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赶到承乾宫的时候,皇贵妃和四阿哥正准备用晚膳,他慌慌张张说明来意,却因为着急,也没说太清楚。
反正前面皇贵妃也没太听明白,只听到他最后说了句:“皇上把七阿哥关在昭仁殿里,不许任何人进去。”
这还得了,她儿子又矮又小又怂,不但怕黑还是个娇滴滴的爱哭鬼,身体又不好,吓出点毛病来,大家都不要活了。
胤禛听到之后也很担心弟弟,一路跟着额娘到了承乾宫门口。
皇贵妃回过头来才注意到他,让他别添乱,赶紧回去把饭吃了。
她心急火燎的赶来乾清宫,院里院外站了一堆人。
太阳从远处缓缓下落,云彩被染成了一片绯色,天空也渐渐变成了深蓝色,昭仁殿内却是漆黑一片,连枝蜡烛都没有点。
皇贵妃以为只有胤祐一个人在里面,已经脑补出了儿子吓得泪流满面的场景,情急之下,抬腿就要往昭仁殿内走。
“娘娘,”门口的梁九功却将他拦了下来:“娘娘请留步。”
皇贵妃问他:“七阿哥是不是在里面?”
梁九功点点头:“在的。”
皇贵妃更着急了:“多久了。”
“有一阵了。”
皇贵妃一听这个有一阵了,简直心急如焚,她都已经站在殿门口了,还没有听到胤祐的哭声,这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还有孩子他爸呢?这是去哪儿了?到现在也没见着,该不会是把孩子丢里面,自己吃饭去了吧。
“我进去看看。”
梁九功又上前拦她:“皇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皇贵妃左右看了看,竟然没瞧见这院子里哪处大殿点着灯,有点奇怪,难道是去哪位娘娘或是小主宫里了?
一想到这里,皇贵妃更生气了,这次不顾梁九功的阻拦,直接就进了大殿。
梁九功在外面急死了,又不敢大声嚷,只能压低了嗓子喊:“娘娘,娘娘……”
里面没点灯,光线很暗,但外面的天光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皇贵妃左右看了看,一扭头,就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炕上,一手搭在炕桌边缘,一手撑着自己膝盖。
在他跟前,站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双手背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吓得哇哇大哭,而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的阿玛。
一眼望过去,仿佛这父子俩正在无声的对峙,谁也不服谁。
但是仔细看看胤祐背在身后的手,手指无意识的搅在一起,透露了小家伙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康熙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皇贵妃。
两个人四目相交,讯息从眼神中传递过来,皇贵妃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康熙又将目光落到胤祐身上,这才开口问道:“知道错了吗?”
小家伙点点头:“知道了。”
胤祐认错认得很干脆,以至于康熙都要以为他在敷衍自己,可是看他的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反而满眼都是真诚。
这孩子从小就乖,调皮是调皮了点,董事也是真懂事,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总能不经意间触动人心。
康熙有点信了,或许小家伙是真的知道错了。
思及此,老父亲的神情便不由自主柔和下来,孩子毕竟还小,又那么可爱,认错态度良好,怎么还忍心责罚他。
虽然但是,康熙还是按照教育孩子的惯例问了一句:“哪儿错了。”
但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就好像胤祐乖乖地说自己不该怎么怎么,以后再也不那样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他便带着小家伙先去用晚膳。
犯了搓要教育,但也不能让孩子饿着。
胤祐在身后搓了搓手,抬起头来,看向他阿玛时,眼神中透露着满满的真诚,像是已经在心里悔过了无数遍:“我……我打不了八个,我一个也打不了。”
康熙:“!!!”
皇贵妃:“……”
这早春季节,一早一晚天气还有些寒凉,佟庆仪脑门上却渗出了一层细汗,她拿手帕抹了一把,其实是在掩饰自己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的嘴角。
她这儿子,脑回路从来就跟别人不大一样。
可怜了老母亲听说他闯祸,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果然没有令她失望!
康熙也笑了,被熊孩子气的,搁在炕桌上的手抬起来,本能就要一巴掌拍在桌上,看了眼跟前站的小东西,最后还是轻轻地放了下去。
胤祐咬了咬嘴唇,看得出来,阿玛好像更生气了。
于是小家伙开始自我反省,是自己的认错态度还不够诚恳吗?或者应该表达一下自己改正错误的决心。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说道:“阿玛,你不要生气了,等我练好了功夫,一定可以把他们都打倒。”
老父亲无声的叹了口气,感觉心累得很,儿子一心要打倒他的御前侍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天赋异禀,三岁就开始琢磨要怎么逼供篡位。
康熙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打他们呢?”
