员去民间寻找□□后人,让他们来为朱元璋守陵。
康熙此举果然在当时一大批汉人文士中引起巨大反响,有人评价此为:“礼文隆渥,逾于常祀,是乃千古盛德之举。”
其他都好说,这个寻找□□后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年来“反清复明”势力往往打着“朱三太子”的名号,但没有哪个是真的朱三太子,他们甚至跟朱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真正的□□后人都隐姓埋名低调做人,谁敢出来承认,守陵?守什么陵?皇上明摆着是有点什么别的想法。
大抵是舆论的变化,自从几点明孝陵回来之后,康熙心情大好,身体和精神状态也跟着好了起来。
在出巡之前,因为上半年两江总督于成龙的病逝,康熙便命令六部保举几位清廉守节的官员,当时几位尚书向他推举了两个人,一个是张鹏翮,一个是郭绣。还有一个是于成龙生前屡次向康熙提过的江宁知府于成龙(小于成龙)。
康熙专门把于成龙叫来跟前:“朕在京城就听说你居官廉洁,来江宁这么些日子,我也派人到民间查访过,确实与所听到的无异,今日就赐你朕亲书手卷一轴,以示褒奖,希望你像前任总督于成龙一样,恪守初心,正直清廉,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优卷之意。”
不久之后,康熙就破格提拔于成龙为安徽按察使。
后来又召见吴江县令郭绣,将此人提拔为江南道御史。
自打康熙身体康复之后,他就忙于各种政事。曹寅和纳兰二人也随侍左右。
胤祐不能时常去找阿玛,子清和容若也不能经常陪着他玩耍,他便只能给自己找乐子。
正巧曹家有几个小孩子,胤祐便时常过去找他们玩。那两个年纪稍大些的,知道他是跟随皇上一同过来的小皇子,平时家里的小霸王,在他跟前也要收敛几分,这是家里大人打过招呼的。
不过小玉年纪比胤祐还小一些,还不懂得那么多君臣之礼,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小哥哥长得好看,说话又有趣,从不欺负他,比自己那两位兄长可强太多了,因此,十分喜欢跟他一起玩。
就是有一点,胤祐总是管他叫妹妹,无论他怎么强调自己不是妹妹,对方就是不听。
这天,胤祐跑去后院找他们玩,看到曹顺两兄弟在草丛间不知抓了个什么东西,直奔小玉而去。
胤祐正要上前阻止,但他们相隔一段距离,他还没来得及跑过去,曹顺就把手里的东西从后脖领子丢了进去,吓得小玉哇哇大叫,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曹顺拍手大笑:“我娘说大伯这几日在皇上跟前伴驾,吃住都在前院,可没功夫护着你这个小王八蛋。”
他扔进小玉衣服里的大概是只虫子,此刻就贴着肉在孩子身上爬来爬去,小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情急之下,边哭边脱衣服。
老二年纪约莫四五岁,对幼弟没有那么大的成见,但跟在大哥身后恶作剧也觉得很开心,尤其是看到小玉吓得哇哇大哭的时候。
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曹荃的正妻所出,尤其是曹顺这个嫡长孙,自幼就是一家人宠大的,尤其是祖母孙氏,那可是把他当心肝上的肉疼着。
一旁的下人虽然同情小少爷,但也不敢违逆大少爷和二少爷,只敢站在一旁看着。
小玉的奶娘在旁边都快急哭了,孩子冬天穿得厚重,一时半会儿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帮着孩子一起脱衣服。
胤祐听曹寅说过,小玉的生母不讨他们家人喜欢。连带着这个小儿子也当下人一样对待。
他长这么大,除了被胤祚抢过几次东西,还没被人欺负过。想象不出坏孩子欺负人的手段。今日一见,可把小家伙气坏了,整个人就像发了酵的包子面,气得鼓鼓的。
他立刻冲过去,冲曹顺兄弟俩大喊:“给我跪下!”
