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苗找到了时机。
每天晚上,那位传说中的魔主都会像二十四孝男友一样来找小苏,然后在日落之前被小苏赶着离开。
虽然两人看起来很是登对,但因为小苗知道这位魔主的真实身份,所以每次看到他站在小苏身边,就好像看着小苏站在绞刑架上,随时都会没命。
有时候就连花袭怜稍微动一根手指,小苗都能神经紧绷到近乎崩溃。
今日天色微暗,两人又从外头回来,挂着一盏以不知名魔兽骨架为灯笼架子的房廊下,身形瘦削的男子一身青衣长袍,腰间是同色系的略显月白色的腰带。
他微微倾身,将眼前的少女尽数拢到怀中,然后把手里的珍珠耳链轻柔地挂到苏瓷儿的左耳上。
“瓷儿真漂亮。”男人的指腹滑过她的耳垂,顺着那一片的下颌摸到唇角。
灯光微暗,夏日天色迷蒙,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暧昧不明。
“花袭怜……”苏瓷儿下意识唤了他一声。
男人蹙眉,语气略微有些不满,“瓷儿就不能叫我一声好听的吗?”
好听的?
爸爸?
咳,应该是她想歪了。
“那我叫你什么?”苏.小学鸡恋爱脑.瓷儿。
虽然她看过猪跑,但当她自己真的变成猪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所有猪跑的时候的样子了。
“叫……哥哥。”男人贴着她的耳朵,缓慢而低沉地吐出这两个字。
那一瞬间,苏瓷儿面颊爆红。
从前,他叫她大师姐。
现在,他让她叫哥哥。
虽然按他们现在的身体年龄来说这样叫没有任何问题,她叫他叔叔都行,可苏瓷儿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见苏瓷儿一副红着脸,抿着唇的样子,花袭怜低笑一声,“瓷儿不愿意叫就算了,我也不会逼你。”
苏瓷儿天真的相信了花袭怜的话,然后在当夜梦中,她被男人压着神识交融,叫了一晚上的哥哥。
第二日起身,苏瓷儿一脸呆滞,回过神来后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她的臆想,而是花袭怜用了筑梦网来撩她。
这可比网恋刺激多了。
人家网恋最多就是语音加视频,他不是,他还能随即切换场景,然后跟你来一场精神上的交流。
苏瓷儿一想到昨天晚上的梦,就热得不行。
这该死的夏天到底什么时候过去!
“小苏,我给你带了早饭……”小苗没敲门就进来了,然后一眼看到坐在床榻之上,满脸潮红,眼神迷离的苏瓷儿。
自从小苗看到苏瓷儿褪去了红斑的模样后,她经常被苏瓷儿的美貌惊艳到。
小苗也曾经问过苏瓷儿这红斑到底是什么东西,苏瓷儿搪塞了一下说是自己为了掩饰美貌画出来的东西。
单纯的小苗相信了,因为苏瓷儿的容貌是真美。
现在,美人衣衫半透,香汗淋漓地坐在床铺上,小苗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然后才红着脸关上门,将手里的早饭放到桌上,并叮嘱苏瓷儿道:“小苏,你怎么了?”
苏瓷儿心虚地伸手抹了一把脸,“有些热。”
“嗯,这个天是太热了。”小苗附和一句,然后矮身坐到苏瓷儿身边,语重心长道:“小苏,人魔是不能相恋的。”
苏瓷儿:……这话为什么这么耳熟?
小苗的视线落到苏瓷儿的左耳上,她一边偷看着她的表情,一边试探性道:“你可千万不能陷进去啊。”
苏瓷儿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耳上的珍珠耳链,都不忍心告诉小苗她已经陷进去了的这个真相。
她跟花袭怜经历了很多,她不知道花袭怜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她只知道自己对花袭怜的感情较为复杂。
她是心疼他的,也是怜爱他的,当一个女人开始可怜一个男人的时候,或许就是她动心的开始。
她与花袭怜经历十几年的时光,终于在此刻重逢并互通心意。
苏瓷儿是很珍惜这段缘分的。
见苏瓷儿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小苗终于没忍住,说出了真相,“那个人,他是魔!”
