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宴席

支着脑袋坐在一旁打盹的小团子在一声公鸡打鸣中醒过来,目光朦胧地往书桌前的身影望过去。

只见刘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执起桌上茶壶往杯子里倒水,可惜一滴未落。

“啊哟,殿下,奴才该死,奴才竟撑不住睡着了。”小团子赶紧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急忙跑向刘珂,拿过茶壶道,“奴才这就去添水。”

刘珂没计较,只是摆了摆手,“去吧。”

小团子看他目光清明,眼睛发亮,整一个神采奕奕,忍不住问:“您昨夜……哦不,今早……”

“没睡,没睡,用功呢。”刘珂指了指面前摊开的书本,颇为得意。

小团子有些难以置信:“……熬了一宿?”

“嗯。”

小团子惊呆了,喃喃问:“殿下,您不累吗?”

“累什么累,我精神着呢,睡不着。”刘珂看着自己做下的笔记,写下的见解,简直无限自豪,“简直是下笔如有神!等接风宴后,我就可以跟凌凌探讨了,绝对不会贻笑大方,那必须是言之有物!”

小团子看着桌上的纸,满满十多页,平时龙飞凤舞恨不得跟狂草比肩的字儿也是端端正正落于纸上,而砚台上的那块磨似乎都被磨短了一截,他简直咋舌不已,“小少爷真是太厉害了!”

这是由衷而发的感慨,不过一个心意,虚无缥缈连个准话都没有,竟直接让刘珂连觉也不睡了,发了疯似地读书!

“殿下,您可悠着点吧。”他忧心忡忡地劝道。

“放心,爷知道在干什么,爷可是将来要同凌凌白头偕老的,不努力能行吗?”刘珂瞥了他一眼,催促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倒茶,还有一点末尾,我写完了好稍稍休息一会儿,免得接风宴失礼。啊……又可以看到凌凌了!”

小团子无奈端着水壶退下。

厨房的下人见到他,不禁笑道:“殿下今日起的可真早,团公公这么快就来要茶水了。”

小团子:“……”不,他压根就没睡,而且估摸着在没看到尚瑾凌前也不打算睡!

*

尚家向来闻鸡起舞,但今日,尚初晴陪着尚泱泱打了拳,练了枪,甚至拉练跑圈回来,这一个个院子都还安安静静的,不禁纳闷极了。

当然,底下的三个妹妹跟妹夫温柔缠绵能够理解,稍微放纵一些也无妨。尚瑾凌身体不好,连日赶路睡久些可以体谅,但是……余下的三个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离了沙门关,都懈怠了?

尚初晴作为长姐,她很不客气地带着女儿走进尚落雨和双胞胎的院子。

西陵公府还未建成,这处宅子不算大,已婚的能拥有独立院子,未婚的却不行。尚瑾凌与尚轻容同住一院子,双胞胎便和尚落雨挤在一个,所以尚泱泱在母亲的示下,扯着嗓子喊道:“五姨——六姨——七姨——太阳晒屁股喽,再不起床,大将军要军法伺候——”

“五姨——六姨——七姨……”

一连喊三声,终于前面的三扇门不约而同地打开,伸出三个萎靡不振的脑袋,同样的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精神不济。

尚初晴皱着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没起来?”

尚落雨摇摇头,面露愁苦,“大姐,我刚躺下。”

“刚睡?”尚初晴脸黑了,“今早什么时候回来的,落雨,小霜小雾,不是我教训你们,就是到了雍凉,也不能如此放纵自己,我们是军人!”

尚泱泱人小鬼大地附和:“就是!”

“大姐,我们没忘,可是凌凌……”

“凌凌怎么了?”

