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渡愣怔地看着这个醉倒的人。
“早就”是什么意思？
与顾修明相处过的细节一一涌上心头。
没有什么事值得对方这样说。
右手还扶在顾修明的肩膀上。
卫渡发现这一点时猛地抽开,像是碰到了什么毒蛇猛兽。
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终于将两个人分得清楚了。
现在却突然告诉他，顾泓煊与顾修明非但是同一个人，而且顾修明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并且早在前一世,就对自己抱有臣子以外的想法么？
卫渡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他走到阳台,将窗户打开。外面华灯初上，不知不觉竟是已经天黑了。
冷冷的夜风立刻顺着缺口灌了进来，吹在卫渡的脸上与身上。
卫渡却依然觉得自己的体温高得不寻常,仿佛真的喝醉酒了一样。
我该怎么面对他？
是君上？是顾泓煊？还是顾修明？
再回想与顾修明认识以来，对方的所作所为。
原本就让人感到难为情的各种语言与行为,难为情指数瞬间又增长了无数倍,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祈祷宇宙爆炸。
当作不知道吧。
好在对方醉了酒，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
对，就当作不知道。
否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卫渡长呼一口气。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再纠结。他转身回到房间里。
室内,顾修明看起来正安详地睡着。
这很正常,醉了酒的人本身就极容易入睡。
卫渡凝视着对方的睡颜。
回忆起前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依然找不出任何可以用于佐证的细节。
刚才真的不是自己听错了么？
卫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样坐了多久。
直到一股困意渐渐袭上心头,他才站起身来去找睡衣,走进卫生间洗澡。
水流自上而下流遍全身，脑海中莫名其妙又浮现出当日点进“王将”超话时,看到的许许多多奇怪的言论。
那时他虽没有发表什么反驳的话,但仅仅是出于多说无益的角度,心底里其实是觉得很可笑的。
如今再回想那些荒诞的话,却有点笑不出来了。
洗完澡,穿好睡衣出来。
“晚安,君上。”
“这是臣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卫渡看着远处低语几句,关上灯，转身走进另一个房间。
黑暗中，顾修明缓缓睁开眼。
目光格外清明，并没有丝毫的醉意。
次日，卫渡醒来时，闻到了一股清香。
应该是属于食物的清香。
昨晚酒喝了不少，东西是什么都没吃。
这会儿确实感到了饥饿。卫渡换好衣服起床，料想是顾修明叫了外卖，或是找助理送了早餐过来。
结果推开门之后，却发现对方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卫渡一时怔立在原地。
怎么这么违和？
他心想，不管是哪一种身份，都无比违和。
顾修明听到声音，回头笑道：“刚好，洗漱一下就可以吃早饭了。”
卫渡艰难地嗯了一声。
五分钟后，他从洗漱池边出来。早餐已经端上了桌，相当丰盛。
卫渡着实感到不适应。
顾修明笑道：“其实我做饭的手艺还可以，所以你不必这么……”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做饭而已。”
卫渡顿了顿，又补充道：“毕竟管理着那么大一个集团。”
他在桌边坐好，先低头抿了一口粥。
顾修明问道：“怎么样？”
卫渡道：“味道很好，令人流连忘返。”
顾修明笑道：“没关系。既然留恋，以后我常做就是。”
卫渡：“……”
卫渡道：“公司那边，难道不会很忙吗？”
“钱是赚不完的，总要给自己留出休息的时间，再者就要过年了。”
顾修明笑道：“我看你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一起过个新年怎么样？”
换作从前，卫渡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不怎么样。”
在听到昨晚的那句话以后，这句不怎么样却卡在喉咙里，有些说不出了。
但若是平静地接受，似乎也很奇怪，并不像自己的作风。
卫渡于是不那么自然地、强行地刺了一句：“要是顾总跟我一样闲的话，那就随便吧。”
说罢，他没有去看顾修明的反应，低下头继续喝粥。
顾修明并无丝毫恼意，反倒相当愉悦。
就如同他当年最喜欢看卫大将军酒后装醉一样。
同一时间，加州。
卫盛大发雷霆道：“真是荒唐！华国政府凭什么冻结集团在国内的资产？”
一旁的助理丝毫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虽说政府自有政府的消息渠道。可要是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们绝不会如此。”
