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韩超其实已经想通了。
他想的恰跟舞台上,『妇』联的同志讲的是一样的。
被说句吃软饭又能怎么样,在家里,他能收获温柔体贴,能收获欢乐美满。
男人的拳头,就该向,挥向敌人。
所以他们在这次演习中,又夺得了全军第一的成绩。
但他万万没想到,妻子会在汇报演出中贡献这样一个节目。
稿子虽然是徐鑫写的,但中心思想是陈玉凤的,所以那话其实是她想说的。
从一开始,她接节目的时候就想好排这样一个,打击军人们所谓的大男子主义的节目了吧。
她那个小脑瓜子,是怎么想到这一切的?
既是小品,当然是合家欢的结局。
台上,居心叵测的坏朋友被『妇』联来的同志赶走了,经过教育,丈夫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会善待妻子,妻子也表达了对丈夫的爱理解。
转眼,演员谢幕,新的节目上场了。
但台上演的是什么,韩超看不到。
他在想,明天晚上,这个节目就在军区电视台播出。
那总喜欢取笑他,笑话他的战友,以及下属们看到时,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脸『色』?
想想,韩超无声咧开嘴巴,笑的跟狗一样。
将近两个月没有见过妻子了,他不想看满台的歌舞升平,想去找妻子。
也不用做什么,就像小时候一样,彼此站在同一个地方,远远看一眼就行。
但那是不可能的嘛,军人就该有军人的纪律。
台上有演出,就连领导全程坐到尾,就更甭提他们了。
坐在原地,韩超想,陈玉凤此时在干嘛。
这时他头皮又是一麻。
节目演完,演职人员上台鸣谢,她,敢上台吗?
她不敢上台,这个节目,是不是又被后勤主任拿走?
两个小时不过转眼,当压台节目谢幕,就是领导上台了。
晚会的意义是寓教寓乐,以娱乐的形式教化大众。
股票是个新兴行业,跟赌博的『性』质是一样的,在经历了陈方远『操』纵股市一案后,军区的领导们,对股市是极其厌恶的。家庭睦,事关队内的稳定,也是领导们乐于见到的。
所以毫无意的,领导们最先过问的节目,是小品《夫妻吵架》。
几乎每个领导在上台后在问它。
导演于是立刻喊徐鑫陈玉凤上台。
陈玉凤永远没命出风头,此好的机会,本来领导们该夸夸她的,但他们对徐鑫更兴趣,鲁司令说:“这是徐大记者啊,那个夫妻吵架的小品,你排的?”
“当然,当初我我前妻就是因为吵架才离婚的,军区目前离婚率居高不下,虽然不在岗位,但我想为军区做点贡献,就主动请缨,排了这个节目。”徐鑫说。
“节目非常有深度,明天上电视播放,应该会引不小的反响。”鲁司令说。
“我还想排一个,拼上春晚,但我不在编制内,不好排呀。”徐鑫趁势说。
上春晚,这想法可够得劲儿的。
鲁司令摇着徐鑫的手,徐鑫借力,鲁司令的手摇成了一道大波浪。
经过一番眼神较量,徐鑫加入军艺的事,也就差不多了。
这时领导还在台上,台下的观众就还不能活动。
韩超没看到陈玉凤上台,估计她又给吓瘫在了,索『性』跟程团请了个假,大步往走,准备去后台接她。
但就在他将出门时,偶然回头,就见妻子穿着他新买的粉『色』呢子大衣,涂的恰是他给她挑的口红,此时跟徐鑫一,已经站在台上了。
全是灯光,全是人的舞台,她上去了。
虽然两只手绞在一,显得很拘谨,但她真的上去了。
粉红『色』的套衬着她的小瓜子脸,给灯光一打,呈现的是年青女『性』特有的,粉嫩透亮的肤『色』,跟旁边那浓妆艳抹,化妆品堆出来的演员完全不同。
她在握手,在鞠躬,在跟领导合照。
一个又一个,最后是合的演员们,大家站到了一。
这时陈玉凤完全不紧张了,她大大方方站到了最中间,扬头,温柔的笑着。
韩超站在大门口,整整半个小时,没有眨过一下眼睛。
终于,领导们合完照,提前离场了。
这时韩超还站在大门口,每个领导经过他时,拍一下他的肩膀。
一个又一个人从他面前经过,有人拍一下,有人拍两下。
川流不息的人拍着他的肩膀。
韩超站得笔直,直到大礼堂里,所有的人全走完。
今天晚上韩超还没法回家,马琳在面着他,跟他一走。
陈方远的案子,目前在申理阶段,马琳当然希望能判个终身□□,但就目前现有的证据来说,因为陈方远并没有对国家安全造成实质『性』的损害,检方顶多判他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随着判决宣判,陈方远就可以进行投递减刑申请了,减刑加保就医,他顶多会在监狱里两年。
目前,他已经被关押了一年了,也就是说很可能一年后他就会出狱。
将近两个月一直是全封闭军训,韩超于界是隔绝的,听到这个结,当然很吃惊:“哪个律师提出来的,说他对我们国家的国家安全没有造成实质『性』损害的?”