双胞胎彼此看了一眼,想到今早的承诺,最终没说下去,求饶道:“就今天,让我们再睡一会儿吧,行行好吧,大姐。”

说完,姐妹俩将门一关,又重新回床上去了。

尚落雨见此,也大逆不道地准备关上门,却被尚初晴一把握住门框,“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大姐,你别为难我,问二姐,三姐,四姐去吧。”说完,也关了门。

母女俩在门外互相看了一眼,一脸不解。

尚初晴无法,只得喊道:“别忘了午时宁王府有接风宴。”

行军打仗几天几夜不睡,照旧精神,但是惊心动魄的一晚上,却让六姐妹心力交瘁,就是躺在床上都转辗反侧,难以入眠,算着时辰,最后还是爬起来,一行人聚集到西陵公的院子里,准备出发前往宁王府。

而此时,尚瑾凌已经陪着尚轻容坐在一旁同西陵公说话,听着陆续进来的脚步声,还起身高兴地打了个招呼,“姐姐们,姐夫们,早。”

“都日上三竿,早什么?再不起来,宁王府的接风宴都该错过了!”西陵公忍不住皱眉道,威严的脸上充满了不悦。

钱多金看着精神奕奕的尚瑾凌,不由地纳闷,“凌凌,你看着倒挺有精神。”

尚瑾凌笑着回答:“昨日一夜无梦,就是被窝太舒服,起晚了。”

尚轻容在一旁嗔了他一眼:“以后莫要这样了。”

“是,凌儿听娘教诲。”

尚轻容给他端了一碗莲子补汤,母子俩和乐融融。

尚小雾忍不住小声道:“凌凌真不愧是凌凌,这样都睡得着,我满脑子都是他跟宁王的事,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尚小霜说:“谁不是呢,要真按照凌凌所说,那倒霉宁王也没睡……”

“心真大。”尚落雨评价,“不过就这样才能成就大事。”

几人纷纷点头。

尚初晴沉这脸色道:“你们嘀嘀咕咕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再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否则见了宁王,岂不是失了尚家礼数?”

一提起宁王,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尚瑾凌,眼含幽怨,钱多金更是抬起手拱了拱,“佩服。”

尚瑾凌坦然而受,他看着钱多金惊讶道:“三姐夫,你好大的黑眼圈。”

尚家女儿睡不着,姑爷能睡得着?不得想办法安慰,到头来苦的还是他们三。

钱多金嘴角一抽,苦水使劲往肚里咽,“托福。”

尚轻容对尚未雪嗔了一眼,“未雪也是,以后有的是时间,少折腾多金。”

此刻没人笑话他俩,只有深深的同情。

尚未雪:“……”六月的雪啊,你怎么还不下?想到这里,她由衷地问钱多金,“孩子还打算生吗?”后者吓得连连摇头。

若生个像尚瑾凌这样,看着乖巧懂事,实则一肚子弯弯道道,那实在太累了,非得折寿不可!

说到这里,她们的目光又不由地望向尚轻容,为了好不容易团聚的尚家,为了这宁静安详的日子,还是别说了吧。

一番修整,尚家上下便出门,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前往宁王府。

若无圣旨,西陵公轻易不离开沙门关,而今日有缘得此一见,雍凉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纷纷赴宁王府的接风宴,一睹大将军的风采,当然,唯独那位黄知州不屑一顾,不过也没人把他当回事。

宴席上,宁王一身便服,坐于首座,气宇轩昂,神采飞扬,与西陵公寒暄。

钱多金见此不由地低声跟连襟询问:“我觉得凌凌猜错了,这精神充沛,绝对是今早心满意足,梦中笑呢。”

高学礼瞅了两眼,碍于身份没敢多瞧,但是他认同钱多金的话。

轮到余青就俩字,“没睡。”

“你怎么知道?”

余青回答:“目光如炬,但眼底发红,眼白上有血丝,熬夜之症。”

周围暗暗竖起耳朵的六姐妹顿时恍然,尚未雪问:“可这容光焕发的,也太没道理了吧?”

这时尚无冰道:“这个我知道。”

嗯?姐妹们都看过来,只见尚无冰幽幽地看着身边的男人说:“熬着两天两夜给母马接生,终于能看到小马驹落地的时候,阿青就是这个表情,比成亲都兴奋。”

余青:“……”

周围瞬间闷笑起来。

“咳咳……”前头西陵公威严的视线扫过来,顿时一个个禁声。

这时,刘珂爽朗的声音在宴席中响起,“在京城之时,本王便听闻西陵公英勇神武之名,乃我大顺之定北神针,匈奴人闻风丧之英雄,实在颇为向往,终于本王有机会就封雍凉,能一睹西北风光,却不想遭奸佞阻拦,置百姓于流亡,幸得尚家诸位将军支持,贵府公子出谋划策,方得以转危为安。又得西陵公派兵相助,以铲除奸佞,本王实在感激不尽!”

