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2章 步步惊鸿 自古薄情帝王家(105)

只是现在

他算尽了一切,却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了一个人。

血仇他绝不收手,江山他也势在必得。

无数道冰冷而沉重的枷锁密密麻麻的锁住他的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泛起了彻骨的刺痛感,深沉又悠久的连绵疼痛,虽不致命,却永远也无法摆脱。

他在无名碑前整整跪了两天两夜,最后才离开。

离开的时候,

墨离衍在想,

当初他的母亲,在御书房外冒着无情凛冽的大雨,跪了三天三夜,磕的头破血流,喊的直到发不出声音,只为了求一个面圣,一个给林家的机会。

年轻瑾王踏着风雪,踩破冰霜。

神情永远是目空一切的风轻云淡,一步步离开,却像是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无端的孤独萧索。

楚国建喻367年冬季晚,

一场专门为瑾王所准备的庆功宴开始,浮生享乐,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实乃盛世。

这一条宫道,

墨离衍曾经走过无数次,赢过,输过,伤过,恨过,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而如今,

每一步都在朝着他想要的局面走去,他战胜归来,军中威望显赫,收服民心无数,却在恍惚间觉得满目荒唐意,山河空念远。

冰凉夜风卷起了车帘一角,惊鸿一瞥,只见一抹黑衣身影,仅仅只是一个侧颜,却已绝世无双。

墨离衍靠着软榻,时不时低咳两声,喉结泛起浅浅的淡绯色,神情却是病态的苍白。

那之前军事行动那一夜,他两次身受重伤,又感染风寒,却强撑着从敌军围困中生生杀出血路,连夜发了高烧,却没有空余时间休养,做出一切事后部署,近日又在山上跪了两夜,原本昏沉的意识愈发难受。

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倚靠在软榻上,三千墨发披散在身后,冷淡和慵懒交织,有种摄人心魄的尊贵美感。

墨离衍无心周围的场景,只是长睫垂落,闭目养神,偶尔低低咳了两声。

夜风送来轻轻的寒气,多日的大雪已经停了,空气中仿佛都是冰雪的气息,长长的冰凌悬挂着,晶莹剔透。

威严伫立的皇宫在雪色倾覆,斜月轻拢下,呈现出盛世的美感。

修长精致的少女一袭红衣,面无表情的走过这一辆马车,径直离开,衣摆在空气中轻轻晃开,气质张扬冷淡。

空气中似乎挟裹着许些淡淡的蔷薇香,淡的几乎察觉不到,被一季夜风轻送,透过了一角掀开的车帘飘散在马车中。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墨离衍闭着的眼瞳在那一瞬间倏然睁开,然后侧过了眼眸,分明白皙的手指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可是最终,

什么也捕捉不到。

仿佛刚刚那在一个瞬间令人心悸的感应和清冷淡香也只不过是一个错觉罢了。

可是在那一刻锥心的刺痛,又怎能令人忽略?

“停车。”墨离衍忽然之间命令开口,声线平静低哑,蕴着不容抗衡的矜贵感。

初七听到了车内人的声音后,稍微怔了下,随即道:“主子,马上就要到大殿了你是主角,今天这一场宴会不能缺席。”

“本王过后会去。”墨离衍淡淡说了一句,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素手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嵌金冰稠黑色衣摆在夜色中镀上了一层薄薄雪色月光,愈发衬着他绝色的不似真人。

从马车出来后,铺面而来的寒气令瑾王低咳了一声,他忍下身体的不适,径直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即使是错觉,他也想去看看。

究竟是不是她。

初七没办法,只能原地待命,却不明白墨离衍这样的决定究竟是因为什么。

墨离衍在皇宫中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一直追寻着马车擦过的方向,迎着漫天的寒气,刺骨的凉意侵占着重伤未愈的身体,让他原本病态苍白的脸色更加没有血色了,显得萧瑟又孤寂。

放眼望去,

红绉纱灯笼映衬着白雪,明黄琉璃瓦被积雪覆盖,朱红门,高宫墙,琼楼玉宇,亭台轩榭,皇宫的一切都修建的极其低奢精美。

可是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

是错觉吗?

墨离衍微微怔神,那一双一贯冷静凌厉的眼眸此刻却落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在原地站了良久,最终无声攥了攥垂在宽大袖口中的长指,转身往回走。

而远处,

少女红衣,步伐始终没有半分停留,快而冷漠,最终跳上了一辆马车,长腿微曲,慵懒又肆意的等人。

大殿当中,

作为今天这一场庆功宴的主人,墨离衍却无心关注其他事情,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垂着眼眸,就那么斜靠着椅子,淡漠又冰冷,摄人的尊贵,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那清冷淡香却始终挥之不散,像是融入在了骨子里。

封赏令一次又一次的颁布下来,坐在最高位的墨擎苍看似是在笑,实际上眼底却布满了阴狠之色。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

竟然还没死!

他当初派出墨离衍,也只不过是想要借着韩国之手将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孽种除掉,却没有想到反而给了墨离衍一个功成名遂的机会!

墨擎苍心中甚是不满,但是碍于此次战役,军功显赫,还是迫不得已颁了封赏。

“恭喜三哥了。”墨荣轩一身青衣,温和平雅,对着墨离衍端起了酒杯,笑道。

“本王倒应该恭喜八弟。”墨离衍语气如夜水般彻凉,没什么感情的说了一句。

他离京的这一段时间,墨荣轩的动作在京城中是最频繁的。

联络朝臣,结党营私。

帝王家,

没一个简单的。

“三哥这是哪里话?”墨荣轩面不改色,权当听不懂墨离衍的话,只是浅浅的笑。

一场庆功宴在言语的刀锋剑雨,多番试探下看似华丽的落幕。

墨离衍是最先离开的,离了那不绝于耳的丝竹管乐声,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到了那积雪的凉亭中,待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踏了进去。

一时间,

墨离衍停住了步伐,背脊的线条有些僵硬的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