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简舅舅踹开的门咣当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一半,这动静让房间里一站一躺的两人诧然看过来。
文律师原本面对杜律师沉冷的目光还没完全收敛,却在下一刻骤然望见简舅舅时怔在原地。
文律师有那么一刻脑海里空白一片,时隔十八年,文律师望着面前这人几乎没什么改变的面容,心脏剧烈跳动着。
直到又有脚步声传来,文律师蓦地将头转向里侧,以防泄露出的情绪让人看出他的想法。
十八年了,他最后一次见到简舅舅是在他被判刑的时候,这一别就是将近二十年。
简舅舅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听到动静以及呻|吟声还以为小玺请的这个律师被人欺负了,但等低头看到躺着正露出痛苦面具的杜律师时,脸色沉了下来。
当年将他送进监狱的人,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是你。”简舅舅沉沉盯着杜律师,抬起脚走进去,顿时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办公室瞧着拥挤不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简舅舅一脚刚好踩到杜律师按在地上的手指上。
杜律师痛苦哀嚎出声:“手手手!我的手!”
简舅舅用脚在杜律师手指上研磨一下,像是才看到一般,不甚真诚开口:“还真是抱歉啊,没想到杜律师如今癖好这么不一样,喜欢把自己的手往别人脚底下伸。”
杜律师一开始没认出简舅舅,听着这明显相识的话,看着对方低下头露出的一张得天独厚的脸,与随后而来的谢玺有五成相像,立刻让杜律师想起对方是谁:“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是判了二十年吗?如今怎么看也才十来年。
简舅舅低头凶狠看着他:“看来杜律师对我还挺关心,这么多年还记得这么清楚我判了多少年,怎么,还当谢金荣的走狗呢?”
杜律师脸色难看,他害怕简舅舅再踩他,赶紧撑着地面晃悠着站起身,却发现比简舅舅低了一个头,更加危险,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觉得不妥,想先离开,跟一个亡命之徒硬碰硬,他现在惜命得紧,更何况,当年的事他心知肚明对方饶不了自己。
简舅舅却是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拦住他:“跑什么?怎么,是怕我因为当年你和谢金荣那孙子陷害我杀人的事跟你同归于尽?”
简舅舅压低声音,可死死盯着杜律师的模样凶狠又危险,仿佛下一刻手里有一把刀就能刺过去。
杜律师脸色惨白,他努力想把自己的衣领给拽回来:“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简舅舅深深看他一眼,却是松开手,为这种人脏了手不值当,更何况,他也不想这些事让小玺知道,他的仇他自会来报。
小玺有大好的前程,不能被他连累牵扯进来。
谢玺和助理站在门口,如果是别人还真的听不到,但谢玺耳力惊人,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这证明之前谢玺的猜测,当年的事果然有隐情。
否则怎么就这么巧,简家破产,大部分资产都到了谢金荣手里,刚好这时候简舅舅出事杀人未遂致人重伤被判了这么多年。
按理说不应该判这么重,除非当时性质恶劣或者其中还有隐情,毕竟以谢金荣斩草除根的性子,暗地里肯定还做了什么。
简舅舅面无表情直起身,拍了拍因为他的靠近怕得浑身微颤的杜律师的肩膀:“滚吧。”
杜律师强撑着深吸一口气,飞快偏头看向已经因为两人的话整个人怔住的文律师,望着文律师瞧着简舅舅面容怔怔的神情,咬着牙临走前故意道:“师弟,我先走了,改天再找你聚一聚。”
说罢,飞快跑了出去,头也不回。
一句师弟让简舅舅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暴戾再次翻涌上来,他蓦然偏头,一双如狼似的厉眸近距离瞧着文律师这张文弱白皙的面孔:“师弟?”
