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师兄帮我送终吧

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张子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他说话时的声音很低,但是又怕顾安听不清楚,很明显的又提高了一点,他像是在节省着最后一点能量。

回想着上次见张子英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现在,却已经是一个快要入土,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节省力气的老者……

张子英回想着当初的经历,最终继续道:“我当时被困在那个废弃的土坑内,本来已经找不到出路,而且韩老财它们从阴门里出来后,我也无法在对其进行控制,它们当时想要我的命……”

“幸好,我有那柄铁剑,我发现它对于诡异有克制的奇效,即使韩老财不算真正的诡异,但依然可以被压制。”

“于是,我利用铁剑制服了韩老财它们,然后我找到了出路,离开了土坑。”

张子英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会,似乎在缓着气,他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这一口气说完之后才继续道:“我离开土坑后,便去了韩家村,想找到你,可是,我发现自己进不去。”

“韩家村外面,像是有一层结界挡住了入口,于是我就站在外面呼喊,可是喊了半天也无人应答,我不知道师兄你当时怎么样了,里面又是什么情况,于是我就选择了回师门,去找天师。”

“见了天师后,他老人家给了我一块轮盘,我当时问天师轮盘的作用,他和我说这个说不准,只能全凭缘分……”

“而且,在这之前,天师已经派遣一位长老去了韩家村,只是我没有遇到,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已经进入韩家村了。”

“然后我便拿着轮盘重新返回韩家村,到了韩家村时,也不知道是轮盘的作用,还是其他原因,那一次,我没有受到阻拦,很轻松的就进去了。”

“只是,我进入韩家村之后,看到的只剩下一片废墟……”

“我努力的寻找师兄你的踪迹,可是翻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看到,但是,我看到了秀姑娘,她穿着一身红衣,站在阴河边,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我去喊秀姑娘,可她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呼喊,反而跳入了阴河之中……”

“我当时有些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做,师兄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听你的,你不在身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张子英说到这,笑了笑,抬头看向顾安,对他而言,这位师兄,他已经一百多年没见过了,还是那么年轻,还是最初那个样子,只是身上的服装换成了现在这个时代的模样。

顾安看着张子英,张了张嘴,想了想,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只是一叹:“子英,你辛苦了,对不起……”

张子英听后一笑,白眉耸动:“师兄和我说对不起干嘛,是我当年技不如人,打乱了师兄的部署,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去的时候师兄不在,秀姑娘跳河,这一切,都是不好的,怪我才对……”

顾安蓦然无言,然后道:“不怪你,是我太弱,当初幸好你不在,不然的话,我现在也看不到你。”

张子英听到这,看了眼顾安:“听师兄这么说,那阴河应该远超师兄想象的厉害……”

顾安点点头,他不能说出自己身上的秘密,只好道:“嗯……当年我侥幸躲过一切,但是代价太大了,因为我把秀秀弄丢了……”

张子英望了眼顾安的身后,韩秀秀站在那里,但是状态不对。

刚开始时,张子英就已经注意到这点,但是他没有说,他知道这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秀姑娘才会变成这样。

沉默了一会,他又道:“师兄,当时在阴河时,我见秀姑娘跳河,正不知道该怎么做时,突然阴河里面出现了一阵阵黑雾,这些黑雾,就好像那阴门背后的诡异,它们蜂拥而出,似乎想离开韩家村。”

“我深知这些诡异要是去了外面,必然会闯下大祸,于是情急之下,就像天师给的轮盘扔了过去,企图能将它们压制回去。”

“可是,轮盘不但没有起到压制效果,反而跟着那些诡异一起离开了村子,于是,我便一路追赶。”

“好在轮盘和那些诡异的速度不算快,我精通诡异追踪之术,最终找到了这里,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小区……”

“当时这里还不是小区,也没有人烟,就是一个普通的荒原,无人问津,轮盘和那些诡异也是消失在这里。”

“我苦寻无果之后,只好暂且在旁边较近,有人烟的地方安定下来,然后一直守着这里,期间一开始的时候,我每隔几天就来看一次,然后变成一月一次,到了最后,变成了一年一次……”

“这空余的时间里,我走南闯北,想着找到另外对付阴河的办法,毕竟我不知道那些出来的诡异算不上伏笔。”

“这中途,我还回了几次师门,一开始天师还在世的时候,师门一切正常,后来有一天,天师去世了,我感觉整个师门都好像变得怪怪的……”

“我本能的直觉告诉自己,龙虎山还是先不要去的话,于是,这期间我就没有再去过龙虎山,继续走南闯北。”

“年复一年,我当初以为接触过那柄铁剑,身体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即使年龄增长,可体内的血脉依然像是年轻人一样充满了活力,我发现自己好像老得比其他人要慢……这或许算是当年韩老财追求的长生秘密吧……

再后来,我又一次来到这里,可是,等我来时,却发现这里已经修建了小区,因为这后面我已经变成了随缘到来,快则一年,慢则三年……”

“我本以为轮盘和那些诡异已经不在此地,当初是我看走眼了,加上这里又荒无人烟,所以对此地也就没有在上心,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回来看看……”

“可真当看到小区建成之后,已经有居民入住时,这心里还是慌得很,生怕是当年留下的伏笔。”

“于是,我又在小区四周待了许久,依然没有看到什么诡异的地方,我当时都已经安心了,决定以后不再来了……”

“可是,异况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小区爆炸、起火,里面的居民无一逃生……”

“我记得事发的那一晚,小区里鬼气滔天,我当时闯了进来,结果却被困在了这里,一直持续至今……”

张子英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是因为一个人长久的孤独变得有些压抑,还是没了力气。

顾安看着他,轻轻一叹:“你这些年,就没试着离开过吗?”