说起这个,胤祐又把小嘴嘟了起来,把自己气得不行:“他们嘲笑我。”
“嘲笑你什么?”
“嘲笑我养了两只小乌龟,都是公的,每天形影不离……”说着说着他声音就低了下去。
康熙很无语:“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你一个皇子提着剑,追着一群侍卫满院子跑?那把剑比你还高,又沉又锋利,伤着你怎么办?”
胤祐这才听出来,原来阿玛不是要批评自己调皮捣蛋,而是关心那把剑伤到自己。
想到这里小家伙先把自己感动了,慢慢挪到康熙身旁,轻轻地去拽他的袖子:“阿玛,小七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康熙绷着脸看他一眼,抽回自己的袖子:“以后还敢不敢?”
胤祐又去拉他的衣角:“可是阿玛把剑从墙上取下来就说过是因为小七喜欢的。”
皇贵妃扶额,心里激动的喊:“我儿子就连顶嘴也那么萌。”
康熙轻轻推了他一把,让他站远一点,现在是批评教育时间,不许撒娇:“朕说你喜欢可以看,也可以摸,可没让你□□满院子追着侍卫砍。”
“知道了,”刚刚才被推开的熊孩子又扑了上去,这一次直接抱住了阿玛的腿,小脸还在他膝盖上蹭了蹭,“小七下次再也不敢了。”
康熙瞪眼:“还敢有下次!”
胤祐仰起头看他:“没有下次了,阿玛别打。”
“好,不打不打。”
康熙嘴上说着不打,手却一把将孩子拎起来摁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照着他的小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不打你,你不长记性。”
“骗子!”胤祐趴在他腿上哇哇大叫,“说好了不打,你还打,不是说君无戏言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屁股上又挨了两巴掌:“你还知道君无戏言。”
康熙气归气,打孩子的手看起来举得很高,落下去却并不重:“你自己说的君无戏言,那可听好了,再敢有下次,朕就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
“呜呜呜呜~”胤祐在他腿上挣扎,“记住了,阿玛小七记住了,再也没有下次了。”
康熙这才将人反过来,想给他擦擦眼泪,却发现,这小子一直在干嚎,脸上其实一滴泪都没有。
皇贵妃一直在不远处,笑看这父子二人飙戏,两个都是戏精。
她看这俩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不少,父慈子孝的,康熙也不那么生气了,便轻声叫了他一声“皇上”,又指了指门外。
康熙的注意力都在胤祐身上,只抬起头来冲她点了点。
皇贵妃便出去吩咐梁九功,随即便有人进来点灯,准备为皇上更衣、洗手、传膳。
康熙问儿子:“小七很喜欢那把剑吗?”
胤祐想起了那只在他脑袋里蹦迪的小剑灵,但是不能告诉阿玛,他只是点了点头:“喜欢。”
“等你再长大些,阿玛就将那把七星剑赐给你,再请个精通剑术的师傅,好好教你习武,让你成为大清真正的巴图鲁。”
听到这里,胤祐已经开始兴奋了:“那要长到多大呢?”
“至少等你到上书房进学之后吧。”
“唔,小七现在周岁三岁,虚岁四岁,哥哥们六岁上学,那我还有……还有……”胤祐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没算明白,只能求助阿玛,“还有几年呢?”
康熙要被他笑死了,就是总感觉这儿子聪明是聪明,就是聪明老用不对地方。
总的来说,还是傻的。
傻也没关系,就他们家这条件,也没必要每个儿子都那么精明,个个都太精明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康熙屈起食指刮了刮胤祐的鼻子:“管他还有几年,老祖宗巴不得你慢一点长大,好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胤祐点点头:“我也想一直陪着乌库玛嬷。”
康熙摸了摸儿子的肚子,问他:“饿不饿?”
胤祐用力的点头,并且大声回答:“好饿!”
康熙把他抱起来:“走,和阿玛一起用晚膳。”
几个太监过来给皇上更衣,他身上还穿着出宫的行服,要换成常服再过去用膳。
皇贵妃带着儿子去洗手,趁皇上进屋换衣服,还特意摸了摸儿子的小屁股,看看打坏了没有。
给他擦手的时候又顺嘴问了一句:“今天谁又惹你了,熊成这样?”