文律师脸色有些不好,勉强克制着才没让露出更加强烈的情绪,他的嘴唇不自觉颤抖一下,哑着声音:“简先生你好,我是文竣,是谢先生的代理律师。”
简舅舅站直身体,冷漠看着他,甚至没再说一个字,转头就要走,显然不想和杜律师有关的人有任何牵扯。
文律师没想到会这么点背刚好让他撞见自己和杜律师在一起,尤其是刚刚才听到一些颠覆他过往认知的真相。
他一直以为当年是简舅舅受到刺激之下真的想杀谢金荣时不小心重伤了那个人,当年简舅舅被抓后,他去了好几次那个重伤者家里想用金钱补偿来换取谅解书减刑。
但当时那家人愤怒将他数次赶了出去,当时受害者被重伤成了植物人,对方家人那么情真意切的愤怒,让他以为……
如果真的如简舅舅所言竟是被谢金荣和杜律师陷害的。
文律师在简舅舅转身要走时蓦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简先生等一下。”
只是文律师的动作还是没简舅舅快,在文律师的指尖碰到他手臂的同时,简舅舅反手攥住文律师的手腕,反而一推,将文律师整个人推在一旁的墙壁上,手掌还捏着文律师的手腕按在文律师的头侧,声音带着厌恶:“离我远点。”
只要是和杜律师有关的人和事,他都不想看到。
谢玺抱着崽崽看着这一幕也怔住,显然没想到事情突然朝着这么一个方向发展。
谢玺刚想上前,却在不经意看到文律师面相的一瞬间怔了下:??
怀里的崽崽被他陡然抱紧,忍不住仰起头,爪子伸了伸,但到底不舍得去挠他,尾巴在谢玺下巴下蹭了下,威胁发出咕噜噜声。
谢玺这才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赶紧抱起来重重亲了下,才又看向文律师确认,等当真发现文律师的面相已经改变诧异不已。
他不会是被老头传染看面相时灵时不灵了吧?
他记得之前给文律师看的命格是孤独终老,这会儿怎么却是红鸾星动?
文律师被简舅舅攥着手腕也不敢反击怕自己没轻重会让两人的情况更加无法挽回。
只是简舅舅手劲太大,文律师因为刚刚剧烈的动作导致眼镜滑落不少,露出镜片下一双桃花眼,让他本来清冷的面容多了些世俗。
简舅舅因为和文律师靠的近,这时看到他这双眼愣了下,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放松:“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文律师慌忙低头用另外一只手推了推眼镜:“简先生你听我说,我和杜律师早就没关系了。我既然接了谢先生这边的活,会尽全力安排好。”
他话没说完,简舅舅却已经松开手,懒得再和他废话,转身就要走。
谢玺终于上前,拦下简舅舅:“舅舅,文律师说的是真的,他和杜律师是死对头,这是J市律师圈都知道的事,不然我也不可能来找文律师对付谢金荣。”
简舅舅:“当真?”
谢玺不动声色看了眼转过身时露出面相的简舅舅,再看了眼文律师,看来显然不是自己算得不准了。
是出在人身上。
谢玺颌首:“舅舅不信我吗?”
简舅舅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转过身,痛快给文律师道歉:“对不住,等下我赔你医药费。”
文律师揉着手腕,其实也没太重,再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怎么着,摇头:“不用了。”
简舅舅却固执道:“你这里有药油吗?我帮你推一下,省得过后会青。”他以为眼前这人和杜律师是一伙的,所以当时没收力气。
文律师一愣,连忙摇头:“不必了。”
助理也被眼前这一幕搞得懵懵的,此刻一听药油,赶紧举手:“我那里有!我去拿!”
只是转身出去却是疑惑不解,老大不是身手很好吗?可刚刚怎么一点反抗都没有?
误会解除后,谢玺三人开始商议之后的事,谢玺等文律师把资料文件都拿给简舅舅,在简舅舅在看那些文件时,谢玺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一直垂着眼像是在看面前资料的文律师。
但过了一分钟,文律师似乎动也没动,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谢玺捏着崽崽的爪子揉了揉,崽崽仰头瞅他一眼,默默把自己已经有些掉毛的爪子硬收回来。
谢玺低头却对它露出一个很愉悦的笑,让小狗崽想到刚偷吃了鸡的狐狸,那种笑,怪渗人的。
谢玺心情的确很好,仔细回想和文律师最初的接触,好像一开始文律师一听他是谢家人压根没打算帮他,但后来一听自己说自己是简家人,文律师才改了主意。
谢玺当时觉得是自己的正义打动了文律师,结果……原来自己是沾了简舅舅的光。
谢玺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两人,总觉得还是挺奇怪。
文律师明显像是认识简舅舅,但简舅舅似乎对文律师没什么印象,这是怎么回事?
