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马进了居酒屋,第一眼就看到柜台后满脸横肉的大叔。
这大叔散发着一股有故事的人的气场,最关键的是他居然头顶词条。
这词条还看着特别凶狠,叫“罗刹”。
加上大叔高达50多的街头斗殴等级,这八成是个归隐的前极道。
大叔也在观察和马,抢在和马开口前说道:“两位警官有何贵干啊?”
和马刚要回答,麻野抢先开口:“你怎么看出来我们是警察?”
“刚进门的那位一看到我明显就提高了警惕,他应该是本能的发现我是个前极道,能有这种嗅觉,应该是个好警察吧。”
和马:“没错,我一进门进去看出来你不一般。”
大叔拿出一罐可乐,扔给和马:“还没到本店开始供应啤酒的时间,实际上今天要用的酒还在运来的路上。用这个将就一下吧,刑警桑。”
“这个正好,我们还要开车回去。”和马直接开罐,豪迈的喝了一大口。
麻野看起来想问“我的呢”,但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打这个岔。
不过老板娘这时候过来,塞给麻野一罐可乐。
“哦,谢谢。”麻野连声道谢。
大叔这时候说:“既然你们进了店才察觉到这是一个前极道开的店,那应该就不是来找我的。”
店里的小工在这个当儿掀开通往后厨的门帘出现了,一看到和马大惊。
大叔注意到小工的表情,便问:“这位刑警桑你认识?你该不会又和以前那帮狐朋狗友有关联吧?”
小工拨浪鼓一样摇头:“没有,我再没有见过他们了。”
“那你惊什么?干嘛像耗子见到猫一样?”大叔训斥道。
和马听出来了,这个小工估计也是浪子回头的青年。
可惜他不像阿茂,没有获得词条,自然也没有考上东大逆天改命的本事。
他只能在大仓的居酒屋当个小工。
小工指着和马:“老大,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你都不可以用手指着人家。”大叔怒道,狠狠拍了一下小工的脑袋。
小工立刻对和马道歉:“非常抱歉!”
和马摆了摆手:“我不在意这些,没事的。”
麻野也在旁边帮腔:“我平时就经常对警部补指指点点,不用担心,警部补从来不计较这些。”
店长大叔似乎放下心来,便接着刚刚被自己打断的话问:“你认出这位警官了?”
“大哥!你不认得吗?这可是最近最有名的警察,私底下甚至有人说他被指派去成立警视厅连者了呢!”
和马差点绷不住笑出声。
警视厅连者是什么鬼?
连者是日本特摄电视剧里对组成战队的英雄们的称呼。
最开始用这个称呼的《秘密战队五连者》开创的《连者系列》,和《奥特曼》《假面骑士》并称日本的三大特摄系列。
顺便这个《秘密战队五连者》的原作者也是“那个男人”:石森章太郎。
后来中国的网络环境中,石森章太郎的大名如雷贯耳,任何一张骑摩托车的照片只要P上“原作石森章太郎”几个字,就会散发出一股中二英雄的气息。
至于连者这个词本身,其实这是个舶来品,英文原词是ranger,这个词玩过《使命召唤现代战争》系列的一定印象深刻,因为游戏里在美国本土和俄军的战斗中,美国士兵经常高喊rangerleadtheway!
这里面的ranger就是指的美国陆军游骑兵部队。
美国人本来是不搞精锐轻步兵的,人家玩的是物量给足,坦克和卡车配满,然后平推对面。
美军的一些精锐轻步兵只被视作主力的补充。
然后美军在朝鲜被精锐轻步兵教做人之后,就开始照着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对手点技能点。
结果四十年后,美军作战开始玩精锐轻步兵、空中突击师游走穿插,而当年他们那个印象深刻的对手则患上了永远治不好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两边都活成了对方曾经的样子。
日本人完全不懂这些,他们只是觉得ranger这个词很酷,就翻译成连者。
日本人觉得“连者”酷爆了,尤其是看特摄剧的小朋友们,随着小朋友们长大,连者这个词就扩散开去。
麻野:“警视厅连者是什么鬼,给小朋友们看的六点档特摄剧吗?”
