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词!”
刚走出几步的男人闻声回头。
他有张极英俊且锋利的脸,依稀能看出少年时目空一切的傲气,不过现在逐渐年长,岁月打磨掉棱角后让其呈现出温润之态。
看清叫他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剧务时,唐词也没有因为对方口无遮拦直呼大名而生气,只是好脾气地笑着转身,问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的剧本落下了!”年轻的剧务没好气地把电影剧本递给唐词,不满抱怨道,“剧本都是内部机密,不能随便乱放的,要是被人捡到发布到网上,我们的剧组损失就大了知道吗?”
唐词当然知道。
他已经当了快二十年的演员,演员生涯占据他人生一半有余的位置,他又怎么会连这基本的剧组保密常识都没有?
他只是打算去上个卫生间,看着屋里来往的都是剧组内部人员,便将剧本放在相对角落的桌上,还故意用其他件压住它。
他没想到会被年轻剧务翻出来,误以为他是不小心才把剧本落下,顺着剧本封面角落留下的“唐词”二字找上他。
但他也没有解释,只是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随后才跟年轻剧务颔首道别,转身离开。
年轻剧务看着他挺直的离去背影,莫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正好跟剧务关系不错的同事走过来,问他为什么在这里。
年轻剧务随口说起送剧本的事。
同事难免有些好奇:“听说那唐词脾气超级恶劣的,不仅对前妻有家暴史,早些年前还对狗仔和剧组工作人员动过手,以你那脾气跟他说话,他没打你啊?”
年轻剧务梗直脖子:“他敢打我?不知道我亲舅舅是副导演吗?”
同事打趣:“你舅舅是副导演的确了不起,可人家不也是王导亲自选的男主角吗?”
年轻剧务知道点内幕,当即不屑轻嗤:“男主角?呵,你知道现在因为王导非要选他唐词当男主角的事,投资人那边意见有多大吗?好几位原本说好来试镜的女演员,现在也推脱说来不了,明面上理由说什么行程冲突角色不适合,其实根本原因还不是因为他唐词?简直就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原本置身事外的同事,听到这些变故也有些急了:“真的?那我们剧组其他人岂不是也要受到影响?我这可都忙了一个多月了,要是剧组解散,我的心血岂不是都白费了?”
年轻剧务跟着撇撇嘴:“现在还不知道呢!”
同事不禁抱怨起来:“王导怎么非要用这个唐词?不能换个男主角吗?以王导的位置,他递邀请华国哪个男演员会不接?”
剧务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说:“还不是因为王导跟唐词他那个去世的亲爹是师兄弟关系,所以王导才想帮他一把。也不看看,在王导邀请他之前,他演的都是些什么破戏,雷剧里面不入流的小配角而已。”
同事深感烦躁:“这些事情非牵扯我们这些小喽啰干什么?养家糊口怎么就这么难?哎烦!”
眼看着走廊对面有人来了,两人也紧接着闭了嘴,各自散开做事去了。
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处,唐词靠墙站着,神色有些僵硬。
耳边的脚步声通通远去,世界重新变得寂静,他才缓缓吐出腹中浊气。
那年轻剧务和同事之间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换作他二十多岁时候的脾气,估计早就冲出去朝对方挥拳。
可现在,时光抽走他的少年傲骨,让他在磨难里变得麻木,最后也只能躲在这阴影里苟延残喘,连出去争辩的力气都没有。
更何况,他能争辩什么?世人早已经对他下了判书,说他家暴、耍大牌、打记者、甚至是吸D无数的罪名与脏水向他泼来,他也早就身处恶臭泥沼,再多解释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可笑狡辩。
唐词耷拉下眉毛,努力平息着汹涌的情绪,粗粝大拇指反复在兜里的手机屏幕上摩擦,似乎看到屏保上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他也以此重新拥有勇气。
他努力挤出笑容,转身准备踏出这片阴影,却恰好发现对面墙上挂着镜子,镜子正对着他,让他的面部表情纤毫毕现,镜子里的笑更是说不出的滑稽扭曲。
唐词愣住了。
“好,我知道了。”高越挂掉电话,才转头看向江棠,“我刚刚接到消息,说是又有两个女演员退出了这次试镜,都是圈里有名有姓的实力派江棠,你确定要坚持这个选择?”
保姆车内的江棠拿着刚到手的资料,头也不抬地轻轻嗯了声。
高越无奈地扶住额头:“我也知道,唐词身上那些丑闻未必是真的,家暴那事也是以他前妻败诉告终只是大众无从得知。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风险?对你来说明明有更多稳妥的选择!”
这是高越和江棠在演艺路上难得产生分歧。
以往,她们是无往不利的合拍伙伴
江棠相信高越的职业素养,也相信她对事业的眼光和判断,愿意交托与她;
高越明白江棠的长处短处,尽可能地为她铺平道路以走得更长更远。
而现在,高越也不是不懂江棠为什么坚持。
但是伴随坚持而来的,是巨大的风险和不成正比的收益。
高越实在不愿意用江棠的黄金上升期,去赌唐词这颗雷会不会爆掉。
“再想想好吗?”高越定定地看着江棠,也希望她能够理解自己的苦心。
江棠轻轻合上资料,朝着高越正色道:“我拍这部电影,只是奔着王清源导演。你还记得我去见何遇教授,碰上王导时,他对我说的那番话吗?”
高越一愣,她当然记得,江棠过后特意跟她提起过。
但是在高越看来,江棠已经做得够好了。
她从事演员行业不过两年,从刚接触演技的一无所知,到今天的触类旁通这种灵气跟触感,已经是很多老演员都望尘莫及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