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他瞧见几根粗黑的铁柱围在他的面前,还有微晃的巨大人影。
这两个人怎么会那么巨大?!
他不应该在公司加班重画甲方爸爸的设计图吗?这是做梦到了巨人国?
下一刻,背后断断续续的抽痛又重了几分,一种透过皮肉直钻到骨头缝里的痛楚让姜糖难受的不断挣扎,开始是一只手,后来变成了四只手全部按压在他的身上,让脊背的痛楚越来越强烈。
“噫呜呜噫……”他想喊疼,喉间却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小兽的悲鸣。
眼前人影比方才清晰了些,真的特别巨大,相比之下他好像是被缩小了,姜糖根本挣脱不了他们的掌控。
“它突然发什么疯?”按住他的大胡子男横着眉,语气不太好,“命骨都被剖出来了,怎么生命力还这么顽强?”
另一个人附和道:“不都说它是六合内仅存的一只瑞兽吗?活着好,如果在浣云宗的『药』仙来之前它就死了,家主恐怕会不高兴的。”
姜糖浑身都疼,想要逃又被死死按住。眼前两个男人说的话净是些叽里咕噜的天书,他一句都听不懂。唯一能够确认的是,那个大胡子瞧他的那一眼里带着股说不清的审视,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肉摊上新鲜待宰的猪羊。
疼痛一直持续着,像是丝线,细细密密,连绵不绝。姜糖浑身都在抖,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压迫终于撤离,他脱了力,软绵绵瘫倒在冰冷的笼子里。
胡子男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瓶口沾着点点的猩红。
“精血越来越少了。”他咕哝了一句,而后小心翼翼将白瓷瓶封存好,对着身边满头小辫子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你把门关了,我去送血。”
辫子头点点头,双手飞快结印,待指尖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后在笼子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咒。下一刻,整个笼子被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而后慢慢隐入粗黑的玄铁中。
姜糖刚刚清醒过来的身体在失血下又一次变得虚弱,眼前忽明忽暗,陷入了沉睡。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远远能见到亮光,好似是一点烛火在夜空中跳跃着。
他尝试着站起来,可是只用腿的话好像站不起来,他必须用自己一双白绒绒的前爪借力才能站起来——
等等,前爪?!
身上莫名的疼已经都被姜糖抛之脑后了,他十分无措地抬起自己两只白白软软的爪子翻了个面,没有手指,只有肉垫,还是粉『色』的。
姜糖:“?”
他手呢???
上一秒姜糖还是个只需要担心自己会秃头的加班社畜,下一秒他就变成了一只没有秃头烦恼的『毛』绒绒。
但他要『操』心起自己的小命了。
这个笼子处于房间最内的昏暗角落,『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血腥气味,大概率就是他自己流的血。笼子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看不出来,铁柱倒是很粗,绝不是他现在这样无力的身板能够弄断的。
可是,姜糖偷偷看了好几眼,这笼子似乎没上锁,方才将他关起来后,那个辫子头子没有用锁将笼子锁住。
白白的爪子试探地朝没有锁上的笼子门伸了伸,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整个笼子流转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像是一层流动的水将他包围,伸出去的爪子一阵一阵的麻,被电了一般。
这是什么鬼东西!
姜糖委屈巴巴收回爪子,小声唔了一声。
“它又想要逃?”大胡子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兽,语气不善。
辫子头连头也没有抬,吃了一口下酒菜喝一口酒,“放心吧大哥,我用灵符锁的,它逃不掉。”
姜糖瞧大胡子又望了过来,知道他们一直在盯着自己,慢慢将身子蜷成一个球,脑袋埋在自己有些疼的爪子上。
完了,他不止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不科学的世界。覆在笼子上的那层金『色』的光雾比笼子还要像囚牢,他甚至连触碰都做不到。
好在作为一个成功的社畜,姜糖有着任劳任怨苦中作乐的优良品德。他只是丧了一会儿,就慢慢适应了新的角『色』,思考起接下来的人生。
大胡子之前拿走了一个白瓷瓶,里面装着他的血。那些血肯定有用,他暂时不会死。
可他为什么会听不懂人话?是这里的语言不一样,还是兽类无法听懂人话?
“你还好吗?”忽然,一道声音落到了姜糖耳里。
小小的,细细的,十分微弱,可他却听得懂!大胡子和辫子头说的话都是天书,唯独这句话是明明白白的,姜糖强撑着扫视了一下周围,却什么都没瞧见。
是谁在说话?姜糖想要问,可是喉头只能发出委屈的唔唔声。
“我在这里。”一只小蚂蚁费劲儿从桌子边缘处翻了上来。
“你在和我说话?”姜糖说,当然,这具身体说的话全是小兽的哼唧声。
小蚂蚁远远看着他,“昨天我们还聊过呢,你说你很疼,快活不下去了,所以今天我爬上来看看你。”
昨天……想必昨天小兽便死了,自己的到来才让小兽重新活了一次。姜糖没有接小蚂蚁的话,斟酌着语言问现在的情况。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有可能出去吗?”
小蚂蚁歪了歪脑袋,两根细细长长的须动了动,“你被灵符关起来啦,出不来的。”
“灵符?什么灵符?我能自己打开出来吗?”