小工:“最新一期周刊方春就这么说的。”
和马心想我就知道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居酒屋的大叔再次打量和马,评价道:“看起来确实是个练家子,站姿有种随时能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感觉,属于以前的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的类型。
“那么,警视厅连者大人,到小店来有何贵干啊?虽然听着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是我们现在确实合法经营,账本警部补你可以随便查。”
和马:“不,我们只是进来问个路。”
大叔皱眉:“只是问路?”
“是啊,我也没想到问个路都能碰到退休的极道。您知道这个地址怎么走吗?”
和马把写了地址的便条展示给店长大叔看。
大叔看到上面的地址的瞬间,表情就暗淡了下去。
“看来,北町警部已经遭到不测了。”老板说着从柜台里面拿出一大瓶清酒放到桌上,然后摆出三个酒杯。
和马跟麻野对视了一眼。
“什么鬼?”麻野用非常小,以至于只有和马能听清的声音说,“为什么我们只是来调查北町警部**的事情,会有这种展开?”
和马抬起手示意麻野先别说话。
他盯着大叔,示意大叔“请继续”。
大叔:“你们是注意到北町警部可能那活计有问题的传闻,才找过来吧?实际上这个正是北町警部故意释放出去的情报,这是北町警部的一场豪赌,赌有个不信邪的人会一直找过来。”
和马:“给我打住,你不要像勇者斗恶龙中负责推进剧情的NPC一样说个不停,什么就故意释放自己那儿不行的传言,什么豪赌?你以为是旧日本么还赌国运?”
大叔注视着和马:“我正要从头开始讲。
“本来北町警部这种在警务部坐办公室的人,和我这种极道打手不太可能有交集。不过世事就是这么奇怪。
“一切只是因为我在北町警部借酒消愁的时候,正好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当时我看一副很好骗的样子,就有了些想法。
“别误会,我不是想去诈骗他,我不负责这部分的业务。但是我们这一行,很吃人脉的,各种人脉,没准这一次邂逅,可以为今后解决问题留下一道门。
“在我的极道生涯中,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和马:“你当时知道他是警视厅的警部吗?”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警部补。您也是警部补吧,警视厅连者桑?”
和马摆了摆手:“快别这样叫我了,这是我一个记者朋友搞得鬼。”
在旁边听着的小工惊讶的问:“您还和周刊方春的大记者是朋友?不过说起来,他们好像还真的刊登了不少和您有关的报道。”
大叔瞪了小工一眼:“去看看今晚用的啤酒什么时候送到。”
小工惺惺的走了。
老板娘还把通往后厨的门给带上了,然后站在门旁边。
大叔继续说:“总之,当年就是在这种不纯粹的动机下,我认识的北町警部。说实话,在北町身上,我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火箭蹿升。
“我以为我们极道搞钱已经够快了,但在北町身上,我发现我们根本就是一群喝汤的,肉都让你们这些蛀虫吃干净了。”
和马:“别指我,我还没有同流合污呢。”
“‘还没有’是吗?”大叔重复了一遍和马刚刚话中的关键词。
和马:“北町警部赚了很多钱吗?”
“你看他的别墅还不知道吗?”
和马回忆了一下北町家那一户建:“我觉得……还好吧。”
麻野在旁边说:“桐生警部补住的可是自家道场,据说在文部省还备案了。”
“首先,备案的只是我家那颗樱花树,不是我家那个破院子,其次,现在没有文部省了,现在叫文部科学省。”
大叔显然误解了和马跟麻野的调侃:“原来警视厅的新推出来的明星警部,也是家底厚实之人。”
“不不,你看我还开一辆可丽饼车就知道不是这样。”
和马指了指身后的门。
“就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里。”
大叔皱眉:“可丽饼车?额……难不成是买的事故处理车?”
“猜得真准。”
大叔摇了摇头:“不是我猜得准,是我们极道缺车用的时候,就会去买那种出了事故,被人认为不吉利的车。便宜,至于诅咒什么的,我们这帮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极道,怕个屁的诅咒。”
和马:“原来这是极道的一贯做法吗?”
“当然,连卖这种车的地方,也是警方和极道共管的,警方负责提供那些没人敢开的车,我们来卖——我是说,他们来卖。我现在已经是个老百姓了。
“我不知道是谁介绍你去买这车的,他大概能赚上几千块的酬金。”
和马摇头:“不至于,锦山虽然穷,但还不至于赚我几千块。”
“你说的锦山,是锦山平太那家伙?”
和马点头:“怎么,你认识?”
