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花木兰的阿娘22

骏马奔腾,尘土飞扬。一片尘土之中,最显眼地就是头戴通天冠的叶棠。

叶棠戴的通天冠与普通的通天冠有相当大的区别。普通的通天冠也称高山冠,非身份高绝者不可用,也因此佩戴者多为男性,整个冠的款式相当笨重。

叶棠头上的通天冠整体细长,冠体高高翘起。说好听了这叫接星辰日月,说难听了就跟锦鸡屁-股后头的长毛似的。平日里拓跋浑就没少拿叶棠的通天冠来打趣叶棠。

草原上山势起伏较少,因此骑兵的速度能成为凶猛锋利的武器。拓跋浑带领精兵一万两千人朝着前方约突邻部的部队就追。

然而约突邻部的青壮跑路时并不是随便跑的。

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夏季,四周又是连绵起伏的山丘。茂密的绿浪之中地形的高差很难详细地被人眼目测。因为担心四周有神出鬼没的伏兵,或是被人布下了陷阱,拓跋浑的骑兵部队在不知不觉中减缓了速度。

约突邻部的首领被拓跋浑追了好几个月,真是恨不得抓了拓跋浑,把拓跋浑身上的肉一片片剐下来烤着吃。约突邻部的青壮们对拓跋浑率领的魏军也是又恨又怕,有人提议去与北魏的可汗谈和,结果没过几天、被选做使节的约突邻部青壮的头颅就被拓跋浑的手下扔到了约突邻部营帐的前面。

叶棠不是拓跋浑没错,可约突邻部的青壮谁不知道就是这女人为拓跋浑出谋划策,以至于他们整个部落都快要被赶尽杀绝?

看到叶棠脑袋上那招摇的通天冠,埋伏在绿浪里的弓手脑子一热,朝着叶棠的脑袋就放了箭。

通天冠被羽箭洞穿。箭尾的翎羽带着强大的后坐力将通天冠从叶棠的头上扯了下去。头皮微痛,叶棠的长发瞬间散开。

瞧见叶棠披散了一头青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拓跋浑发出了声音:“无香子!!”

“无事。”

丝毫不介意自己被扯走一团头发,披头散发的女冠子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她胯-下的马儿甚至都没有怎么减速。

众将士尚未从惊吓中恢复,叶棠手中的拂尘已然指向了前方。

“丑时与寅时之间。”

贺兰景瞳孔一缩,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开弓就往叶棠所指的方向射去。

示-威般一箭射掉了叶棠头上通天冠的蠕蠕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贺兰景一箭擦着头皮过去。

头皮被羽箭掀掉一块,鲜血狂喷之中蠕蠕不小心叫出了声。这下可好,拓跋浑、万忸于惇以及其他魏军纷纷弯弓就射。匍匐在绿浪之中的蠕蠕们顿时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钉死在了地上。

本就不多的弓手一下子损失过半,约突邻部的首领来不及心痛就听见身后传来战马嘶鸣——原来叶棠早就安排了双面夹击的战法。约突邻部这回是插翅也难飞了。

“真是个傻子。这里这么适合伏击,谁能看不出来你是故意引诱本将军前来此地?”

一杂号将军把被绑着的约突邻部的首领丢到了拓跋浑的面前,拓跋浑见人就开始放嘲讽,可惜约突邻部的首领听不懂魏人的语言,部落中懂得魏人语言的青壮又被押跪在后头,不能与首领说话。

于是叶棠缓步上前。

她的通天冠也不知道有几个备用的。被射掉了一个,她转头又拿出一个戴上,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拿出一模一样的通天冠了。

“將軍說你是個傻子。我同意將軍的說法。”

叶棠口中说的是柔然话,这让约突邻部的青壮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错愕地瞧着眉目清秀、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她。

“你們太擅長逃跑了。若是你們分幾股逃開,我軍很難把你們都找出來殲滅。所以我向將軍建議:讓你們以為自己找到了可以絕地反擊的有利地形,讓你們坐擁地利,願意殊死一搏。”

“你以為是你們誘使我軍到了此處,實際卻是我誘使你們到此處。”

“妳……!!”

