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棉被

深秋的白霜很厚,白芜睡醒的时候,看见外面白茫茫一片,他还以为下了雪。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外面的不是雪,是霜。

南遥已经起床了,只剩他一个人裹在厚厚的兽皮衣服里面。

他转动着脑袋,下意识找南遥。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一转头就看见南遥穿着一件单袍,正挽起袖子处理那三头鹿。

那三头鹿已经被放干了血,南遥正在处理鹿肉,他把深红色的鹿肉切割成整齐的一块块,放在枯草上。

此时,一身黑袍的他和血红的鹿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配着半明半暗的天青色,极富视觉冲击力。

白芜看到他时,立即被他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尤其当他动起来,那结实而流畅的肌肉贲张,浑身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白芜在他背后险些看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南遥只穿了一件衣服,而他的外袍正裹在自己身上。

怪不得他今早觉得那样暖!

白芜再顾不上赖床,一骨碌爬起来,先穿好自己的兽皮外袍,再提起南遥的外袍抖了抖,抖干净上面的灰尘和草屑后跑去找南遥。

他的手从南遥边上斜斜地伸过去,“你怎么都盖我身上?自己不冷?”

“现在不冷了。”

“之前冷也不行。我来帮忙。”

“我已经忙得差不多,等把肉分解好,用网袋装好,背去翠族那边,就可以叫人过来帮忙了。”

“别光用网袋,再用背筐装一部分,我和你一起背。”

白芜说着的时候看见地上凝结了一大滩鹿血,顿时心疼得轻轻抽了一口凉气。

这么多血,他们要是做成血豆腐,可以吃一个星期。

要是他们有足够的容器就好了,可以连鹿血一起收集。

可惜了。

南遥听到他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冲他道:“不放血不行,不放血的鹿肉会变得又腥又柴。”

“我也就是随便心疼一下,道理我都知道。我给你打下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

白芜自己不太会分解鹿肉,他站在边上看南遥动作。

南遥手握一把小刀,分完了腿肉后,开始切割鹿身上的肉。

他们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是获取鹿筋,现在南遥也从鹿脊背上先下手。

鹿脊背上有一条又厚又长的方筋,南遥慢慢将它割下来,割出了长长的一条。

鹿筋和鹿肉不一样,它长长的一条,整体白中带一点淡黄,看起来非常柔韧。

南遥将一整条鹿筋完整地出来后,递给白芜。

白芜半点不嫌弃,拿在手中掂了掂,只觉得它又厚又重,份量感十足。

南遥抬头观察他的神色,问道:“能用吗?”

“我觉得可以!”白芜将鹿筋收在背筐里,脸上露出了点喜意,“来来来,我们再切割第二条。”

南遥依言动手处理第二头鹿。

天色一点点变得明亮,太阳渐渐从天边升起,他们把鹿肉收拾好,又背到翠族的领地,南遥这才飞到天空上呼唤翠族人。

翠族人听到呼唤声,很快过来帮忙。

兽人们帮着把鹿肉背到白芜家,并谢绝他们留下来吃饭的邀请。

白芜按照习惯分了翠族人半头鹿肉,这才把他们送回去。

“真是累死我了。”白芜往躺椅上一躺,一动不想动。

南遥把背筐里的鹿筋取出来,“是不是要先洗干净?”

“对,拿温水洗干净,然后晒干。”白芜抬头看天色,“这几天天气应该不错,风又大,鹿筋很快就能晒干了。”

南遥去提锅。

白芜家有三口火炕,他们在烧炕的时候,会将水壶放到锅上面烧。

哪怕蜂窝煤已经熄灭,余温温着热水,提下来还是能用。

他们把热水提下来,倒入盆中,将鹿筋上面的血水和油花洗净。

鹿筋洗干净之后,呈一种白得半透明的颜色,两人把它挂在晾腊肉的木杆上,让寒风尽情吹拂它。

至于其他鹿肉,白芜选了一部分放入锅中用卤料开炖,另一部分用盐腌着,要做成腊肉。

南遥在他跑进厨房忙活的时候,把鹿骨也清洗出来,“这些骨头要怎么处理?”

