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蜜是这样写的:伯伯你好,我叫韩蜜,今年12岁,是一名八一小学5年级的学生,我一直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喔!!!
伯伯你知道吗,我爸爸是个军人,他可忙的,我妈妈在考研究生,还要办工厂,也特别忙,我觉得你也不像个坏人呀,为什么总跟我爸过不去呢。这样吧,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有韩蜜帮爸爸打架,你别骚扰我爸爸了,咱俩打一架吧,公平较量,我不会耍赖戳你鼻孔扣你眼珠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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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叹号拖了老长,显示出她撤退时的匆忙。
医生边翻译边笑,把纸递给黎宪刚:“先生,这个小学生想跟你打一架。”
黎宪刚说:“谢谢。”
为什么他会找到一个懂越语的医生给自己翻译呢,因为保外就医的陈方远目前住在隶属监狱的康泰医院,那个医生是陈方远给自己聘请的私人医生。
此时陈方远躺在病床上,在看韩蜜的鬼画符。
黎宪刚伸出手指说:“我有五个女儿,都天真可爱,没有一个有如此狂妄。”
他情妇不少,孩子更多,巧的是跟韩超一样,只有女儿,没有儿子。
他也有很喜欢的女儿,温柔,娴静,乖巧,学习成绩好,会撒娇。
但没有一个像韩超的女儿一样,粗鄙,熊,还狂妄无知。
这叫黎宪刚很鄙夷韩超,觉得他不懂教女。
但他是来找韩超报私仇的,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正主没见着,一回回败给他女儿。
现在她还向他下了挑战书。
说不上气愤还是恼怒,黎宪刚有种在跟棉花对打的无力感,他说:“君子就不该让孩子挡在前面,韩超是一贯的卑鄙,无耻和小人行径。”
陈方远已经服过刑了,办理了保外就医后,正在犹豫,是出国,还是留下来,而黎宪刚呢,邀请他去越国,想让他在自己的公司投资,并安享晚年,今天黎是来邀请他,陈方远并没有答应,此时还在犹豫中。
当然,他和黎是朋友,和韩超是敌人,而且是生死仇家。
“要应战吗?”他笑着问。
“笑话,我是君子,不跟女性打架,更何况小学生。”黎宪刚说。
陈方远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黎,这样,咱们打个赌,只要你能赢了那个小女孩,我就带着我的家业去越国,给你投资,如果不能,我想,我大概要留下来。”
病房陷入沉寂,医生都不敢相信似的,扭头在看这边。
黎宪刚先笑,旋即面色渐凝:“陈,你是因为恨韩,想让我报复他的女儿?”
“跟韩无关,这事关我一生的信仰。”陈方远唇角勾了丝苦笑,说。
“那你就是在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女孩。”黎宪刚困惑不解,甚至觉得可笑。
陈方远挑眉,一脸轻蔑,反问:“不,也许你打不过她,但是,你赌吗?”
曾经做过参谋长的商人,黎宪刚有勇有谋有头脑,有的是心机,立刻说:“赌。”
陈方远目前在股市上,有五亿人民币的产值,黎不管他为何而出这个赌局,但必须赌,不过他说:“我不会认真打的,陈,我会狠狠抽她的屁股,抽到她哭着给我道歉。”
“好。”陈方远说着,握上黎的手:“成交!”
陈方远是真的希望黎能赢。
因为他曾经的爱人马琳在丧女近三十年后,遇到一个女孩,从此一直在精心培养她,从用滑轮锻炼她的反应力,再到跆拳道练拳脚,然后是全世界以单兵作战得胜率遥遥领先它国的以色列格斗术,再是用围棋训练其头脑。
一步一个脚印,韩蜜所学的所有课程,都来自马琳马参谋长,那位高知女性在子女教育方面的成果展示。
马琳曾对陈方远说:“方远,你不知道你曾经犯了多大的错,失去了多么珍贵的东西,现在你也意识不到,但不会太久,等韩蜜长大,你就知道了,你就知道,如果当初不是你懦弱的逃跑,如果你承担一切留下来,如今咱们会拥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女儿了!”