简舅舅来时已经有了准备,当年简母出嫁时这些嫁妆是他和父亲一起拟的单子,时隔这么多年再看到,他以为自己会忘记,可看到还是立刻想了起来。
看到这些,仿佛还能想到当年姐姐出嫁时他和父亲的开心,可一转头,却是物是人非。
谢玺也看出简舅舅的难过,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简舅舅,他除了要让简舅舅暂时接受这些东西之外,还要想办法查清楚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但显然简舅舅不想让他牵扯进来,而他查的办法也跟寻常人不一样,谢玺也的确没打算暂时告诉简舅舅。
谢玺等时间差不多了:“舅舅,你和文律师先商议着,我那边还有些事安排,明天就要准备去试镜,我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估计要离开几天,要是有事舅舅直接和文律师商议。”
简舅舅站起身:“我送你下去。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让嘉诺陪你一起去?”
文律师一直心不在焉,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此刻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他的心脏抽了一下,忍不住抬眼朝简舅舅看去。
简舅舅并未发现文律师的目光,谢玺却注意到了,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想。
谢玺摇头:“暂时不用了,我一个人能行。”让田嘉诺跟着,自己所有的行动岂不是舅舅都知道了?
简舅舅看谢玺的确不像有事,加上也想早日替外甥将娱乐公司办起来,如此才能更好保护得了仅剩的血亲。
谢玺抱着崽崽朝楼下走,助理刚好送红花油上来,谢玺经过她身边时,突然问道:“对了,文律师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助理愣了下,反射性回答:“文律师是J大毕业的,本硕连读。”
谢玺笑笑打了个招呼离开了,简舅舅和文律师瞧着年纪差不多,还都是J大毕业的,难道以前刚好是一届上的大学?
谢玺打车回了家,按照之前说的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的不多,也就是几件换洗衣物,当然最多的是肉罐头。
等差不多了,谢玺和田嘉诺打了个招呼回了房间,到了房间开始搜索十八年前的案子。
网上给出的消息不多,书中也没多说,只稍微提了几句简舅舅的事,之后这个人就彻底在书中消失了。
如果不是被老头看出血光之灾,怕是简舅舅也会如同书中那般“失踪”。
不过网上查不出来,文律师却一定清楚。
而另一边,简舅舅仔细将所有的文件和资料都逐字逐句看了一遍,虽然小玺信任这个文律师,但他不怎么信,万事小心总是没错。
简舅舅看完这些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因为太过专注,以至于差点忘记文律师的存在。
等看完,简舅舅放下所有的资料文件,坐在那里抬眼望着正对着他侧坐在桌子后的文律师。
他似乎在写什么,垂着眼背脊挺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长长的睫毛,以及那挂在鼻梁上的眼镜。
对方眼角的皱纹不多,瞧着比他年轻。
简舅舅突然开口问道:“文律师多大了?”
