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药厂这会子广场上看电影的人群还没有散,顾眠先一步跑回了家,没等陆撼城,等进了家门,大口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被小妹叫了一声,才缓过神来,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妹顾盼摇了摇头,坐在沙发上看奶奶,奶奶则看着爷爷,爷爷一脸的凝重,也摇了摇头,苍老的双手合在一起,轻声说:“不清楚,刚才你妈电话打过来,我听不太清楚,好像说是小鼎被抓了,要咱们有人去市里签个什么保证书才能放人。”
满面通红的顾眠还在喘气,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满身的热汗都在一路回来的晚风中干掉,迟钝地思索了一会儿,说:“那我现在就进市里找小鼎吧。”
顾爷爷叹了口气:“是这么想的,但你别乱跑,撼城呢?刚才小盼还说撼城一会儿也过来,撼城在市里认识的人多,之前认亲不是还跟警局打过交道?他去的话,比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好说话些。”
顾眠耳朵都快要被‘撼城’这两个字给烫熟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裤腿,不等他说话,门口的门就自己从外面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紧追着顾眠跑来的陆撼城。
这人收拾蛋糕、收拾百合花,慢了顾眠一步,让顾眠等,顾眠却总觉得刚才差点儿亲到陆哥的自己太羞耻了,躲在陆哥怀里的时候还好,分开后,每被陆哥看一眼,他就总回忆在夜色中亲近过去的自己。
那种呼吸都跟陆哥搅和在一起的感觉让他脸红心跳到极点,浑身没有力气,脑袋不能思考,只知道要么逃,要么就躲陆哥怀里去,这样比较安全。
少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的送礼物,结果没送出去,这不上不下的,就像他扑通扑通的心跳,既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它正常点,也不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有点说不上来的可惜和委屈。
可顾眠又觉得因为没能送出礼物而不开心的自己也太奇怪了,要是让陆哥知道,多害羞啊,陆哥会怎么想他?
会怎么想啊?
眠眠不明白,逃避倒是个很好的选择,于是他跑了。
陆撼城一进屋,目光便直接落在根本不看他的顾眠身上,他表情很温和,眼神却略带着不悦,这点怒意藏得很深,是专对着大半夜不说一声就跑掉的病歪歪的顾眠发出的。
当着爷爷奶奶的面,陆撼城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越是跟顾眠保持距离,才越是可疑,所以坐到顾眠身边后便用膝盖撞了撞顾眠的腿,冷声道:“你跑什么跑?从我家到你家也就三分钟不到,说了多少遍,从大路走有路灯,你抄什么小路?喜欢摔跤是吧?”
顾眠根本不敢看陆哥,要看的话他都不知道该看哪儿。
看脸吗?一眼就能看见方才差点碰到的薄唇了,电视上琼瑶剧里亲吻的戏份可多了,多缠绵啊,刚才差点点就要起码啃十分钟的吧?眠眠脸颊泛红,想跟陆撼城吵架都吵不起来,喉咙干干的,开口就是一声:“哼。”
“哼什么哼?你在跟我吵架吗?”陆撼城忍不住心口都是一烫,立马也是生气不起来,甚至还轻笑了笑,歪头去看眠眠的脸。
顾眠才不想给陆撼城看,一把推开,这回却不小心一下子按在陆哥的唇上!
救命!
漂亮的顾眠当场愣住,手也不知道收回来,就这么下意识看向陆哥,眨了眨眼,被陆撼城伸手抓住手腕拉下来,才神魂归位。
两个少年打打闹闹,在老人家看来实在是太正常了,感情好嘛,一块儿光着屁股长大的交情,怎么能不好呢?而且都还是孩子呢。
哪怕现在两个人还拉着手,顾爷爷也没关注,而是着急顾鼎的事情:“撼城啊,喊你来其实就是因为顾鼎那孩子,现在天色晚了,你能不能借到车,帮我们载去一趟市里?”
