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玩牌

埋在灰烬里的冬笋煨得滚烫,笋壳的鲜香全都被逼进笋肉里了。

白芜和南遥趁着冬笋还烫,剥去厚厚的笋衣,很快得到了一整个玉白小巧的笋肉。

笋肉冒着淡淡的热气,一股笋特有的清香味飘了出来,飘得满屋都是。

白芜咽咽口水,他好几天没吃过蔬菜,这笋肉的味道太香了,香得他腹中饥鸣一声大过一声。

南遥将手中剥好的笋放到黑陶盘里,转头道:“我来剥笋,你准备炒笋的材料?”

“这提议深得我心!”白芜站起来,将笋壳往灶膛里一扔,快乐地跑起来,“我去割腊肉了。”

他们家有各种各样的腊肉,腊猪、腊羊、腊牛、腊鹿……每一种都十分香。

白芜直奔腊猪肉而去。

猪是他们家喂的驯化野猪,都是阉过的公猪,平时吃野菜、谷糠、麦麸和水草之类,够肥却又不失鲜香。

这种猪做出来的腊肉,肉质深红,脂肪发黄,整一条肉非常油润,直接吃都能吃到腊肉那种被寒风与阳光酝酿的咸香,风味比鲜肉更足。

白芜站在屋檐下,左挑右选,选了一条肥瘦相间,大小合宜的上好腊肉。

他将腊肉收回来,用温水清洗干净外表的杂质,再改刀。

这腊肉比木棍还硬,他改刀的时候快用上吃奶的劲儿,还是切得十分艰难。

南遥将手中最后一叠笋壳扔进灶膛,站起来接过白芜手中的刀,“我来。”

白芜站在旁边看他拿刀将坚硬的腊肉片成均匀的薄片,红色与油黄相间的腊肉摆在黑陶盘里,像一朵盛开的花。

这些腊肉每一片都肥瘦相间,放在眼前看,恰好半透明。光是看这腊肉的样子,白芜便觉得,要是没好好料理,简直浪费了这块肉。

白芜看了一会,去外面揪了两根冻着的蒜苗回来,拿了另一块案板,切起了配菜。

两人肩并肩,手底下的案板咚咚作响,一份份配菜整整齐齐地码在黑陶盘里,像黑陶盘里开出的花。

白芜放下菜刀:“我好了。”

南遥几乎同时放下,“我也好了。”

两人相视而笑,白芜推南遥,“帮我烧火,我准备做饭了。”

南遥顺势坐到灶下,烧起了火。

白芜卷起袖子,准备炒菜。

白芜看着洗干净,被烧得冒烟的锅,第一道菜便做炒腊肉。

他将腊肉下锅,大火煸出里面的油脂,再放入蒜白与黑褐色的咬嘴果泥,炒开后再放入煨熟的冬笋片爆炒,直至每一片笋都裹上油脂与腊肉的香味,再放大酱与蒜叶。

冬天,他们的窗子只开了一条缝,随着锅里的菜烹得滋滋作响,浓郁鲜香的味道在厨房里萦绕不去。

白芜咽咽口水,“好香啊。”

旁边的锅子正蒸着蒸笼,今年新米蒸成的大米饭正在里面冒着热气,清香的气味越发让人饥肠辘辘。

南遥站起来,探着身子从旁边的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涮了一下,直接从锅里夹起一块腊肉递到白芜嘴边,“尝尝咸淡。”

“呼——好烫!”白芜叼着那块腊肉,呼呼吹气,“好香!我们的猪肉做腊肉果然好吃!你也尝尝。”

“我尝就算偷吃了。”南遥把筷子递给白芜,接过他手中的锅铲,将冬笋炒腊肉盛起来。

白芜趁机又夹了两块,前面那块先塞给南遥,后面那块塞进自己嘴里,眯着眼睛慢慢享受。

两只大狼最先闻到冬笋炒腊肉的香味,从房间里跑出来,甩着尾巴,用鼻子在厨房门外拱着,一直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它们还用爪子扒拉木门,直将木门扒拉得“卡啦卡啦”作响。

南遥将腊肉和冬笋盛在黑陶盆里,装了满满一大盆。

白芜在偷吃菜的间隙转头冲两头大狼喊:“别撒娇,等会才能吃。”

“嗷!”两只大狼急得转圈圈,它们看到白芜在吃了!

白芜放下筷子,准备炒其他菜,“去叫阿父他们过来,准备吃饭了!”

“嗷!”