马琳抿了抿唇:“一个从红港来的,姓黎的律师,人家举的例子,我们无法反驳,所以审理方面,应该顶多能判五年,这个已成定居了。据可靠消息,那位黎律师已经在帮陈方远办理保就医的隔项手续了。”说着,又说:“对了,那位黎律师说送你一东,就在我后备箱里,一会儿你拿走。”
判决还没下来,对方的律师已经在帮忙搞减刑保就医。
这就是间谍的厉害之处,也预示着,一个人只有钱,就能使鬼推磨。
不过怎么又是姓黎的?
转眼,车到师级家属院楼下了。
司机下车,后备箱里的东取了出来。
韩超已经猜到对方送自己什么东了,但东提回单位,在办公室里一样样拆开,还是觉得有点吃惊。
一架老式打字机,一个手摇咖啡机,还有几大罐各个香型的咖啡豆。
打字机是韩超曾经用过的,手摇咖啡机也是,他曾经每天早晨摇那玩艺儿,磨咖啡,咖啡豆,则是越南那位目前在东南亚经营的产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赵方进来了,止步:“哟,韩团,这全是啥稀奇古怪的玩艺儿,那小盒子还带个门手,干嘛用的?”
“磨咖啡。”韩超说着,摇了一下。
“咖啡?洋玩艺儿啊,搞一杯咱喝喝呢?”赵方说。
韩超推开那东,眼里带着几分难掩的嫌恶与鄙夷,摇头笑:“摇自己摇,我只喝茶。”
喝茶是他唯一的享受,尤其是普洱,这是韩超唯一的奢侈,他买的茶叶大很贵,味道也特好,他喜欢品茶,泡一杯,闻香,开始写工报告了。
战争永远不会结束,只会更换形式。
但韩超曾经没有惧怕过,现在也不会,将来就更不会。
……
当新年的钟声响,时光转眼,就来到1993年了。
灌气站有徐磊,单海超那帮得力的老兵,管理方面有王做恶人,虽说依旧一边读书一边做生意,还兼带着照顾娃,但陈玉凤并不觉得累。
自打《夫妻吵架》在军区电视台播出后,因为导演栏写的是陈玉凤嘛,满院军嫂们对陈玉凤的态度,不说改头换面,但转变特大。
且因为大家平常工忙,只有过年放假的几天,夫妻会一呆在家,再加上亲戚多,人来人往,各种事情繁杂,夫妻矛盾就会加剧,所以年后收假的几天,一直是整个大院里离婚案高发的事件。
今年,让领导们惊讶的是,整个军区的离婚案较之往年,整整少了一半。
再加上各种劝解,今年军区的离婚率,只有去年的30%。
首军区更是,一个春节只离了两对儿。
这时,就连向来严以待下属,不喜欢夸人的鲁司令说一句:“徐勇义的儿媳『妇』是个好同志。”
当然,也有红眼病痼疾难愈的军嫂们眼睛亮,就比苗嫂子,瞪一眼电视,就撇嘴:“咱们也能有两个得力的妈,一个能嫁领导,一个里里一手,咱也能上总军区出风头,可咱有吗?”
她虽是红眼病,但讲的也是事实。
俩妈就是陈玉凤的天,她们一旦有一个倒下,她的天就塌了一半。
这不,七月的一天,周雅芳一开始只是觉得肚子痛。
躺床上睡了半天,渐渐忍不住了,于是自己一个人撑着挪步到医院去看,经医生一检查,才发现她的阑尾居然眼看就穿孔了。
陈玉凤赶到医院的时候,周雅芳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平常强撑身体的人,一旦倒下来就会大伤元气。
做完手术后,病倒是好了,但周雅芳虚的厉害,偏偏在酒楼吧,她又忍不住干活。医生说的是,她年龄大了,手术虽小,但必须好好休养。
陈玉凤于是亲妈带回了营级家属,这是个只有两居室的小房子,地方特窄小,韩超不回来还好,他一回来,周雅芳就会显得特不自在,总是坐立不安的,才休养了几天,就逃回酒楼去了。
可在酒楼呆着,她就免不了忙这忙哪,一刻不得清闲。
这时陈玉凤做了个特重的决定。
买房!