“我怎么可能认识对头家的新星。我脱离组织变回老百姓的时候,听说他已经成立了自己的组。没想到在他居然能和警视厅连者搭上关系。”
和马懂了,这个大叔还挺喜欢用这个警视厅连者的梗来调侃他的。
妈的,该死的花房隆志,让他造梗的时候肆意妄为。
和马不去在意这种细节,把话题拉回原来的方向:“你机缘巧合,认识了北町,看着他赚的盆满钵满,然后呢?”
大叔:“北町警部一直良心不安,他不止一次的问我,有没有觉得警察都是混蛋。我可是极道啊,我当然回答‘对,警察都是混蛋’,没想到这话,好像让北町警部把我当成了知己。
“我倒是无所谓,我从北町这里听到越多警察内幕,优势就越大。直到有一天,我决定金盆洗手。
“我向警方自首,坦白了自己犯过的事情,被判了五年,后来因为表现好被减刑到三年,刑满释放后我来大仓这个地方,开一个居酒屋。
“然后北町警部就隔三差五的跑到我这里来喝酒。这可是大仓啊,他从东京开车过来,来回就要四个多小时。”
和马回想起自己开车过来这一路,点了点头:“确实,多少有点问题的。”
麻野:“也许他爱上了大叔,最近腐女们好像也挺流行这种忘年恋的。”
“为什么你这么清楚这些啊。”和马默默的和麻野拉开了距离。
大叔则被麻野的话逗乐了:“哈哈哈,这确实是全新的思考方向,还能这样想啊。可惜,并不是这样。北町警部是来找我诉苦的。
“我有一次打趣问他,说你隔三差五过来大仓,等回家就一两点了,不怕老婆独守空房寂寞难耐吗?”
和马这里插了句:“女性也是有需求的。”
昨晚和马就体验过了。
大叔则继续说:“北町警部对我笑了笑,答道‘我有万全之策,你知道附近有个私人医院治疗那个很有名吗?我跟我妻子说我来这里就医,让她不要声张’。”
和马咋舌:“原来如此。”
“我很奇怪,”大叔继续,“因为我带着北町警部去那种地方消费过,他看起来可不象个那方面有问题的人,就追问了下去。北町警部苦笑一下,告诉我说他的妻子出轨了,他不想碰已经不忠的妻子。”
和马:“北町警部居然还是个有思想洁癖的人?”
“我不懂得这种文绉绉的用词,反正就是那么回事。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一直相安无事,我也差不多习惯了店里隔三差五就来个警察买醉。有时候很搞笑,我这个居酒屋时不时会有三教九流的家伙过来谈生意。”
和马:“你是说你还给犯罪分子提供掩护?”
“不,我明确告诉他们,如果在我这里谈违法的事情,我会立刻检举他们。为此他们还骂我成了警察的狗呢。
“北町警部就这么坐在这充满三教九流闲杂人等的环境里,默默的喝着酒。就算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也充耳不闻。
“后来我跟他聊到过这方面,北町回答说,他现在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执行正义的资格。
“毕竟‘我做的很多事,比这糟糕多了,最糟糕的是其中不少还是合法的’。”
和马撇了撇嘴。
大叔把刚刚倒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讲述道:“上个月……也可能是上上个月,北町警部在喝酒的时候,忽然对我说,‘我可能就要死了’。
“当时我第一反应还以为他得癌症了,就问:‘医生下发病危通知了么?’
“但是北町摇了摇头:‘和我的身体状况无关,他们要来干掉我了。估计我会被自杀,我留下的所有证据,都会被他们找到并且销毁。我除了你,没有人可以信任,但是我如果留下太明显的指向性,会给你也带来危险。’”
和马:“然后他就利用了之前自己释放出去的传言?”
大叔轻轻的点了点头。
和马:“这也太扯了,谁能想得到啊?”
“是很扯,但是这正好起到了筛选的作用。”大叔直勾勾的看着和马,“找过来的人,肯定对揭露真相,对涤荡警视厅内部的黑暗,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
和马跟麻野对视了一眼,然后点头:“这倒是没错,所以你不应该给我们一个本子之类的东西吗?”
大叔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印章,放在桌上。
“这是以我的名义,租用的保险柜。把印章带去银行,他们会把保险箱里存放的东西给你。”
和马:“哪个银行?”
“三井银行霞关支行。”大叔答。
和马眉毛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