白芜只得夹起腊肉抛给两只大狼,等它们接到肉吃上了,才催促,“快去叫阿父他们吃饭。”

两只大狼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舔嘴巴,乖乖去了。

冬天冷,他们家有时候在厨房里吃饭,有时候在房间里吃饭。

今天的饭菜油烟大,在厨房吃比较好,不然容易熏到被子。

白芜快速炒完剩下的三个菜,端到厨房的桌子上。

南遥将最后一把柴塞进灶膛,起身帮忙摆碗筷。

川推开厨房门走进来,岸和墨跟在他后面。

两只大狼甩着尾巴从他们脚下挤进来,围着白芜团团转,鼻子里嘤嘤嘤地撒娇。

白芜险些被两只大狼绊倒,忍不住笑,“去把你们的饭盆叼进来,我现在就给你们装。”

两只大狼没听明白,岸打开厨房门,伸手指它们的饭盆,“去叼那个!”

岸指了好一会,实在没办法跟两只大家伙沟通,只好带着它们亲自去找两个饭盆。

两只大狼以为要放饭了,两只前脚蹦完用两只后脚蹦,围在岸身边使劲蹦跶。

岸拿起它们的饭盆,往它们嘴里塞。

南风嘴里的饭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白雪先反应过来,叼着饭盆甩着尾巴跑去厨房,南风赶忙跟上。

白芜在两只大狼的脑袋上各揉了一下,这才给它们盛饭。

他们家给两只大狼喂的食物一直很杂,其中以淀粉类为主,加上各种肉类,每次喂的时候会将食物拌匀。

这次也一样。

两只大狼特别能欣赏他们家的食物,目前在他们家适应得十分良好。

大狼不仅适应得十分良好,甚至还被养得胖乎乎,尤其冬天,那厚实的雪白毛发炸开,让它们的个头看起来大了不少。

如果不是它们脸上那无害的表情,以及老是吐着舌头的傻笑,它们看起来简直像威风凛凛的猛兽。

这都是他们一口一口喂出来的,作为主要饲养人之一,白芜非常有成就感。

今天也是如此,两只大狼等放饭后,马上叼着自己的饭盆去角落立刻吃起来。

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它们对今天的饭特别满意。

白芜也挺满意。

白芜给两只小狼留好了饭,又给两只小豚留。

他给两只小豚留的饭要更多一些,不过也没多多少。

他们家的小豚除了跟他们吃同样的饭之外,还多了一筐鱼,每只小豚半筐,要不然光靠家里的饭菜,实在不够它们吃。

以小豚的食量,它们要是全吃饭菜,对做饭的人来说,负担也太大了。

家里的饭菜对于两只小豚来说,主要还是零食,而非主食。

川他们已经摆好了碗筷,招呼白芜,“过来吃饭了。”

“我洗个手就来!”

白芜用盆子里的水洗干净,手飞快跑到桌前坐下。

今天是岸盛的饭,他将饭碗盛得特别满,那种压实了,还冒个尖尖的满。

白米饭上还冒着袅袅热气,原木色的筷子就放在旁边。

等白芜一落座,川大手一挥,“开吃!”

一家人二话没说,统一举起筷子,夹向中间那盆冬笋炒腊肉。

他们家的竹笋今年太珍贵了,一家人快种了一年竹子,一口笋都没吃过。

今天还是第一次。

冬笋和其他季节的笋不一样,冬笋明显不如其他季节的笋舒展,笋肉很密,小小的一片,显得有些秀气。

白玉一样的笋裹着油脂和酱汁,一入口,嫩生生,又脆又鲜。

那种鲜味和他们以往尝到的任何一种鲜都不同,那是一种来自植物的、纯粹的鲜,鲜得非常纯正。

笋的鲜甜让人想起春天,他们像春天里的蚕一样,快速干掉几片笋,等吃过瘾了,才夹向腊肉。

腊肉吸收了冬笋的鲜味,咸香可口,还不那么油,配着白米饭吃,简直绝配。

快速干完一碗饭的白芜摸摸肚子,宣布:“我今天可以吃三碗饭。”

岸马上跟上,“我可以吃四碗!”