胤祐小手叉腰:“哼,那个乌龟舅舅。”
“乌龟舅舅?”皇贵妃一脸不解,这谁呀。
这时候,换好衣服的康熙从里屋出来,一听就破案了:"你弟弟,隆科多。"
皇贵妃一听就不高兴了,这是什么讨人嫌的舅舅,不干好事,她告诉胤祐:“以后离他远点。”
康熙却拿出帝王的威严教育儿子:“你是皇子,他是臣子,称他一声舅舅是对他的抬举,你若不高兴,便不叫。”
皇贵妃站在一旁不吭声,心说原来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都是这么教育儿子。
康熙无意间看了她一眼,看她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以为她误会自己刚才的话是另有所指——这个家庭关系太复杂了,掰扯不清楚,话题便就这样揭过去了:“皇贵妃一起留下用膳吧。”
自从康熙承诺等他到上书房进学之后,就将那把七星剑赐给他,还要为他找个教习剑法的师傅,胤祐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纠结。
皱着眉头,嘟着小脸,望着大床上访的帷幔唉声叹气:“怎么办啊,究竟该怎么办呢?”
李熹看他这副样子,颇为不解,一个三岁多点的奶娃娃,成天哪里来的这么多心事。
她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为他更衣:“哥儿这是怎么了?每日一早睁眼就开始叹气。”
“唉……”胤祐乖乖地让她为自己穿上中衣和外袍,“阿玛说,等我去上书房上学就找师傅教我练剑。”
“那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意,”李熹觉得奇怪,“你还发什么愁?”
胤祐摸了摸自己睡一晚就乱糟糟的辫子:“可我只想练剑,不想上学。”
李熹为他扣好扣子,又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想得到美。”
这日,胤祐南怀仁会过来给阿玛讲课,他最喜欢听这位洋大人讲故事,于是早早的来到了乾清宫。
南怀仁今天讲的欧洲一些国家的造船技术,早在几十年前,荷兰就已经拥有了制造排水量高达1500吨战舰能力,上面有三层夹板,装有100门大炮,名叫“海上君主”号。
这个胤祐听不太懂,荷兰是什么、什么叫排水量、战舰和大炮又是什么?
他默默地记在心里,准备回去之后问问额娘。
他觉得自己额娘可厉害了,什么都知道,会做很多好吃的小点心,还有别的哥哥姐姐都没有的小玩具。
可是额娘说过,这些都不能告诉别人,他一直记在心里,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过。
别说胤祐,康熙也没有听懂“吨”这个计量单位。南怀仁细心的解释:“在法语中年tuns,是酒桶的意思,他们用装载酒桶的多少来表示船舶的大小。”
帝王沉思片刻,问道:“是何用途?”
南怀仁答道:“护卫商船,抵御海盗。”
因为黑龙江那边准备跟沙俄开战,大清也正在加紧造船,康熙便与南怀仁讨论起了欧洲各国的造船技术。
正在这时,曹寅没有通报,直接从外面走了进来。
胤祐抬起头来看他,发现他神色肃穆,眼睛亮亮的,里面似乎含着一点水光。
曹寅走到康熙的龙案之前,一撩衣袍单膝跪地:“启禀皇上,于成龙大人因病离世。”
康熙震惊的从龙椅上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曹寅答:“三日之前。”
片刻之后,震惊从帝王面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悲痛与惋惜。
曹寅仍是跪在地上,言语更是沉痛:“于大人去世时木箱中只有一套官服,别无余物,”
胤祐看看阿玛,又看看曹寅,安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于成龙大器晚成,四十五岁才出来做官,从小小的知县,一直到封疆大吏,二十多年的宦海生涯,始终清廉自守,以卓著的功绩深受百姓爱戴和朝廷重用。
康熙追赠为太子太保,赐谥“清端”,称他是“天下第一廉吏”,还破例亲自撰碑文并题写“高行清粹”匾额给予褒扬。【百度百科】
胤祐听完曹寅给他讲于成龙大人的事迹,也是肃然起敬,为朝廷失去这样的好官扼腕叹息。
南怀仁讲的那些欧洲的造船技术,一直在胤祐脑袋里挥之不去,他连紫禁城都没出过,更没见过真正的船长什么样,只见过太皇太后宫中的一个摆件,也是西洋人进贡的,用木头做的帆船。
胤祐对着那艘船看了半天,抱着就往外跑。
苏麻喇姑赶紧将他拦了下来:“七阿哥,这是做什么?”
