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道强者能耳闻万界之声,眼观万界之事,只要念诵其名,哪怕是在多元宇宙的尽头,祂们也能感应并听闻。
这并非是虚假的传说,而是真实不虚的事实。
只是,多元宇宙众生的数量是无限,念诵祂们名字生命的数量自然也是无限。
无限的祈祷蜂拥而来,哪怕是合道也会感觉到痛苦不堪吧?但那也是一种打磨,一种淬炼的基石,毕竟倘若就连无限的祈祷,那虚幻的声音和愿望都无法承受,那又该如何将自己的存在突破无穷的壁垒,抵达无限之种,名为洪流的境界?
但绝大部分合道者并没有想到这一点,祂们使用了种种手段,譬如说起源印记,神格,苍天化身,大道轮盘等等方法,制造一个永动回应机,机械化地回应那无穷祈祷。
这是常态。
弘始大帝从未拒绝过任何祈祷,即便痛苦,即便混沌,即便仅仅是听见,却无法做出回应,就令祂更感无力与恼火但祂仍然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始终聆听着这无穷的祈祷。
直至如今。
此时此刻,弘始上界,周边多元宇宙虚空,一片黑暗寂静之地。
有浩大的神光破空而行,带着深沉的灰褐,庄重而威严,浓重的肃杀之意贯穿周边诸多世界,堂堂皇皇而来。
在其彼端,便又有一轮光晕互相,璀璨辉煌,色呈赤金,宛如大日一般普照诸天。
弘始老儿!
铿锵的声音,凤鸣响起,名为太一天凤的合道强者语气带着愤怒和疑惑,拦在了弘始大帝的身前:你这是要做什么,挑起两界大战吗?
而后,另一方,又有一道温润晶莹的星蓝色光晕浮现,就像是一轮满月般,逸散着温润平静的道意。
我来说句公道话,弘始道兄,您今天火气有点大,不妨回家静养一下,为何非要如此怒气冲冲?
带着劝诫意味的人声响彻虚空,名为太真道主玄仞子的合道强者跃出,拦在两者之间,似乎是意欲劝和:现在不宜擅起战端,多元宇宙虚空异变极大,我等过去虽然有争斗,但相比起未来的未知,如今应该联手才对
说是公道话和劝诫,但谁都能看出,这位玄仞子根本就是偏向于天凤,但凡是弘始想要向前一步,祂就会与天凤联手,和弘始交战。
在过去无数年的时光中,祂们都是如此交手,三大上界统辖诸多下界,互有冲突,互有磨砺,两人联手对抗过强的弘始,反而构成了一种颇为稳固的秩序。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过家家结束了。
你们说错了,我不是要挑起两界大战
弘始漠然的声音响起,比炸雷更加响亮,却又比闷雷更加低沉:我是要挑起三界大战,并且镇压尔等
轰!
深沉的灰褐中,一只遮天巨手扬起,登时,周边虚空时空乱流骤起风暴,一个个小世界随着这狂风朝着四面八方翻滚而去,仅仅是起手式,无穷神威就将三位合道强者战斗的区域化作一片真正的虚无,就连时空乱流都平息,化作宛如冰凝虚空一般的澄澈之地。
而下一瞬,雄厚磅礴到不可思议,几近于无限的灵力灼烧万物,然后在光辉中凝结为一座璀璨高塔,瞬间就照亮了三界之地!
弘始镇道塔!
