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中的色泽似是被泼上了世间最浓的墨色,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荒芜和沧冷,隐隐泛着血色,眼角也像是染了血,那样的目光令人心惊。
“放心,不过来。”染白不动神色的忍着疼,整个后背压在道路上细碎却尖锐的石子上,有的棱角分明,刺破了肌肤,血色弥漫,她耐心极了,顺着络析的话哄着。
少年稍微停顿了下,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她名字。
“络析。”
“络析。”
“络析”
一字一句,从唇齿中萦绕而出,声音低而缱绻,像是那淅淅沥沥滴落着的缠绵春雨,也酷似江南小镇那烟波浩渺的古香泼墨。
少年这样念一个人名字的时候,
像是将这两个字刻在了骨子里。
“络析,我在。”染白不耐其烦,双手轻轻捧起女孩子苍白的容颜,触感是毫无温度的冰凉。
络析在那恍惚之间,
像是身处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如坠冰窟。
四周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边界。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前方像是在暗夜中蛰伏的凶手,眨眼间将人吞噬撕碎。
男孩不断地往前跑,就那样不停的跑,他知道身后有人在追他,不时发出扭曲的狞笑和愤怒的威胁咒骂。
所以就算是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也不肯停下。
他不知道哪里是终点,只知道往前跑,脸色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胸膛在剧烈起伏着,晶莹的汗珠顺着男孩细碎的墨色发梢滑落,坠落在那颤抖着的长睫上,显得脆弱到极致。
可他还在跑。
从未停止。
似乎只要停了,就会死。
会要命。
隐约之中,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一声又一声,空冷而缱绻,蕴含着他不懂的情感,只感觉那声音很遥远,遥远到令人听不真切,只觉像是从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传来。
小男孩体力不支,最终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上,他想起来,他想跑,可是却不堪重负的再次摔下,没有任何力气可言。
长睫在不安地颤,那一双琥珀眼瞳毫无焦距,如同死水般的寂然,瞳孔透出幽深的脆弱感来,倒映着身处于黑暗的绝对恐惧。
“你跑,你再跑!”那狰狞的声音不断靠近,仿佛就在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人的地方,带着怒火冲天的愤怒:“老子今天弄死你!”
而同一时间,
“络析,我在”
“络析。”
“络析”
声声入耳,
声声缱绻。
把他拉扯到另外一个世界之中。
夜色渺茫,晦涩幽暗。
脸色惨白的女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像是溺水的人重见光明的那一刻,长睫掀开,露出一双浅色琥珀眼瞳,色泽深沉而蛊惑,喜怒皆藏于那一双眸中,光在其中留下烙印,是难以分辨的色彩。
有不安、彷徨、有恐惧,可更多的
是孤注一掷的杀意,惊人的杀意,透出了无法言喻的凌厉感!
“醒了?”染白见人睁开眼,也就放心了,淡淡开口,仿佛刚刚声声温润缱绻的人不是她,“醒了就好。”
络析抬起眸来,纤长卷翘的睫毛在不停的颤抖着,能看到少年一个弧线冷白而漂亮的下颌。
“简、简白。”络析懵了,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一刻,少年竟然会突然之间冲出来把他扑倒,带他躲闪,声线发颤,放的很轻:“你没事吧?”
这是不要命了?!
万一再晚一秒,就一秒
络析完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她淡然垂眸,眼底波澜不惊的平静,“没事。”
染白稍微动了下,脚踝用不上力,她微微眯了眯眸,若无其事的伸手扶住女孩子,哑声:“起来吧。”
在触碰少女背部肌肤的那一瞬间,
原本已如覆薄冰般的女孩子忽然之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看向染白的目光像是看着洪水猛兽,身体迅速僵硬,反应过于意识地大力道打掉了少年的手,瞳孔紧缩,嘶哑出声:“别碰我!”
反应激烈到如同扎人的刺。
一旦靠近便将人伤的鲜血淋漓。
染白微微怔了下,随即平静收回了手,语气无波无澜,像是冰封的雪,阳光怎么也温暖不了。
“嗯,不碰你。”少年语气平淡:“能起来吗?”
络析堪堪回过神来,他轻咬了咬纤薄苍白的唇瓣,留下清浅的牙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有些难堪的垂下了眸。
他才清醒,注意到现在的情况,赶紧从少年身上爬起来,脸色苍白的很,垂在身侧的手几度攥紧,指节绷出了骇人的苍白。
染白淡然瞥了女孩垂下的手一眼,音色从容,像是提醒:“别虐自己,没用。”
络析紧抿着泛白薄软的唇瓣,像是受了惊躲在坚硬刺壳的小幼猫,琥珀眼瞳色泽很浅,隐约有微光破碎。
他刚刚
不该动手打掉少年的手的。
这人对他那么好,
他怎么可以。
络析想要上前几步,只是双腿沉重的像是灌了铅一样,动不得,也不敢靠近。
年幼时的阴影和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人淹没,窒息。
络析沉默的看着少年独自一人撑着地面,平静起身。
只感觉一种冰凉而沉重的情绪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弥漫来开,最后全部汇聚于心口的位置,压抑窒息到近乎无法呼吸。
难堪的沉默。
染白站起身来,靠着旁边的树干,因为起身而牵扯动作火辣辣的疼,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受到了刺激,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背部,夜色幽暗,看的不太明显,依稀能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到那指尖的血迹。
她不动神色的捻了捻指尖,对着络析淡淡道:“帮我把地上的风衣拿过来。”
应该庆幸这背部的血不是大面积的流,不然在这人面前还无法遮掩。
“啊?哦。”女孩子垂眸站在那里,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茫然又无措,此刻听到声音,愣了下,意识到染白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应声。
快跑几步因为刚刚车撞过来的事情而随风卷起,飘落在地上的风衣,然后走回来,停在少年面前,小心翼翼的递给他。
刚刚络析完全被染白护着,身上反倒是没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