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瑾凌一走,刘珂又回到了数着日子的时候,有点寂寞有点冷,连书本都不想翻了。
“殿下,来信了,来信了!”小团子咋咋呼呼的声音,让摊在椅子,双脚靠在桌面的刘珂顿时跳起来,“云州来的?”
“是啊!”小团子一脸喜『色』。
刘珂指一掐,有些惊讶道:“这么快,你莫不是耍爷?是凌凌的?”
“千万确。”小团子拿起信封,对着刘珂念叨,“宁王殿下亲启,尚瑾凌敬。”
“念屁啊,还不快拿来,凌凌可想我,快马加鞭送来的。”刘珂美滋滋开信封,然一目十之后,接着轻轻一叹。
小团子好奇问:“殿下,小少爷写了什么?”
刘珂道:“然是要紧事。”他撇了撇嘴,有些不得劲,“就知道,不是要紧事,哪儿能那么快收到回信,团子。”
“奴才在。”
“宣高学礼,赵不凡即可来本王,还有云叔,也去通知一声。”
“是。”
刘珂完,又百无聊赖瘫回椅子,拿起信纸一字一字看去,终于在末尾找到了一句话,“一切安好,七哥勿念。”
七哥,七哥哥,尚瑾凌撒娇的时候都是这么叫的,这么一看,心中总算有点安慰。
“我的好凌凌,你又给你哥揽活了。”
高学礼自然也收到了信,他正准备刘珂,正好后者召,便带着新法办几位主事一块儿来宁王府。
黄知州不管事,权力赵不凡架空,这雍凉官府便听他的号令,对刘珂更是死心塌,已经早早就站在大厅之中,低声汇报最近府衙较为重要的事务。
刘珂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高学礼他们进来,抬制止了赵不凡的话道:“稍后写份总结给本王吧。”
“是。”
“宁王殿下。”高学礼带着新法办的几位主事刘珂礼。
“高司长不必多礼,凌凌的信,你也收到了吧。”
“正是。”
“既然是凌凌给你铺的路,那就准备准备,将新法办交给云叔,你自己点齐人马,尽快启程前往云州。”刘珂虽然看着不着调,但是轻重缓急却拿捏的分毫不差。
高学礼的眼中带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他非常清楚,这是一机,第一次走雍凉的机。
“多谢宁王殿下成全。”
刘珂摆了摆,“看到凌凌,别忘了告诉他,本王想他。”
“……是。”
高学礼完,正要告辞,然一抬头就看到刘珂正非常不善看着自己。
他一时有些闹不明白,“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刘珂扯了扯嘴角,不太高兴道:“我也想去。”
分封的亲王,不得圣旨,不得离开封。
高学礼讪笑两声,那可是喜闻乐的大遗憾啊!
其实刘珂的『性』子,就算没有圣旨,他想往云州跑,就算有人告御状也没能拦得住他,全天下都知道,规矩在宁王这里,就是屁。
可惜,京城暗中来了消息,顺帝派了使者来西北,途径雍凉,这样一来,他这封主就不能离开了,否则抓了现就太不像话。
而这使臣,便是竺元风。
一腔报国心,断于宫墙内,本是帝王错,却道佞幸误。
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可理喻,竺元风若是再不踏宫墙,一正常人,看一看广阔之,也该扭了本心,随波逐流成佞了。
云州是雍凉前最后一大州府,年前百姓□□,杨慎连年都没就奔赴这里平『乱』,至此还没有回京。
应该是没有动兵镇压,否则不至于这么久,可若是怀柔温和之策平息此事,竺元风设身处想了想,为这位杨大人感到左右为难。
身在御前,顺帝兴致一来,便让他帮着看折子,是竺元风对云州的时局很清楚。
云州之『乱』,天下共睹,虽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可读书气节,宁折不弯,古来圣贤死明志者比比皆是,虽死却流芳百世。头颅掉落阻止不了反对之声,反而如同钟鼓敲醒更多迟疑之人,新政何去何从,就看这一遭了。
所竺元风没有走,留下来。
他换回了书生扮,穿着亲切的儒衫,坐在雅居之,看着人『潮』涌动的书生前赴衙门,等着那位虞山居士慷慨而来。
然终究,没有等到那决绝的一步,虞山书院的华夫子带来了居士和解之言——按律处置云州官员,另调雍凉新法主推之人高学礼接替云州新法。
虞山居士的威望可一斑,静坐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书生纷纷起身,朝着华夫子恭敬一礼后,便互相搀扶而离开。
谁都不想死,不是为了公义二字才敢于与朝廷对抗。
这结果,可谓圆满。
“元公公,皇之令便是直去雍凉和沙门关,途中不可多耽搁,我们已经在此逗留两日。既然云州事了,不如就此启程?”随的校尉好言劝道,虽然他也看不起这因在床伺候好了皇帝才得宠的禁脔,不,执笔太监的身份是实实的,他不敢造次。
竺元风却没有搭理他,好不容易来喘口气,他想暂时忘却皇帝的任务。
“不着急,我想看看那位高自修之子的新法办。”竺元风着对身边之人吩咐道,“小七,你去听听,虞山居士为何突然改主意?”