愤怒过后，卫盛思索道：“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顾修明在其中搞鬼了，他果然与财政部有什么勾当。哼，这倒是为劝说加州财团共同对付顾氏集团，又增添了一个理由。”
卫盛坐在加州分部顾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手指不住地叩击着桌面，等待消息。
直到日暮，他终于等来了想等的人。
华莱克走在最前头。
后面的两人，一人高大，一人瘦小，像是保镖与助理。
但他们可不是华莱克的保镖与助理。
而是归属于加州另一位很有地位的人——加州第二财团的财团长，史鸣克先生。
卫盛站起身来，笑脸相迎。
“史鸣克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黑衣男人道：“卫盛先生，我们还需要您的一点诚意，让财团长完全相信您的决心。”
卫盛一怔，继而淡淡道：“我杀父弑母，流浪异乡不得归，全是拜顾修明与卫渡所赐。我与他们早就是死敌，还需要什么诚意？”
助理上前一步道：“那便是卫盛先生的弟弟，假弟弟。”
卫盛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补充道：“卫盛先生可能有所不知，财团长最喜欢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了，尤其是亚裔男孩。卫小公子不仅长得清纯可爱，更重要的是，尽管他不是真正的豪门子弟，却是从小养尊处优，被你们卫氏集团当成贵公子养大的，这种男孩最想让人欺负了。”
“想来卫小公子虽然名声坏了，身体还是很干净的吧？”
卫盛起初还有怒意，听到后面便只是冷笑。
助理自信地勾了勾嘴角，道：“怎么样？到底是护着假弟弟，还是除掉真弟弟，我想这对于卫盛先生而言，应该算不得一个困难的选择吧？”
卫盛笑眯眯地看着他。
笑容却有些诡异，让助理感到莫名其妙。
他看见卫盛往身后摸了摸，心中刚升起一丝不安，下一刻，脑门前便被一支枪抵上。
“你！”
助理刚出声，卫盛便按下扳机，没有丝毫犹豫。
只听得“砰”地一声，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史鸣克的助理瞪着眼睛缓缓倒地。
旁边保镖大惊：“你疯了！在加州的地盘上，你竟敢动财团长的人！”
他刚想动作，门外突然冲进数名卫氏集团的人，将华莱克与这名保镖团团围住。
卫盛重重地哼道：“我看你们才是疯了，竟敢将主意打到我弟弟的头上！可笑，我卫氏集团虽然元气大伤，却也不是可以让人欺凌的对象。回去告诉史鸣克，若不是看在那位先生的面子上，这一枪崩的，就不知道是谁的脑袋了。”
保镖咬牙道：“如果这就是那位先生的意思呢？如果这是为了检验你与加州财团合作的诚意呢？”
“那合作就到此为止。”
卫盛冷冷道：“我倒要看看，坐观成败的加州财团们，最后究竟会是个什么结局。”
陷入僵局之时，华莱克终于站了出来，笑着打圆场道：“大家不要搞得那么紧张嘛。”
他看着卫盛，认真道：“老同学，我想你之前冒着危险去见那位先生，之后又拜托我去见史鸣克，应该不是为了与加州财团为敌吧？”
又对保镖道：“不能再看着属于华国的势力肆意发展下去，这不仅是那位先生的意思，也是加州所有财团的共识。史鸣克先生难道要与加州财团逆行不成？”
保镖连忙道：“财团长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卫氏集团……”
华莱克打断他的话道：“不是就好。你们开口就要卫氏集团的少公子，我的老同学生气也是理所应当。不过死了个助理罢了，我替我的老同学赔一些钱财就是了，相信史鸣克不会在意的。”
保镖闻言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自己的命，只怕还比不上一名助理。
卫盛见状挥了挥手，刚才涌进来的人纷纷退去。
他看着史鸣克的保镖道：“回去吧，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史鸣克。告诉他，我想跟他合作不错，但也不会求着他。我卫家发源于华国，我在华国这么多年，就算被华国政府冻结了资产，收缴了企业，余下的那些势力，也不是你们加州各大财团可以比的。”
“对于加州的所有财团来说，我卫家是独特的，里约财团却不是。更何况，史鸣克可代表不了里约财团。希望他在未来的合作过程中，可以记得这一点。”
保镖脸色难看，匆匆离去。
华莱克也道：“那我也先告辞了。”
卫盛道：“不送。”
自始至终，卫盛的助理一句话都没说。
尽管早就知道安排，但他还是被方才的剑拔弩张弄得胆战心惊。
卫盛瞥了他一眼，嗤笑道：“这就害怕了？”
助理道：“您为何要……”
卫盛冷冷道：“哼，若我现在不强硬些。就算加州的财团们日后真能杀掉卫渡，灭掉顾氏集团，到那个时候卫氏集团也早已被啃得只剩骨头了，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我是憎恨卫渡，但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不是单单为了杀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