文律师显然没想到简舅舅会问这个,握着钢笔的手指一僵,随即自然回道:“四十六。”
简舅舅失望耸肩:“那你比我大三岁。”原本瞧着这文律师眼熟还以为是同一届的同学才会有印象,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简舅舅又询问了几个有关谢金荣的问题,商议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简舅舅已经见过杜律师,相信谢金荣很快也会知道自己出狱了,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简舅舅站起身。
文律师以为他要走,也站了起来,却看到简舅舅朝他走过来,径直拿起一旁的红花油,朝文律师摊开带着厚茧的手掌:“手。我帮你推一下。”
文律师:“……”
……
谢玺一直等简舅舅差不多要回来了,才给文律师发了一条微信。
【今日大吉:文律师,我舅舅走了吗?】
文律师从简舅舅走后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低着头望着一旁的红花油,还有自己发红的手腕,仿佛上面还带着灼烫。
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文律师吓一跳,很快回过神,收敛心神,面上又恢复那个温润而雅淡漠的文律师。
【文竣:已经走了,谢先生有事?】
【今日大吉:我想知道十八年前我舅舅那件案子到底怎么回事,我查了一下没查到,我想瞒着舅舅重新查当年的事,文律师能帮我一下吗?最好别告诉我舅舅,他好像不想我担心没打算让我插手。】
【文竣:既然简先生不愿谢先生插手,这事也有危险,谢先生还是别参与其中了。】
【今日大吉:谢金荣想要我的命,我早就身在局中,如果文律师不愿帮我,那我只能去问别人了,文律师只当我没找过你吧。】
文律师担心望着这段话,到底怕谢玺如果去问别人难免打草惊蛇或者让谢金荣和杜律师知道会对谢玺提前下手,想了想,文律师还是很快发了一份电子文档过去。
里面详细介绍了当年的事发经过,有些资料就算是简舅舅怕是都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甚至包括这些年那位被重伤的所谓受害人家人的地址。
谢玺望着这份资料无声叹息一声,这么全又这么速度,看来文律师这些年也一直在关注着那家人。
谢玺记住那家人如今的地址后,给文律师道了一声谢。
放下手机抬头就看到崽崽正趴在不远处瞧着他。
因为这两天简舅舅和田嘉诺要住在这里,谢玺这边房子一共两个房间,谢玺住在原本自己的房间,简舅舅住在另外一间空置的,田嘉诺则是住在客厅的沙发上。
所以崽崽的窝只能转到谢玺的房间。
原本是很高兴的事,但此刻瞧瞧崽崽,谢玺后知后觉想起昨夜发酒疯的事,竟是头一次觉得不太自在。
谢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故意逗它:“崽崽过来暖床了。”
谢玺原本以为小狗崽不会过来,谁知崽崽跳了几下就跳到床上,然后一窝,随后用爪子指了指床下自己的窝,又指了指谢玺。
谢玺瞅着崽崽:“……”总觉得崽崽学坏了,竟是调侃他既然喜欢自己的窝就让给他睡了。
谢玺晚上是带着简舅舅田嘉诺二人去外面吃的,回来后早早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拿着行李抱着太空箱出了门。
简舅舅非要送他被谢玺拒绝了,让简舅舅送的话,他难道还真的要先离开J市?
谢玺只能说自己还要去一趟以前照顾过他的老先生那里一趟送点东西再告个别,简舅舅这才放弃,却让谢玺告诉他地址,平时他也过去照顾一番老先生。
谢玺借口以后再说赶紧走了。
谢玺带着崽子去了老谢头那里,因为去得早,老谢头还没去摆摊,看到谢玺眼睛放光,没办法,之前的下酒菜可真是太对他胃口了。
老谢头再一瞧谢玺这搬家似的模样,心潮澎湃:“难道……你要搬来和我老头子住?”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谢玺摇头:“自然不是,有事找老先生商量。”
老谢头失望不已,但也没强求,让谢玺和崽崽进来后,倒了茶水:“什么事这么郑重?”他还头一次瞧见小谢先生这么正式的模样。
