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回 嗜血侧妃 决裂(6)

哭着哭着,却是笑了。

抬手拉过青娟丫头的手,握住,捂在暖炉上。

两双手交叠,愈发冰凉彻骨,心灰意冷。

暖炉的热和依然,却是捂不暖这十指相连的彻骨冰凉。手心那双冰凉的手,暖炉怎么暖也暖不了,冰凉得同屋外的寒冷,似乎融为一体。

阙玥的手愈发颤抖,连同着整整个身子,控制不住颤抖起来,泪水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嘀嗒嘀嗒滴落在两双交叠紧握的手上。

“娟儿啊。”

明明知道这人的手是捂不暖了,握不了,那双已经闭着的眼睛再也不可能睁开了。

可阙玥还是在奢求,奢求那双紧闭的眼睛,能够稍微睁开看她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毫无反应的尸体,那张遮了面纱的脸,还是遮不住那满脸伤痕。伤痕累累,已经看不出五官。

却还是隐隐能看见这丫头在笑。

如同支离破碎的玻璃容貌,已经四分五裂,裂缝杂乱交错,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碰碎,再也拼凑不出原来模样。

乱葬岗深坑处,尸体挣扎处的烂泥处,模糊不清的几个字,犹如魔咒般回放在脑海里。

小姐,好好活下去

没了她的娟儿没了

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阙玥泪流满面。

为她担心,为她不平,为她着想陪她哭闹陪她笑的女孩没了

不过短短几日,连最后一面她也不曾见到死了也该记挂着她的人没了

就因为她的一意孤行,被那一府海棠温柔迷了眼里,被那一度春风暖勾了心

执着到吐露心迹,执着到坚信那人是喜欢她的,纵然驱逐她去巡捕房,诬陷她,也在所不惜

到头来,一切说到底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生了不该有的念想,才会作茧自缚,牵累身边之人。

阙玥看着人的尸体,哭着哭着,笑了。笑靥如花,眼眸里看不出一丝光彩,苍凉满眸,悔恨交织。

“娟儿啊,对不起呢。”

阙玥喉咙哽咽,笑靥如花,凄凉绝望,眼眸里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死灰。

“是我的错。”

一步错,步步错。

“我该早点告诉你真相的,该早点离开王府的,该早点死心的。是我害了你。”

“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我不该贪念你的好,隐瞒你,该早早送你去她那的。”

阙玥终是忍不住抱着人的尸体,笑着笑着,哭了,哭着哭着,却是又自嘲自讽的哽咽笑了。

“该死的是我该是我怎么可以是你为什么要是你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为什么总是这般娟儿啊我错了”

声音颤抖,压抑,隐忍,痛苦,生不如死,犹如一只困兽在绝望中无助嘶吼。

门外,司徒青云静静凝视着人,眉头紧蹙,心下隐隐抽痛。

想入门将人拉走,可向前迈的步伐还是生生顿住了。

一旁的高侍卫,看着这焱王侧妃的模样,又看了看那床榻上的尸体,顷刻红了眼眶。

纵然久经战场,见惯了生离死别,可看着这般场景,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悯。

究竟是何人下手这般狠毒,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也下得去手?毁了人的清白还不够,连尸体也要凌虐!令人发指,丧尽天良

李阙玥守着青娟的尸体,一守便是整整一个下午。司徒青云在外面,默默陪了一个下午。

随后不知人想到了什么,忽地冲出屋子,步伐匆忙,摔入了司徒青云身上。

司徒青云蹙眉看着人,面前女子一双眼睛满是希望,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灰暗的眼底浮现一线生机。

“鬼市大月氏冥棺可以救她的?对吗?”

司徒青云蹙眉,看着人没做声。

见人不说话,阙玥急得哭了。

“司徒青云,告诉我,鬼市大月氏冥棺可以救她的?对吗?”

