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毛绒绒的小爪子比不上人类灵活的手指。

养精蓄锐的三天里,姜糖无数次的练习张开爪子,又在辫子头偷懒的空隙对着虚空重复画着记下来的符文。

因为动作记得清清楚楚,复刻起来难度并不算太大。可是他终究不是人,体内应该也没有画符需要的灵力,故而只有形而没有用。

也是很偶然的事情,姜糖有次在和小蚂蚁对话的时候,顺口问了句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过来。小蚂蚁别的不知道,但提供给了姜糖一个有用信息:他的血很香。

虽然姜糖自己闻不到小蚂蚁口中所谓的香味,但他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取血,体内的血就一定是有用的东西,说不定能够帮上忙。

想到这里,姜糖偷偷把爪子塞进嘴里咬破了一点点。

再一次画符的时候,流有血迹的那只爪子竟奇迹般于空中涂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姜糖的心脏狂跳不已,连忙收回了动作,生怕被辫子头和大胡子看见。

他等啊等,吃过了早饭和午饭后,等到辫子头再一次偷懒离开这里,便飞速咬破了爪子。这三天的重复练习让他画符的动作格外娴熟,呼吸间一个小巧的金色符文便出现在了虚空,而后流水一般渗入粗黑的铁柱。

姜糖试探着朝前摸了摸,电击一般的疼痛没有出现。

成功了!他真的用自己的血解开了灵符!

姜糖狂喜中紧张地撞开了并未锁上的门,轻轻跃到了地上。

在地上搬运食物碎屑的小蚂蚁被脱困的姜糖吓了一跳。

“你竟然出来了!”

这几日它天天忙完了都会爬上桌子探望姜糖,虽然它一直生活在这方寸之地,什么有效的信息都问不出来,可在被困的惨镜里能有一只陪他说话的小蚂蚁已经很幸运了。今日要走,姜糖还觉得有些不舍。

姜糖将含在嘴里省下来的红果子放在小蚂蚁面前,小声和它告别:“谢谢你,小蚂蚁,我要走啦。”

说罢,风一般蹿了出去。

他身形小巧,贴着墙根一路往外走,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又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着外面的院落。

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连城了雨幕,空气里满是浓郁的泥土腥气。风卷着雨穿过长廊刮到他的脸上,将绒白的毛发淋得微湿。

远远有人声,似乎离这里有些距离。再仔细瞧了瞧,院落里没有守卫的人。

姜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脑海里出现了一万个踏出这里就被抓起来千刀万剐的场景。但迈出的步伐却是坚定的,轻轻抬起落下,格外小心。

“轰隆隆——”

雷声在他的耳边炸开,阴沉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像牢笼中的困兽,又像是张牙舞爪的巨龙,在空中奇形怪状的裂开,刹那间照亮了昏沉的天幕。

趁着雨势,姜糖毫不犹豫冲到了院中。

雨点重重砸在他的身上,让受伤的背脊再次漫出痛来。他忍着疼快速朝着外面的世界狂奔着,呼吸越来越重,一直跑出了很远,直到脚步声和人声从拐角靠近,他才一个猛子栽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来人一男一女,由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侍女引了进来。

体型小巧的优势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清晰的看着二人从他周围经过,却没有人察觉到脚边的花丛里卧着一只出逃的小兽。

“求求您帮我这一次吧,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求来天问海的。我儿就快要活不成了,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求求您带我见一见你们家主吧……”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面容憔悴,眼神里浸满了渴望,紧紧跟着一身长袍的男子。

“贺夫人,不是我不帮你……”男子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令郎的病连浣云宗都没有办法治好,你求来这里也是无用啊。”

贺夫人纤白的手指猛地拽住了男子的衣袍,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儿与宋小公子一起出的事,他们都是一样的症状,可前几日还有人在八法域看见了小公子,俨然已经大好了——

“宋家如果真的有秘法可以治好小公子,一定也能救救我儿!

“你我二族同为北水大陆世家,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还是说你族秘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所以不肯告诉我?”

听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姜糖有些焦躁。他们是在吵架?可是为什么非要停在这里吵?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吵不行吗?

大雨不断冲刷着花丛里的小兽,冷得姜糖直抖。

男子听贺夫人这番话,神情从漠然到紧张,最后变成了愤怒,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胡说什么?”

又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声音低了些:“贺夫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只是药引世间仅此一味,纵然我带你去见家主也……罢,我就代你传一次话,随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后,姜糖没有立刻从花丛里钻出去。他耐心匍匐在原地好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动静之后才迅速蹿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里,但是方才二人似乎是侍女引路来的,那顺着他们来的方向出去大概率就是出口。浑身雪白的巴掌大小的幼兽贴着墙慢慢往外,躲过了来往的人后,竟真的让他找到了出口。

就是门口有两位守卫的男子,都穿着白底金纹的劲装,双肩背部都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看上去格外微威风。