约突邻部的首领气急败坏,他直起身子来就想扑上去用牙齿咬叶棠的腿。哪知万忸于惇毫不客气,上来便赏了他下巴一脚,直接踹了这中年首领一嘴的血,还让他吐出一颗牙齿。

在这中年首领的身后,约突邻部的青壮们瑟瑟发抖。让他们恐惧的不是万忸于惇没有踌躇的暴力,而是他们之前一直在叶棠的手掌上起舞却不自知。

“他们肯臣服于本将军了吗?”

拓跋浑本身是听不懂柔然语的,在他的耳朵里,蠕蠕说话都是叽叽咕咕的。

叶棠是拓跋浑手下为数不多的外语人才之一。相较起其他将领,拓跋浑因为更信任叶棠,叶棠的外语水平也确实比其他人更好一些,所以拓跋浑总是把劝降这种事情交给叶棠来做。

叶棠摇头:“他们的首领听了劝降的话,反而更生气了。”

拓跋浑瞧了一眼贺兰景。也懂一点柔然语的贺兰景没什么反应。于是拓跋浑挥了挥手:“罢了。不降就不降。人家愿意宁死不屈,本将军成全他就是。”

“砍了他的脑袋,拿回去和其他部落首领们的脑袋挂到一起。”

万忸于惇与贺兰景同时低头应是。然而年纪比贺兰景小上许多,官职也比贺兰景低上不少万忸于惇半分不和贺兰景客气,自己先拔刀砍了那中年首领的脑袋。

对于万忸于惇如此积极地向拓跋浑展现忠诚,贺兰景没什么反应。他看不出一星半点儿要和万忸于惇争抢的意思。

“看見了嗎?你們的首領被我們的將軍下令殺掉了。”

站在中年首领的血泊里,叶棠并不介意蔓延的鲜血染红自己的靴子。

“現在,我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權利。你們可以選擇死在這裏,也可以選擇日後聽我號令,我為你們爭取活著的機會。”

“妳瘋了——!”

中年首领的大儿子是个聪明人,他马上就意识到叶棠是在她主人的面前背叛她的主人,且在场竟无人发现这一事实!

“妳就不怕我找另一個懂柔然話的人告訴妳主人真-相嗎!?”

叶棠好脾气地温婉一笑:“若沒有做瘋子的勇氣,又如何敢奢想做這天下的主人?將軍是我的上司,卻不是我的主人,他沒法主宰我的意誌。你若想找另一個懂柔然話的人告發我,那你盡管試試看。”

“你且看看這裏懂柔然話的人願不願意將你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轉達給將軍知道,將軍知道了你想說什麽又會不會信你。”

用柔和如同春风的语调说着最可怕的话,并不高大的叶棠让比她壮硕出两倍的男人止不住地战栗。他已经确信站在叶棠两侧、应该是北魏将军属下的男人们都被叶棠收买了,他们与叶棠是一伙的。

见着蠕蠕微微发抖地低下头去,拓跋浑又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叶棠笑道:“我不过是对他说他若不愿降,将军便会命人先拔他的指甲再剜他的肉。”

拓跋浑一脸没劲地撇撇嘴:“瞧这蠕蠕吓的……我还以为你是在拿杀他妻儿、让他断子绝孙来吓他呢。”

“将军可真是重情义。您如此重情义,妻儿对你来说才会是弱点。”

每次看到叶棠笑,拓跋浑总会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对着叶棠有时他会想起他的阿娘,有时他又会想起面目模糊的阿姊与妹妹。他总是不自觉地就让视线停留在了叶棠的身上,等回过神来又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亲人了。无香子是个女人,他看着他难免会想起阿娘阿姊。

“不过将军,世间男子可不总是像您一般重情义。”

“被杀同伴、被杀恩师、被杀亲眷、被杀妻儿、被杀父母……只要这刀不落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就能永远嘴硬。”

拓跋浑的目光又无意识地黏到叶棠的脸上去了。叶棠的话他基本只听见前半段称赞他重情义的内容。

见此情形,约突邻部首领的长男还有什么好说的?

面前的女人所言非虚,那魏人将军对她是深信不疑。别说身为柔然人的他了,就是一个魏人将领去告诉他他被那女人骗了,掉脑袋的也还会是“挑拨离间”的人,而非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朝着叶棠的方向深深拜了下去,约突邻部首领的长男终于降了。

至于他臣服的对象究竟是谁,在场唯有叶棠、贺兰景,以及约突邻部的青壮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