“是,公子。”
小七是瘦小的少年,除夕之夜,帝王大怒,人人不敢触霉头,小七倒霉秦海派去给帝王送茶,是竺元风替了他,救下一命,是小七对竺元风死心塌,这次,也带来服侍竺元风。
“元公公!”随校尉不由提醒了一声,然而却竺元风端起茶,轻轻淡淡,“刑校尉,杂的身份似乎比你高,你该听我的。”
刑校尉眉头深皱,“皇那儿……”
“杂自明,牵连不到你。”
三天后,尚瑾凌从虞山书院送回客栈,临走前,对虞山居士深深磕了一头,“多谢居士指点。”
“若不得案首就别来老朽了。”
第一名,要求这么高?一旁听着的尚小雾忍不住咋了咋舌。
“是,学生全力赴。”
虞山居士看着他,轻轻一叹,“凌儿,云州所举,是为义,老朽承你之情,便再多苟活几日,只是今后庙宇朝堂,莫要让老朽后悔呀。”
尚瑾凌听此,抬起头,不禁笑道:“我连秀才都不是,都庙宇朝堂了,居士,您对我的评价未免太高。”
虞山居士轻轻吐两字:“调皮。”
尚瑾凌收起笑容,深深望着这老头儿,叩首,“凌儿谨记,让您有机看到海晏盛世。”
“大话。”
尚瑾凌弯唇笑了笑,“您好好等着就,夜深灯暗,莫要昏眼而作,天下之书,如江之鲫,修不完的。”
虞山居士冷哼一声,“不是老朽的弟子,你倒管的还挺多。”
“肺腑关心而已,学生告退。”
“去吧,若是你那老师无从教导,就来我书院,万册书卷,随你阅览。”
尚瑾凌微微一怔,接着心中感激,“多谢居士。”
尚瑾凌一走,华夫子有些可惜道:“老师明明爱极了此子之才,为何不能多多相劝,不……”
“劝来了,反而失了孝悌之心,有什意思?并非只有师生才能教导,他若想要,老朽依旧愿倾囊相授。”
“老师……”
虞山居士望着窗外风中轻轻颤动的花枝,轻声道:“大顺如今,至岔路,是该有人撑起来。”
华夫子闻言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您难道指的是他,不才十六岁的少年罢了。”
“十六又如何,六十更奈何,越年轻,越有朝气,越是可塑,再好不了。”
三日院试顺利而,五日后便是放榜之日。
院试只是科举考试中正是第一步,然而这张榜却是各方各势都在关心。
作为尚唯一的读书人,双胞胎自然早早等在了考场之外,翘首待。而视尚瑾凌为对的方瑾玉,也派人等着发榜,暗搓搓希望查无此人,名落孙山。
杨慎看着方瑾玉中蘸墨的笔,却迟迟写不下几字,不禁摇了摇头道:“别想了,他必然高中。”
方瑾玉咬了咬唇,有些不忿,“外祖对他竟有如此高的评价,他不是而已。”
“古有苏秦、张仪纵横捭阖,靠的就是这嘴功夫,谁能争议这两位之才?”
“他能跟苏秦、张仪比,您也太看得起他了。”
杨慎闻言笑起来,摇了摇头道:“玉儿,有些事能放下就放下,不放心就成执念,对你未尝不是件好事。况且虞山居士对他青睐有加,早已经传开了,他将来走得比你远。”
正着,小厮匆匆跑进来,“少爷。”
“怎么样?”
“案首,尚瑾凌是第一名……”
一滴重墨染了纸面,污了字迹,不这不可惜,方瑾玉本就没心思好好写,如今就更没有了,“那么多书生就考不他?”
杨慎心中轻轻一叹,是一点也不所料。
若是自子侄,自然是该高兴,可是恩怨之,心情这就有点复杂了……不他最终还是吩咐了一声:“备一份贺礼送去吧。”
“外祖!”