白芜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看,“把它们砍开,等会儿拿一部分做酱骨头,另一部分熬出油脂,做火锅底料。”

“那我去那边忙活。”

他们家的斧头是用黑金做的,特别坚硬锋利,南遥力气又大,一斧头下去,无论什么骨头,都能应声而断。

白芜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南遥在外面“咚咚”地砍骨头,声音特别干脆利落。

听这么一种声音,堪称享受,白芜听着听着,眼里就露出了笑意。

鹿肉特别多,两人忙活了一天,等晚上家人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忙活。

岸先回来,一落地就忍不住问道:“芜,你们今天弄了什么,我老远就闻见香味了?”

“卤鹿肉。”

“你们不是说要去打野牛吗?”

“我们倒是想,问题是我们也得打得着啊。”

“哈哈哈哈你们居然也有打不着想打的猎物那一天?”

“还吃不吃我卤的肉了?”

“吃吃吃,我今天摘了好多咬嘴果,你看一看。这批咬嘴果个头小一些,但辣味特别重,我刚刚舔了一下,嘴里现在都还能感觉到辣味。”

“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

兄弟俩打了一会嘴仗,岸想起来,“今天早上亚父跟我说,家里的鸭子最近不怎么下蛋了。”

白芜最近没关注他家的鸭,没想到还有这事,“是天太冷了还是它们有别的动作,吃得还和以前一样吗?”

“好像吃得比以前更多?”岸挠头,“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都是亚父他们喂的。”

川他们回来后,还没放下背筐,白芜赶紧问:“亚父,家里的鸭子最近怎么样?已经不下蛋了吗?”

“不怎么下蛋,以前每天一个蛋,或者隔一天一个蛋,现在四五天都不一定下一个蛋。我早上还说,这些鸭子已经养大了,再怎么养也不会长,要是不怎么下蛋的话,不如杀掉一批,明年春天再养新的?”

“先别急,我要去看看。”

“不急,我也没想着今明两天就把它们处理完。你们呢,你们那边怎么样?昨天出去打猎,没打到野牛?”

“没有找到,打到几头鹿。”

“那棉花还能弹吗?”

“肯定可以,就看弹出来的效果怎么样。”

白芜乐观地想,反正这个时代的人又没见过棉被,他们就算做出来的棉被不够好,顶多不够蓬松柔软,盖还是能盖的。

第二天,白芜和南遥先去看他们家的鸭子。

他们在螃蟹林里走了一圈,白芜悲伤地发现,他们家的鸭子现在的确不怎么下蛋。

这些鸭子不仅不下蛋,还被冷得缩成一团,连动都不想动了。

不过它们看起来的确胖了些,像是在储存能量过冬。

南遥随手抓了一只鸭子,拎起来看,“这鸭子现在不好杀了。”

“不是挺胖挺好杀的嘛,它们还不爱动。”

南遥把它们的毛捋起来,“里面有很多小绒毛,拔毛很麻烦。”

白芜凑过去看了一眼,“还真的是。那什么时候能杀?等它们的小绒毛长完之后吗?”

“再等等看。”

他们还没来得及杀鸭子,川告诉他们,稻田里的稻子不太行。

家里还没来得及收的这批稻子是晚稻。

今年天气比往年冷,稻穗根本来不及长成,就已经降了霜下来,稻叶经霜后迅速变得枯黄。

他们家原本还想收割水稻,看到这种情况,感觉水稻收回来也没什么意义,便一直破罐子破摔地留在田里。

现在连稻穗一起干枯了,稻子还只是半饱满状态。

那块田里的稻子,大部分都长成了秕谷。

现在风越来越大,连秕谷也留不住了,他们得尽快收割。

白芜和家人一起来的水稻田,看着整一块枯黑的稻田,又摘下稻穗查看,发现这种稻子基本不能吃。

白芜郁闷地嘟囔,“现在只能割下来喂牛了?”

川道:“能用来喂牛也好,你不是说它们跟着我们劳累了半年,冬天得给它们吃点好的长长肉?”

