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俩人的成亲日,宾客很多,丫鬟小厮跑腿的也不少,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大概是为了让旁人知道他们有多‘恩爱’,所以褚长扶表现的和他很亲热,拉他的手,挨他极近。
虽然是假的,但赢玉感受着手上微凉的体温,和不时相撞的触觉,还是很开心。
他看了看身上,检查前几天褚长扶留下的痕迹还在不在,发现有些浅淡之后更高兴了。
刚要让褚长扶再留一回,身旁的人突然道:“今天谢谢你呀。”
赢玉的表现比她想象中还要优秀,在人前给足了她面子,她说什么赢玉就怎么做,很乖很乖,还会为她考虑,怕不杀了那两个长老,那俩长老报复。
褚长扶很欣慰。
她歪头看了看身旁的人,突然注意到他新郎装下,脖颈处有个小小的凸起,绕着脖颈一圈。
也很熟了,她直接凑过去,指着轮廓问:“衣服下是什么?”
赢玉低头瞧了一眼,“这个啊。”
他拉开外衣,露出那个东西的一角来,“这不是你上次给我戴的璎珞项圈吗?”
说起这个,他有些埋怨,“每次挂在外面,别人都说女气,还讲我没出息,女人给我戴什么我就戴什么,一点都不男人。”
褚长扶:“……”
所以你挂在里面就很男人很有出息了是吗?
她仔细回想那个璎珞项圈的全貌,似乎还真有些女气,上面的银圈还好,
她摇了摇赢玉的手,“那时候给你戴,是为了气柳鄢,现下人都死了,是戴是取你随意。”
赢玉没取,“戴着吧,我听柳鄢说,将我卖给了另一户人家,还不知道是谁,反正是不怀好意的人,戴上他们就知道我名花有主了。”
褚长扶点头。
赢玉很烦被人觊觎下药等等,有那个会省很多麻烦,再想想办法收敛他一身气血,正好另外半身在,半步化神的实力下些禁制之类的,修为比半身高的糊弄不了,低的看不透,会以为他被人用过,第一次没了,垂涎他的人能去掉不少。
很多人都是抱着一箭几雕的想法才惦记他的,美貌,天赋,修为,一身精气,少了些条件,蓄意对他下手的人会冷静许多,至少三四成人打消念头。
褚长扶陷入沉思,还在琢磨该给他下什么样的禁制,一旁的赢玉用手肘捅了捅她,“你今天……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呀?”
他探出头看来,“把所有赌注压在我身上,不怕输吗?”
褚长扶对他过于自信了些,提出让整个李家合力接他三招,万一真接下了怎么办?
她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受委屈了吗?
褚长扶还以为什么事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相信啊。”
其实是知道他的实力,用伏裳那具半身的视觉,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李家主和李夫人是个拳头大的火球,只在丹田内有一撮,那么赢玉就是个大太阳,全身上下都是红火。
那是他的气血,气血,生气,寿元和修为息息相关。
赢玉微微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她。
就这?
这样就敢赌了?
他很快想到,自己不也是吗?
对褚长扶很信任很信任,信任到了极致,虽然很多人都说她弱,比如赢夫人,总想让他保护她,赢闵和姜和老讲她是累赘,外人说她傍着赢家靠男人云云,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褚长扶很厉害很厉害,深不可测,不可估量的那种。
这个想法很奇怪,明明一眼就可以看透她的修为,是金丹巅峰,莫名其妙无端觉得她如伏裳一般,城府极深,通天彻地。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小时候褚长扶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吧。
那会儿他心里其实是不服她的,感觉她就是占了年纪的便宜才比他强,等他到了她这个岁数,一准能将她打趴下。
都二十来岁了才堪堪金丹期,丢人,他四五岁就能对付筑基期的家丁和打手,后来被压制修为,和他同级的褚长扶揍倒,才发现世家子弟和家丁打手的区别。
那些人都是靠着丹药勉勉强强才到筑基期的,就像纸糊的,轻而易举击倒,褚长扶的基根很稳很稳,又扎实真元又浑厚,看似金丹,实则能对付中期的修士。
同级的情况下,打他也易如反掌。
这还只是修道方面,单一个已经叫他心服口服,后面炼体的时候她随口指教了一下,虽然说中了重点,但他也仅仅以为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
后来有一次她好像心情不好,突然拿出缚膊,缠住过宽的袖子,长裙往腰间一扎,摆出架势陪他练手,又被她揍的北在哪都找不着。
太多太多这样的意外,叫他总觉得哪天褚长扶还会给他更大的震撼。
他从来不觉得褚长扶是弱者,想来褚长扶也是这么看他的。
信任一个人的话,说明对那个人已经有了好感,在心中存了一席之地。
他当初就是这样的,先是怀疑和不服她,慢慢变成了信任和佩服,依着自己的经验,很轻易得出结论。
褚长扶终于抛下年龄的成见,肯正眼看他了。
赢玉心中有些喜色,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快看,那是什么?”
“是海市蜃楼吗?”
“不是,好像是李夫人,另一个人是……”
“是李煜,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赢玉和褚长扶对视一眼,纷纷抬头看去,天上出现一副巨大的影像,里头显出的是李夫人和李煜。
李夫人在礼佛的时候,李煜来看她,说要给她一个惊喜,李夫人似乎知道那个惊喜是什么,劝了一句,想让李煜回头是岸。
李煜说最后一次,他要变强,让李夫人放下过去,多看看他。
他已经长大了,年纪轻轻就是个金丹巅峰,差一步元婴。
他要李夫人答应他,如果他元婴了,李夫人要下山跟他回李家,一家子过团圆的小日子。
有父亲,他,还有母亲,至于二弟,人死不能复生,不如珍惜眼前的人。
父亲很想她,他也是。
李煜走后李夫人跪在佛前问:她是不是该放下了?