“雍凉来信,高学礼已经启程,很快就能到云州,不能多生事端,玉儿,你可明白。”杨慎看着方瑾玉,严肃道。
方瑾玉捏了捏里笔,垂下头道:“是。”
“去散散心吧,不用写了,反正也写不好。”
随着尚瑾凌中了案首,他的名声也随之流传开去。
不管是杨慎还是虞山居士,谁都没有隐瞒这位少年在其中所起的关键作用,是明明只是秀才,但是来拜访之人却是络绎不绝。
虞山书院弟子千,是富有文化读书气息的州府,大小诗,游园论谈,流觞……处处能看读书人的身影。
若想一展头角,扬名立万,实在是好机,可是却不包括尚瑾凌。
因为,他病了。
没有刘珂改善考场环境,他一连在那破寮房里考了三天,来整人都虚脱,直接就病了一场。
然而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却是不得安宁。
要不是尚有规矩不得对普通百姓动,双胞胎早就将那些听不懂人话,还追风来探望邀请的书生给丢去。
“反正你已经考完了,姐夫的回信也收到了,凌凌,咱们干脆回雍凉算了。”
“恐怕不,姐夫来这里之后,得民众演示一次新法办,我得看着。”尚瑾凌伸,长空服侍他穿好衣裳。
此,尚小雾问:“凌凌,你要去呀?”
“嗯。”
“可你身体还没好……”
“没有大碍,不我想要清净方坐坐,姐,你们就别跟来了。”尚瑾凌完,就看长空,“门口有人吗?”
“少爷,没有。”
尚瑾凌于是轻嘘一口气,心有戚戚看了眼桌堆叠的请帖,摇头慢慢走去了。
他寻了一处不太起眼的茶楼坐下,本想寻雅间,不已经坐满了,倒是三楼大阔间,还有一张空桌。
尚瑾凌懒得再换儿,于是干脆就留在这里,视野开阔,往下正好能看集市,尚瑾凌虽然着要找清净,可年轻人,还是想听点与己无关的热闹,有烟火气,才令人高兴。
对面是一位长相秀气略有腼腆的书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尚瑾凌也回笑容,然后小二要了一壶花茶,一碟清口瓜果,一份精致小点,最后接长空递来的书,看起来。
那书生看他如此,也学着挨点了一份,午后下午茶点,得一本书细品,的确是再惬意不。
然而没多久的悠闲,楼下街道传来一阵喧嚣,接着便是敲锣鼓的声音,带着人声鼎沸的欢呼。
“少爷,发生什么了?”长空伸长脖子往下看,而那腼腆书生身边的书童直接跑下了楼。
尚瑾凌抬了抬眼皮,眼睛没离开书本,:“梁成业的判文下来了吧,至少一斩立决。”
话音刚落,那小书童就跑了来,“公子,府衙给梁成业了罪,明日午后问斩呢。”
长空拍马屁道:“少爷,厉害。”
“这么多天了,杨慎也该给云州百姓一交代。”
“可惜天下贪官何其之多,杀之不尽。”这时,对面那书生感慨了一声。
尚瑾凌望去,接着道:“然而清流好官依旧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这一声,让那腼腆的书生不由看来,笑道:“公子倒是乐观。”
尚瑾凌摊了摊,“客观事实,兄台难道不认为吗?”
书生笑了笑,眼里带着一丝讽刺和黯然,“可再多的好官又有什么用?一旦金玉殿内走一遭,便是两袖清明而入,一身污浊即罢了。”
尚瑾凌听着不由问,“兄台似乎刚从京城而来。”
书生颔首。
“已经黑暗泥潭了?”
书生垂下眼睛,淡淡:“正身处其中。”
“能来吗?”
书生摇头:“身不由己。”
尚瑾凌若有所思。
书生继续问:“敢问尚公子可有清明之法?”
尚瑾凌合书本,惊讶道:“你知道我?”
“大名鼎鼎,这云州城想不知怕也难了。”
“这问题太宽泛了,恕我无法准确回答。”
“但无妨。”
尚瑾凌道:“两办法,一大白于天下,令污浊无处遁形。另一便是引入活水,一冲而尽。”
书生他听着这话,垂下头,轻轻一叹,“可惜,就算一时去了污浊,这源头之水依旧黑如沼泽,不消片刻,便又恢复原样了。”
“那就换源头。”
话音刚落,书生握着杯子的一颤,“你知道我是谁吗?”
尚瑾凌摇了摇头,然而目光却往楼梯口看去,“我不知道你是谁,不那些人我似乎。”
楼梯口正走来的两人,身材魁梧,腰带剑,气宇轩航,然而悬挂的令牌式样特别像罗云下,京城来的……
书生站起来,对尚瑾凌拱了拱,“多谢尚公子指教,不公子年幼,不知天高厚,还望今后谨慎而言。”
尚瑾凌看着他,忽然一问:“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竺元风。”
尚瑾凌随之还了一礼,“记下了,多谢竺公子提醒。”
“后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