川眼睛一瞪,警告两人,“收着点,只许三碗,多了没有,今年可没冰糖地莓吃。”

去年白芜和南遥做了许多冰糖地莓放在厨房外面。

他们除了平时拿酸酸甜甜的冰糖地莓当零食吃之外,还拿它消食,每次吃撑了都会摘一串下来吃,开胃又促消化。

今年他们先前忙着收集正儿八经的粮食,抽不出空去摘地莓。

后面大雪一下,地莓都被埋在雪

白芜想起这个,还挺遗憾,“等哪天雪化了,我们出去看看,没有冰糖地莓,总觉得冬天好像少了点什么。”

南遥看看窗外,“温泉那边应该有,今晚早点上山,去找一找。”

“那我早点准备。”

一家人吃完饭,川和墨收拾碗筷,白芜和南遥挑着饭下去喂小豚。

他们俩分别多日,才刚见面,需要独处的时间。

两人特地走路下去,在路上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两只小豚听见他们的声音,老早就在河边等着他们了。

河流暂时还没冻上,可能这条河比较大,流速也比较快,比较难冻上。

天冷,两只小豚哪怕在水下也不爱动,或者说,河流里的鱼类变少了,它们在水下抓不到多少鱼,懒得做无用功。

现在,两只小豚主要靠白芜家投喂。

喂完小豚,安抚了一下两只小家伙,白芜站起来,看向周围。

现在天地皆白,少量枯树露在外面,也是一片黑褐色,看着跟水墨画一样,“冬天的景色真单调。”

南遥伸出手拉他,“我们去泡温泉,温泉那边比较暖,应该会好一些。”

白芜一拍脑袋,“对哦,还有温泉,我怎么忘把竹子种到温泉那边去?你提醒我了,等会我们去的时候,多挖几株竹子过去,我们多存几株种,免得冬天都冻死了。”

白芜一提起种植,立即来了兴致,“还有胡椒、芋头等,不怎么耐寒的物种,我们都在温泉那边种一份。”

他说着就要往家里跑,南遥拉着他的手,将他拉回来,“我出去那么多天,你就记着你的植物?”

“当然不,要不是这几天光记着你,我怎么会到现在才想起我的作物?”白芜凑上去亲了南遥一下,弯起眼睛道:“我们先把事情做完,才能心无旁骛地干正事。”

至于究竟什么是正事,两人对视一眼,南遥眼中笑意更深,白芜则露出挑衅的神色。

白芜他们一连忙了好几天,“正事”做上了,地莓也摘了。

他们将地莓清洗干净,裹上薄薄的糖壳,再插到特地做出来的草把子上。

紫红的地莓裹在薄薄的糖壳之中,配着雪地特别应景。

白芜每回路过院子,要是不到吃饭的时间,总要顺几串,和家人一起吃着玩。

这几天基本每天都在下雪,先前下的雪也一直没化,冻在外面,冻成了冰壳,十分光滑。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会滑出老远,然后结结实实地摔个屁墩。

白芜平衡能力虽好,却也不愿意每天都出门进行不摔跤挑战。

何况外面冰天雪地,风又大,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还是呆在家里舒服。

他闲着没事,干脆在家里和父兄一起玩牌,五个人一起玩,输了的罚喝水,喝多了得跑出去外面哆哆嗦嗦地尿尿,非常好玩。

打牌一点都不腻人,总是输的岸不干了,“水又不好喝,我被罚都认了,总得让我喝点其他的吧?”

白芜懒洋洋地靠在南遥身上,“你想喝什么其他的?”

岸:“酒!”

白芜眼睛一眯,“嗯?家里的苦草酒酿好了?”

岸瞬间心虚,“应该酿好了吧?我那天都闻到酒味了。”

正好一把牌打完,白芜将牌放在桌上,“你们先打,我去看看。”

南遥:“我和你一起去。”

岸在他们身后扯着嗓子喊:“我那天掀开来看了一下,酿得还挺好。”

苦草酒的味道比苦草好多了,但有一种淡淡的苦味,喝起来挺刺激。

谁要是不喜欢苦味,可以在里面放一点调料,掩盖掉那股味道。

他们秋天的时候就喝了一缸苦草酒,那时候他们还习惯往里面放凉香草和酸酸果。

白芜“蹬蹬”跑进杂物间一看,一下就发现边上的泥封已经开了,再打开上面盖着的簸箕,很明显看见酒液被舀掉了一层,缸壁上还有个淡淡的印子。

白芜从杂物间探出头,朝房间吼:“岸你又偷酒喝!”

岸:“我就尝了个味道!”

“骗鬼呢你!我都看见了!”