这个国家的法律不能把陈方远怎么样,所以他为自己的错误只付出了一丁点。
很小的代价。
他坐了两年牢,可他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的错误。
但马琳的话差点摧毁了他的求生意志。
如果韩蜜真有那么优秀,能打得过一个二十岁就从军,上过战场的中年人,那就证明,如果他们的女儿活着,也会同样优秀。
可女儿的死是他造成的。
是他因为怕被打死,耍诡计故落悬崖,继而出逃造成的。
马琳说,人的一生,没有谁不经历苦难和挫折,而真正强大的人,应该要承载苦难,消化苦难,把它转化成智慧,再把智慧教授给子女,下一代,让下一代比自己更优秀,这才是真正优秀的人该做的选择。
她丢了自己的孩子,可她悉心培养了韩蜜。
而韩蜜的优秀,恰能昭示出,陈方远曾经的错误,和马琳的能力,智慧。
陈方远不希望韩蜜赢,因为他不想承认马琳比自己更强。
可潜意识里,他觉得黎宪刚会输。
强悍,坚韧,看似温柔,柔里藏着金刚不坏的马琳马参谋长,她曾经是陈方远爱深爱过的女人,而现在,她站在他既羡慕又嫉妒,无可乞及的高度,让他意识到自己曾经错的有多离谱,让他每一天都呼吸在自悔和自怨,自卑之中。
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过一场愚蠢者给自己书写的,乱七八糟的笑话。
“宪刚,赢吧,这是我唯一能活下去的动力。”他说。
黎不知陈方远内心的痛苦,笑着说:“放心吧,我会狠狠打她屁股,打哭她。”
他打算先回酒店,明天用大巴掌教韩蜜做个好女孩。
但他刚起身,迎面,门口来了一帮公安,其中一个个头不高,笑眯眯的中年人用越语喊了句:“黎参谋长,咱们聊一聊?”
这是马旭,曾经在战场上跟黎的队伍交过手,他们俩认识的。
但黎不怕,他有护照的,美籍护照,不过当公安出现,于他来说就又是另一重打击,在他想来,韩蜜只是单纯的粗野和粗鲁,不相信她有那么强的洞察力。
一个小女孩而已,才12岁,像他的女儿,就只会在母亲的唆使下问他要小洋娃娃和漂亮衣服,房子,珠宝,韩蜜是怎么分辩出玩偶里面藏着东西的?
黎宪刚没法相信,可由不得他不信。
因为马旭掏出来的正是那枚蝴蝶雷,他笑着说:“黎参谋长,咱们谈一下?”
黎宪刚汉语不流利,所以是翻译替他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老板是米国籍,拥有米国护照,还有,我们是经中韩友好协会的推荐,来此经办道馆的,我们合理合法,有正规手续……”
玩具不算什么,因为这蝴蝶雷是假的,就那枚老式的窃听器,其实也是坏掉的,黎也没有带电台,就构不成间谍行为,毕竟他只为诈唬孩子,没想伤害孩子。
所以黎并没有犯罪,他有合法的身份,来此的理由,一切他都是充分恰当的。
所以,公安没理由逮捕他。
可这是在部队没有动真格的情况下,原来,因为韩超有错在先,徐勇义又不想反间处为此事投入太大,没有动真格,可昨天一枚蝴蝶雷差点吓死几个孩子,徐勇义怒了,而真要查他黎宪刚,各部门联合办案,能没有理由?
就刚才,几个小时前,徐勇义给南方几个地方,自己在公安方面的战友打了电话,已经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黎的商船,曾经从事过人口偷渡,蛇头生意。
黎作为大老板,没有直接证据指控,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是要被遣返回国的。
所以黎宪刚准备抽要韩蜜那个一点都不可爱,没有女孩相的小女孩。
可现在他没机会了。
“目前只是偷渡,我们还没细查,你的人是否往境内偷偷运输过违禁物品,我们领导为表对您这个曾经的对手的尊重,让我们把您遣送回国,您没意见吧?”马旭说。
这就又叫黎宪刚特别生气了,他这趟带了七个人,他还让那七个人一直在观看他高价买来的,部队内部进行格斗训练,比赛时的录像,只为揍韩超一顿。
就这样被遣返了,他不服啊。
他曾经是个军人,他有他的节操,有他的尊严,他没想犯罪。
可大陆方面,这是要逼他渔撕网破,给他们一个更凶更狠的教训。
截止目前,黎并没有从事过运输违禁物品的生意。
可他要被遣返,那可就不好说了。
湄公河有的是运毒的船只,因为他有军方背景,那帮毒贩子从各个环节找门道,想拉他入伙,运送毒品。
现在被遣返,他大仇未报,他不甘心。
大陆方面这是在逼他染指湄公河的生意,以后换另一种方式来报复韩超。
黎曾经是搞参谋工作的,当然有其心机,他笑着说:“可以。”逼不得已,他要违背一个军人的节操,染指毒品生意了。
不过这时马旭又说:“军区领导们还说,您黎参谋长的道馆既然开了,就用一下,明天一早,到时候部队出个军人,跟你们来一场格斗式的友谊赛。咱们都上过战场,也都知道,蓝越两国,我们都认为我们自己才是那场战争的真正赢家,我们谁都不服谁。所以咱们明天就为曾经的自卫战分个最终胜负,你意下如何?”
