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这心绪表露的太过明显了。”白卿言低声道。
见宫婢和太监已经退出大殿,这大殿内一空,董氏便将筷子放了回去,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眼眶发红,还嘴不承认说:“就是阿玦、和小五、小六、小七他们即将要去南疆,我这是舍不得他们罢了,哪有什么情绪?”
“既然如此,阿宝给您带来了这么漂亮的鹦鹉,您好歹看上一眼”白卿言朝着廊下挂的鹦鹉瞧了眼,只见那鹦鹉扑扇着翅膀,在阳光下羽色绚丽,引得那些小宫女和小太监都纷纷注目。
白卿言又往外看了眼,瞧着殿内外都没有什么人,这才低声开口叮嘱董氏:“阿娘,虽然可以见,但阿娘不能过分露了情绪,这宫中的宫婢和太监们都精明着呢,为了阿瑜的安危,阿娘还是要克制,只要能见到阿瑜,知道阿瑜康健便好,就是秦嬷嬷也不能透露阿瑜的身份!”
董氏立刻打起精神,事关儿子的安危,董氏不论如何都是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就如同宫宴那日。
“阿娘能见到阿瑜,心中已经很满意了!”董氏忍住眼泪,含笑同白卿言说,“阿娘会克制住情绪,保准连秦嬷嬷都不让她看出端倪。”
白卿言握住董氏的手:“阿宝相信阿娘!阿娘先吃点儿吧!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去上朝,阿宝这会儿已经饿的很了,阿娘不动筷子,阿宝可是万万不敢动的。”
董氏被白卿言逗笑,抬手戳了一下白卿言的脑门,起身亲自为白卿言盛了一碗粥:“秦嬷嬷早上起来熬的,说是怕你上朝辛苦里面还加了点天麻碎末,多喝点儿。”
“好”她笑着点头,从阿娘手中接过粥碗。
一碗粥还未喝完,外面就来报说已经将鬼面王爷带过来了。
白卿言看了眼手中的粥碗,同魏忠道:“我这儿和阿娘还未用完早膳,你去问问这戎狄的鬼面王爷,看看他要不要一起进来用一点。”
魏忠颇为诧异,抬头看了眼董氏,见董氏眉目含笑并未反对的模样,连连应声退出去请鬼面王爷进来。
白卿瑜紧紧攥着身侧的衣裳,侧头吩咐阿普鲁在殿外候着,便抬脚跨入了寿和宫的门槛。
“您这边请”魏忠对白卿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引着白卿瑜跨入大殿。
“外臣见过大周太后、陛下!”白卿瑜嘶哑难听的嗓音响起,惊得廊庑下那只羽色鲜亮的蓝色鹦鹉拍翅扯长了嗓子惊叫。
“秦嬷嬷,将这畜牲拿远”董氏沉不住气,发脾气掩盖自己的心疼。
秦嬷嬷忙应声,命两个小太监将李之节送的这只鹦鹉抬远。
董氏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看向白卿瑜竭力克制情绪。
“王爷坐吧!”白卿言对白卿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卿瑜低垂着眸子不敢去看自家阿娘的眼,在圆桌旁坐下。
圆桌之下,白卿言握住了董氏颤抖的手,同白卿瑜道:“不知道王爷用过早膳了吗?若是不嫌弃一同用一点?”
“多谢陛下,外臣用过了。”白卿瑜不敢在母亲和长姐面前揭开面具,不敢让她们看自己这张脸。
董氏却以为白卿瑜是为了隐藏身份,点了点头:“既然王爷用过了,那也就不勉强了。”
“王爷来此可是为了两国定盟之事”白卿言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问。
“正是,外臣听说今日一早西凉炎王李之节前来拜会,外臣便也坐不住了。”白卿瑜道。
白卿言用帕子擦了擦嘴,同魏忠道:“将这些都撤了,带人退下吧。”
魏忠明白白卿言这是要私下密谈,便带着宫婢和太监们将早膳撤下去,人也都撤出殿外候着。
大殿的门一关,董氏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凝视白卿瑜直掉。
白卿言用力握住母亲的手,董氏这才用帕子掩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四目相对,白卿言的双眼亦是通红,见阿瑜搁在腿上的手紧紧攥着,她轻轻拍了拍阿瑜紧攥的手,又轻轻握紧,一切尽在不言中,能活着能见面就好。
“阿娘、阿姐”白卿瑜本就嘶哑的嗓音越发低沉。
这一声“阿娘”如千仞万刀摧折着董氏的五脏六腑,让她痛彻心扉,却连哭都不敢哭。
她的儿,是那样一个清新俊逸儿郎,他的声音原本那样的好听,怎么就会成这个样子,但难过之余,董氏又不免感激上苍,能让阿瑜活着,能让阿瑜回来
白卿言眼泪如同断线,她用力攥着阿瑜的手,强撑着露出笑颜,感激白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护着白家诸子,感激上苍让阿瑜回来!
她想摸一摸阿瑜的脸,可他脸上被面具盖着。
白卿瑜反握住白卿言的手,用力攥了攥,含泪起身,朝着母亲和长姐长揖一拜,又撩开衣裳下摆跪下,重重叩首。
白家五子白卿瑜,平安还都
这几个字是白卿言最想说,也是白家人最想听的。
可此时
白卿瑜无法说出口。
他只能对着阿娘和阿姐三叩首。
董氏再也忍不住,起身冲到白卿瑜的身旁,明明已经是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摸一摸儿子的脸,却又不敢摘下儿子的面具,怕若是有人进来瞧见了,只能用力将儿子抱在怀中,用力抱紧!生怕儿子会再次消失,生怕这和曾经一样只是一场梦,醒来后什么也没有,只剩她自己。
白卿瑜死死咬着牙,抱住自己的阿娘
离家的时候,阿娘想要抱抱他,他却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耐烦阿娘抱。
可后来,身处戎狄,他每每午夜梦回,都是阿娘的怀抱,都是阿姐的笑颜。
今日,他终于回来了,但如今还不是说平安还都的时候。
他会以戎狄和西凉为阿姐登基的贺礼,到天下一统,那日他必定回来堂堂正正的跪在阿娘和阿姐还有白家人面前,说一句平安还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