如果蚂蚁脸上也会有表情的话,那它现在脸上写着的肯定是疑『惑』。它在笼子前转了一圈,来来回回看着笼子里虚弱的小兽。
“你不是人类,打不开的。”
姜糖想起辫子头子锁住笼子的那一幕。
虽只是匆匆一瞥,那人奇怪的结印和空中画符的动作姜糖竟能分毫不差的回想起来。
心脏怦怦狂跳。
姜糖看过无数玄幻修真小说,那人结印的手势倒是和小说里写的差不多,有锁住笼子的手势,就有解开笼子的手势。他是不是能等到下一次辫子头再开笼门时记下手势,尝试着放自己出去?
他这样想着,便问了问小蚂蚁的意见。
小蚂蚁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姜糖在说胡话,探望完他就慢慢爬下桌子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姜糖又在这个笼子里苟了几天。
那两位看守着自己的男人似乎不想他死掉,每天都会给他送吃的进来,一天两顿。姜糖对此来者不拒,毕竟要杀他的话,他早就活不成了,食物里肯定没毒。
更何况小蚂蚁天天闻着味儿就来看他吃饭,眼睛直勾勾盯着送来的红果子。要不是笼子被灵符锁了,它都想进来吃一口了。
红果十分香甜,果肉入腹,就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胃部传递到全身,背后的伤口似乎也在愈合,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怪不得小蚂蚁那么馋这红果子,原来真的是好东西。
也许是之前小兽将死的时候太可怜了,小蚂蚁就时常爬上来看看姜糖,陪他说会儿话。原本姜糖还想问问它这里的布局、出口和护卫之类的问题,可小蚂蚁从未出去过,什么都不知道,姜糖只好自己观察。
至于会出现在这周围的人,根据姜糖这几天的观察,一共有三个。
除了大胡子和辫子头会固定在早上和晚上给他送吃的以外,每天晚饭后会来一位穿鹅黄『色』衣衫的俏丽女子检查姜糖的情况,看起来是个领导。
大胡子也惯会偷懒,一天只来两趟,早一次晚一次,专挑有领导的时候来。
故而大部分时间守在这里的只有辫子头一个。
一开始他挺认真的,直到姜糖每时每刻都蜷成一团和要死了一样降低他的警戒心后,他便时不时出去溜达,时间不长,但也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每天都会离开四五次。
终于,在七天以后,大胡子又一次拿着白瓷瓶过来了。
姜糖知道,这一场苦难他是逃不掉的,眼睛直直盯着辫子头的动作,确认将每一个步骤都记下以后,咬着牙挨过了再一次的折磨。
这几日好不容易干饭养回的精神一瞬间全没了。这一次以后,姜糖浑身虚的厉害,一天两顿根本不够吃,只好放下尊严在笼子里呜呜咽咽的。辫子头被他吵得烦了,又在中午多给他吃了一顿。
他一口都没有浪费,吃饱了趴在笼子里养了三天才恢复了力气。
在一个雷声轰鸣的午后,姜糖趁着辫子头离开的间隙,开启了逃亡之旅。
被弹飞的小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地面霎时裂开了几道缝。
“主人,小白……”相行抱着剑愣住了。
为什么他下不去,为什么只有他下不去啊!相行抱着剑又一次往下跳,显而易见的,再一次被弹飞。来来回回被弹飞了好几次,等地面都被他砸出一个大坑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坐在深谷边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主人,小白,死了……”大嗓门开始哭丧。
被迫掉下深谷的姜糖更目瞪口呆!
p!p!听到没有!他只是有点晕车想从大块头身上下来而已,为什么会一脚踩空啊!
踩空就踩空,为什么这个谷那么高,他掉了好久都掉不到底!
不行了不行了他要死了,他要被摔死了呜呜呜。他真的没有活够,他还想再走出这个鬼地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他不能这么死了啊!
风呼呼的往姜糖耳朵里灌。他依稀能听见大块头的呼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遥远,而他也越坠越深。这片黑『色』的深渊里盘踞着无数可怕的力量,在他的上方,之间见过的一道又一道能看清模糊的脸的白影不断飘过,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可怖的声音,像哭声,又像是笑声,在他的周围盘旋着。
声声凄厉,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不比鬼片刺激?别人玩全系恐怖游戏顶多也就能看见,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怨鬼粘稠的、像血一般的怨气。
要是换了哪个惊悚爱好者,这不得狂欢一下?
但姜糖是个怂人。
他遗言都来不及想,直接被3d环绕的群鬼吓昏过去了。
……
恍惚间,傅灵均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萦绕在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胸腔也随着喘息快速起伏。
他眼前的是一个个倒下的族人,耳中塞满了破碎而凄厉的尖叫,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浓郁到化为实质『性』的『液』体,让他干涩的嘴在呼吸间,都痛饮着族人的鲜血。
那些最卑劣的、最不堪回想的记忆顺着怨魂的利爪一寸一寸浸入他的魂魄,撕扯着他,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事发过后的前几年,傅灵均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
他的神魂在嘶吼,他一闭眼全是那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他甚至没办法睡觉,每日每夜强撑着即将崩溃的神经直到发了疯。他的手里握着名为侍佛的重剑,却比地狱里的罗刹鬼造下的杀孽还多。
用□□承载着怨气冲天的魂魄,它们个个要跗他的骨头而生。傅灵均的神魂在一次又一次安抚和被反抗的过程撕扯着,那些魂魄不知为何那样狂躁,一刻都停不下来,陷入了一种兴奋而癫狂的诡异状态。
不对。兴奋而癫狂……
恍然间,他在缠绕身侧的魂魄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类似檀香,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