他又缩着不动了。

这次他找的位置比方才好多了,长廊的尽头有两丛繁茂的牡丹,正好被屋檐遮挡的严实。姜糖背着风口,也淋不到雨,小心翼翼将自己藏在花香和雨幕里,观察着来往的人。

如果要出去,他必须跟着某个人一起出去。但前提必须那人身上有一个能藏的地方,或者再干脆一点,门口的守卫的人忽然消失不见。这当然后者是痴人说梦,姜糖唯一脱身的机会只有藏在要出去的人身上或者是随身携带的物件里,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机会,必须要耐心等待。

结果没过多久,一声又一声嘈杂从他逃离的方向传来,并没有过多久,从门外又快速进来两队白衣金纹衫的年轻人,手里都握着剑行色匆匆。

两队人很快赶到了家主所在的院前,安安静静等在门口。

“废物!一只幼兽都看不住,天问海养你们吃闲饭的吗?”院内啪啪几声脆响,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瑟瑟发抖的大胡子和辫子头的脸上。

大胡子和辫子头根本不敢辩解,用头哐哐撞地,不断认错求饶。

在他们二人面前的男子一身长袍,也是白底金纹。他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个短髻,额前留着两缕发丝,背后披着墨色长发,随着吹进院内的风微微飘动。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立在苍茫戈壁上的一块孤石,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孤傲而沧桑的感觉,面容却格外年轻。

此人正是泽阳府宋家的家主,天问海的主人,宋永峥。

“你们立刻带人去将那只逃跑的瑞兽抓回来!我不信它能逃出天问海,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带它回来!”

宋永峥对着门外两队弟子吩咐,又狠狠看了一眼面前两个废物,长袖一挥,潜藏的内劲便将磕头的二人震开数步,瘫倒在地上吐血。

“废物,废物!这可是万年来唯一的一只瑞兽,若寻不回,我就把你们扔到天悲谷!”

大胡子和辫子头抖的更厉害了!

天悲谷,正是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地盘,里面怨鬼肆虐,生人根本不能靠近!若是不小心跌入天悲谷,整个人便会被厉鬼一口一口蚕食干净,连魂魄都不剩!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小的真的用灵符锁住了它,那畜生出逃,说不定是有人相助啊!”辫子头哭的涕泗横流,额前都因哐哐磕头染满了鲜血。

宋永峥又踹了他一脚,负手出了院门。

姜糖在长廊前那一丛牡丹花里藏着,周围白底金纹劲装的人越来越多,都四下散开到处翻看着。

那些人找的都是低矮的地方,姜糖几乎立刻想到了他们是来抓自己的,吓得更是瑟缩成一团,生怕被抓回去。

正在这时,方才瞧见过的华服妇人一脸仓惶的小跑出来,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路过的弟子们也同样行色匆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略显心虚的表情。

她正朝着门口快步而来。

妇人行走间翻飞起数层宽大的裙摆,好似一朵华丽的牡丹花。姜糖看着越来越近的妇人,猛地生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周遭搜查的弟子越来越多,他几乎没时间思考,身体先于脑袋做出了选择,在那妇人慌张走出的同时,借着娇小的身躯滚到了她的裙摆里,四只爪子死死扒住她的裙子,将自己塞进了其中一层。

这个过程中,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已经做好了立刻被揪出来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当场被那群人抓住的话会死掉还是再被关回去,谁料妇人竟和没发现一般走的极快,径自离开了这里。

门口的护卫知晓她的身份,十分恭敬的送她出了门。

“夫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您见到宋家主了吗?他怎么说?”

守在门口的侍女立刻迎了上来,贺夫人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在侍女的帮助下走向马车。

姜糖偷偷从裙摆里探出一只眼睛,趁妇人挡住了身后侍卫们的视线,又咕噜噜滚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朝着另一边钻去。

他夺路狂奔,背上的伤还未痊愈,奔跑起来时浑身都疼,可他根本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在天问海乱成一团的时候火速逃离。

等到天问海弟子们接到宋永峥的命令扩大搜索范围时,姜糖已经跑出了十几里地,躲在一个干草垛子下休息了。

派出的弟子共有十几队,有御剑空中搜寻的,有四下分散地毯式搜查的,如同一张天罗地网罩下。

姜糖变成小兽以后五感格外出众,老远便能听见人声,破空的灵剑声也能够听得真切,便提前藏了起来,一追一逃,竟然僵持了大半天,而姜糖也离天问海越来越远。

这一路逃亡漫长又痛苦。

姜糖不知跑出了多远。直到日落月升,精疲力尽的姜糖再也保持不了快速的移动,在听见人声时想要躲,却被后面追击的弟子们看到了踪迹。

“在那里!”有弟子高呼,而后一连串的脚步声赶了过来。

月色像水一样浇了下来。

恍惚间,姜糖好像在沉沉的夜色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像是梦境,又像是乍开的天光。

缓缓走出的人影背着月亮,面容半掩在夜色中,明明看不真切,却在温润的月色里透出几分苍白的杀意。

黑衣,负剑,浑身透着冷意。

这人一出现,身后穷追不舍的弟子们竟然都愣住了,姜糖又疼又饿又累,喘着气拼命朝前跑,没注意到后面的追击者停下的步伐。

他头晕眼花朝前跑,直撞到一面人墙后才被震得往后一坐,白团子顺势咕噜噜一转,狼狈的小脸尽数埋在了青草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