一动手,便是昔日无数次交手也难得出现一次的绝技,天凤与玄仞登时面色一变,知晓这次那弘始老贼根本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要镇压祂们,便都各自施展绝技,就要迎上。
一轮赤金色的大日圆盘,轮转浮现,其本为太一至上,万物之源。这轮盘释放无尽灼热火力,仿佛要焚尽万事万物,令天地在毁灭中重生,脱胎换骨。
一道由无尽经道纹环绕的玉如意骤起,其意乃为道千仞,有始有终。如一古朴庄重,安定虚空,就像是清水静置,无数尘埃落下,其身自然澄澈纯净,清之又青,至高无上。
一轮盘一如意,都蕴含合道强者的大道神通,悍然与那镇压万物的弘道之塔对撞。
无尽璀璨的神光迸发,无穷无尽的余波即便是传递至遥远的世界彼端,也在刹那照亮了那个宇宙的全境,令无数生活在其中的种族与明惊愕不定,战栗不已。
这是我们的游戏
而弘始低声道,带着叹息:就不要再卷入众生
此时此刻,祂仍在聆听。
在遥远时空彼端,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仍然有呼唤传来。
那是一个原始部落中传递而来的祈愿,他们祈求那席卷北方的暴雪能够停止,能够给酷寒之地的他们一线生机这些绝望的原始人啊,他们宁肯以自己的灵魂为祭礼,交换不知位于何方的至高之神怜悯。
这是不对等的祭祀,绝无可能达成的交换,因为那些老朽衰微,被绝望折磨的支离破碎的灵魂,再加上那些微不足道的野兽灵性,别说是驱散暴雪了,哪怕是加在一起燃烧,也没办法抵挡那西北冷风的亿亿万万分之一。
但是没关系。
合道有着无限的力量,合道者不需要等价交换就可以创造物质,合道者可以自虚无中缔造宇宙祂们不在乎这些小事。
合道强者虽然称不上是实在无穷,但依然是能够创造永动机,制造原始时间机器的强大存在,弘始即便是在和其他两个合道强者战斗的同时,依然可以隔着无尽时空赐予一丝神力。
登时,雄浑浩大的神光照彻这方部落,暴风止息,大雪冰融,在光辉的引导之下,那些衰老濒死的灵魂被接引至弘始的国。
愿望,实现了。
本该就这么结束。
但是,为了不让这些原始的荒民将献祭视作常态,令这些人真的觉得,以后遇到困难就可以用杀人来献祭,弘始还垂下一丝意志祂与这些部落民立约,神圣的声音自天而降,要求这些愚昧而虔诚者为自己建造神殿,确定神圣的仪式,每一年年初都要庄严地宰杀牛羊,将最好的油脂和内脏献祭给他,如此一来,才能维持契约,他们的祈祷才能被天所闻。
自助者,天助也,如若什么都不让人干,他们就什么都不会干,只会沉沦于和畜生无异的愚昧无知。
你居然走神?!
不仅仅是这个部落,弘始在这一瞬回应了亿亿万万个祈愿,当然,这一切对祂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耗费任何精力,但天凤和玄仞两位合道强者都为此震惊:你在和我们战斗的时候居然还在回应你居然亲自回应祈求?!
但是很显然,弘始并没有打算回应祂们。
太弱小了,太软弱了。
太不坚定了。
祂以一敌二,即便是走神也能占据优势。
在敌方两位合道强者震惊的同时,祂又回应了这一个祈祷。
一群人正在一间地下密室,共饮血酒,立誓起义,要进京城,掀了那狗皇帝的鸟位,他们正在以虚无缥缈的苍天之名共建誓约,要求所有人都信守,互相之间绝不背叛,绝不背弃。
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人心多变,安稳不定,他们要反抗暴政,必然是经受了痛苦,心在流血,所以才会怒而奋起,但是先不谈怒火是否能燃烧漫长时光,就算是他们真的互不背弃推翻了偌大王朝,那么在愿望达成后,他们还能互相尊重,互相信任吗?
但是没有关系。
合道强者能聆听万界之音,自然能作为万界的见证,既然他们向苍天请求见证忠诚,那么弘始就为他们见证人与人之间的契约的确虚无缥缈,就像是水中的落叶,但是弘始见证,弘始给予遵守的力量,
一时间伴随血酒饮尽,所有人惊愕发现,他们的额头处浮现出了一个印记,那印记灰褐,庄重沉稳,宛如苍天之顶那般高妙玄奥,蕴含神赐的庇护。
神就是做这些的。
超越了苍天的合道,胜过宇宙的强者,就是做这些的。
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义务
又是一章压下,抽爆虚空,将天凤的法宝拍飞,弘始长叹一声:你们难道从来都不去听吗?