岸缩回脖子不说话了。

白芜去厨房拿了干净的勺子和碗来,舀了两个半碗,一碗递给南遥,一碗自己喝。

这一批苦草酒的酒味比上一批要重一些,苦味也相对比较浓重,口感更醇厚,风味更足。

白芜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这已经是一种合格的酒了,比起他上辈子喝到的那些酒,一点都不逊色,不说平起平坐,起码能说一句别有风味。

白芜舔了舔自己嫣红的下唇,盯着自己的酒碗,“还是有点苦,我弄点甜甜的喝,看会不会更好喝。”

南遥端过他手中的碗,“我去给你加糖。”

“不用糖,我们煮着喝。”

白芜一口气咕嘟咕嘟喝完碗中的酒,酒液冰凉,刺得他端着空碗狠狠打了个激灵。

简单冲洗了下碗,他又舀了满满一碗带苦草米的酒,打算用这种酒酿做点特别的饮品。

他们现在正烧着炕,炉子里有燃烧着的蜂窝煤。

白芜把烧水的壶提下来,倒入酒酿,加入水,直接放到火炉上开煮。

岸见他在外面忙活,跑出来看,“闻着好香。”

白芜喝了半碗酒,感觉浑身发热,他舒坦地伸了个懒腰,“等煮开了,我们加一点糖进去,再打两个鸭蛋,做成蛋花酒,味道会更香。”

岸道:“我觉得空口喝就挺好喝的。”

“做成蛋花酒也好喝,又香又甜,填饱肚子的同时还能御寒。可惜你们都不怎么喜欢吃姜,要是喜欢吃姜,做成姜酒也不错。”

“姜酒就算了,我比较想喝姜撞奶。”

“那得等来年春天了,现在的羊哪有奶?”

天气实在太冷,他们家的羊已经不怎么产奶。

羊奶比较少,他们懒得下去挤。

他们挤得不勤快,羊奶就更少了,现在基本已经没奶。

白芜估计,得等明年春季,他们抓到了新的母羊,或等明年夏季母羊下了小羊羔,他们才能有新的羊奶喝。

炉子烧得很旺,上面的锅一会就开了,浓浓的酒气随着水蒸气飘散,他们要是细细嗅闻,能闻到一股粮食特有的香气。

白芜拿了紫草糖过来,给锅里加了两块。

蛋花酒原本有点苦味,加了糖后变得又香又甜,受到了全家的一致欢迎。

他们家从早到晚,锅里都温着蛋花酒了。

蛋花酒很好喝,但它再怎么好喝,白芜家也只有五口人,哪怕加上大狼和小豚,一共也消耗不了多少,毕竟不能天天拿它当饭吃。

白芜这天舀酒的时候看着酒缸,愣在原地。

南遥轻轻推了他一下,“怎么?”

“我想用这缸酒做点别的。”白芜看着底下的大酒缸,感觉留一缸酒出来喝已经足够了,剩下的那一缸酒,他们可以再做点别的。

“比如?”

“蒸点烧酒?”白芜抬头,笑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上次我们就已经说要蒸烧酒了,没有足够的原材料,这一次可以试试,蒸完后再酿上一缸就行。”

他们家还剩一点苦草,舂好后可以再酿一次酒。

新酿出来的酒味道比较淡,适合空口吃或者做蛋花酒。

白芜想蒸酒,家人们没什么意见。

他将先前蒸蔷薇花露的那套器具找出来,二者的原理一样,都是蒸馏冷凝提纯。

他们甚至不用多费事,直接把这套器具架在炉子上就行。

反正他们一天到晚都在烧炕,烧出来的温度足够蒸酒了。

白芜不着急蒸,也不着急品尝烧酒,就这么让酒液慢慢滴。

一时间,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十分醉人。

炉子上的火不大,他们不必看火,又坐回屋里,继续一边喝蛋花酒一边打牌。

喝酒比喝水舒服多了,只是容易造成尿频。输得最多的倒霉家伙喝着喝着,还得裹紧袍子哆哆嗦嗦跑出去撒尿,那叫一个痛并快乐着。

每当这时候,两只大狼便甩着尾巴,跟在他们后面跑出去撒欢,哪怕被赶回来,嘴里也会发出欢快的嗷呜声。

白芜对玩牌的套路很熟悉,数学功底不错,一直输得不多。南遥运气和心算能力都不错,川有家人悄悄放水,他们五人中,输得最多的要属墨和岸。

两人的牌路都比较莽,逆风局往往输得很惨,偏两人好胜心还强,越挫越勇,从不主动认输。

因为这些蛋花酒和牌局,白芜家一整天都充满着欢声笑语。

白芜觉得,和家人在一起,能吃饱穿暖,还能进行点小娱乐,哪怕外面冰天雪地,这也是个足够美好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