小苗还怕吓到苏瓷儿,没有说花袭怜就是魔主,只说他是魔。
苏瓷儿淡定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之前还劝我……”
“你听了吗?”苏瓷儿直接截断小苗的话。
小苗沉默了,她没有。
面对小苗的沉默,苏瓷儿也跟着沉默了。
她们两个人就像是互相看着对方在垃圾桶里捡男朋友一样焦心。
“小苏……白景很好,他是个好魔。”
“嗯,我相信你。”顿了顿,苏瓷儿继续道:“可是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小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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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突然就落起了雨,轻雷轰鸣,雨声滴碎。
一道纤瘦身影踩着地上积起来的水洼步出妄念轩,她一袭黑衣裹身,脸上覆着蒙面黑布,只露出一双眼。
魔宫寝殿之内,正燃起一盏灯。
寝殿很大,灯色迷蒙,门扉之上照出一个浅薄的黑色身影。
小苗深吸一口气,窝在寝殿廊下等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寝殿之中的灯火终于熄灭,那道黑色的暗影也随之消失。
小苗握紧手中佩剑,呼吸越发急促。
她又等了近半个时辰,身上被蚊子咬了十几个包,也不敢乱动,只能忍着。
终于,她起身了。
聚在她身上的蚊子被她一挥而散,小苗攥紧佩剑,小心翼翼地伸手推开门,然后缓步走了进去。
寝殿很大,小苗来过一次,就着黑暗中的轮廓,她摸索到床前。
床铺之上有一团隆起的东西,小苗紧张的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朝着那团东西劈下去!
长剑刚刚触碰到那团东西,就被弹开。
小苗的身体也跟着飞出去,重重砸在门扉上。
寝殿内灯色大亮,男人着一袭白色中衣薄衫,从床上缓慢起身,慢条斯理地看向被自己震飞出去的人。
花袭怜早就知道有人入了寝殿,像这样修为的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按照常理,偷袭者还未入殿,只在意图推开寝殿大门的时候,就会被花袭怜削飞脑袋。
可小苗却还活着,原因是,小苗是苏瓷儿的朋友。
是了,朋友。
虽然男人嫉妒于小苗与苏瓷儿这样亲密的友好关系,但他知道,他不能杀她。
若是他杀了她,他的大师姐会怪他的。
不过虽然他不能杀,但旁人却可以杀。
小苗躺在地上,只感觉自己的肋骨断了好几根。身上剧痛,根本就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失败了。
她会被杀死。
小苗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白景。”花袭怜的声音不大,可却穿透了半个魔宫。
白景霍然睁眼,跃出宫殿,转瞬到达花袭怜的寝殿之中,然后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小苗,双眸骤缩。
“处理一下,干净点。”赤足站在床边的男人声音冷淡,仿佛只是在说今晚天色不错。
白景躬身站在那里,白发垂落,遮住半张脸,“是。”
花袭怜推开门,消失于碧空之中。
蜷缩着躺在地上的小苗神色绝望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白景,她嗫嚅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景举起手里的幻月剑。
小苗仰头,脸上露出绝望。
幻月出鞘,朝小苗袭击而去。小苗闭上眼,感觉有风贴着她的面颊而过,“噗嗤”一声,幻月剑恶狠狠地扎进门扉上。
寝殿安静下来,只余白景的声音。
“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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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苗一夜未归,苏瓷儿有些担忧她。
她走进小苗的屋子,发现了她留在屋内的信件,上面写着说她要回家去了。
苏瓷儿捏着信,找到花袭怜,问他,“白景在哪里?”
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从自己女朋友嘴里吐出来,男人面色一紧,掩在身后的手也跟着攥紧。
“他或许明天就死了。”
苏瓷儿:……
“我正经问你呢。”
花袭怜偏过头,虽然心中醋意横生,但依旧努力道:“在魔宫。”
“你能不让他出魔宫吗?”
如果白景不出魔宫,而小苗又回家了的话,那么两个人就不会有交集了。
这段孽缘也能结束。
“能。”
花袭怜话罢,随手摘下一片绿叶往天空中一掷。
绿叶穿过云霄而去,转眼不见踪迹。
苏瓷儿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或许她不该过多干涉小苗和白景的事情……苏瓷儿突然想到一件事。
“花袭怜,你的筑梦网能看到未来,是吗?”