顾爷爷认识的老家伙们大都只有一辆摩托车,这年头,摩托车也是大件物品了,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才能买来当作代步工具。
可顾爷爷不会骑,家里也没个成年的男人,找领导倒是可以借,但是刚才问过了,厂里的车子刚好都开了出去出差了。
陆撼城想了想,说:“这个我行,找副校长借,他女婿开车送你们过去。不,这样吧,爷爷奶奶你们在家等着,我跟眠眠去就行了,签字得家属,眠眠算一个吧?”
“这哪儿行?眠眠也还小,肯定不能他签字,还是我去,眠眠你早点休息,现在快十点了,早点休息,不然要头疼。”
顾爷爷老惦记大孙子头不舒服,思来想去还是得自己出马。
顾眠却不放心爷爷,怎么说也要一起,还说自己现在身体好多了,根本没头疼过。
陆撼城瞄了不安分的顾眠一眼:“爷爷说得对,你要不还是呆家里?”
顾眠立马瞪过去,手也从陆哥手里抽出来,严肃道:“我他妈要过去揍顾鼎的!哪里睡得着?”
顾家一大家子,商量了许久,陆撼城借的车子都准备好了,还是没有个准话,最后还是陆撼城拍板,要去的就都去,奶奶跟小妹留下。
小妹顾盼上蹿下跳,感觉可刺激了,总也想去见识见识二哥的神威,出去才几天啊,真是出息了,大哥都气得要打人的场面可不多见:“要不我也去吧?大哥!大哥你带我也去!”
顾眠敲了敲小妹的脑袋,便摆了摆手:“麻溜儿洗漱睡觉,我回来看见你还没睡着,你就完蛋了,懂了?”
顾盼当即假哭:“我玩儿到十二点好不好?现在是暑假啊大哥!”
顾眠笑着,没答应。
单元楼下,黑色的小轿车就停在院子外面,副校长的女婿名叫曹建国,年轻时候是厂里的厂草,现在人到中年,发福得厉害,穿着紧绷绷的灰色衬衫,肚子老大,戴着个时髦的鸭舌帽,看见顾家爷爷,便礼貌道:“老爷子这么晚也去啊?开车得两个小时,坐得太久了,要不我帮忙代签字怎么样?”
曹叔叔人在学校当后勤主任,见人总是笑,但近几年频频传出跟家里老婆打架的传闻,都说他在外头有小三了,三天两头出差不回家,厂里的八卦老太太们描绘得有鼻子有眼。
顾眠偶尔会听奶奶讲这些,看见曹叔叔,却不太相信,总觉得曹叔叔是个好人,好人怎么会打老婆还在外面有人?更何况副校长还是他岳父,楼上楼下的住着,工作还在岳父的手底下,他怎么敢的?
“不用不用,就是麻烦你了。”顾爷爷坐在副驾驶,副驾驶视野好,坐起长途也比后面的舒服,更何况还有效防止晕车。
顾眠便跟陆撼城一块儿上了后座,出发前奶奶还连忙跑出来,塞了个塑料袋给顾眠,顾眠手里一沉,稍微掂一掂就知道是钱了,全是十块二十五十攒出来的钱,顾眠抱着这笔钱,心里忽地一沉,扭头有些茫然地问陆哥:“电视上好像是这么演,去警局赎人要交保证金,那保证金是多少?”