病床上的陈方远猛然坐了起来,黎宪刚脸上的笑也在慢慢收敛。
跟蓝国军人之间的友谊赛?
那个军人就是韩超吧。
黎宪刚脸没有笑,但眼角浮起来的,全是皱纹。
他的面相像极了一只狐狸。
“好。”他说。
曾经的自卫反击战,越方对外宣专,是自己取得了全面胜利。
蓝国对外,也是这样宣传的。
而究竟谁负谁胜出,只有彼此知道,当然,黎内心知道他们是输了的。
可越国人有个特别优良的传统美德,就是嘴巴永远比骨头更硬,他们赢了,会大夸特夸,他们要输了,他们死也不会认,咬紧牙关,永不会认。
明天,韩超是要代表军区来跟他的保镖们打。
还想在私底下,为蓝越两国分个最终的胜负?
黎宪刚此时笑的肚子痛,因为他的保镖们,将近半年时间,每天都在观看韩超训练赛时的录像。
随便拧出来一个,都于韩超的出拳,打法和弱点非常清楚。
可韩超于他的保镖们呢,他一无所知。
自负的,狂妄的,狡猾的韩超啊,看来他这回,是要代表蓝国军方丢脸了。
这于黎宪刚来说,是一道送分题。
他觉得,曾经只能嘴上叭叭的胜利,明天就会落到实处。
他将代表越国,为曾经的战争改写结局,在这个结局里,越国将真正取得全面性的,压倒性的,长足的胜利!
……
昨天晚上韩超就跟陈玉凤聊过了,说既避无可避,就打一场。
而且要打着友谊交流赛的旗号,由军区牵头,来场比赛。
这样做得好处是,韩超作为一个军人,动手打人就不违法,不用关禁闭了。
他还说,因为是友谊交流赛,今天会有好些老兵们出席,而且总军区好几个领导受了徐勇义的邀请,也都特别感兴趣,因为是民间比赛,他们不好着装,但都答应了,说要便装出席,前去观看。
韩超确实想为他和黎宪刚的事划个句号。
但用他的话说,他主要是想让韩蜜懂得最重要的一点,谦卑。
韩超早晨起来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对陈玉凤说:“凤儿,我原来一直以为,聪明才智和能力是人性中最重要的美德,但昨天我发现,并不是,人性中最重要的美德是谦卑,当那枚蝴蝶雷被顾年压在身上,我压倒两个孩子,却顾不到你时,我才发现,如果当初我在越国不要那么狂妄,稍微谦卑一点,都不会有今天的错局,韩蜜现在的性格,一如当初的我一样,因为聪明而狂妄,因为狂妄,她终要犯错,一会儿不要带甜甜,也不要通知大娃二娃,你只带韩蜜一个人去,我得以身作则,教会她如何谦卑。”
其实陈玉凤没法带大娃二娃,因为张松涛今天一早就来腾退房子了。
而甜甜呢,善收拾,会理家,被张松涛请走了。
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无法无天的韩蜜。
这小丫头昨天给黎宪刚下了请战书,准备跟黎打一场,今天一早起来就在研究,该穿什么衣服才能舒展得开,好好打一架。
陈玉凤于是不停的劝说,今天是点到为止的友谊赛,好些领导要出席,她不可以乱嚷嚷,也不可以随便跳出去打架。
韩蜜嘴上答应,可还是把道服穿上了。
这小丫头,固执的跟头牛一样,陈玉凤都拿她没办法。
今天,韩超真能教会她什么叫谦卑吗?
小丫头理直气壮:“万一那位黎伯伯想跟我打呢,我总得应战吧,妈妈,你说是不是?”
“他是个大人,不会跟你个小屁孩儿计较的。”陈玉凤给闺女披上大羽绒服,撸了把她的卷卷毛说。
地方陈玉凤知道,曾经的旱冰场,那是个特别空旷,没有隐在风险的好场地,确实是个比赛的好地方,当然,此时陈玉凤并不知道,到底有哪几个领导会去。
但刚走到军区大门口,她就迎上罗雄了,老爷子便装,一副要去遛弯买菜的样儿,背挺得很直,见了陈玉凤,笑着说:“你们先去吧,我还得去接个领导。”
罗司令的领导,会是谁?