那艘船虽然是模型,个头却不小,胤祐抱起来有点费劲儿,左右两个太监赶紧上来帮忙。
胤祐说:“我拿去池塘里试试,看看它能不能带我去对岸。”
太皇太后哈哈哈哈的笑了好一阵:“那可不行,这船是假的,只能放着看看,不能载人。”
苏麻喇姑让两个太监赶紧把船放回去:“再说了,咱们院子里的池塘太小了,船也放不下呀。”
此时皇贵妃正从外面进来,听到儿子又在淘气,看来弄不清楚船这个事情,他是不会死心了,看来也只有自己这个老母亲出马,给他科普。
她先是用纸叠了一艘船,又命人找来个大木盆,里面放一个盛满水的小盆。
然后将纸船放进小盆里,水就从边沿溢出来留到外面的大木盆里。
皇贵妃指着溢出来的水告诉儿子:“这就叫排水量。”
胤祐低下头看了一眼,溢出来的水也就勉强能打湿大木盆底部的一小片区域,他皱着眉问:“这里有1500个酒桶那么多吗?”
他不仅对船舶大小没有概念,对数字和计量单位也没有概念。
这个解释起来就有点麻烦了,皇贵妃只能告诉他:“这个问题,等以后小七长大之后做过大船就明白了。”
又是长大之后,胤祐现在对这个问题十分苦恼。
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风和日丽,气温回暖,阳光又正好,娘娘小主都岛上各自的皇子和公主来到御花园玩耍。
孩子们脱下了冬天厚厚的棉袄,穿上了相对轻薄一些的衣物,更方便奔跑和玩耍。
孩子们一人蒙上眼睛,去抓其他人,抓到了就换这个被抓的蒙上眼睛。
胤祐不但年纪小,身高也是最矮的,跑不过他们,一直被抓,干脆不玩了,一个人跑到旁边做着发呆,思考他从出生到现在,遇到的最大难题——如何快些长大。
皇贵妃就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欣赏儿子在阳光下的完美侧颜,大眼睛,高鼻梁,脸蛋嘟嘟,唇红齿白,怎么看都觉得是画卷中走下来的仙童,连轻蹙眉头的样子也那么可爱。
这时候,远处走来一对太监,每个人都拎着桶拿着木勺。看到这边有主子在游完,便转了方向,去了御花园的另一头。
胤祐好奇,站起来就跑过去看热闹。皇贵妃见他跑了,自己也赶紧跟上去。
走进了胤祐才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像小狗一样使劲儿嗅了嗅,发现那股臭臭的味道是从木桶里发出来的,太监们正在用木桶里的东西浇灌御花园里的花木。
有太监发现了他,赶紧跪下来说道:“七阿哥,您还是上别处玩吧,奴才们正在奉命给花园里的植物施肥。”
“施肥?”胤祐又学到了一个新名词,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小家伙立刻问道,“什么叫施肥?”
“就是……”小太监没想到这位小主子会对这个感兴趣,支支吾吾的解释,“就是把肥料浇灌在土壤或植物上。”
胤祐接着问道:“为什么要施肥?”
“这样植物会长得更快更好。”
胤祐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会长得更快?”
小太监跪在地上点头:“是,会长得更快。”
皇贵妃站在不远处看着,也不知道儿子哪里来的这么多旺盛的好奇心,对什么都感兴趣。
胤祐去拉那个小太监:“你快起来。”
小太监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奴才身上脏,别污了七阿哥的手。”
胤祐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探头去看桶里的肥料。
那小太监继续干活,胤祐又上前拉住了他,吓得小太监退也不是站也不是,立在那里又要跪。
“别浪费啊,”胤祐拍了拍自己胸脯,“来,往这儿浇。”
小太监:“!!!”
在宫里当了这几年差,极少与这么尊贵的小主子说话,万万没想到,小主子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胤祐有点着急:“愣着干嘛,不是施肥能长得更快吗?来,给我也来点儿。”
小太监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匍匐在地给他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看到这一幕的皇贵妃赶紧过来,一把将儿子拎起来,对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说道:“去忙你的吧。”
老母亲被脑洞清奇的熊孩子气得够呛,点了点他的太阳穴:“你这小脑瓜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胤祐挥舞着小爪子,奶凶奶凶的嚷:“额娘,我要长大,我要快快长大!”
