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进城门,车轮辘辘向前。
另类的故地重游,陆元不由地掀开车帘,朝外面看去。如今先帝才驾崩不久,一切热闹的活动全部取消,平日里吵闹的街道,此时不见多少人影。
前世入京,陆元的心境和这会儿完全不一样,就算坐在更加奢华的马车里,她也对陌生的京城提不起半点兴趣。
不过奇妙的是,前世今生,她的个人际遇似乎和外面的环境调了个个。前世直到三年后先帝都还健在,她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里,心中是一种认了命的平静。
与之相对的,马车外传来各种声音,有叫卖的,有聊天的,不用细想,估计还有小声讨论她这个贵妃的。
本来百姓遇见贵人的座驾,是要跪地叩迎和相送,但是先帝的父亲隆安帝体恤民情,取消了这个制令。
听说当时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可是隆安帝手腕强硬,心意已决,几乎没有更改的可能。隆安帝是位好皇帝,一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陆锋就是他在位时,一手提携上来的。
或许就像娘亲所言,很少有人的人生会没有遗憾,饶是隆安帝这样的明君,在子嗣上始终差点运气,一生只诞下两个孩子,刚好一男一女。
可惜能够继承皇位的那位,能力实在平庸,全不如长公主聪明伶俐,于政事上还颇有见解。
陆元有时候不明白,同是隆安帝的孩子,为何更优秀的长公主无缘帝位。但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当听到她这个问题时,都只是叹了一声,摇摇头没有说话。
好在隆安帝给他不争气的继承人留了个好班底,大概临终前,还拉着他的手,耳提面命地告诫他,让他一定相信那些忠臣良将,万不可寒了他们的心。
这也是为何先帝再忌惮陆锋,却始终没有对他下手,只是一道圣旨,强行将他唯一的女儿纳入皇宫,立为贵妃。这是牵制,同时也是恩赐。
不管陆锋和陆元愿不愿意,至少在一些人眼里,入宫代表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女儿争气的话,还能给母族带来无上的权力。
只是先帝怕她有孕,她进宫后一直未曾和她同房,但面上却给足了她面子。陆元当时想,如果先帝有意要和她同房,她如果拒绝,也许他还会客客气气地答应。
这一世和前世完全不同,陆元除了一开始突闻先帝死讯,心里感到诧异和怅惘。
毕竟先帝虽然说不上好,但也谈不上坏,面对这则消息,就像听到一个认识的人离世一样,都会闪过类似的惊异和茫然。
不过陆元很快平复,并没有把先帝的事情压在心里,甚至来之前还饶有兴致地想,等葬礼结束,她不知道有没有空闲逛一逛京城。
除却前世一入宫门,就再也没出来过,就是和裴子野相处的这段时间,听他讲述京城何处有什么好玩,心生向往,考虑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定是游遍大周的大好山河,首站便是京城。
如今没想到居然提早来了这里,这种有别于前世的历程,陆元心底既兴奋,又忐忑。
兴奋于她可能会提前实现她的愿望,如果生命一如上辈子,定格在二十八岁,那么多出的这几年,势必可以让她弥补更多的遗憾。
忐忑于前路未知,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是好还是坏。但是就像刚重生那阵儿——既然来都来了,事情已经发生,她改变不了,想那么多干嘛。
陆元悄悄吐出一口气,朝前望着陆锋伟岸的身影,马蹄缓缓踏在青石板上,啪嗒声不断。
秋日阳光和煦,洒到陆元的脸上,她左颊那颗红痣红得透亮。
车轮滚滚向前,不久,他们到了镇北王府在京城的府邸。此刻进宫的谕旨还未下达,陆元等人只得先回到府上,稍作休整,等待宫里来人。
这座府邸陆元从未来过,下了车,旅途中的舟车劳顿被好奇消散些许,她抬腿走进去,朝四处张望。
京城的镇北王府是先帝所赐,占地很广,但由于主人长期不在,内里的布置却很空,本能地凸显它的性质——一个落脚点罢了。
陆锋走到陆元身边,先是上下打量她,见她面色如常,只是略有些疲惫,放心地缓了一口气。
“你先回房休息,虽然一般来说,谕旨会和我们前后脚到,但先帝走得突然,前朝一堆事没处理完,这事儿也说不好,你就没必要在堂屋干等。反正谕旨到了,我会派人叫你。”
闻言,陆元应了声好,和陆锋暂时作别,在仆役的带领下,回到她在京城的院子。
进到房间,她揉揉酸疼的肩颈,脖子左右摆动,嘴里时不时发出不适的□□。一旁整理的夏荔见状,提议道:“郡主,等奴婢收拾完,给您捏捏。”