陈玉凤和韩蜜对视一眼,愈发觉得今天这场比赛的隆重了。
而走到离旱冰场不远的地方,韩蜜忽而一声惊呼:“妈妈你快看。”
陈玉凤看到一个只有一条腿,另一个裤管空荡荡的年青人,穿一身六五式老军装,艰难的从公交车上下来,也准备往旱冰场去。
她有点明白什么了,低声说:“韩蜜,不可以大惊小怪,那是个曾经上过越战战场的老兵,他的腿肯定是丢在战争中了,他可是国家的英雄,我们要尊重他。”
韩蜜性格冲,跑了过去,说:“叔叔,你的腿是丢在战场上的吗?”
那人走的比较艰难,但总体还好,他笑着说:“是的,小同学。”
“我爸叫韩超,他也上过战场,他今天还要在这儿跟越国人打比赛呢,我是他的女儿韩蜜,我是我们全年级的第一名喔。”韩蜜从来不知谦虚为何物。
这位残疾老兵停了停,也在笑:“你可真棒。挺巧,我有个战友就叫韩超,他邀请我来看他和越国人打的比赛,这么说咱俩是去同一个地方吧?”
韩蜜回头看她妈:“哇,妈妈,这是我爸爸的战友。”
陈玉凤于是缓步跟在这位老兵身后。
这条街是条背街,平常人很少的,但今天路上走得人特别多,而且走了不几步,韩蜜就碰到五个身有残疾的人,大多三十出头,有的一看手就是假的,还有的头上五官都是变形的,好在他们都能行动。
而走到旱冰场门口时,韩蜜再一声惊呼,因为她看到便装的马琳推了个轮椅,轮椅上是一个只有上半身,裤管空荡荡的人,那也穿的也是老式军服。
在楼梯口,有几个人帮马琳一起搬着轮椅。
聪明而又狂妄的小女孩韩蜜,是来看她爸赢一场,打的越国人嗷嗷叫的。
可走了一路,孩子渐渐就不太高兴了。
如果说曾经她对战场和战争有着无尽的神往的话,在此刻,孩子忽而就明白了战争的残酷,生和死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身体的一部分死亡了,人却活着。
战争的输赢当然重要,可当战争落幕,这些活下来,却永远失去一部□□体的人呢?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叔叔,年龄跟她爸爸一样大,却从此不能自由行动,要靠轮椅走路,上下台阶时要被几个人抬着吗?
这就是战争的代价吗?
小女孩脚步慢了下来,牵上妈妈的手,低声说:“妈妈,我听你的话啦,我不跟黎伯伯打了。”
咦,陈玉凤刚才劝了半天她不听的,这突然就转性儿了?
难不成这就是韩超所说的,身体力行,孩子是父母最好的榜样?
今天这比赛的正规性是够的,旱冰场门口贴着红纸,上书:精武道馆与首都军区格斗联谊赛,旁边是个箭头,直指地下室。
陈玉凤因为见过罗雄,知道领导们要来,估计里面摆的很隆重。
事实并不,因为赛前准备不足,此时一帮人还在搭台子呢,韩超也在其中,在忙忙碌碌的搭着台子。
领导确实来了好几个,鲁司令都在,也是便装,就站在楼梯口,看到有老兵下来,就会上来搀扶,并小声的聊着什么,然后亲自领他们落坐。
环视满场,全是清一色的六五式老军装,而且这些人大多很少说话,在昏黯却阔朗的地下室里,陈玉凤仿佛置身一场老电影中,还是默片。
这时韩蜜忽而说:“哎呀赵伯伯,你会不会调灯啊,这灯颜色不对。”
为什么场地看起来像默片,却原来是赵方正把灯光调坏了。
他们这种从不进夜总会的人,根本就不会调灯,什么带灯、射灯,激光灯,跑马灯,赵方正调的满头大汗,忽而调开了跑马灯,巨大的跑马灯旋转了起来,满场的人都给惊了,但老兵和领导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倒没说什么。
可赵方正要急死了,他在领导面前表现的像头蠢驴啊。
他看韩蜜已经进场了,大声喊说:“韩蜜,你来。”
韩蜜走到总开处,啪啪几把,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顿时正个地下室亮如白昼。而就在这时,有人也从远处问:“韩蜜来了?”
正在搭台子的韩超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陈玉凤也看向那个方向。
这时来人已经快到跟前了,其人肤白貌细,身穿一套价值极高的西装,走到不远处,皱眉打量着陈玉凤,那小眼神儿,似笑非笑。
他并没跟陈玉凤打招呼,伸手要握韩蜜的手:“你好,韩蜜。”
蜜蜜认识的,这是黎宪刚,而她把对方是当成对手的,所以上前两步,给了对方一个跆拳道中的礼节,鞠躬九十度,孩子说:“伯伯你好!”