曹顺两兄弟被他这一嗓子吓懵了,膝盖一软就跪在了花园的地砖上。
江宁地理位置特殊,不南不北,虽然不想北方,这个季节已经大雪纷飞,但比起真正的南方也要湿冷许多。
昨儿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现在花园的地上还有些潮,两个孩子就那么跪在那里,这要是湿气进入关节是要落下病根的,老太太、太太得多心疼。
胤祐才不管那些,他一把拉住了小玉的手,不让他脱衣服:“妹妹别怕,哥哥帮你。”
他人小,手也小,顺着小玉的后脖领子就伸了进去。
从他紧抿的双唇就不难看出,其实小家伙也有些害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将小玉衣服里的虫子抓了出来,迫不及待的丢给一旁的赵诚。
然后,他看向曹顺,指着他说道:“去,丢进他的衣服里面。”
曹顺也只有六七岁,家里溺爱,还没开始念书,啥也不懂。听到胤祐的话吓得立刻嚎啕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大喊:“七阿哥饶命!”
胤祐奇怪:“我又不要你的命,你喊什么?”
他催促赵诚快去,赵诚果然就去了。大抵是两个人都没干过这种坏事,赵诚犹犹豫豫,胤祐却把脑袋扭到了一边。
最后赵诚还是心一横就把那只虫子丢进了曹顺后领中,他哭得更大声了,把祖母和娘亲全都招了出来。
曹荃的夫人一看儿子哭得这么伤心就急了,抱着儿子就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曹顺衣服里还有虫子,一把推开她大喊:“别碰我!”
他弟弟在旁边都吓傻了,满脸惊恐,一动不动。
孙氏看着两个小孙子也着急:“地上是湿的,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他俩扶起来。”
胤祐看着孙嬷嬷,这是阿玛都十分尊敬的人,他自然也是尊敬的。
小家伙走过去看着曹顺:“你把虫子丢进别人衣服里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别人也会害怕?”
曹顺不敢说话,由着周围的奶娘老妈子帮他把衣服里的虫子弄出来。
眼前站的毕竟是皇子,还不是一般的皇子,是皇贵妃所出的皇子,在场诸位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是他的奴才,包括孙嬷嬷在内,没一个敢吭声的。
胤祐背着手,小大人一般走到曹顺跟前:“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人我就……我就……”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合适的惩罚方式,只想到一种:“我就让人打你的屁股,用鸡毛掸子打,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
“……”
众人都以为他要想个多么严厉的法子来收拾曹顺,搞得孙嬷嬷紧张不已,差点要拉着他求情。
没想到,他拧眉思索了半晌,竟然冒出这么一句。
几个孩子都吓得不约而同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在场大人倒是有些忍俊不禁,孙嬷嬷甚至笑出了声,过来拉着胤祐说道:“小孩子开玩笑,七阿哥莫要生气,来来来,跟嬷嬷进屋用些点心。”
胤祐听到“用些点心”眼睛就亮了起来,拉住小玉的手说道:“妹妹,走!咱们去吃点心。”
小玉叹口气:“小哥哥,要不我脱了裤子给你瞧瞧,我真的不是妹妹!”
胤祐没说话,拉着他走了一路,进了屋才转过头来:“这里暖和一些,你脱吧。”
小玉:“……”
曹顺两兄弟成天就只知道调皮捣蛋,这个小的跟人不亲,孙嬷嬷还没见过这么逗乐的孩子,一个劲儿的夸:“七阿哥和皇上小时候一样聪明。”
他儿媳妇在旁边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横竖没看出来聪明在哪里。
小玉最终也没能脱下裤子自证身份,因为这时候下人端着几盘这边的特色点心进来,依次摆放在桌上,胤祐的目光早已经被盘子里那些形色各异的糕点吸引。
孩子嘛,哪个不是小馋猫。小玉从来没有在祖母这边用过点心,现在看到了,也有些馋。
尤其是下人专程为胤祐端上来的一碗汤圆,表面上有一道道像是石头一样的纹路,远远地看上去就跟曹寅带着胤祐去捡的那些雨花石有些相像。
孙嬷嬷笑着说道:“这是雨花石汤圆,好看吧。”
胤祐点点头:“好看。”
孙嬷嬷看他那眼馋的模样就笑了起来:“还很好吃。”
胤祐听见身旁的小玉咽了咽口水,他转过头去问道:“妹妹,你说这个好不好吃?”