张子英想了想,道:“一开始我想着赎罪,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想待在这里面赎罪,可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住寂寞呢……我最终还是按耐不住,想回师门看看,想看看龙虎山的变化……”

“可是到了一楼后,我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这里……那时候我才明白,我已经处于半死不活,假死的状态了……”

“我只能继续待在楼里,本以为会寂寞孤独到老死,可谁知道,这楼里,诡异居然开始频发,源头就在这第十一层……”

“我当时想着,如其老死,还不如和诡异拼个你死我活,于是便坐镇在此,用手中三尺剑,斩杀诡异。”

“当年的走南闯北和得到铁剑时的红利,让我面对这些诡异时,还是很轻松的……”

“轻松的…就像这样……”

张子英说到这时,语气一顿,他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

但顾安知道这凌厉充满杀气的目光不是针对自己的。

张子英这时,那一直握着剑的手突然动了。

他朝着右侧,那空白的地方,直接一剑挥去。

这挥剑的手法很是熟稔,明显是千锤百炼的结果。

而那空白的地方,在张子英挥剑的同时,顾安看到,一缕黑雾凭空而现,正常逐渐成型,像是要演变成某个怪物……

但是,张子英的剑在它刚刚露出成型的苗头时已经到了。

一件落下,黑雾瞬间散去,无影无踪。

而张子英这时候也慢慢收起,那握剑的手一直握着剑柄,微微下垂,剑尖贴着地面,很是显目。

顾安知道,按照张子英刚刚的熟练度,他没少在这里斩杀这些诡异。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让顾安忘记他本来想问的话。

看着张子英,他轻声道:“师弟,你说得假死是什么意思?”

张子英笑了笑,似乎看开了一般:“师兄刚刚来时,必然看到一个黑影,那个黑影看上去就是诡异,实际上,它和我本来就是一体……”

顾安一愣,随即想起刚刚那个黑影喊了自己一句师兄,隐隐约约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张子英继续解释道:“我的情况有些特殊,之前已经和师兄说过了,因为铁剑的原因,加上长久待在这里,我的精神方面已经出了一些问题……”

“那个黑影,师兄可以理解成是我的分体……一种灵魂上的分体,人体有三魂七魄,那个可算作我的一个魂魄……”

“这个魂魄是我孤独情绪下的产物,它代表着我当时待在这里无法离开的绝望与孤独……”

“我第二个魂魄,师兄应该也同样见过……你刚刚追着姜强来到这里……姜强身上,就有我的第二个魂魄,那是怨恨和野心……”

“那是我不甘于眼前的状况,于是我心中升起了邪念,甚至想过将这里取而用之,我这个魂魄,不知如何和姜强联系上了,两者间应该产生了交易,它们可能已经融合在一起……”

“而我本人,师兄可以当做是仅存的善意魂魄……”

“或许还有点责任,有点良心,一直守着这里,没想过去改变什么,就和正常人一样,有开心有快乐,也有难过,看到师兄后也会乐很久……”

“还会挂念以前的点点滴滴……”

顾安默默听着张子英的诉说,很难想象,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人,短短时间内会变成这幅样子,虽然真实来说已经过了百年……

可看到张子英现在的模样,顾安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看着张子英,他轻声道:“我能帮你什么。”

张子英听后想了想,然后洒脱一笑:“本来我想说没有,不过现在,好像还真有……”

顾安一怔,听张子英这口气,自己是可以帮他将魂魄重新找回来?

张子英看着顾安,轻声道:“师兄帮我送终吧……”

无言、沉默……

顾安没料到张子英会来这么一句话。

看着张子英一脸乐观的样子,顾安摇摇头:“你不是说你以为铁剑的原因,加上身上三魂分散,处于假死状态,某种意义上来讲,你可以不吃不喝,就像诡异一般,你应该不会死去才对……”

张子英笑道:“师兄,毕竟是假死啊……还是和死字脱不开关系,所以,我最终还是会死的,只是因为身体特殊,才比一般人要撑得久一点……可能也许是老天垂怜,就让我多支撑了这么一会,所以碰到了师兄……”

“我以前还担心,担心自己死了后,这里的情况无法告诉外人,我准备用最后的力气去完成最后的壁画,想给以后进来的人多一点提示……”

“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师兄来了,那肯定有解决的办法,有师兄在,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张子英看着顾安,白发苍苍的面孔下,说出来的话就像当初在韩家村时,那个少年郎看着顾安,眼神深处夹着崇拜和期待。

正如他现在说的这样,在张子英心中,顾安这个师兄,是无所不能的……

当年的事情没有解决好,也只是因为自己拖了后腿才发生了变故,这一切都是他的原因,而不是师兄的问题。

顾安听到张子英说这件事无法解决,也意味着他终究会死去,而且看他现在这幅样子,这个大限,明显已经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