这时,来观看比赛的人们正在落坐,在聊天,并没有人注意到韩蜜。
当然,老兵,领导们忙着叙旧,也没人太关注黎宪刚。
黎宪刚一直在笑,眉眼看起来很亲切,但他还伸着手。
韩蜜犹豫了会儿,把手递给了黎。
黎有五个女儿,很擅长抱女孩的,一把抱起蜜蜜,他笑着说:“听说你想代替你的父亲,跟我打一场?”他普通话说的居然还不错。
抛开黎持续骚扰韩超的事,因为这个伯伯笑笑的,韩蜜并不讨厌他,她认真解释说:“我妈妈说我不可以跟大人打,那就算了吧,但伯伯你不要小瞧我,我很能打的喔。”
黎宪刚一巴掌拍在韩蜜屁股上:“怎么打,这样?”
这啪的一声,满场震然,好些老兵转身,在看这边。
韩蜜也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抱着自己的黎宪刚。
陈玉凤的心也差点要烂了,因为黎宪赐这一巴掌,拍的地动山摇。
他看似在疼爱孩子,可实则是抽打,孩子得多疼?
韩蜜两脚一腾开始挣扎,不肯让黎宪刚再抱了,可黎宪刚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惊的在搭舞台的韩超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转身,都在看这一处。
蜜蜜又气又火,她一脚蹬开黎宪刚:“伯伯,你不能这样打我屁股,咱们上台,公平较量,我要跟你打一架,因为你不尊重我!”
“较量,打一场。”黎宪刚说。
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他脱了衣服,一身软乎乎的肉。
满场是人,可没人说话,而这时,韩蜜已经跳上刚搭好的台子了。
黎宪刚扫视全场,把衣服丢给了自己的保镖,也上了台。
就在刚才,陈玉凤还不想叫女儿打架,可在此刻,她觉得打一场也没什么。
因为她终于明白韩超为什么要揍黎宪刚了,他虽看着亲和,可骨子里的傲慢和对女性的不尊重,轻佻,轻浮全摆在面上,这种不把女性当人看的人。
就该狠揍。
军人的好处在于,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这时马旭上前,吹了声哨,说:“黎参谋长,韩蜜是个小孩子,正赛前热身,玩一下可以,不要伤到孩子。”
可人群中有个女人忽而高声说:“打就公平点的打,韩蜜,认真打!”
这是马琳,她站到了台侧。
所以,来比赛的韩超还在搭台子,他闺女提前上台打架了?
马旭再一声哨,重复一句:“点到为止,黎参谋长,不可以伤害孩子。”
黎宪刚笑着说:“我让她三招。”可他说完,就又一巴掌拍在了韩蜜屁股上。
小女孩被彻底激怒了,她目中有腾腾杀气,退后两步,忽而跳起,于半空中一个旋转,一脚从侧而过,踢在黎宪刚的脸上,这是一个后旋踢。
随着落地,她呼了一声:“哈!”满室回音。
满场的人也在此刻停止了说话,专注的看着台上。
而有个矮瘦,精神熠熠的独眼老头,陈方远,也在此刻悄然下了台阶,出现在场中,不过他站在最后,很难有人发现他的地方。
台上的黎宪刚摸了一下嘴,牙倒没掉,但有血。
他发现这小女孩确实有两下子,勾手,示意韩蜜进攻。
韩蜜性急,果然去攻,可这时黎一把抓起她的脚,又是一巴掌拍在韩蜜屁股上,还问:“疼吗,要是疼,可以喊妈妈,我会停手的。”
教训一顿小屁孩儿,顺便拿下陈方远的五亿的大单,黎宪刚依旧很轻松,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但韩蜜没给对方还手的机会,她没有对方力量大,可她有的是脚劲儿,借黎宪刚的手劲卯足全力,在空中来个摆腿,一脚侧踢在黎的脸上。
这一脚太过有力,黎踉踉跄跄的松了手。
扑通一声,韩蜜也狠摔在了地上,揉着屁股,小女孩啊的一声。
可一抬头,看见妈妈正憋了两眶泪望着自己。
她跳起来,就朝着黎宪刚跑过去了。
黎宪刚也在等,他觉察到韩蜜的狠厉了,可也瞧得出来她的短处。
跆拳道胜在基本功,但它有个致命的弱点,因为大多是用脚攻击,一旦被抓住,就只有挨打的份儿。黎宪刚已经准备好了巴掌,他给这个粗蛮,凶悍的小女孩惹怒了,他要狠狠抽她的屁股,把她的屁股给打烂。
他今天非要拿下大单,教训这丫头不可。
果然,蜜蜜一脚踢了过来,但黎宪刚才捞起她准的脚,她借他的手一个蹬,如果有一个成语可以形容,就是蹬鼻子上脸,她蹬着他的鼻子上了他的脸,骑腿架上黎宪刚的脖子,一如小时候她爸帮他打架,总架着她时那样,骑在黎的脖子上一个反绞,大声说:“你为什么要打我屁股.你懂不懂得尊重对手?”