谢玺也没瞒着老头,把简舅舅当年被陷害的事说了一遍,以及谢金荣这个所谓的渣爹可能算计简家是造成简家破产的罪魁祸首也都说了。
老谢头听的吹胡子瞪眼,他一辈子无儿无女是因为泄露天机太多,怕会祸及子孙后代,加上自己也没遇到真的想携手一生的人,也就这么单着了。
结果那个谢什么荣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为了点钱财连老丈人一家都给弄没了,可这真是太不要脸了。
谢玺叹息一声:“我之前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总得还我舅舅一个公道。但那家人当年瞒得这么死都没松口,如今想让他们松口怕是寻常的办法不太行,只能另辟蹊径。”
老谢头和谢玺对视一眼,一老一少眼睛发光,显然都想到怎么让他们松口,毕竟亏心事做多了,虽然嘴上不会承认,但心里不可能没有愧疚。
只要稍微出现一点,抓住把柄,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书中对简舅舅当年的事描述很少,也是一笔带过,加上时间隔得这么久远,所以一开始谢玺也没怀疑。
但以简舅舅的为人,他不可能真的伤了人不认罪,更何况还在坐了这么多年的牢之后,除非他是冤枉的,才会出狱后这么恨谢金荣。
不惜和谢金荣同归于尽,但很显然从之前的命格来看简舅舅还是失败了。
谢金荣这种人奸诈而又卑鄙,简舅舅即使厉害,但一个正人君子面对一个小人,对方有一百种办法能逼得对方低头,而简舅舅很可能面对一个无辜陌生人都可能松手。
从文律师给谢玺的信息来看,十八年前简舅舅大晚上冲进谢金荣的公司,当时刚好谢金荣在公司加班,还只有他一个人在加班。
不过当时刚好有个大项目需要他审批,谢金荣就这么凑巧大半夜一个人在公司,另外一个在公司的就是公司里的门卫。
那时候还没有监控,所以简舅舅拿着刀冲进谢金荣公司要和谢金荣拼命,最后是谢金荣浑身是血冲出去,手臂和腿上都有刀伤,是被简舅舅手里的刀给伤到的。
等一群人带着受了轻伤的谢金荣回去,发现的就是浑身酒气躺在办公室里的简舅舅,以及身上被扎了十几刀的门卫,头上也是鲜血淋漓的,最后门卫送医后虽然救了回来却因为失血过多加上伤到头,成了植物人。
简舅舅当时说的是自己接到谢金荣挑衅的电话,谢金荣告诉他不仅简家是谢金荣给弄垮的,甚至连他姐姐简母也是被他折磨死的。
那时候简母刚死两三年,简家破产简老爷子重病没多久死了,留下一大笔债,简舅舅当时刚二十五岁,他一边工作一边晚上兼职还债,对于突然从云端坠入云泥的简舅舅来说太难,他接连痛失亲人,又不得不面对现实,让简舅舅一夜之间成长。
但即使如此,简舅舅也没怀疑过谢金荣,甚至也没提及嫁妆度过危机什么,想把这些都留给还在世的小外甥。
简舅舅晚上在酒吧兼职,当晚有个客人说简舅舅喝一瓶啤酒给他一千,那时候简舅舅很缺钱,也想买点像样的礼物给小外甥,也就喝了。
只是当时还年轻的简舅舅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谢金荣的陷阱。
谢金荣自己做了亏心事怕哪天万一简舅舅知道后羽翼丰满和他作对,所以干脆先把简舅舅弄进监狱,再想办法让他死在里面。
简舅舅当晚喝了很多啤酒,就在要下夜班时,接到谢金荣的电话,说了很多刺激简舅舅的话。
简舅舅一听自己家里的不幸甚至简母都是死在谢金荣手里,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要和谢金荣拼了。
简舅舅当时的确和谢金荣缠斗在一起,却只伤到谢金荣的胳膊和腿,压根不是致命伤。
可后来他就晕了不记得了,等再醒来就是面前这种局面。
他杀人未遂致人重伤。
简舅舅的事当时很快被报道出来,将他塑造成一个纨绔子弟破产后威胁姐夫,最后拿不到好处戒酒生事,不仅差点拿刀杀死姐夫,甚至还牵扯到一个无辜的门卫,让对方成了植物人可能再也醒不来。
甚至报纸上还专门写了门卫是家里顶梁柱,家里多么可怜,各种云云。
最后因为性质恶劣,受害人家属拒绝补偿不签谅解书,舆论压力下简舅舅被重判,判了二十年。
简舅舅当时是喝醉后生事,加上他当时一口咬定自己的姐姐是被谢金荣害死的,结果查出来的确是病死的,他的话更加让法官觉得他是撒谎成性。