给周雅芳买一套,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可以搬进去休养嘛。
虽然早在梦里,陈玉凤就知道房价肯定会涨,但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91年商品房一平米八百,院子才三万,可现在房价已经涨到两千一平米了。
也就是说一套楼房得二十万。
当然,她得提前跟周雅芳商量一下这件事。
不会说是给她买,是说给自己买的。
周雅芳一听一套楼房二十万,吓了一大跳,却说:“凤儿,你爸总说只我愿意跟他复婚,就给我过户三套房,我以为城里的房子顶多也就三五万,居然二十万,不你就买了,他现在手头有六套房,五个铺面呢。”
虽然陈玉凤赶着陈凡世,不让他跟周雅芳往来。
但陈凡世是个死皮。
他目前确实有六套房,五个铺面,民百大楼经过重新装修,又改头换面开业了,一月光铺面租金,陈凡世就能收入好几千,他索『性』啥也不干,就当个包租工,一月至少七八千块的收入,他还炒点股,这两年股票涨得好,他手头少说有几十万现金。
且他的房子全租出去了,为了能赖皮到周雅芳的照顾,目前住在八一宾馆后面,一个一居室的小房子里。
前段时间周雅芳做了手术,没人给他送腊肠、蒸肉八宝饭了,他终于开始自己出来觅食。
陈玉凤还碰见过好几回。
本来吧,事情过去的久了,陈玉凤心头的恨意也消了,愿意跟他心平气说句话,打声招呼的,但陈凡世一句话就陈玉凤给惹怒了。
他说:“凤儿,你张阿姨给羁押了两年,好够判的刑期,已经出来了,最近天天找我,说跟我好好过日子呢,但我不稀罕她,我稀罕你妈,爸现在有的是房子铺面存款,你就跟我服个软,又能怎么样呢,只你肯服软,你妈是个没主见的,肯定会同意复婚的嘛,是不是?”
张艳丽的案子,因为年代久远,牵涉的古玩又多,诉她的人也多,拖拖拉拉,审理了两年,但最终不过赔钱了事,并没有判刑,已经从拘留所出来了。
随着房价一路飚升,钱不算啥,陈凡世下的房产铺面才是无价之宝。
张艳丽属于能屈能伸的『性』格,当年能缠的陈凡世跟周雅芳离婚,现在死皮赖脸,就依旧准备缠着陈凡世,跟他复婚。
在陈玉凤看来,陈凡世是块连狗懒得啃的骨头。
但在张艳丽眼里,他依旧是只大肥羊。
有张艳丽捧着,夸着,为了房产忍气吞声小伏低,陈凡世的小尾巴就翘来了。
但陈玉凤只会给他无情的打击:“我会给我妈买房子的,你的东我不稀罕,你真觉得张阿姨好,就跟她复婚嘛,你俩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因为不会开车,虽然今也是个大老板了,但向来只骑辆三轮车。
说完,骑上三轮车就准备走。
陈凡世远远儿在喊:“玉凤,你总这样对爸,你会后悔的!”
到了灌气站,陈玉凤去找徐磊,跟他聊买房的事。
徐磊说:“王丽媛也想买房,电视上说的,夫妻不吵架才能收获快乐,我随她的意思,买一套吧,但以我看来,房子那么贵,大家买不,它早晚会降价!”
他在去年就跟王丽媛扯证,结婚了。
徐磊是总经理,目前陈玉凤给开的工资一月八百元,但他手头没攒下钱,王丽媛因为一直在对搞培训班,且当年离婚的时候,军区还给了她一笔补偿款,所以攒一攒,能买一套房。
徐磊是臭男人的臭德『性』,总觉得房价涨到两千,肯定降,想先孩子再买房,王丽媛呢,则坚持买房。
说徐磊这种铁憨愿意听妻子的话,陈玉凤去年那个小品功不可没。
这人傻,陈玉凤也就不跟他说,房价将来会涨到两万,甚至十万的事了。
怕打击他无知的自信心嘛。
买房,首选买离军区近的,还得买楼新,小区环境好的。
这不,俩人转了一圈,看上一个新建的电梯小区,陈玉凤挑了一套100平的,徐磊则挑了一套60平米,算好价格,俩人就准备回去筹钱,付款了。
回到酒楼,几个孩子在走廊里写业。
大娃二娃现在上五年级了,甜甜蜜蜜也是四年级的大孩子了。
四个孩子刚好凑一桌。
周雅芳身体不好,走路扶墙,还给他们做了松松软软的破酥包,看他们写业忙顾不上,就搬个小板凳儿,一个个的喂。
她不是拿几个娃当孙子,是当成祖宗来供着的。