黎在疯狂摇甩,韩蜜在大吼:“你这是作弊,我也要作弊。”
她揪起黎两只耳朵,扯着黎转起了圈圈。
从比赛到小屁孩儿掐架,场面是那么喜感。
可韩蜜不肯停,她吼说:“道歉,黎伯伯,你必须给我道歉!”
马旭一声哨,亲自上场,示意韩蜜停手,伸手要抱她下来。
可韩蜜给气哭了,她抱着黎宪刚的脑袋,撇嘴说:“他打我屁股,他还不道歉。”
马旭再伸手,小女孩终于下来了。
大家都忙,也不能闹笑话,马旭得控场嘛,就说:“热身赛结束了,现在咱们正式开赛。”
韩蜜很委屈,因为她没有得到大家的尊重,而且黎宪刚侮辱了她,也并没有给她道歉,现在,马旭还让她下台,她简直想哭。
不过孩子要下台时偶然巡视全场,就见就连黎宪刚带来的那几个保镖忍俊不禁,也噙着笑。
他们是觉得她够优秀的原因才笑的吗,还是在笑话她呀,大人的世界为什么那么复杂呢?
蜜蜜知道她爸上场了,知道她爸此刻在等对方抽签,派人出来。
可她还是特别委屈,她扑到了妈妈怀里。
她把黎宪刚是当成对手的啊,为什么他不尊重她,她真的好生气。
小女孩的委屈只能给妈妈,她趴在妈妈身上,无声的哭着。
“接下来,由我们军区某部某师,某团团长韩超,代表军区上场。”马旭高声说。人群虽默,却也一阵骚动,台上,比赛此时正式开始了。
韩超他们打的叫格斗术。
格斗术是用来单兵作战的,但在部队上,有句俗话叫做,当你使用格斗术时,也就离死不远了,因为它是对敌,单兵做战时用的,讲究的就是一招致敌。
一招之内你要杀不了对方,你就会被对方反杀。
抽签选的人,上来一个精瘦凶悍的保镖,对视片刻,随着马旭一声哨响,两人短暂交手,韩超不过一肘子就给放翻了。
是的,就一招,用时不过三秒。
比韩超从战场回来,头一回做.爱时用的时间还要短,真正的三秒,闪电一般。
黎宪刚本身就因为差点被韩蜜揪掉耳朵,还痛失了一笔五亿的巨单而生气,一看自己观看韩超的录像整半年的人连三秒都没撑过,指着保镖就用越语骂:“废物,饭桶。”
又对韩超说:“他是我所有的保镖中,实力最差的一个,咱们以后再战吧韩。”
言下之意,韩超胜之不武。
而且他不服,他以后还会来持续骚扰。
台下有领导,也有老兵,还全是在战场上跟越方军人单兵交过手的老兵,残兵们,这些人都很沉默的,连呼吸都很轻,却在此时都笑了一下,就仿佛他们碰到一条熟悉的恶狗,并预料到既是狗,就肯定会耍赖一样。
在他们眼里,黎宪刚就是个只会耍赖的赖皮狗。
这种赖皮狗,他永远不会认输的,即使输了,转头就会否认。
就好比,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嘛。
大家心里都很无奈,但也没办法,毕竟没人能跟一个赖皮狗计较。
此时,有个老兵忽而从兜里摸出勋章,戴在了身上,继而站了起来。
紧接着,有个老兵也掏出了自己的勋章戴在身上,站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就连双腿空荡荡的那位,也在徐勇义和马琳的搀扶下,用半截大腿,站在了轮椅上,有个失了双手的老兵极为笨拙的要掏勋章,还在哭泣的蜜蜜走过去,替他掏出来,挂上了,小女孩继续默默流泪。
明摆着的,你可以不服,我们也可以用我们的勋章,让你们知道我们曾经付出了多少,面对赖皮狗,蓝国军人们有礼有节,可这也是种沉默的威慑。
但黎还是不服,摊手说:“韩,不要带一帮人吓唬我,有种换一个再挑一场。”
越国人的传统文化是,嘴巴永远比拳头更硬。
不过韩超并不怕嘴巴硬的,他曾经是个混混,而混混,专治死鸭子嘴硬的老无赖,老流氓。
捏的拳头咯咯作响,他说:“你可以让他们一个个上,或者干脆一起上?”