高侍卫实在不忍心,“李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守着尸体一下午了,尸体凉了,没气了,让青娟姑娘入土为安吧。”

“那劳什子棺材,根本不能”

高侍卫看着人那眼眸里好不容易燃烧起来的一丝欢喜希望,看了看眉头紧锁的将军。到嘴的话生生吞咽下去,实在不忍心。

司徒青云敛眉看着人,口吻轻柔。

“不能。”

阙玥摇头,“能的。”

“阙玥,大月氏冥棺并不能救任何人。那不过是一个荒谬传说,尝试者不计其数,放进去的死物,并没有活过来。”

阙玥摇头,喉咙哽咽,泪眼婆娑,笑靥如花,眸底一抹固执倔犟坚定。

“我不甘,若连蛇姬这种不该有的生物都存在,为什么大月氏冥棺不可以?为什么起死回生之术不可能,为什么不能搏一搏,为什么不可以信一回?你一定知道哪里可以得到那东西的下落,对吗?”

司徒青云沉沉看着眼前满脸恳求人的女子,有些不忍。

这还是那个总是满面莞尔轻笑,自信聪慧的女子吗?

“司徒青云,求你,帮我。”

高侍卫看着实在不忍。二小姐啊将军是为你好搏一回,信一回,换来的不过是更绝望的事实。

半晌,司徒青云一声叹息。

“好,我带你去找冥棺。”

“将军?”

高侍卫欲言又止,看着那一脸期待释然一笑的二小姐,满心惋惜怜悯。

司徒青云同阙玥前脚刚离开药斋,后脚焱王府的夷诗便是追来了,同来的还有巡捕房的人。

说是奉命前来捉拿侧妃。

原是乱葬岗昨日被人一把火给烧了,如今民怒难填,王爷找侧妃回去,审讯。

搜到高侍卫这间屋子,高侍卫不便露面,又不能抱着尸体跑了。瞥了眼四周,迅速翻身上屋檐顶,躲了起来。

老翁领着人入了屋子,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一脸平静。

屋里并没有看到李阙玥的身影,却是看到一女子安静躺在床榻上。

侍卫相视一眼,警惕上前。

夷诗冷冷扫了床榻上躺着的女子,见人还蒙着面纱,叫人看不清容貌,冷冷扫来。

“她是什么人?!”

“这不过是老朽的一个患者罢了。官爷们这要是搜好了,还请离开。老朽这药斋可没有什么侧妃。”

“为何躺着?”

老朽面不改色,“死了。”

“死了怎么还放在这?”

“老朽这才刚想派人运走,官爷不就来了。”

“不管死的活的,都要搜查。去看看。”

“不可不可。”

老翁赶忙上前拦住,好言相劝。

“各位官爷可别怪老朽没有提醒,老朽丑话说在前头了。这位亡者如今容貌有损,面目全非,这若看了,怕是要吓着各位官爷。”

一干侍卫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只觉晦气。夷诗同暗七相视一眼,夷诗一声冷笑。

“装神弄鬼。”

老朽面不改色,不以为意。

夷诗三步做两步,大步流星走上前,冷冷瞥了眼床榻上毫无声息的面纱女子。只见女子一身青绿色沙罗,倒是不免叫夷诗想到青娟。也难怪,这般身形,委实有些相像。

夷诗心下低估着,上前便是一把将人面上的面纱遮下。

面纱一揭开,一屋子顷刻哗然,纷纷不动声色后退几步。

夷诗登即瞪目如铜玲,愣怔原地。

“呔!”

“怎么长这样子!!”

夷诗惊得手中青色面纱一抖,掉落在地。床榻边沿的暖炉给打翻在地,哐啷声回荡在屋子里。

面前的女尸,一张容貌坑坑洼洼,疤疤癞癞,刀伤簪伤划伤遍布,纵横交错,犹如上面爬满了一条条红虫。

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大大,那被活生生扯掉一块肉的嘴角,隐隐能看见白骨,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惊悚诡异的笑容。

一旁的巡捕房几人赶忙惊呼着纷纷撇开了头,也有惊慌的撞在了桌子上,门上,窗口上。

还有一名,惊悚得直接一把抱在了一旁的老翁身上,口中妈呀妈呀说个不停。

老翁:“”

“嗐呀!我的妈呀!吓死人了!”

“哎哟哟!我滴个乖乖!这是什么鬼!!这还是人的脸吗?!”

“这他妈是仇杀吧!下手这么毒!!”

“要不是那剥脸疯子还关着!我还以为是那狗东西又出来祸害人了!”

“这晚上可又得做噩梦了,上次鬼姬的脸可闹得我好几夜没睡好!”

“夷侍卫,别看了,快把面纱给人遮好!看不下去了!”