“嗯。”
“我想看看小苗和白景。”
花袭怜记得那个女人叫小苗。
花袭怜不是一个好主人,他对白景并不了解。他囚禁林岱,接管魔域,身边自然而然就聚集了这么一些人。
“等一下……”苏瓷儿阻止了花袭怜的动作,“你不应该给我看,应该给……白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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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收到了花袭怜送来的绿叶信。
魔主让他留在魔宫之内,暂时哪里都不要去。
白景转头,看到了那个腻在自己屋内的少女。
少女身上绑了几根木条,因为肋骨断裂,所以她不能轻易移动。此刻,小苗躺在白景床上,一边嗅着被褥上他的味道,一边软绵绵道:“白景,我身上痒。”
昨天晚上咬的十几个蚊子包都还在身上呢。
白景:……
原本白景是想直接把人送走的,小苗也留了信,可等白景回到自己的屋内,才发现这女子根本就没有走,反而占了他的床铺。
白景是顶着被花袭怜发现的危险放小苗离开的,虽然白景也知道,花袭怜将人交给他,就是为了给小苗留条生路。
可这生路只有一条,若是她再被花袭怜发现,就没有第二条命了。
可小苗偏偏不肯走,要待在他这里,还说她刺杀了魔主,那个魔主一定不会放过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现在待在魔宫内就是最安全的。
白景捏着手里的绿叶,表情凝重。
“那是什么?”小苗眼尖的发现白景手里的东西。
“不会是有什么小妖给你写的情书吧?”小苗立刻酸了一张脸。
白景:……
白景手掌一捏,绿叶变成了碎沫。
小苗看向他的眼神立刻就不对劲了。
一定是哪个小妖精在勾引他!
白景:……
.
床铺被小苗占了,白景只能坐在一旁的榻上盘腿修炼。
小苗是个话痨,她看着神色严峻的白景,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他的容貌。
真好看。
白景并不知道小苗正在对着他的脸上头,他坐在榻上,额角有冷汗冒出。
初秋的天,漫山遍野都是血红色的枫叶。
秋风簌簌,红枫相撞,一道人影努力的穿梭在红枫之中。他的身上、脸上,都是被割出来的血淋淋的伤口,沾染在白发之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阳光高照,风拨开枫叶,能看到里面露出的亮晶晶的缚魔网。
这些缚魔网上沾着血迹,它们犹如有生命一般,使劲延伸。
幻月剑不知所踪,无论白景如何召唤也不出现。
如果只有一两张缚魔网,白景是能躲过去的,可缚魔网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白景跃起,欲从缝隙之中脱出,不防头顶出现一位中年男子,手中执网,将他兜头罩住。
“抓住了!”
缚魔网迅速绞紧,白景欲徒手撕开缚魔网,可不管他撕得双手如何鲜血淋漓,缚魔网依旧在霸道的收紧。
结实的缚魔网贴到白景的身体上,它并未收势,反而更加用力。缚魔网割开男人身上的衣物,并触及到皮肉。
白景只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被绞碎。
终于,缚魔网切入他的肌肤皮肉,触摸到他的骨头,最后猛地一下收紧。
“啊!”
白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虽然他知道这是一个梦,但这个梦实在是太过真实,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场面一转,白景看到一间屋子。
屋门紧闭,可很奇怪,他却能透过门扉看到里面的场景。
一名女子穿着白色的长裙站在屋子正中间,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院子门口走进来一群人,他们手里拖着一个东西,那是缚魔网。
缚魔网里塞着一团东西,那是变成烂肉的白景。
屋门被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强制打开,他站在那里,看着急欲冲出来的小苗,一把将人拦住,然后抬手指向那堆烂肉道:“你不必出去了,我已经将他带来了。”
小苗看着那堆烂肉,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不相信是他吗?”
“不,不可能……”
“容不得你不信!我早知你们要在那处私奔,早早布下百张缚魔网,就是为了抓他!”
小苗被中年男人抓着,他看到白景那张被割裂开的脸,终于崩溃。
她大张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得,眼泪一个劲儿的淌,整个人却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音。
小苗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她努力伸手企图去触碰白景那张脸。
缚魔网内,男人的脸四分五裂,只那一头白发,糊了血,沾在血肉里。
“其实如果不是你,我还抓不住这魔物呢。”中年男人话罢,伸手拍了拍小苗的肩膀。
“你做的很好。”
这句话,成为摧毁小苗的最后一根稻草。
终于,小苗被堵住的喉咙发出了最后一道声音。
“啊……”
“不好,小姐要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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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色模糊了白景的眼睛,他猛地睁开眼,浑身冷汗,大口喘气,然后一抬首,入目便是小苗那双正盯着他的黑漆漆的眸子。
这双眸子里此刻满是纯稚和爱慕,与刚才梦中那双绝望到极致的眼睛融合在一起,如诉如泣。
那是梦?
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