夏荔嘴笨,脑子总是一根筋,可是手脚却十分麻利,只要是关于手上的事情,她学起来就是比别人快。
聪明的春桃夜里挑灯赶进度,也不及她短短一个白昼做得多。
听到夏荔主动请缨,陆元有几分意动,但还是摇头拒绝:“大家都赶了一路,谁都累了,还是拾掇完好好歇息,后面可能还有一大堆事在等着我们。”
“不碍事的,郡主。”夏荔坚持道,“奴婢做惯了,这点那算得上累。您要是心疼我们,一会儿我和春桃轮流来。”
春桃附和:“是啊,郡主,天大地大,哪有您的身体安康大。比起您健健康康,奴婢们做这些算什么。”
陆元想起来的路上,她生病那次,就是因为她逞强,才害得春桃和夏荔被骂,不仅如此,她们还被扣除了俩月的工钱。
现在已经到了京城,最迟明天可能就要进宫,如果这时候她再出什么岔子,到时候可能就不仅仅是漫天飞舞的折子,陆锋或许还会收到处分。
严重的,要是编排一些怪力乱神,说她一到京城就生病,不是不尊敬先帝,就是和先帝犯冲。
再找几个道士,将此事进行渲染,那些想要对付陆锋的人,面对这样的机会,肯定会下场浑水摸鱼。
在那群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大臣面前,她是否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完全不重要,反正他们找得出话来,把事情说成他们想要看到的样子。
这个节骨眼上,陆元不想去触他们的霉头,于是采纳夏荔的建议,让她们打理好一切,给她捏捏乏力的身体。
不过她思考了下,和她们谈了个条件:“让你们捏,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春桃和夏荔看她答应了,赶紧应好。这会儿陆元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她们也会想方设法,搭个天梯,爬到天上去为她摘下来。
陆元笑着说:“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一会儿你们要捏的时候,得让春桃先来。”
夏荔不解道:“为什么呢,郡主?”
这时候,春桃的脑子起到了作用,她无奈地看了眼陆元,点点头说:“好,奴婢遵命。”夏荔看不懂她们之间的哑谜,连忙追问。
春桃不受其烦,只好替她解惑:“因为你技术比我好,郡主怕你先上,后面到我,技术不如你,她身体会感觉有落差,可能会忍不住让你继续来。”
“我来就我来,这有什么呀?”夏荔还是不明白。
“没什么,”春桃面无表情道,“郡主体恤我们呢。”
夏荔感叹郡主真好,春桃木着一张脸,进进出出,陆元靠在软榻上,笑着看她们忙活。
夜色降临,皇宫那边还是没有传来消息,陆元和陆锋没再等了,纷纷洗漱睡去。
可是陆元白天在马车上,时不时眯过一段路,下午又在夏荔和春桃的按摩中,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此刻她毫无困意,侧躺在床上,盯着昏暗朦胧的房间,思绪胡乱飘着,什么事上都停住片刻,转眼又不知道被什么吸引,跑到别处去。
夜色的掩盖,让眼睛看不清面前景象的全貌,但脑子却越发清明,一些之前没能注意到的细节,像是正在破土而出。
只是连日赶路的疲惫突然涌上来,细节刚冒了个尖,就被迫停止生长。陆元见状,干脆不去细想,免得头疼。
或许是白天躺得太久,这会儿骨子里透着酸软。她起身下床,摸索着来到桌子旁,倒了杯已经冷掉的茶水,慢慢地灌进肚子里。
凉意淌过五脏六腑,她不禁舒缓地吐一口气。坐了一会儿,她走到窗边,打算开开窗户吹吹凉风,却猛然听见窗户似乎被推动一下,但由于里面插着插销,外面没能打开。
陆元一惊,呵斥道:“谁!”
窗外的人似乎没想到她还未就寝,赶紧小声回答:“陆元,是我,子野。”
耳房里当值的夏荔迷迷糊糊道:“郡主,怎么了?”
知道来者何人,陆元悬着的心平稳落下,冷静地回复夏荔:“没事,我有些渴了,起来倒杯水喝。你睡吧,我也困了,已经到床上了。”
夏荔强撑着说好,还叫陆元一会儿有事记得叫她。等着绵延悠长的呼吸声传来,陆元小心翼翼来到窗边,对裴子野说:“你就庆幸今晚耳房的是夏荔,要是换了春桃,她指定能察觉到外面有人。”
说着,似乎觉得好笑,两人隔着窗棂,不约而同地笑出声。眨眼的功夫,又纷纷捂住嘴,怕再次吵醒夏荔。
笑声没了,陆元清清嗓子,问裴子野:“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判断有误,小裴要下章才能告白
温馨提示:小裴其实是无效告白,毕竟这辈子他还没混出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