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宽过去的时候,看到秀月在膳房外站着,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听里面的动静。
秀月终究没走进去,提着药往回走,看到他时加快了脚步,走到他面前。
“他提得动长枪还是会射箭,你为什么让他参军?”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太好。
“我只是觉得他不合适。战场上环境艰难,他很难活下去,他或许活不过两天的他身体真的很弱。”
崔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情绪一点点的失控,黯声道:“你说过他生死你都不在乎了。”
秀月神色有些无措。
崔宽继续说:“是,他去我知道,他父母放弃他了,妻儿也没了,官也丢了,你难道猜不到他生无可恋?”
秀月摇摇头,“我没有想到。”
沈复从小娇生惯养,他去了关外首先是水土不服,没准还要浪费兵力来照顾他,他去做什么呢,除非就是想让自己死得其所。
秀月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想过寻死,也不认为沈复走到这一步。
可他就是走到了这一步。
“所以我让你留下孩子,就是怕你后悔。”
崔宽道:“刚刚劝你那么多都是借口,事实就是沈复很难活着回来,我知道你从来没放下他,让你把孩子留下来,也是给你留个念想。”
秀月死死看着他,问:“那你为什么要同意他去,你明明有权拒绝任何一个人参军,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连府里的丫头都知道了,知道这件事的人绝对不少,可是所有人都瞒着她一个。
崔宽哑然失语,片刻后,他无助的笑了笑。
“你以为我故意的,我想要他死吗。”
秀月摇摇头,浑身有点疲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我劝过你,不原谅他的人是你。”崔宽眼里都是失望,“如今你觉得我能拦住他去送死,可是一心求死的人,上不了战场也会以其他方式死去,我凭什么拦得住他,你又凭什么这样看我?”
秀月低头垂眸。
崔宽口气软了些,“秀月,他是个男人,选择战场做归宿我们也尊重他吧。”
“你这边下令,也能让他被踢出军营的对吧,你下个令把他召回来。”秀月商量着说,“好不好?”
崔宽只能答应她,“好,你先别胡思乱想,明早我就派人去趟边关。”
“现在就去啊。”秀月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平静,可她不知道自己抓着崔宽胳膊的双手太用力,根本不容他拒绝。
崔宽看着她,说:“好,现在就去。”
他回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秀月仍在堂屋等着。
秀月取下了他肩上披风,道:“我给你熬了羹汤,现在都有些凉了,我再去热热,你喝了再睡。”
崔宽说好。
等她热好了羹汤,下人说崔宽在书房,她就拿到书房去。
秀月放下羹汤,崔宽对她说:“派人去追了,可能不能追回来未必,你还是要有个心里准备。”
“你尽力了就好,”秀月道,“谢谢你。”
崔宽沉默了半晌,也没有理会她放在桌上的羹汤,看了一会儿书,对她说:“你先回去睡吧,我要晚点。”
秀月在他边上坐下来,“我在这儿陪着你,一会儿一起去睡。”
他没有抬眸,“你去吧。”
“那你别太晚,明早还得上朝。”
秀月给他的炭盆里加了炭,再回了寝屋。
-
秀月醒来时发现身边没有人,身边的位置也没有温度。
她起来问府里下人,下人说崔大人昨晚睡在了书房,天没亮就去宫里等上朝了。
秀月拿着食盒去街上买了一堆糕点,一块块装起来放进食盒,就带着食盒去了趟兵部。
兵部的人看到她来,都是很热情的喊她崔夫人,还说崔大人还没下朝回来。
秀月也不急,就在这儿等着。
她先把糕点分给大家,大多数人都是没用早膳的,都挺高兴。
“崔夫人要过生辰了吧?”问话的是兵部主事之一的赵席。
赵席是兵部话最多的那个,不管谁来他都有许多话说。
秀月稍稍一想,确实是,只有十来天的功夫了。她虽然记得生日,每年到这一日也就吃碗面,就当过了。
赵席说:“崔大人天天说起这事,说这是夫人你嫁给他之后的第一个生辰,一定要让你毕生难忘,让大伙儿都帮忙出谋划策。”
“这可难倒我们了,说送珍宝吧,大人说你不是个贪慕虚财的女子,说办场酒宴吧,大人说你一向低调,这让我们如何是好?”
秀月笑着说:“谁说我不慕虚财了,真金白银哪个不喜欢啊。珍宝我想要,酒宴我也要。”
赵席尝着糕点,夸了句好手艺,又说:“真羡慕崔大人年轻官职大又有这么贤惠的媳妇,真有福气。”
“别让你媳妇听到这话啊。”秀月说,“我家崔宽是不是也当你面说羡慕你呢?”
赵席举手指发誓,“这个真没有!他天天没事就要秀一下夫人对他多好,那个甜蜜。”
秀月面上没当回事,心里是甜丝丝的。
崔宽下朝回来,看到秀月在这愣了一下。
秀月指了指食盒,道:“家里人说你早上走的急,什么都没吃,我给你带了糕点过来。”
崔宽拿过食盒,就拉着秀月去他的办事处。
他坐下来,道:“你有身孕,没事在府里歇着吧,别过来了,兵部也有炊事房,会给做东西吃的。”
秀月瞧着他有些疲惫的面容,杵着没走,对他说:“昨天我有些话说的不对,而且我也没权利强求你帮我做事,你可能也有点误会,我……”
“我忙完很晚了,怕进房间吵醒你,就歇在书房了,别多想。”
崔宽口气平淡的说,“我让府里管家去买了燕窝,为你预约了一位名声很好的产婆,几个月后就来照料你的身子。”
他顿了顿,又说:“生孩子的人家很多,好的产婆都是要提前很久去定的,才能来专门照料你。我也是经历过才懂这个。”
秀月有点不好意思,“你不必那么费心,我受之有愧。”
崔宽不再说什么,就靠在椅子上,淡淡的看着她。
秀月藏在身后的手很紧张的捏着袖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她之前面对崔宽很自信,可现在她有些不确信了。
崔宽看她的眼神太平淡,平淡的甚至让她感到了陌生。
“回去吧,我要忙了。”
他说出这话,秀月也不再强留了,“我在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