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满朝上下正忙着先皇的身后事,尚未来得及办封后大典,沈澜依也已经入住了历代皇后所居的凤仪宫。
这日午后,鹰柏匆匆进宫,给沈澜依呈了一封书信。
她只扫了一眼开头,便认出了这是叶岐云的字迹。
等她一目十行读完信之后,瞬间冷了神色。
“这封信,没有送到母亲手中吧?”
“是,书信刚一进府,便被我截获。”
“做得好。”沈澜依缓缓勾起一个笑,头上凤钗光芒夺目,只是眼神依旧冰冷,“鹰柏,去帮本宫打探一下叶岐云与江淮的下落。”
起初她还不明白叶岐云非要脱离公主府的意图,直到刑部传来消息,说江淮被人从天牢中救走了,她一瞬间便想了个通透。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江淮那张脸确实出色得过分,第一眼的时候便被她认成了太子。
但她是决计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护卫,沦落到劫囚的地步。
叶岐云果真是蠢,她一辈也比不上自己,明明她们的起点都是一样的,同时出生、同时被接进宫中、同时被长公主收为义女,可此刻,她俨然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天宸的国母,可叶岐云很快就会成为整个天宸的通缉犯。
鹰柏领命,光芒一闪便瞬间消失在了殿内。
沈澜依整了整妆发,唤进碧波问道,“皇上此刻还在明性殿吗?”
“回禀郡、娘娘,皇上在明性殿。”碧波小心翼翼答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澜依郡主成为了皇后娘娘,以前时常挂在嘴角的温和笑容便再也不见了,反而是那双眼睛,冷漠到令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发抖。
跟随她一起进宫伺候的采梧,就因为早上喊错了一声‘郡主’,而被罚今日一天挑满十缸水。
“走,去看看。”
“娘娘可需要奴婢去叫凤撵?”
“不用。”
“是,娘娘。”碧波提了一个精致的食盒。亦步亦趋跟在沈澜依身后,两人一路朝明性殿而去。
到明性殿外的时候,沈澜依抬眼望了一眼日光下金光熠熠的匾额,忽而想起十年前她与叶岐云一起进宫面圣,皇帝与长公主便是在这里召见的她们。
那时候的自己还不知道,只需要短短十年,她便能成为这座皇宫的女主人。
沈澜依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心情忽而大好,眼中冷色稍淡,唇角也扬起一抹笑容。
守在殿门外的吴德顺看见沈澜依,登时吓得面皮一抖,“皇、皇后娘娘……”
皇帝驾崩的真相,市井民众可能不清楚,但朝堂内外但凡有脑子的官员,几乎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向贪图享乐又不学无术的景王,怎会干出这等谋逆之事。
关键在于,景王根本没有动机。
他朝堂之上全无人脉,朝堂之外亦无势力,就算皇帝驾崩,这皇位也落不到他头上。
和另外的几个兄长比起来,景王是有点儿傻,可他绝不是脑残。
但眼下大局已定,前几日借文章隐晦披露真相的几个老文臣,早已人头落地,他一个年过半百的宦官,又能说些什么呢。
沈澜依见状,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的笑容也逐渐转冷,“你不在殿内伺候皇上,守在殿外做什么?”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想安心处理政务,这才命老奴守在殿外,不叫旁人打扰。”吴德顺脸上漾开笑容,“不过既然是皇后娘娘您来了,自然不算旁人,老奴这便给娘娘通传一声——”
“不必了。”沈澜依刀尖似的眼神盯住了那道门,径直迈上台阶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从前的晔王侧妃冯婉莹此刻正坐在陈闻晔腿上,一身娇俏宫女打扮,细嫩的手臂松松攀在他的肩头,衣领大开,陈闻晔也低笑着和她说着什么,女子盈盈笑着,两人姿态十分亲昵。
冯婉莹是户部侍郎冯远征的嫡次女,自从陈闻晔登基为帝,冯远征也已经升任了户部尚书。
因着先皇才刚驾崩,如今后宫空置,连皇后没有进行册封典礼,其余嫔妃更是没有封号,是以陈闻晔从前在晔王府的那些女人,也都没有接进宫。
殿门被人猝然推开,两人都是一惊,陈闻晔抬头便见沈澜依阴沉的面色,顿时眼皮一跳。
冯婉莹故意挺了挺自己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非但没有立即从陈闻晔腿上起身,还略带挑衅地笑着看了沈澜依一眼。
“澜、澜依,你怎么来了?”陈闻晔语气有些心虚,拍了拍冯婉莹的手臂,示意她赶紧下来。
碧波和吴德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沈澜依嘴角重新扬起笑意,她接过碧波手中的食盒,徐徐登上台阶走到桌案前,端出一碗羹汤,“臣妾担心皇上劳心政务,累坏了身子。”
冯婉莹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衣裳,嫣然一笑道,“姐姐费心了,这碗汤便交由妹妹代劳喂给皇上喝吧。”
沈澜依笑意不减,看着她摆着身姿款款绕过桌案,伸手欲接过她手中的小瓷碗。
在冯婉莹接过瓷碗的下一瞬,便觉小腿猛然一疼,脚下骤然踩空,瞬间从台阶上滚落而下,滚烫的汤汁也洒在了她身上。
“啊——”
但这个时候,她根本来不及去顾及烫伤,只惊慌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忽觉下腹一阵暖流涌出,她躺在地上,脸色登时惨白,“我的、我的孩子……皇上,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婉莹!婉莹!”陈闻晔面色也是一白,‘噌’一下起身,就要去看正连声惨叫的女子的情况。
“皇上。”沈澜依微笑着挡在他身前,“这个小宫女打翻了臣妾亲手给皇上煲的汤,您看该当何罪呀?”
“沈澜依!”陈闻晔眼底烧起熊熊怒火,“你竟敢!你竟敢伤害朕的孩儿!”
“皇上,婉莹、婉莹好痛啊……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
他转而看向瑟缩的碧波和吴德顺,太阳穴青筋暴起,“愣着干什么!都是死人吗?还不将贵妃扶起来,即刻传太医!”
“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去扶一个冲撞了本宫的宫女。”沈澜依站在桌案旁,凤袍逶地,睨着冷汗涔涔的冯婉莹冷声道,“贵妃?本宫怎么不知,这宫中何时有了贵妃,这不就是个在孝期勾引皇上、秽乱宫闱的宫女吗,您说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