黎宪刚回头看着韩超,仿佛在看个笑话。
“一起来吧,我也赶时间。”韩超说着,干脆连身上的线衣也脱了,露出瘦却精壮的身材,他的腰可真细,又细又平,又紧又窄。
随着他晃动肩膀,混身精瘦的肌肉在随之移动,在强烈的,比白昼更亮更暖的灯光下,那是一种极具力量的美感,而且是华夏特有的,东方美学式的美感。
他拥有一具,完美的东方男性的身体。
但美不顶用,打架讲的是拳脚,黎宪刚的保镖们个头虽然不高,但一看就是打架的好手,他真要一起打?
这时徐勇义都上前了,因为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知道韩超小时候是混混,善于打架,也知道他上过战场,单兵搏斗次数最多,但他这些年在格斗训练中的成绩并不是最出众的。
六打一,那不叫打,叫围殴,叫削。
一帮曾经上过战场的,战功赫赫的老兵们盯着了,他要输了,叫大家怎么看?
马旭也有同样的担忧,说:“徐司令,你来叫停吧,我怕韩超替咱们丢脸?”
徐勇义的心中也在不停的斗争,此时叫停,黎宪刚不会服的。
而最烦人的就是癞皮狗,他不认输,他心里不服,他就要持续骚扰韩超。
用的又全是下作,又不致命的法子,怎么办?
他内心,更倾向于,挖脓剜疮,一次治服对方。
可他不知道韩超的实力。
他于是侧首看陈玉凤:“你说呢?”
谁知这时陈玉凤笑了一下,却说:“爸,让他打吧,他没事,他可以的。”
格斗,陈玉凤看出来了,其实也就是打架。
黎的保镖们或许很厉害,可她刚才观察,跟七八十年代那帮混混也差不多。
韩超从小就能打,真正出手,一次放翻七八个混混不在话下的。
既黎宪刚不服,就打嘛。
陈玉凤从小看韩超打架,还亲眼看他从四楼跳下来,她曾经担心过,现在不担心了,因为她知道,打起来,没人是他的对手。
得,徐勇义点了点头,于是马旭吹了哨。
黎宪刚贼高兴啊,围殴,痛扁,今天他要打到韩超服。
他一招手,六个手下一起上来了,其中还包括那个精干利落,大高个的女孩。
徐勇义是领导,即使上过战场,也是在指挥所,没有跟着单兵们上过战场。
而等他见韩超的时候,他已经不干混混了。
所以他只知道安阳县有个叫韩超的,能打,可他没见过他打架。
不止他,马旭也没见过,现场除了陈玉凤,没人见过他打架。
而今天,韩超真正意义上给大家见识了一场,什么叫混混打架。
最先上来的恰是那个大高个的小女孩,在韩超身后一声吼,忽而上前突袭,却给韩超干净利落,一个反手绞起来,直接甩了出去。
女孩的身体跟木地板磨擦着,发出嘶嘶的磨擦声。
紧接着有俩,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同时出手。
韩超不止快,而且狠。
他躲开一个,忽而跳起,迎上另一个,简单干脆,一脚踢上对方的膝盖,只听咔嚓一声,这应该是直接给踢脱臼了。
围观的人还在看膝盖脱臼的一个,他一肘子已经击上另一个的脸颊了。
而随着他肘子击到,对方的上下颌直接脱成了两半。
这时韩蜜都不哭了,她头一回发现,好家伙,她爸真能打。
她的目光还在追逐着下巴脱臼的,她爸已经朝着另外三个奔过去了,三个人一起上,可愣是没有一个挨到他爸的身体,他左右挥拳,跳起来一脚,踢中间那个的裤.裆,对方躲了,一击不中,但他并不着急,上前抓上对方的脑袋,又是一拳头怼了上去,只一拳,但那一拳头的力量重到,那声闷响格外大,像闷雷.