因为陈玉凤不许周雅芳再给他们搞小点心,一看她来,几个娃慌得闭嘴。
周雅芳也是,端着包子就跑,结刚拐过弯,到厨房门口,拉到伤口,疼的坐在了厨房门边,无声喘着气儿。
这样了,她还不敢惊动几个娃,示意陈玉凤小声点。
“妈不疼,你喊,惊到孩子,他们就没心思写业了。”她说。
周雅芳扶上楼,替她脱了鞋子,再她扶到床上躺下,陈玉凤说:“妈,张家的孩子为啥不肯走,赖也赖在咱家,就是因为你,拿他们当祖宗一样。”
周雅芳躺平了喘着气儿,说:“孩子嘛,扔给他爸得受屈,妈就养了又能怎么样,妈这辈子,眼看到头了,就想多几个孝顺孩子嘛。”
陈玉凤说:“可他们终究不是你的血亲,以后人家孝顺的是他们的爸,你这纯属白养,还辛苦自己。”
“看你说的,二娃说我老了,他给我养老送终呢。”周雅芳笑着说。
她就这样,自己当盏油灯,老黄牛,看谁过意不去。
陈凡世给她惯坏了,大娃二娃,也给她惯顺了嘴巴,呆在酒楼,乐不思蜀。
再看看王,在酒楼呆着,就是老婆婆,会疼儿媳『妇』,疼孙子,可人家下班就走,回到徐勇义那儿,俩人能跳舞能逗笑还能闲聊,就跟个大姑娘似的。
同辈人,周雅芳还比王小两岁,可因为『操』劳,头发白了,月经没了,成老太太了。
陈玉凤替她『揉』着腰,说:“给你养老送终的只有我,大娃二娃以后不定会出国,不定人家还上月球,大了,哪记得你是谁呀,以后身体不舒服就躺着,不许再给他们做吃得。”
“妈不求回报,就喜欢娃们吃的饱饱的,快快乐乐的嘛。”周雅芳笑着说。
给闺女『揉』着腰,可真舒服啊。
这时陈玉凤的传呼机在震动,她于是抓传呼机去回电话。
结甫一打开门,迎面碰上大娃站在门口。
娃递给她一盒『药』,说:“阿姨,这是周『奶』『奶』的膏『药』,刚才本来准备让我帮她贴的,你帮她贴吧。”
陈玉凤刚才还在说孩子们的坏话,挺不好意思,接过『药』,进门给周雅芳贴上,下楼,得去回传呼。
这会儿已经晚上七点半了,居然是银行打来的,说他们下了班,对账的时候,发现有笔两万的存款没有帮她入账,让她去一趟。
陈玉凤现在一月在银行过二三十万的流水,属于大客户,银行职员们对待她,当然也与众不同,还经常给她送米面油之类的东。
所以,虽然电话看来并不是银行常用的那个号码。
但陈玉凤并不疑,拿着折子,就准备去趟银行。
平常她出门,娃们也想去,所以孩子们总会眼巴巴的看她。
陈玉凤架不住娃们哀求巴巴的眼神,就会带一个。
但她只愿意带甜甜二娃,这俩乖,不『乱』跑。
大娃蜜蜜她向来不带的,那俩太顽皮,还爱『乱』跑,她嫌烦嘛。
但今天大娃偷听到了她的说话,且还是她诋毁,并贬低孩子的话。
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就喊了大娃,准备在路上哄哄娃,不然,她怕娃心里会对她产生抵触。
此时华灯初上,院里安安静静,但出了大门,到大青山批发市场前,就是另一片天地了。
三轮车,摩托车满街『乱』窜,行人四处穿行,高级的小轿车走在路上,得时不时的鸣笛,不然就会撞到突然冲出来的人三轮车,自行车。
几乎所有店铺的门上是跑马灯,店门口放着大喇叭,这边播着酥皮点心香的掉渣,那边是脚气鸡眼治淋.病。
满大街是人,处处是声音,小炒摊子摆开,热油滋啦啦响。
陈玉凤怕娃走丢,所以牵着大娃的手。
过了批发市场,街上冷清了,她才说:“大娃,你刚才听见阿姨跟『奶』『奶』说的话了吧。”
大娃应该是准备了好久的,孩子还没说话,居然先哭了:“周『奶』『奶』给我缝过袜子,换过内裤,还抱着我们睡过觉,夏天,她夜里总会爬来给我们打蚊子。”
周雅芳于俩男娃,跟甜甜蜜蜜一样疼。
陈玉凤耐心解释说:“她现在老了,身体不好了,阿姨说那话,不是说你们的坏话,是想让你周『奶』『奶』多休息休息,她是我的妈妈,我对她的爱,就像你爱你妈妈一样,你能体谅阿姨吧。”
男孩停下脚步,抿着唇,一字一顿:“我们会给周『奶』『奶』养老的,一定会的,陈阿姨,我们说到做到,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