此时,小玉也把这个如同尊严一样重要的性别问题抛到了脑后,认真的点了点头,满眼期待的看着小哥哥:“我也不知道。”
胤祐拿起勺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个,表皮软软的滑滑的,里面是香甜可口的酥糖花生馅,吃在嘴里满口都是软糯糯、甜丝丝的味道。
小玉震惊的看着他,本以为他会把这个汤圆喂给自己,没想到他就这么喂进了自己嘴里。
吃完之后,胤祐转过头来,笑着看向小玉:“我替你尝过了,很好吃!”
小玉:“!!!”
这时候下人又端上来两碗刚做好的汤圆,胤祐二话不说就把其中一碗放在了小玉跟前:“这个给你,吃吧。”
吃饱喝足之后,胤祐要带着小玉出去玩,两个人玩着玩着又开始纠结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这个问题。
胤祐也有点纠结,其实他知道小玉是个弟弟,但每次看到他长长的头发和耳朵上的红绳,都下意识叫他妹妹。
为了避免自己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胤祐决定,帮小玉把头发剃了。
他让赵诚去拿工具,自己要亲自动手为妹妹剃头。
赵诚吓了一跳,赶紧劝他:“小主子,要不您找点儿别的乐子?”
小玉有些困了,奶娘赶紧把他带回去睡觉,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七阿哥拉去给他剃头。
胤祐没什么可玩的,就又回到了前院。
这几日,他阿玛身体康复了,大家都挺高兴。可是小家伙有时候半夜醒过来,额娘都不在身旁,第二天早上,又穿戴整齐坐在桌旁看着他。
他用自己的小脑瓜子想想就知道,一定又是阿玛把额娘抢走了。
思及此,小家伙就有点生气,自己明明已经表明态度,不同意额娘给自己生弟弟妹妹,阿玛为什么非要强人所难?
这个问题,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和阿玛谈一谈。
不过,在他跟阿玛谈之前,他先跟额娘谈了一下。皇贵妃放下手里的书问他:“你家住海边吗?”
小家伙忧心忡忡的看着她:“额娘你傻了,咱们住在紫禁城里面呀。”
“那就对了,”皇贵妃手里的书本在他脑袋上轻轻地敲一下,“你管这么宽干嘛?”
一听到她这话,小家伙反应就有点过激:“哦~~这么说,额娘就是想要生弟弟妹妹咯。”
“不想”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皇贵妃就觉得事有蹊跷,他问儿子,“你想让额娘生弟弟妹妹吗?”
胤祐摇头:“不想。”
“为什么?”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不是说过了吗?南大人说生孩子又生命危险,我不想额娘死掉。”
皇贵妃看着他的眼睛问他:“真的吗?”
胤祐低下头:“为什么要生那么多小孩?你有了我这么可爱的宝宝还不够吗?你要是生了弟弟妹妹,就有了新的可爱宝宝,然后把我丢出去当野孩子。”
皇贵妃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亲他的小脸蛋:“你要是再这么调皮捣蛋,成天气我,我就真的再生一个更可爱的。”
胤祐一把推开她:“哼!你出门就会走丢,需要人牵着。我都没嫌弃你这个额娘太笨,你凭什么嫌弃我调皮捣蛋。再生一个,说不定比我还调皮捣蛋,气死你!”
皇贵妃:“!!!”
他说的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言以对。这一套一套的都是上哪儿学来的?
胤祐忽然一把抱住她:“所以,你也别生弟弟妹妹了,以后出门我牵着你,不让你走丢。”
皇贵妃紧紧地抱着儿子,柔声在他的耳边说道:“不生,你永远也不会有弟弟妹妹,额娘只有你一个宝宝,你就是我的全部。”
“别怕!”胤祐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额娘的脸蛋儿,“等你以后老了生病了,我会照顾你的,给你养老送终。”
皇贵妃笑着摸他的头:“傻儿子,我才不要你给我养老送终。”
“噢~”胤祐想起来了,“你说过,我靠不住,以后你让我哥哥给你养老送终。”
皇贵妃轻轻地摇头,对他说道:“虽然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并非我的选择,但我希望将来不会成为你的羁绊,你能自由自在的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不是我希望你成为的样子。”
胤祐快乐的扑进额娘怀里:“那我希望不用去上书房读书,还有好多好多玩具,每天都能吃好吃的,不用像大哥那么辛苦也能练好功夫!”
皇贵妃满头黑线:“你是不是太贪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