他青年俊朗,眼神诚恳,坦坦荡荡,让人好感十足。

西陵公笑道:“宁王殿下客气了,皆是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才是最好之事,请西陵公容我一敬。”刘珂举起酒杯。

西陵公忙跟着举起来,摇头道:“殿下,该是老夫敬您才对。”随着他的话,尚家上下立刻齐端酒。

刘珂没让,只抬了抬手说:“西陵公,这是本王代雍凉百姓感激您啊!”

话音落下,赵不凡等官员也举杯道:“正是,还请西陵公受此一礼。”

见此,西陵公也就不再推辞了,“老夫惭愧,殿下请,诸位大人请。”

众人满饮,尚轻容看着尚瑾凌正要喝下,不禁低声道:“凌凌。”

边上的下人笑着凑上来禀告:“夫人放心,团公公吩咐过,小少爷身体不适,为他准备的不是酒,而是雍凉的特色,葡萄汁,有一点点的酒味儿,不醉人。”

尚瑾凌喝了一口,朝母亲眨眨眼睛,“甜的,好喝。”

尚轻容放下心来,然而看着大马金刀坐于首位谈笑风生的宁王,心情又微微复杂,连这种小事都特意照顾到了。

刘珂见尚瑾凌喝着高兴,不禁笑容更甚,对着西陵公道:“能培养出如此优秀,又巾帼不让须眉的孙女,还有聪明智慧的孙子,这天底下也就只有开明睿智的西陵公您了!本王一直想找机会登门拜访,与凌凌也在信中往来提及多次,只是亲王就封,不得随意离开,还请西陵公见谅!今日得以想见,果然如心目中所想,那必要请西陵公多饮一杯,以示敬意,本王乃晚辈,西陵公莫要推辞。”

“厉害,这马屁拍的真是……咱家祖父最吃这一套了,看宁王的眼神跟朵花儿似的。”尚未雪跟尚稀云偷偷咬耳朵。

谦逊,懂礼的年轻人,谁不喜欢?

而且特意夸奖了七姐妹,让西陵公更高兴。

“殿下过奖了,老夫惭愧。”话是这么说着,可是西陵公这酒喝得极为畅快。

“西陵公谦虚了,本王与凌凌一见如故,情如兄弟,又敬佩高大人豁达气节,心系百姓,新法新政由他把关,本王一百个放心,与西陵公府真是极有缘分啊!哈哈,将来少不得多多登门请教,还请西陵公莫要烦恼。”

此言一出,尚家除了西陵公和尚瑾凌以外,纷纷沉默以对——竟想登堂入室?

西陵公哈哈大笑:“殿下愿意光临,蓬荜生辉,怎会烦恼?若有事,招他们入府便是。”

“那西陵公,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

“来,再敬一杯!不醉不归!”

“好,殿下请。”

尚家众人:“……”好不要脸!

尚轻容回过头看向尚瑾凌,后者无辜道:“客套话而已,娘别往心里去。”

“真的?”

“嗯,反正他不来,我不还得去见,一样的。”

尚轻容瞪了他一眼,只能闷闷吃酒,豪杰满杯,糟心无比。

这一顿接风宴,除了尚家人,每一个都是待兴而来,尽兴而归。

西陵公是个粗人,学着文绉绉的话说上几句就有些不得劲,而刘珂也是个肚里半瓶墨,倒完也就只剩下粗俗。

正好,两人就搭一块儿了。

“真是相见恨晚,若非有凌凌在,估摸着这俩得拜个把子。”钱多金瞧着,啧啧嘴巴,对宁王殿下只有一个佩服可言。

尚未雪一口酒下肚,说:“我现在很想知道,当祖父知道宁王的险恶用心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不行,那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刺杀皇子是诛满门的大罪。”

“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