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云南沐家

楚雄离着昆明不过二百里,一匹好马,不惜血本的奔驰,沿途接力,最多一个时辰就到。

这是紧急的时候,谁还会在乎马力,五十里设立一个换马站,将这个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从子时开战开始,楚雄到昆明的官道上,信使如连线一般,以最快的速度将战场和昆明联系起来,将战场和黔国公府联系起来。

而更快的传递方式是信鸽。天空中鸽哨声,更是响成了一片,将最新的,最简单的战报,以更快的速度传递。

浑身披甲的这代黔国公沐启元,威风凛凛的端坐在他的银安殿上,左面是云南布政使和他们的同僚,右面,是国公府的文武,正在看着如流水一般飞传进来的前线军报。

黔国公沐家,是大明异类的存在。

沐英率所部于洪武十五年进入昆明后,乃留镇于彼,宣恩布惠,安抚各族,多有建树。沐氏自此,时世镇云南,直至明末。

同时,沐家也与其他公侯不同,他不但有着土地收入,朝廷的赏赐,盐井的巨大利益,更是朝廷特许拥兵五万,以及沐府侍卫三千。这本是朝廷为拱卫震慑西南土司及其西南属国所用。

可惜,不管多么强悍的家族,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都将走向腐朽骄横。

十三代黔国公沐昌祚胆小如鼠,每有战事便称病,虽然拥有强兵,但已经失去了震慑西南的作用,西南之乱,不得不由朝廷接手。

而现任黔国公沐启元轻狂不法,纵容家奴残害百姓,巡按余瑊按律逮捕犯法家奴。沐启元居然调集兵马,用火炮对准巡按公署,强抢了家奴,连云南布政使都拿他没有办法。

这次赵兴推行新法,受损害的最大的,就是他黔国公沐启元。

因为不但沐家拥有通联东南亚的商路,盐井,据今人王毓铨先生研究,其中土地就有四万多顷(明顷合计一百亩),也就是他占据了四百万亩。这其中还不算他的手下亲信,乃至一个粗使的丫鬟都有的田地,合计已经占据了云南三分之一的土地。

也就是说,他的一系所拥有的土地,最少达到了千万亩。

当时沐家已经达到了,滇人“庄事如朝廷。楮下,土酋具威仪出郭迎,盥而后启,曰:“此令旨也。”

这时候,因为东林点将录而一举成名的云南布政使李曰宣,对着得意洋洋的沐启元,谦恭的拱手:“大事在国公的运筹帷幄之下,已经抵定八分,为大明铲除奸佞一党,就指望国公了。”

这话其实说的有毛病,李曰宣所指的奸党,其实就是以勋贵为核心,以崇祯和赵兴的门生弟子为主体的保皇党。

按照道理来说,黔国公也是勋贵集团一员,沐启元也算奸党中坚。以奸党去铲除奸党,这有些诡异的不可思议。

但沐启元却不这么认为。

自己远离朝廷,不管是什么党,只要是侵夺了自己的利益,那都是必须打倒的奸党。最起码,在云南,绝对不能出现他定性的奸党。

“为了公爷的事——”

“难道不也是为了大家的事吗?”沐启元撇嘴问:“据我所知,你在江西就有良田百顷,要是收三分银子,两季就是六百两银子啊。”

李日宣尴尬一笑:“为国纾困,别说六百两,就是六千六万也在所不辞。只是,这是关乎我们士大夫的脸面,万万不能让步。”

沐启元懒得和他们这群伪善的家伙掰扯,直接道:“你的那群人可不可靠啊,别熊包了。”

李日宣就骄傲的道:“我将我的得力亲信派去带队坐镇,召集了两万乡勇,就赵兴那帮样子货,狐假虎威行,真要真刀真枪的拼命,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个。”

沐启元对李日宣的这种吹牛,却没有反驳。因为按照这个时代战斗力的划分,是当官酷吏不如兵,兵不如匪,匪不如流寇,流寇不如叛军,而叛军又不如乡勇。

赵兴所带的那些属下,就是一群狐假虎威的样子货,面对一心为主的乡勇,估计转眼就四散奔逃。

“这样看来,西门是没有问题了。只要你将赵兴大部分精力吸引过去,我们这里把人捞出来,再顺便给他点儿厉害看看,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然后让他们知难而退,早早的给我滚出去,这事儿也就算了。”

这倒并不是沐启元弱了自己的势头,不再嚣张跋扈。而是他还存着一分理智,毕竟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出来就代表皇上,就是钦差。自己虽然天高皇帝远,真正的土皇上,但在法理道义上,自己这个土皇上,还是不能跟真皇上相抗衡的。

正在大家计算的时候,一个官员面色苍白急匆匆的进来,给沐启元施礼之后,几乎用小跑的步伐,跑到了李日宣的身边,很没礼貌的直接趴在了他的耳朵边嘀嘀咕咕。

结果他这么一嘀咕,李日宣刚刚还悠然自得洋洋得意的表情,转眼就变得冷汗淋漓。还没等那个人说完,他就豁然起身,对着沐启元大呼道:“坏了坏了,这一下这事真的坏了。”

沐启元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表现,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询问。当时李日宣也顾不得颜面,惶恐的禀报:“国公,刚刚前面八百里加急传书,说田宏范所帅两万乡勇,一战既溃,损失大半,并且,并且——”

沐启元一听乡勇大败,心中就火了,结果这关键时候,他李日宣还要卖关子,当时大怒,直接将手中的茶盏丢了出去:“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卖关子,快说,到底说什么事。”

李日宣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并且田宏范还被那赵兴奸佞拿了。”

听到这个消息,沐启元一屁股就坐回到椅子上。这事闹的,本想捞一个消灭把柄,却没想到,这下又搭进去一个。

看着发呆的沐启元,李日宣比他更急,因为他沐府皇上倚重的很。当今的皇帝就是这样,你要有用,你做出天大的事,他也当不知道。但你对他没有用,只要看你不顺眼,转眼间就当你鼻涕,厌恶的甩掉。

沐启元对皇上有用,他可以肆意的闹。但自己不行,自己这个布政使是去了这个有那个,八个萝卜盯着这个坑呢。

在现在的大明,文官看着清贵无比,其实最是朝不保夕。武将干的,文臣不能干的来,但文臣干的,说句良心话,是个人都能干。去了孙悟空绝对有一群猴。

田宏范被抓了,不管他做的事多么的正义,但一个聚众杀官反叛,就是灭族死罪。而要想这个亲信大义的扛起所有的,而不牵连自己?做梦吧,就这官场上的揍性吧。

再说,揍性也不可能轻易放手的啊。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请沐启元搭把手,一个羊也赶,两羊也放。都救出来。

“本公是打算能救就救的,不能救,不过是一个江湖泼皮做了。”

李日宣看了眼自己带来的亲信官僚,最终跺脚:“成大事不拘小节,当断就断,一切单凭公爷做主,只要收拾了首尾干净。”

说这话的时候,李日宣再看下面属下亲信,一个个虽然有兔死狐悲之色,但更多的是一阵轻松——死道友不死贫道,人同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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