怎可偷懒至如此地步
祂向前踏步,万界因为祂的前进而震荡,天凤和玄仞怒吼迎上,但却只是勉力维持。
而随着这两位合道强者向前,那些原本萦绕在祂们周身的那些祈愿,也同样可以被聆听。
而有一个声音尤其的虔诚,尤其的微弱,尤其的轻微又胆怯,就像是一根蜘蛛丝那般随风摇晃,仿佛下一瞬就要断裂。
那并非来自自己,而是来自对面的起源。
弘始凝神,祂聆听那声音的源头。
一手捏住玄仞的玉如意,一手压住天凤的太一轮盘,弘始聆听这一切的源头。
那是一个衰老的老太太,她正在一间宽广的静室中,和许许多多人一同对着神像叩首,那神像呈现天凤之形,但却和太一天凤的形象有异,应当是天凤世界中天凤形象的变种,一种隐秘的邪恶教派。
所有人口念颂词,虔诚的重复,每个人脑海中都思考着许许多多念头,其中有的是渴求财富,有的是渴求长生,有的是希望力量,有的是祈祷希望。
但是,独身的,孤寡的老太所思所想的一切都很简单,一瞬间的念头,就连这一生都能贯穿。
她的丈夫是天凤大界的道兵,死于一次对外世界的征伐,虽然有抚恤金,但层层剥削后也没剩下多少,养育一双儿女就耗尽,还需要老妇人变卖自己的首饰和嫁妆才能勉强维持。
她的儿子算是聪颖,成材考入了中央修行学院,老太太原本引以为豪,觉得苦日子熬出头,但谁知道大半年后就听见了自己儿子自杀的消息,原来是她儿子血脉不纯,被学院内的那些纯血神鸟看不起,日常欺凌打压,甚至还栽赃嫁祸了不少祸事,令学校责令退学男孩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绝望,也自觉无颜回家面对倾尽一切把自己送进学院的母亲,只能选择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尸骨都难以拼回原型。
女儿原本说是要给哥哥报仇,一心想着嫁入豪门,强撑着的老太太始终劝不住,结果真的嫁进去后才知道侍妾根本不是人,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折磨,尸体送回来的时候只能说是不堪见闻,原本强撑着老太太算是彻底绝望了,寻死觅活了好长一段时间,信了神凤上神后才逐渐好转。
神凤上神当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正教,只是天凤正教本地寺庙旗下的几个弟子用来敛财收集信仰愿力的工具,要的自然就是财产,老太太仅剩的那点家财自然全都投了进去,但就算如此还经常被责骂侮辱,因为她给不出更多的钱了。
可老太太却并不以为意,那些辱骂都无所谓,只要她能留在这个教派就行。
弘始能听见这轻微的祈祷声,祂能看见这位早已心死的老人每年扫墓时的绝望和茫然,那种再也没有半点盼头,却又不甘心死去的痛苦。
祂能看见,作为天之上,能够俯瞰众生的至强者,祂能看见,老人在烟雨时节无法出门时,忍耐着风湿痛苦时,轻柔地抚摸着一家人的照片,凝视着上面笑容灿烂的面容,一个人低声喃喃自语,就像是每一个嘴碎的老太太一般唠叨。
“这个月的供奉又没有给齐,老头子,我该怎么办上师说可以宽限,但今年倘若不能再给其的话,就不会允许我继续呆在教团修福。”
“我想了想,还是把家里的屋子卖了,没了你们空荡荡的,呆着也难受,上师说,供奉越多,福气就越多,可以积累福报的。”
“只要福报积累足够,我们下辈子还能在一起再当一家人只要虔诚的祈祷,缘分总会到的,愿望肯定就会实现的。”
“只要一直诚心诚意地祈祷,苍天终归会听见的。”
世界之外,无穷无尽的大道光晕照彻十方,即便是天凤上界,黑夜也化作白昼,剧烈的风暴在世界的边缘席卷,三位合道的战争哪怕仅仅是度过了无尽的虚空乱流,依旧有着搅乱世界结构的威势。
但是老妇人却根本不在乎那几近于天崩地裂的破坏,无视那照彻无尽时空的神光,即便是周边的其他教徒都为此惊愕怒吼,哪怕是上师战战栗栗,不敢动弹分毫。
她依旧只是安静地,虔诚地祈祷。
只要一直诚心诚意地祈祷,苍天终归会听见的
上天能听见吗?