开车的曹叔很健谈,陆撼城还没来得及说话,曹叔就回头哈哈笑了一下,说:“小顾你港片儿看多啦?咱们这边哪里要拿钱赎人的?你弟弟还小,哪怕是犯了事儿,家长过去了,也只是口头教育一下,太严重的才会去少管所,不过要被送去少管所的人,就算是交钱也弄不出来,最近管的严。”
“欸你弟弟到底犯什么事儿了啊?”曹叔看上去是真的好奇,“顾鼎平时看着多老实一孩子,我反正觉得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爷爷在前面沉默着,听到这话倒是点了点头:“小鼎也乖的,嗐……到了就知道了。”
到这里,车里便安静了,顾眠抱着奶奶给的一口袋钱,心里七上八下,总怀疑顾鼎这傻蛋是不是被人骗去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想顾鼎还小,才十四岁,现在在警局不知道多害怕,还想顾鼎出事了,如果真的要坐牢该怎么办?如果坐个十年牢,出来都二十四了,才小学的文凭,哪里有人要他上班啊?吃饭都成问题了。
他还指望弟弟凭借跑步拿奖,好给中考加分,到了高中再拿奖,为高考加分。
现在呢?现在什么都好像乱七八糟,只有未知等着他。
说来也是很怪,如此大的事情,顾眠吓成这样都没有哭,他背脊笔直地坐在后面,目不斜视看着车前窗外被大灯照亮的道路,哪怕只能看清楚近处,也坚定的看着,哪怕他心里没谱,也让人瞧了以为他一切尽在掌握。
可旁人看不出来顾眠的空架子,陆撼城可太了解了,他的顾眠完完全全只是因为习惯,才摆出这么一副可靠的模样,大概是现在处于大哥的身份里,所以漂亮的脸都冷着,看起来格外的凛然冷清,不可靠近。
“眠眠。”陆撼城忽地拉住顾眠的手,把人往后面扯了扯,“别紧张。”
顾眠被拉着的手,正是刚才不小心碰过陆哥唇瓣的手,顾眠没想起来,陆撼城却记得自己亲到了眠眠的手,忍不住把人的手捏在手里细细的捏人手指头,好像这只手已经属于他陆撼城了。
顾眠可不这么想,紧张兮兮连忙把手抽开,对陆哥使了使眼色:爷爷在前面呢!
陆撼城笑了笑,又去抓,然后死死扣住不放,凑到人耳边轻轻说:“没关系的,车里黑,谁都看不见。”其实看见也没有关系,刚才他还跟眠眠拉手呢,但没人觉得不对,只要小心点就好。
他这么说了,又这么的坚持,顾眠哪里还有拒绝的力气?他喜欢这样被牵着,手掌心有陆撼城给他的温度,这种感觉,是说不上来的安心。
车内还是很安静,两个少年在后座悄悄的拉手,车外风景飞快后退,就像是时光前行的样子,一直要带他们去往以后的以后。
以后的以后……漂亮的眠眠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以后的以后,陆哥你是什么样子呢?
我们又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的关系,会永远永远这么好吗?是我想的那样好吗?
眠眠希望陆哥以后不要中年发福,最好永远都这么好看,他较为简单的小脑袋里想起未来,只希望陆哥不要发福,这好像就是他能想到最可怕的情况了。
陆撼城看眠眠老瞅自己腹部,眼里带着几分担忧,被他逮住,立马又害羞得扭开,凑过去便低声问:“看哪儿呢?”
这腹部连着陆撼城伟岸的事业,看哪儿可不好说。
顾眠简直解释不清楚:“我……我不想跟你说!”
“跟我说呗,今天我什么都没得到,你不得补偿我?”陆撼城声音很低。
顾眠耳朵都要痒死了,但大幅度推开陆撼城的事情他没干,只是怪娇气地甚至是欲拒还迎地仰头瞥了一眼陆哥,埋怨道:“难道这事还要怪我?”
“不怪你,我哪儿敢怪你?”陆撼城声音里带着经年不变的宠爱之意,“都怪我,说明不是正经的生日,礼物是收不到的,所以真正生日那天眠眠你还送吗?”
顾眠真的恨不得现在咬死陆撼城,悄悄拉手也就算了,前面还坐着他爷爷呢,居然在这里跟他要生日礼物,是仗着别人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暗语吗?真的是……太讨厌了!
讨厌陆哥的眠眠狠狠捏了捏陆哥的手,就是不肯回话。
陆撼城这边整条手臂都他妈酥了,登时也不敢乱说话,要不然真是要出事的。
这边消停了,眠眠却不习惯,他扭头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陆哥,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你怎么啦’?
陆撼城沉沉地也看顾眠,喉结在顾眠那看不清切地视野里上下动了动,最后少年低头下去,拉着眠眠的手上来,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落了个滚烫的吻在顾眠的掌心。
接下来少年们没有说话,他们也没有进一步的做什么,只是都不约而同的忍不住翘起嘴角,一个继续拉着发小的手,一个乖乖被牵着,好像要这样牵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