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入席

五台山五峰耸立,高出云表,沈元景架着剑光,遥遥可见五柱擎天,又到近前,但见山顶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

其中有一处尤高,似从平地拔起,四周无有上下之路径,飞鸟亦难高过。其上宫殿鳞次栉比,红墙鲜艳,黄瓦似乎一面面铜镜对准天空,反射耀眼金光,十分壮观。

一般仙家府邸,大都隐于深山,隔绝人迹,如五台派这般显露人前的,着实不多。况且如此浮华,全然不似正经修道门户。

沈元景循着一道冲天金柱指引,落到一处特意垒砌的高台上,一对衣着大红的俊美少男少女连忙迎上来,躬身齐道:“恭迎仙长大驾光临!”

又让到一边,引他坐到一边的朱椅上,另有两个年纪更轻一些的童男童女上前,高举托盘,上有精美白玉雕琢的杯盏各一。

那少女甜声说道:“仙长若是喜酒,请饮上一杯接风酒;若是爱茶,请品一盏洗尘茶!”

少男在一旁轻声补充道:“请仙长赐予名号,晚辈好去通报派内尊长前来迎接!”

这样礼节繁复,自然是为了表示主人家的尊重。只这个方向,如此高台就有数十个,都是这般人手和布置,足见奢华。

沈元景刚将名号报过,见得隔壁高台上落下两人,身穿烈火袈裟,都是蛮僧打扮,且身材高大,一个身量尤为雄伟,面相凶狠,并不说话,只将那杯酒水一饮而尽,尤嫌不够,叫人把坛子取来,一口气饮尽。

另一个大头圆眼,招风大耳上垂两个金环,面白如纸,立在一旁,这才说道:“我乃是粉面佛俞德,这是我师父滇西毒龙尊者,速速领我等去见晓月禅师与许飞娘。”

这些个来做接待的男女自然是得过吩咐,明白这个名号的分量,一名少女忙不迭的引着毒龙尊者往前殿走去,另一少男急匆匆的往里头去通报。

不多时,就见着好几人迎来,其中有两个熟识的,一个是许飞娘,另一个自是病维摩朱洪,却仍旧是毛发全无的模样。

当先的那个和尚,生得面如满月,身材高大,一脸正气,想来就是晓月禅师。

两方相见,各自介绍,另有金身罗汉法元、玄都羽士林渊两人。又因俞德在法元座下学过佛法,上前磕头。随后毒龙尊者赞叹道:“这五台盛景果然不同凡响,此地繁华,较我那滇西胜过百倍。”

晓月禅师谦逊几句,正要引他往大殿里头去,却被许飞娘叫住,说道:“且慢!这里还有一位高人,是我前次与禅师说过的,太行山三折崖清玄真人。”

她把众人往这边高台一引,晓月禅师见沈元景风采照人,不敢怠慢,连忙道:“这位便是纯阳真人的传人罢,确是贫僧失礼。”

说罢拱手一礼,似乎并不在意对方出手教训过自己的弟子,只是那朱洪确实满脸阴沉,眼睛里头带着凶光。

沈元景却知道晓月禅师气量并不大,当年就是因为气不过长眉真人越过一众师兄,把峨眉掌教的位置传给了齐漱溟,才愤而出走,拜在贵州野人山长狄洞哈哈老祖门下。

若他真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当叫朱洪把毛发重生,来一个“唾面自干”,留着这幅装扮,分明是记恨在心。

一行人到了大殿,里头已然是人声鼎沸。沈元景进门一看,真个是牛鬼神蛇聚会,有头大如斗的,也有头小如碗口的,有敷粉抹面描眉贴黄却带喉结辨不出男女的,有皮白毛多如猪的,有黑不溜秋似鬼的……在这里头,连断胳膊瘸腿之人都显得正常无比。

毒龙尊者自然是坐到上首几个位置,立时间有人上前问候,其中一个妙龄女尼格外引人注目,其头戴法冠,足登云履,身穿一件黄锻子僧衣,手执拂尘,妙相庄严,十分美丽。

她一脸正气,却是坐在毒龙尊者对面正道的位置,只是不知这两人如何会有关系。

沈元景却被领到这女尼一排,靠后一些的位置,这边坐着的人倒还都正常,并无有几个奇形怪状。许飞娘似乎和朱洪有了一些争执,带着怒气而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却是怠慢沈道友了。我为你介绍边上的几位同道,这上首的四位是有根禅师、诸葛英、沧浪羽士随心一、癫道人,都是武当派灵灵子真人的高徒。”

武当派承续的乃是三丰真人的道统,道家正宗,其中偏殿供奉了吕祖,算起来也有些渊源。只是这四人从未听说过沈元景这号人物,随意打了个招呼,便不多说。

许飞娘见沈元景脸上并无变化,也猜不透对方是否会介意这个坐席。心中暗恨朱洪好不晓事,非要驳斥面子,将她请来的人放到下首。

按着她的想法,沈元景纵然比不过上首的知非禅师、隐名剑仙钟先生、游龙子韦少少这等出身昆仑大派之人,或也比不上那女尼、摩伽仙子玉清师太,乃是优昙大师弟子,但也绝不在衡山白雀洞金姥姥罗紫烟这些人之下,理应算做同一辈的人物。

如今将他放到和武当山一些“晚辈”到一起,却是毫无道理。

这时又有迎客仙童报有熟人来,她亦无法再说,口中安抚几句,匆匆离去。倒是这般重视,引得殿内不少人侧目。

沈元景本就是打着看热闹的想法而来,自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也不饮桌上酒水清茶,只闭目养神,谁都不理。

过得一会,嘈杂更起,许多魔道邪派嫌弃口味清淡,要吃血食,也由人引到偏殿招待。如此两个时辰,天色渐晚,人都来得差不多,可今日预定的另一主角峨眉派,却是一人也未到场。

毒龙尊者先沉不住气,声如洪钟道:“禅师,这酒灌了一肚子,血食也吃了不少,眼见着天都要黑了,你这立派大典何时开始?”

旁边就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开口道:“你这蛮僧,急个什么?禅师搭好了擂台,若是另一方不来,这戏一个人唱,有什么滋味?”

这童子一张红脸圆如满月,浓眉立目,大鼻阔口,穿一件红短衫,赤着一双红脚,颈上挂着两串纸钱同一串骷髅骨念珠,光凭座次上看,地位尚且比毒龙尊者要高。

“五鬼天王言之有理!”最上首一人,面如白灰,身穿白麻道装,头戴麻冠,相貌阴冷狞厉,开口也冷飕飕的,如有阴风扑面,使人肌栗毛竖。

“还算你这个小红贼与鬼道士有几分见识,不像这蛮僧化外野人一般,脑子里头尽是花岗石头。”殿门口突然出来声音,众人一看,是两个矮子打头,带着六七个有男有女、有僧有道的人入内。

这其中便有与沈元景交过手的餐霞师太与齐灵云,显然是峨眉中人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