从头到尾,用时52秒,这是韩超第一次从战场上归来时,做.爱的时长。
随即他转身,举起了双手,以表休战。
这时大家都交过手了,六个人全军覆没。
当然,比赛也结束了。
不过吹哨的马旭正在发愣,还没来得及吹哨,有一个躺在地上的忽而一脚蹬了过来,蜜蜜倒抽一口冷气,才要喊不公平,她爸一脚已经出去了。
这一脚,直接把那人给踹的,窜出去了将近五米远。
“完了,韩超再打就他妈的要出人命!”马旭说着,嘘的一声,吹响了哨。
老兵们依旧没有说话,徐勇义也转身站回了后面。
一帮老兵们依旧沉默着,大概是在回忆曾经的战火纷飞,也大概,是在回想自己的青春时代,硝烟,军号,呼啸的子弹和炮火,以及最残酷的短兵相接。
全场只有韩蜜一个孩子,她想鼓掌,想大声告诉所有人她爸爸赢了。
可她下意识又觉得这样做不对。
那些老兵让韩蜜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头一回懂得了真正的尊重。
她不敢在老兵们面前大声嚷嚷。
而就在这时,她爸干了一件跌破她眼球,也叫正准备走的领导,老兵们重新回首,坐下来的事。
他把还躺在地上的保镖扶了起来,伸手替对方拍了拍肩膀。
满场目光在他身上。
韩超在跟那帮保镖一一握手,每握一个,就会说一声:“刚才对不住了。”
保镖虽是打手,也是人,握上韩超的手,也要回一声:“失敬。”
最后走到那个女孩面前,韩超用越语说:“功夫不错,以后不要松懈了锻炼。”
蜜蜜刚才看过的,这女孩打起来特别凶,而且刚才一直凶巴巴的在瞪她爸。
她生怕对方要偷袭。
但对方并没有,她退后两步,九十度,给韩超鞠了个躬。
蜜蜜重又委屈了,她想起自己被黎宪刚整整了四巴掌,此时屁股还在痛。
这时韩超走到黎宪刚面前,问:“要来一场吗?”
黎宪刚依旧笑眯眯的,摆手:“不不,不用。”
这王八蛋,在训练中根本就没有发挥过实力,他的录像迷惑了黎宪刚的人。
他打起来的凶悍,叫黎瞋目结舌,黎清醒的认识到,这王八蛋比他的女儿更凶,更猛,更强悍一百倍。
看来他这辈子报仇无望了。
但就在黎宪刚愤恨,失落,跟韩蜜一样觉得受到了侮辱,觉得委屈时,韩超转身回去,穿上军装,系好风系扣,走到黎宪刚面前,站定,啪的给他敬了个礼。
黎愣住了,满场的老兵们依旧哑然,韩蜜握上了妈妈的手。
韩超于众目睽睽之下,立正,垂首,说:“黎参谋长,我今天正式的,为了我十年前荒唐的行径而向你道歉,对不起。”
黎宪刚曾被手下发现时,赤身的捆在床上,头上还套了条女性的红内裤,他由此声誉一落千丈,要不是家族有产业,要不是他能力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想问韩超要什么呢,是因为被侮辱了,他想要韩超认错,说声道歉。
可在他想来,对方不会道歉的。
狂妄的,狡猾的,冷血又精明的韩超,他只会于心里耻笑,而不会道歉。
可在此刻,黎宪刚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
他打败了他,并且郑重其事的道歉。
他的道歉让黎宪刚突然的释然了,他虽不能理解韩超,可他释然了。
他在此刻,胸中沉负如块磊顿消,消之无影,他双掌一拍,说:“我原谅你了。”继而又说:“以及,我宣布,我们输了,我认输了。”
一帮老兵忽而对视,摇头,无声的笑了起来。
能让嘴巴永远比拳头硬的越国人认输,真不容易,韩超啊,不愧能潜伏三年,他还真有两下子。
此时满场气氛轻松,人们也确实该走了,毕竟虽打着军区的旗号,但这场比赛并不正规,不该引起太大的动静。
黎宪刚此刻很轻松,他甚至准备跟公安交涉一下,多留片刻,跟韩超叙叙旧。
韩蜜也算释然了吧,虽然她被无端的打了,可她暂时准备放过黎宪刚了。
有些高傲的,蛮横的大人,就是从来不会反省自己,不懂得认错的。
小孩子被他们欺负了也就欺负了,谁叫她小呢。
她心里在鄙夷黎宪刚,她在想,她要快快长大,如果再有战争,她要杀到越国,杀到河内,她要像今天的她爸一样,用拳头打到黎心服口服。
而这时韩超忽而说:“黎参谋长,我向你道歉了,你也该向我女儿道个歉吧?”
小女孩依在妈妈身上,眼泪依旧在流,还在因为喉咙反射而抽噎。
可抽噎在此刻,忽而就卡住了!
站在最后的陈方远,也找了个更好的方位,在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抱着双臂的马参谋长马琳唇抿一丝笑,目光是那么的温柔,身姿是那么的挺拔,她是那么的放松,轻松,周身散发着一股洋溢着幸福感的骄傲,也在静静望着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