一旁老者望着这一行受惊不下,议论纷纷的人,面色平淡未语。

夷诗惊得猛然回神,赶忙捡起面纱,这正要给人遮好,动作却是顿住了。

嘀嗒

手背上落下一滴水珠,带有些许余温。

夷诗纳闷,抬头看向头顶天花板。视线模糊一片,似乎被水给蒙了。那雨水全落入了眼睛里,辣酸得他难受。

夷诗不免啧声,回头看向一旁的老朽。

“老朽,你这房子漏水啊。”

一行人抬头望去,房顶并没有什么。一脸惊悚的盯着尸体旁边的夷诗。

只见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手抓面纱,眼眶里满是晶莹的泪花。

巡捕房一行人:“”

“夷侍卫,你这是被吓哭了吗?!!啊?!这是被吓哭了吧?!”

“你胆子这么小的吗?!”

老朽看着那一脸纳闷的夷诗,面无表情。

“官爷说笑,连雨水泪水也分不清楚吗?再者,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雨水。”

“那就是我哭了?!”

夷诗一脸惊恐,摸了摸眼睛,惊诧了还真是哭了。

回头看了眼床榻上的女尸体,喃喃自语。

“活这么大,竟然还有被吓哭这一天。”

丢人丢到家了!

“老翁,别这么放着了,赶快抬了该埋了埋了。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心里承受能力可真够强的!抬也得找胆子大的!”

“官爷说得是。”

巡捕房几名捕快,你一言我一语低估不停。你推我搡,争先恐后,迫不及待要逃窜屋子离去。

夷诗出门之际,脚步顿了顿,敛眉回头瞥了眼那床榻上的女尸,扫了眼地上静静躺着的暖炉。

猛然摇了摇头,嘀咕一句,“不可能。”

“疯了吧,怎么会觉着有点像青娟。哈!!清醒清醒!这压根就不可能的事吗?”

“青娟那家伙,究竟同王妃去哪了?此番找到,回去可得叫爷好好关着。主仆二人,不叫人安心。”

说着忙不迭踏门离去,有些慌张,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缘由,似乎在逃避着什么一般。

药斋路上,回头往上看了看那停放女尸的楼阁,几名捕快还在想着方才一幕,毛骨悚然得很。

“嗐,这可真是瘆得慌。”

“好在天冷,不然那脸上的伤若是恶化腐烂,化脓生虫哎哟喂,不敢想了!!!!”

“夷侍卫可是吓到我们了,这平白无故怎么说哭就哭了。”

暗七也是有些纳闷,盯着还在不停擦眼泪的夷诗。可那眼泪却是越擦越多,如同断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落。

“夷诗,你怎么越哭越来劲了?”

“嗐,奇了怪了。走得越远,越想哭。”

夷诗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心烦意乱得很,说不上原因,心底总是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灼痛,疼痛,难过,怅然若失,很不是滋味。

脑海中总是不停回放着那女尸的脸。

一想起,夷诗这就说不出的滋味,难过。

明明一张脸什么也看不出,就觉着看着害怕之余更多的是难过。

随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而去,夷诗内心这感觉愈发明显,控制不住的害怕,甚至是平白无故生出几丝后怕。

旁边的捕快眉头紧蹙。

“这最后的药斋也找了,你说焱王侧妃究竟去哪了?”

“谁知道。”

“指不定逃出城了。”

“不可能,这城已经被封了。”

搜捕的人一走,高侍卫便是回到了屋子。老朽并没有离开,看着出现的高侍卫。

高侍卫拱手相谢,老朽摆了摆手。

“老朽并没有帮你们。这若是查出我这百草药斋私藏罪犯,不利的可是老朽。”

说着目光落回了尸体上。

“老朽不知你家那位主子还在奢望什么。只是听老朽一句劝,这人已死了,还请早日入土为安。活着的再痛苦不肯放手,也别折腾死的了。”

高侍卫敛眉未语。

“行了行了,听得进去的又有几人。尸体扛走吧,可别影响老朽治病救人。”

“多谢。”

高侍卫朝人拱手,将床榻上的尸体抱起,悄声离去。

司徒青云并没有带着阙玥去了鬼市,而是径直去了风华楼。面对阙玥的纳闷,司徒青云拉着人径直人群中而去,头也未回,面色平淡。

“想知道西域之事,风华楼会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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