“可是,额娘希望你永远也不要长大,永远是额娘怀里无忧无虑的小宝贝。”
额娘说的听起来似乎也很诱人,如果长大了就要像哥哥那样搬出去自己住,起早贪黑的上学读书,背那些枯燥乏味的文章……
可是长大了就可以有师傅教功夫,练好了功夫阿妈还会把那把剑赐给他,他就可以保护额娘和乌库玛嬷……
“唉……”小团子又有了新的苦恼,到底要不要长大呢?
这个问题可太难了,小家伙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也没能思考出个答案。
最后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吧,每天要过得开开心心才最重要!
天气一天天暖合起来,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过了惊蛰所有在冬天沉睡的小动物也苏醒过来。
“梁山伯”和“马文才”开始频繁活动,每天都要在池塘边爬来爬去,两只乌龟形影不离,还很喜欢挤在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感情特别好。
它俩感情越好,胤祐的心情就越是复杂,总是会想起那只在寒冷的冬天越狱的“祝英台”,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现在生死未卜。
看完了小乌龟,胤祐又想起了他的那棵橘子树。
树苗是长在花盆里的,那时候天气还有些冷。胤祐便将它放在了室内窗户下的案几上,每天还能晒一点太阳。
现在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橘子树的幼苗也开始疯狂生长。苏麻喇姑说植物需要更多阳光,胤祐便将它从温暖的室内,挪到了室外,让它充分享受日光和雨露。
他还惦记着如何让橘子树在北方也结出甜美的果实,子清说可以等橘树再长大一些,把它嫁接到枳树上,这样既可以结出橘子,又能耐严寒。
但是嫁接需要找一棵枳树,紫禁城里根本就没有枳树,胤祐只能先好好把橘树的小苗养起来。
总的来说,春天的胤祐很忙碌,忙着照看他的乌龟和橘树,也忙着观察院子里的其他植物和动物。
这一日,皇太后带着胤祺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各位太妃也来到了正殿,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聊天品茶。
胤祐和胤祺两个小家伙一开始坐在炕上摆弄玩具,后来又跑到院子里去玩耍。
胤祐在仔细观察他的橘子树这几天又有什么新的变化,胤祺对这个不感兴趣,于是跑到池塘边去看乌龟。
“梁山伯”与“马文才”似乎还有些怕生,一看到胤祺就双双跳进池塘再也不出来了。
忽然,胤祐听到池塘另一边传来一声惊呼,是胤祺的声音,随即又听见他大喊:“小七!小七!你快过来呀,这里面有东西!”
胤祐听到有东西,耳朵一下子就立了起来,警觉地转过头去找他的五哥:“什么东西?”
池塘边有个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没有御花园的堆秀山那么大,但也别有一番雅致。
胤祺正好就蹲在假山对面的池塘边冲他招手:“你快过来看呀。”
胤祐跑过去,先是绕着假山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他问胤祺:“五哥,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呀?”
胤祐指着假山靠池塘的那一面,下方有一个洞,里面长满了苔藓,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胤祐蹲在池边,低着头看了好一会儿,仍是没看出什么名堂,他身体前倾,失去平衡,险些一头栽进水里。
后面一双小手将他牢牢抱住,兄弟俩一起滚到了地上。周围太监宫女被他俩吓出一声冷汗,纷纷围过来。
兄弟俩却一点也不害怕,抱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笑得咯咯咯的。
胤祐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五哥你骗人,什么都没有!”
胤祺不服气:“我才没有骗人,那里面就是有东西。”
俩人正坐在地上扯皮呢,胤祺忽然瞪大眼睛张着嘴,一脸惊讶的指着胤祐身后:“小七,快看!”
胤祐才不上他得当,双手环抱在胸前:“哼!我才不看。”
胤祺扑过来掰他的肩膀:“快看快看!”
胤祐勉为其难的转过身去,然后,他就看到从假山下面的洞里缓缓地,缓缓地爬出来一个东西,身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看起来怪吓人的。
胤祺说:“那……那好像是一只乌龟。”
那确实是一只乌龟,但胤祐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既不是他的“梁山伯”,也不是他的“马文才”,因为他俩的体型根本没有这么大。
乌龟大摇大摆的上了岸,他就像个沉睡了许久的国王,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走了一圈没发现吃的,又转身准备下到池塘里去。
胤祐爬过去仔细观察,又找了根木棍将它反过来,最后无比确定的说道:“这是当初越狱的‘祝英台’!”
