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脸色一沉,怒火勃发,只是看着石生眼泪汪汪的模样,不好发作,强忍着道:“莫哭,到底怎么回事?”
他抹掉眼泪刚要说话,这时邓八姑怀中抱着一个姑娘进来,衣衫上血迹斑斑,头靠在八姑肩膀上,一动不动。
沈元景愈发生气,抱着石生,上前查看一番,才带到静室。邓八姑小心将余英男放到石床上,裘芷仙与上官红大气也不敢出。
余英男眉头皱起,双目紧闭,许是石床有些凉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嘴里发出呓语道:“爹爹!”手在空中乱抓了一下。
沈元景叹了口气,将石生放下,过去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抚摸她的额头,轻声道:“英男,莫慌,师父在此!”
余英男仿似听到一般,眉头顿时舒展,呼吸也平稳一些。
沈元景探查到她体内已有一道法力护持,伤势虽重,幸得未有伤及性命及根基,这才松了口气,从丹匣中取出一粒灵丹,喂她服下。
不多时,余英男沉沉睡去,他领着众人来到大殿,见得除去两个弟子外,还有一个大约五尺高的女子,在石生怀里。
他微微欠身道:“这位想必是陆道友吧,方才见得小徒受伤,心神慌乱,却是失了礼数,还望海涵。”
这女子自然是石生之母陆蓉波的元婴,不敢托大,连忙道:“真人舐犊情深,叫人敬佩,况且余道友是为了救我,才受此大伤,本就令我不安,哪里还能受得真人此番言语。”
沈元景点点头,令几人落座,开口道:“芷仙,你先发一飞剑与陆敏道友,便说他女儿已被石生救回,让他来府中一会。”陆蓉波连忙谢过。
他见杨达等其余人不在,心知应该不是出事,先行略过,又道:“八姑,是谁打伤英男的?”
邓八姑忙道:“是那白幽女的转世之人、南海玄龟殿女神婴易静。”
沈元景冷哼一声,缓缓问道:“你见她时,可有以长辈之礼拜见?”
陆蓉波不太明白为何对方纠结这点小事,不过不好做声,站在石生肩膀,听邓八姑道:“我报出师父名来,她不肯受,说是今日之易静,再非昨日之白幽女,前尘往事均已斩断。”
“好!”沈元景仍旧是冷笑,道:“她还知道怕。不过以为这辈子投了个好人家,再用话将我拿捏住,我就没有办法了么?”
白幽女原与俞峦、圣姑伽因交好,后来两位好友先后遭劫,她也转劫而去,托生给玄龟殿易周做了女儿,也就是神尼优昙的侄甥女;后来更是拜在滇南大鼓浪山摩耳崖千尸洞一真上人门下,习得厉害道法。
这等家世,简直好到没边,天下更无一人及得上,且又兼听闻沈元景无故不对晚辈出手,也难怪她不肯在邓八姑面前承认白幽女往事。
沈元景又问道:“易静为何要出手打伤英男,是因与你们争夺紫云宫一事么?八姑,你从头道来吧。”
邓八姑点头,将一切娓娓道来。
……
那紫云宫,原是连山大师别府,天一金母旧居,当代主人紫云三女前身,乃天一金母侍女,托生在宋末遗民方良家中。后父母被手下俞利害死,当年所救之千年老蚌,便将三女引到紫云宫中。
后来三女长大成人,报仇之后,又将千年老蚌转世之女仇慧珠度回,并有邵冬秀、金须奴两个辅佐,几百年了,遂成海外一处有名的势力。
本来这紫云宫深藏海底,广大有方圆数百里,上下六十三层,绝不差传说中龙王的水晶宫。这几人又得了宫中一部《地阙金章》,只要安心修炼,虽天仙无望,可做个地仙,也能逍遥自在,不输赤杖真人之天蓬山。
可惜因久得奉承,三女日渐自大。方初凤起始还好一些,后来受了西昆仑老魔引诱,习练魔法,生出歹心,结交旁门邪道,又杀戮周围岛民与海底生灵,炼成子母如意血神沙。
二凤平庸,与鲛人后裔金须奴结成夫妻,虽受夫君劝诫,却也是小恶不断。三凤及那冬秀更是狼狈为奸,又嚣张跋扈,得罪不少人,宫中大半罪孽,都是因这两人而起。
当年她们前往中原,寻找看守血神沙阵童子时候,正巧遇见陆蓉波奋尽全力飞升,寻常修道人见了,不说相助一臂之力,也要远远离去避嫌,可三凤二话不说,就使出法宝,将人拦截,强行带了回去。
后来初凤见大错铸成,也不探寻陆蓉波根底,便擅自以魔法练就一元命牌,将其操控禁制,直到如今。