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忽略了现在的人,她的丈夫其实很爱她,一直在等她,她的大儿子也很孝顺,隔三差五会来看她,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试图逗她开心,劝她下山。
她在想了几天后,投了个签,将问题交给天意,正面就回去,反面则继续留着。
也许上天都想让她走出二儿子削肉还父,剔骨还母的阴影,也有可能是二儿子原谅她了,在暗暗保佑她,是正面。
她换下袈裟,着了一身正常的衣裳,恢复成往日的模样,刚要下山好好跟丈夫儿子过日子,便传来大儿子的死讯。
她第一时间查了大儿子那几天的行程,因为是偷摸着做事,故意消去了行踪,还做了很多伪证,比如人去这边,那边,都是人多热闹的地方,几乎没有闲着,误导了她,连连问了许多人,又打听了最近的异事异闻,最后锁定了褚长扶。
她是太阴之体,与她双.修叫修为提升至元婴期绰绰有余,又恰好那天和赢家退亲,没有了靠山,还手握诸多产业和天材地宝,打她主意的人很多很多。
儿子曾告诉她,那个人处境很是艰难,几乎没有活路,与其被别人所得,不如便宜他。
和褚长扶的境地太像太像,加上种种细节,叫她十分肯定,就是褚长扶杀了她儿子。
她已经失去了二儿子,又痛失大儿子,那么乖那么听话的大儿子,就那么死了。
她接受不了,捂着脑袋失声痛哭,眼角也流下两横血泪,这个打击委实太大,她仅犹豫片刻,便那么抱着必死的决心,疯疯癫癫过来,要给儿子报仇。
她觉得儿子之所以对褚长扶下手,是因为褚长扶根本不能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中活下来,反正都要死,死在她儿子手里是一样的。
儿子对她动手是有原因的,不算大恶之辈,不该这个下场。
所以杀死他的人才该死,这也是她会来闹事的原因。
影像到这里结束了,所有人看完后第一时间瞅向廊下的那对玉人。
男的俊,女的美,相互依着,也在看那个影像。
“这个是李夫人的执念吧,我听人说,人死后有未完成的心愿,便会形成这样的影像,好叫后人替他们解决。”
“李夫人的执念——”
众人再一次看向廊下的人,“是为儿子报仇。”
褚长扶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想。
在地府貌似一点都不耽误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挺好的。
“李夫人是化神中期,就算死了,残留的力量也足够叫这个影像隔三差五冒出来一回,至少百年不消。”
“这么久?”
“化神中期啊,别忘了身旁还有李家主,残留的意识执念可以摄取李家主留下的那部分力量,搞不好能保持两百多年。”
“那……”偷偷地瞧了一眼新娘,“她不是惨了,影像冒出来一回被人提起一回,还没完没了了?”
“没办法,李夫人可真够绝的,死了都不安生。”
“要是有不知道内情的,光是看这段影像……肯定以为是那位的不对。”
人家母子情深,一家三口本来其乐融融的,结果前后因一个人而死,脑子转不开的可不就归咎到那个人头上。
“也太惨了,对她名声有影响吧。”
众人没忍住,又偷眼往那边瞧,突然发现赢三公子不见了。
咦,去哪了?
再回头时,眼中便是一望无际的红,人远在赢家,被禁制护着,都察觉出热意来。
“是太阳真火!”
天边一只三足的金乌展翅,将附近的所有花草,李家主和李夫人遗留下的那片福泽尽数烧成灰烬,连个渣渣都没留下。
空气中李夫人和李家主的气息也消失不见,力量更是不可能残存,全都化为灰灰随风而逝。
众人:“……看来不用为褚小姐担心了。”
“有人帮她解决了。”
“没想到赢三公子居然这么重视她。”
褚长扶全程都在听着,也没有想到,刚刚赢玉突然挣脱她的手,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化为一道流光离开。
她也不知要干嘛,一时来不及阻止,抬头便瞧见大日金乌显现,太阳真火所过之处无物不摧,无物不毁,将李夫人和李家主所有留存于世的痕迹彻底消去。
她再眨眼的功夫,身旁已然再度多了一个人,微微低下身子,半趴在过腰的阑干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懒洋洋挂着,其中一个指尖捻着一串不知何时拆开的糖葫芦,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镂空的勾阑下,衣摆被风吹起,摇曳着好看的弧度。
脖间的项圈也因为矮下上半身的原因,从中衣内滑了出来,底下坠着的铃铛叮铃铃响,中间的粉色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芒,格外扎眼。
赢玉低头,将显得他女气,没有出息的项圈再度藏进衣襟里。
如此就很男人了。
褚长扶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她也趴在阑干上,问一旁鼓着腮帮子吃糖葫芦的人。
“赢玉。”
赢玉回头看她,“不用为了这么点小事感谢我,你以前为我做的更多。”
褚长扶摇头,“这次不是感谢你。”
赢玉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蕴着好奇,“那是什么?”
褚长扶尽量平息下突然快了半拍的心跳,“你喜欢我吗?”
赢玉一惊,冰糖葫芦脱手而出,朝下掉去,被褚长扶接住。
依着平时的经验,第一次跟他谈合作的时候他吓的筷子都拿不稳,这次七八成的几率也会出问题,果然不出所料。
褚长扶将冰糖葫芦还给他,扭过头,实话实说道:“我还蛮喜欢你的。”
啪!
那串冰糖葫芦到底还是没保住,掉在地上碎成了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