“话是这么说,到底还是有点可惜。”

南遥道:“明年早点种,应该不会有问题。”

“只能这样了,来吧,动手割稻子。”

这一块田的稻谷都是不饱满的秕谷,割了回去也不怎么能吃。

白芜他们干脆只把稻苗割下来,喂牛的时候连苗带谷子一起扔进牛圈里喂,就不另外动手把这些谷子给敲下来了。

这些稻苗已经干透,上面的秕谷也已经脱水,连晾晒这一步骤也省了,直接捆起来入库就行。

冬天牛羊大部分时候吃苦草,小部分时候可以用这批秕谷加餐。

秕谷还能用来喂鸭子,也不算太亏。

他们忙着收稻子。

忙了几天,鹿筋在不知不觉中晒干了。

现在的天气十分干燥,鹿筋干得跟木棍一样,变得又黄又坚硬,敲起来邦邦作响。

南遥看着这样的鹿筋,拿起来,挥舞了一下。

鹿筋在空气中被舞得“咻咻生风”,南遥偏头问白芜,“这就是你说的,可以做弓弦的鹿筋?”

“好像是?”白芜也不太确定,“我听说牛筋晒干了之后要泡水,然后再慢慢敲成细丝,用细丝编成弓弦。”

“先试试。”

白芜把鹿筋放到水里泡,泡了一天一|夜,鹿筋泡胀了,摸起来滑溜溜的,甩着十分有弹性。

他们没办法想象那种硬邦邦的鹿筋如果做成弓弦会是什么样,这种软趴趴的鹿筋则好想象多了。

白芜感觉胜利的曙光已经近在眼前。

他拉着南遥用铁锤将这三条鹿筋锤成细丝。

鹿筋非常难捶,捶出来的细丝也比他们想象中多得多。

这玩意儿就像泡发了的粉丝一样,捶好后撕开能装满一整个脸盆。

白芜感觉十分失策,他没想到鹿筋居然有那么多。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怎么出乎他意料,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和南遥尝试着将这些锤出来的细丝编织成弓弦。

他们都有纺织的经验,这一步并不难。

又忙活了几天,他们总算编出了一条效果还不错的弓弦。

白芜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去后院砍了根竹子回来,当场剖成竹片,用火烤过后弯成弓,然后把弓弦崩上去。

他们制作好的这张弓,很像那么一回事。

他们只要用东西一弹,弓弦就嗡嗡作响,肉眼能见到弓弦正在高速振动。

既然能震动,事情就好办了,白芜松一口气,召集全家人和他一起弹棉花。

棉絮弄好很久了,他们把足够多的棉絮分成三等份后,拿出了其中一份,放到准备好的布匹上面,然后一家人轮流用弓弦在上面弹。

白芜特地仔细观察着。

他发现弓弦真的有用,用弓弦弹过的棉絮明显变得柔软蓬松,里面储存了更多的空气,保暖性应该也会变得更好。

棉絮弹好后,他们又用石头压磨,让棉絮变得服帖。

原本蓬松四散的棉絮经过好几次重复的弹震和压磨后,渐渐变成了一整片。

白芜查看过后,感觉差不多了,又拉着一家人一起,将棉絮和布料细细缝在一起。

这一步同样非常麻烦。

他们把棉絮分成了无数个格子,每个格子都用线缝过。

棉絮被牢牢固定好,再怎么抖都不会散,这样一张棉被总算做好了。

只要再套上被套,这就是一张可以拿来盖的棉被。

“好了。”川缝完最后一针,将宽大厚实的棉被抖了一下,叠成小卷,塞到白芜怀里,“现在不用盖,我都知道它肯定是好东西了。”

这张棉被那么软,那么大,还带着布果特有的淡淡香味。

哪怕没真盖在身上,他们也可以想象它盖起来是什么感觉。

那肯定是睡在云朵里的感觉。

一家人亲眼看着它从布果变成这么大一张棉被,此时面上都颇是感慨。

白芜抱着柔软蓬松的棉被,轻轻摸了几下,将它递给南遥,“折腾了那么久也值了。”

南遥也摸,“再做两张,给阿父他们也准备上。”

川立刻道:“你们摸索出来的棉被,你们先盖,等有空的时候再给我们做。”

白芜伸手揽住川的肩膀,“不用等,我们现在都有空。棉絮已经整理出来了,家里的布多得是,也就弹棉絮这一步比较复杂,你们要是来帮忙的话,再做两张棉被出来也用不了几天。”

岸摸着棉被,在旁边举手,“我每天可以早一点回来弹棉絮,我现在已经学会了。”

白芜立刻接话道:“我们一起加把劲,争取下雪之前把家里要用的棉被都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