杨达先将打探到的这些消息道出,领着一干师弟师妹到了南海,寻着了地方,又接着说道:“前番师父交待,紫云宫大宫主初凤乃是地仙修为,且练就一身魔法,不可小觑,我们之中,恐怕惟有鸠兄能够匹敌。
二凤、金须奴夫妇,邓师妹你法力高强,请你出手拦截;慧珠向来无有大恶,我敌住便是;三凤与那冬秀,不是良善,余师妹、米师妹尽管出手,生死勿论。至于其他人,想必商师弟应对也不在话下。
只陆道友的元命牌被初凤收藏,不可教她找到机会用出。石师弟,你手中法宝众多,等我们起了争斗,你隐身进去,搜寻出来,切记中间遇到任何事,不要迟疑、插手,万事以陆道友安危优先。”
石生忙不迭的点头,其余诸人也都说道:“谨遵大师兄吩咐。”
杨达点点头,说道:“只是须得注意,这几人曾随嵩山二老,去往月儿岛取过连山宝藏,手上法宝众多,且威力极大,不好对付。
事不宜迟,我们要在峨眉派算计过来之前,先将此地拿下,你们聚拢了来,那初凤将子母如意血神沙铺设到了紫云宫入口,形成一血沙大阵,很难对付,幸亏师父将一至宝传予我手,能护着大家进去。”
他手中现出一面宝鉴,默念咒语,往空中一抛,落在头顶,一道青濛濛的微光垂落,几人身形一淡,接着连同宝鉴一同消失。
深入海底,紫云宫接待之处并无人来把守,往里去是一个甬道,只是一片灰蒙蒙,仿佛轻烟薄雾相似,内中隐隐似有血光闪动,细细看来,一粒粒的沙子,玛瑙一样,红得怕人。
邓八姑从俞峦处学了许多阵法,似的阵法玄妙,暗含无穷变化,更添了血祭,凶厉异常,不敢大意,忙道:“师兄,让我先推算一番方位,省得一个不慎,陷入进去。”
杨达摇摇头,笑道:“且放宽心,看此宝能为。”裹住几人,一起入到阵中。众人本还有些担忧,却见宝鉴清光之下,那血沙来往穿梭,根本不能触及到人。
邓八姑见多识广,倍觉神异,抬头隐隐看了看头顶,暗道:“莫非这就是师父曾提过的一件天下至宝昊天宝鉴?当今并无多少人见过,也不知其神异。
今日一见,能带人隐形,穿透这等厉害的阵法视若平地,只此种奇效,便知传言不虚。”
行过十多层,这时石生一颤,大伙往前看去,却是一个五尺左右的小小女婴,手里托着一颗珍珠大小的红砂,在血沙中缓缓飞行,满脸愁苦。
米明娘拍了拍石生的头,余英男揪住了他的脸,都朝他摇了摇头。豆大的眼泪从石生眼眶中涌出,低头猛吸了下鼻子,默默不语。
这血沙大阵十分漫长,从紫云宫头层,一直贯穿往下,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底部。中间粒粒飞沙,全被浸染成血色,隐隐散发腥气。
杨达道:“我原本听说紫云宫三位宫主,虽然嚣张跋扈,也还算旁门中的正派。却不知受了魔门引诱之后,短短二十年,杀戮了这许多生灵,犯下无边恶障。
由此来看,她们魔法定是不凡,大伙可要小心,出手就不要迟疑,省得阴沟翻船。”
余英男挑了挑眉,道:“大师兄你还是担心自己吧,这里头就你最是心慈。”
转眼入到一个橙黄大殿,上下四方,宽广有十里,上头悬有日月星辰之像,周围排排大柱撑天,根根有数十丈粗细,上刻有龙、虎、凤凰、朱雀盘旋。
石生一言不发,将甘碧梧送予的玉虎放出,一个忽闪,消失不见。
杨达等了一刻,冲着众人点点头,嘱咐几句,便将昊天宝鉴收起,大喝一声道:“紫云宫主,清玄门下特来寻仇。”
宫里一时有些热闹,数道流光过来,不多时功夫,现出十多个人影。打头三名少女,模样十分相似,只细微处见差别,一个脸阔、一个眼柔、一个唇薄。
三女旁边站着一个男子,十分俊朗,只是气质阴郁,眉头轻皱;另有一个少女,并无特殊,却慈眉善目;落在最旁的一个女子年纪最大,颧骨略凸、嘴唇更薄,双目尾尖细狭。其余几十个少女、粗汉,分列两边。
那最年长的女子抢前几步,大喝道:“无知鼠辈,狗胆来我紫云宫闹事,找死!”说着便是一道血光飞剑杀来,上头尽是凶魂厉鬼环绕。
众人早得了杨达交待,均能猜出此人便是邵冬秀。
米明娘见她竟不容人说话,便下毒手,便知如前所言,是个歹毒的女子,哪里还会容情,抖出剑丸,金光化虹,空中分成两道剑影,一道抵住血剑,另一道落到对方身上一绕,一颗头颅即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