抬起头,弘始凝视着眼前的太一天凤。
祂说:你能听见吗?
有澎湃的河流正在冲刷着虚空,那是永无止息的奔腾之声,灰褐色的灵光闪耀着那晦暗的光晕,就仿佛是泥土混杂着泪水冲刷过大地,在苍天与万物之间勾勒出一道无垠沟渠的江河。
面对不解其意的敌人,手握浑浊又纯粹的灵光,心脏正在跳动的男人愤怒质问:你们就听不见吗?!
当然。当然听不见。
合道有着无限的力量,合道者不需要等价交换就可以创造物质,合道者可以自虚无中缔造宇宙祂们不在乎这些小事。
合道者是一样的,却又是不一样的。
祂早就明白,只是总是不愿意去明白。
你这疯子,要做什么?!
察觉到弘始的力量开始节节攀登,仿佛就像是自己过去积累,遮掩的所有神力都在一瞬间放出,本以为弘始只是略胜一筹的天凤和玄仞都惊愕了。
那是怎样的力量?即便是合道强者也难以测度。
祂们只能看见,多元宇宙虚空中的诸多世界都开始动荡,都开始宛如水中的砂砾一般游动,随着几近于洪流的浪涛翻滚不休这不可思议的伟力祂们的心开始不安地悸动,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源于那个终于露出愤怒表情的男人。
我错了
祂向前迈步:我早就该来救你们
沸腾的灵光就像瀑布一样,沿着天凤和玄仞的头顶面部奔流直下,笼罩了祂们周身,而随着大帝踏下脚步,光阴与朝夕都仿佛凝滞,两位合道强者惊愕的表情凝固在原地,因为有一座高抵九天,下至九幽的宏伟高塔不知何时已经笼罩在祂们头顶。
并当头压下。
天黯淡了。
天凤大界,玄仞上界,两个世界的太阳陨落了。
虽然现在仍然只是黄昏,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但祂们的光辉的确已经沉沦,有另一轮庄严黯淡的玄日浮现在天之彼端。
自然,原本的太阳会挣扎,这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祂们的陨落是毫无疑问的,无数年的征战纠缠,三个太阳之间早就可以互相取代,只是那两个太阳浑然不知,自以为自己有胜算。
上苍能听见吗?
在镇压的同时,弘始仍在聆听,仍在凝望,这是祂的缺点,祂只要听见,看见就没办法放下。
祂看向那间祈祷的静室,看向那个苍老的老人。
然后,祂也愕然地停顿了一瞬,令被镇压的天凤和玄仞有机会反击,将镇道塔抬起一寸。
那是
弘始大帝有些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祂闭眼,然后再睁眼,再次确认,却知晓这一切都是真实。
所以才感觉难以置信。
有一轮朦胧的,青紫色的雾气,萦绕在那老太太周身,隐约凝聚成一团宛如龙蛇,又仿佛什么都不是的虚影。
那是烛昼的光影。
“我听见了你的祈愿。”
有这样声音,跨越无穷久远的虚空而来。
那是根本不管是不是对自己祈求,反正全部都收听,全部都接纳的混沌之徒的声音:“或许没办法百分之百达成,但我能为你指引一条奇迹之路。”
他真诚地说道:“只要你愿意相信,愿意努力,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不要哭泣,也不要祈求,你所想要的,必会因你的手而达成现实。”
“毋庸忧愁,无需恐惧,因为我永远与你同在。”
坚信的力量抚平了苦痛的心,但他知晓这一切并不是曲曲几句话就能完成的事情,这一切悲苦的源头乃是整个世界的缺陷,这个世界需要革新,需要熊熊烈焰去点燃,这才能斧正扭曲的枝丫,结出欢乐的果实。
于是。
在再一次响起,那虔诚地祈祷中。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苍天之下,这烛昼的虚影抬起头,看向苍天之上。
而同样的,苍天之上,宛如大日一般的眼瞳也俯瞰人间,凝望苍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