加上门卫身上的刀伤的确是简舅舅带去的那把刀造成的,加上刀上也只有简舅舅的指纹,证据确凿,但即使如此没造成人命应该也不至于被判的这么重。
但这就要提到杜律师,身为谢金荣的走狗,杜律师愣是把这件事定义为对社会造成极大恶劣影响,最后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加重判刑,否则,以简舅舅的事十年差不多也就出来了。
谢金荣从一开始就给简舅舅挖了一个陷阱,等他跳了进去,填土将简舅舅埋了。
谢玺想到简舅舅过往的十八年,只想将那些曾经参与过的人都为他们做过的事赎罪。
而那位受害人门卫在简舅舅进去后没几年就醒了,如今还好好活着。
但他醒来也一口咬定当年就是简舅舅刺伤的他。
当年的门卫叫冯涛,他十几年前醒来后一家人就搬离J市,去了
因为时隔这么多年,加上当年的事也只是在本地比较出名,也没暴露出受害者的身份,所以如今冯涛一家人生活的很是如意,子孙满堂。
集兴镇也没人知道冯家过去的事,冯涛的孙子甚至还成了大老板,如今他们一家在集兴镇还挺出名是出了名的富户。
反观简舅舅人生中最好的十八年却在牢狱中度过的。
谢玺和老谢头准备好后,装扮一番去了集兴镇。
谢玺粘了胡子戴了假发,一头灰白的长发最上面挽了一个髻,插着一根古色古香的簪子,和老谢头站在一起,组成了算卦师兄二人组,乍然一瞧,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两个人是第二天上午刚好赶了一个集,就在冯涛家里那个三栋小洋楼不远处摆了一个卦摊。
两人一左一右,谢玺给人看相,老谢头给人摸骨,算不准摸不对都不要钱。
但要是算对摸对,却是要一次一百。
这已经算是便宜了,但没办法,要是贵了,估计当他们是骗子没人来看,自然他们两个神算子的名字传不出去,怎么能让冯家人自动上钩?
但即使一次一百,赶集的人虽然多,瞧着他们却依然像是骗子。
谢玺和老谢头望着自己身边的卦幡,对视一眼:出师不利啊,难道还要往下降?
这一整天下来,连崽崽的口粮都不够啊。
好在半个小时后,终于有个大娘停在了卦摊前,她手里揣着一个篮子,里面放了不少新鲜的菜,大概被人提醒过可能是骗子,但挡不住谢玺这扮老却依然仙风道骨,让人忍不住想信。
大娘咬咬牙,她家里不缺钱,也就一百,更何况,说好了算不准不要钱,她干脆拿出坐到谢玺的小凳子前:“这位大师,你给我算算?”
旁边和她相熟的买菜大姐想提醒,但大娘动作快愣是没拉住,又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是骗子,只能作罢。
大娘估计也觉得不妥,警惕问道:“不准是不是真的不要钱?”
谢玺压低声音,还真挺像老年人:“自然不准不要钱。”
大娘这才放下心:“大师这是看相,不知怎么个看法?”
谢玺的视线落在大娘脸上:“怎么看都行,要看你算什么。”
大娘既然肯花一百,自然是心里有事想问:“你给我算算我家最近的喜事能成吗?”
大娘留了心眼,没说是什么喜事,有乔迁之喜也有新婚之喜,但她年纪这么大,这大师要是骗人,肯定以为是问的乔迁之喜。
谢玺看大娘一眼,才慢慢道:“不能。”
大娘一愣:“为什么?”她依然没说,就要看看这大师到底说的准不准。
集市上人本就多,早就注意到这算卦师兄两,只是因为觉得是骗人的也就没人过去,但这会儿有人算,很快围了一圈人。
“对啊这位大师,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喜事?为什么喜事不能成啊?你别就是张嘴这么一说吧?那能不能成,也就两种可能性吧?要么成,要么不能成。”有人忍不住看好戏哈哈插了一嘴。
谢玺淡定摸了摸长长的假胡子:“那我就一起回答了,两个问题,是什么喜事,这位女士求的自然是自己孙女的相亲之喜姻缘能不能成,我回答了,不能。因为男方命犯桃花,脚踏三条船,这会儿过去男方家,应该刚好能碰到第二朵桃花。”
谢玺这一番话落,所有人傻了眼,大娘也是一脸懵:不、不是吧?还真的能算出来?不会是这大师早早打听好她家的情况了吧?
“这位大娘,大师说的对不对?真的假的?大师左右也说了,我们不如去瞧瞧,顺便印证一下?刚好还能让另外两个姑娘早日知道这男的真面目?”
“对对,这可是做好事!”