“……”
越狱的“祝英台”个头很大,足足比另外两只大了一圈。自打它出现之后,胤祐就好吃好喝的养着,它还占领了“梁山伯”和“马文才”平时晒太阳的大石头。后面这俩根本不敢反抗,每天就像小跟班似的,只敢跟在它的后面。
这三只乌龟故事的发展早已经超出了胤祐的预期,谁能想到“梁山伯”与“马文才”相亲相爱的日子只过了一个冬天,立刻就迎来了被“祝英台”霸凌的日子。
康熙忙完了手中事务,这才腾出空来关心儿子们的学习问题。
胤禛虽然还没有年满六岁,但也快了,于是被康熙安排到上书房念书。因为年纪最小,跟不上进其他人的进度,还专门为他分派了师傅,又给他挑选了满人哈哈珠子和汉人伴读。
既然去了上书房进学,就不能再住在后宫之中,胤禛需要搬到专门提供给阿哥们居住的乾西四所。
一向性格沉稳,将汗阿玛奉为偶像,懂事又听话的四阿哥,一听到自己要搬出承乾宫离开额娘,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反常态的开始闹别扭,分离焦虑让他有了几分小孩子的脾气,更加少言寡语,成天粘着额娘,甚至不愿去上书房念书。
乾西四所以前是空着的,现在也只有大阿哥和三阿哥各自住了一个院子,其他地方仍旧空着,至少需要归置一番,好好准备一段时日才能让四阿哥搬进去。
毕竟是皇子往后十年需要长期生活的地方,马虎不得,怎么也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弄好。因此,胤禛可以暂时留在承乾宫再住上一阵,这才让他那种焦虑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皇子们进学是很辛苦的,每日卯时就要来到上书房早读,寅时开始正式上课,一直上到午时。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下午还得练习骑射。
不过胤禛现在还小,主要还是上午的文化课为主,下午的课程都是练些习武的基础,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哥哥们射箭和摔跤。
上书房就在乾清宫的东南庑,胤祐通常会在午休的时候跑过去看看哥哥。
胤禛毕竟年纪小,刚开始有点适应不了这个生物钟,午膳过后,只想抱着弟弟补一觉。
胤祐很是体恤哥哥的焦虑,甚至想过就像以往那样,溜进上书房陪他一起上课。
但上书房的师傅可不是他的阿玛,不会惯着他。一进屋就发现坐在椅子上,只比书案高出大半个脑袋的熊孩子。一边吹胡子瞪眼,一边要将他拎出了书房。
胤祐拿出他屡试不爽的卖萌大法:“师傅,小七就坐在一旁,乖乖地,不吵不闹。”
师傅的年纪并不大,看上去却十分严肃,大抵是从未被小孩子撒过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说了两个字:“不行!”
胤祐泫然欲泣:“我……”
他话未说完,人已经被放在了门外面,师傅冷着脸训道:“书房重地,岂容小儿玩闹!”
胤祐:“……”
书房的门在他跟前干毫不留情的合上,胤祐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扭头就走:“哼!等我长大了,我也不要念书,我要学功夫!”
前些日子天气有些反复无常,忽冷忽热,宫中感染风寒的人不在少数,康熙、太子、胤禛都有些咳嗽。
倒是胤祐,被皇贵妃勒令呆在慈宁宫,不许四处串门。一向体弱易感的小家伙,反倒平安无事。
正巧南方进贡了一批枇杷,承乾宫也分了一篮子。皇贵妃筛选了一下,个头大留给两个孩子吃,个头小的分成两份,一份熬了止咳化痰的川贝枇杷膏,一份捣成汁加入麦芽糖里,用模具做了一些胤祐最喜欢的动物形状的棒棒糖。
这可把小家伙高兴坏了,直嚷着要送些去毓庆宫给太子哥哥。
太子隔三差五就往慈宁宫送玩具,胤祐有点什么喜欢的也总是想着要留给他的太子哥哥。
皇贵妃便装了一瓶川贝枇杷膏,再用精致的小盒子装了一套动物棒棒糖,让小团子拿去送给太子。
胤祐不想去上书房,便掐着下学的点去毓庆宫,走到门口却发现很远很远的角落里站着个人,时不时就探头向这边张望。
这人看着眼熟,但又不是那么熟,胤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对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