这大娘一拍大腿,把一百块搁这:“钱我先放着,准不准等我稍后回来,大家伙给我瞧着,要是真的,这一百块就给大师了,我再给补一百,算是谢大师了。要是不准,我就拿回这一百块。”
谢玺坐在那里很是淡定,瞧着越来越多围观的人,心情却不错。
人越多,那么来看好戏的人也会口口相传,到时候只要一个冯家的人过来,鱼儿也就上钩了。
大娘提着篮子带着两个认识的老姐妹往一个方向走,有好事者也跟了过去,做个见证。
因为大娘口中的男方也在这附近没多远,所以一来一回半个多小时就回来了。
去的几个人满脸都是复杂,因为瞧不出到底是真是假,让其余一直等着的人急了,这到底是准还是不准,到底给个准信儿啊?
“抓到没?是不是男方真的脚踏三条船?”
大娘和一同去的几个人对视一眼,大娘立刻从怀里又摸出一百块,激动坐下来:“大师,您算的这么准,顺便帮我算算我那孙女姻缘在哪儿?日后能不能幸福?”
说着又拿出一百块。
不仅如此,一同去的几个老姐妹也很快在大娘身后排了队,占了有利地形。
其余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大娘这话,再看几人,忍不住炸开锅:“几位不地道啊,这怎么还直接占位置呢?”
几个大妈提着菜篮子笑着:“赶紧排吧,要不等下可没机会了。”
一群人一听,顿时围了上去,开始排起来。
原本热闹的集市很快因为这突然排起的长长队伍很是显眼,不到两个小时就在整个集兴镇传开了。
说是他们镇子来了两个很厉害的大师,算的可准了。
谢玺和老谢头一上午算了不少,但到底一百块也不便宜,所以有舍不得也就看个热闹很快离开了。
一直等中午快过的时候,谢玺和老谢头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
一个打扮时尚的老太太穿着对襟唐装站在摊位前,手腕上戴着翡翠玉镯子,她是一个人来的,站在摊位前时还有些迟疑。
谢玺和老谢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认出她就是冯涛的老婆,今年六十岁的王老太。
谢玺的目光落在王老太脸上,装作不知:“老太太,是要看相还是摸骨?”
王老太是听附近的人说来了两位大师,说只在他们镇上停留一天,她思前想后还是过来一趟,但她是一个人过来的,虽然很多人都说很准,她还是打算先试一试,要是真的准,再带回去替她小孙子看看面相。
王老太在谢玺面前坐下来:“这位大师给我瞧瞧我这一生的命格如何?”
谢玺仔细看了看:“老太太在这上面写个字。”
王老太想了想,大概不常写字,最后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生”。
谢玺摸着胡子,拿手指装模作样掐指头算了算,最后才感慨一声:“老太太这一生还挺传奇的啊。”
王老太却是心下一紧:“是吗?不知大师算到了什么?”
谢玺道:“老太太前半生挺坎坷的,年少丧父,跟着寡母到了二十岁嫁人,却嫁的丈夫很一般不太理想,虽然不愁吃穿,却也不太好过,半生劳苦。”
王老太惊讶不已,显然没想到对方从一个生字竟然能看出这么多。
她们一家是十来年前刚搬到这镇上的,她甚至没在镇子里提及过一家老小过去的事,自然是防着什么,所以镇子上的人都不知道,那这大师绝不可能打探到,如今能算的这么准,那就是……真的很厉害的大师。
谢玺继续道:“不过么,大苦之后却苦尽甘来,这转机么,我瞧着老太太像是十八年前遇到一个机遇,一家子鱼跃龙门,可谓是大富大贵啊。”
王老太听到这已经不是惊讶而是难以置信心慌,她赶紧站起身:“大、大师算的还真的很准,可不是吗?我大孙子有出息,给我们一家攒下这家业,让我们一家过上富裕日子。”
谢玺却是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是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态度让王老太头皮一紧,显然知道这是遇到老神仙了,但她也不敢在这里说什么,压低声音:“大师方便跟我走一趟吗?我想大师帮家里人给算个命。”如果可能,替她家改改命,“价钱不是问题。”
谢玺望着王老太凑近的面容,原本保养得宜慈祥的面容在他看来却千疮百孔恶劣至极,谢玺依然是那种得道高人的慈悲笑容:“好、啊,那就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