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走到穷途末路的赌徒真心...)

而刚下马车的谢琅然站稳脚,抬眸看见周家那么多人都在宅子外站着,数道炙热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他谦和笑笑,态度坦然,不卑不亢,拱手作揖,“小生又来叨扰了。”

“怎么能叫叨扰呢?!”沈朝青意外中举,解元又大驾光临,这简直称得上是双喜临门。多少人守着揭榜,为的就是一堵解元风采。招揽也好,见识也好,总归谢琅然现在是个香饽饽。而这个香饽饽被他随手一牵,就带回家来,自然算得上幸事。

周光柔自然也认出来,这个朗朗如清风入怀,皎皎如天上明月的少年郎,正是上次儿子救回来的谢琅然,心中感慨之后余下的是欣喜,看来日行一善果然是错不了的,这不结了善缘,善果就来了么?自打沈朝青回来那一刻,周光柔那张圆圆脸儿上的笑就没落下去过。

周光茂也没想到,前几日外甥带回来的那个看起来有些病弱的后生,竟然是个身负大才的,贵客光临,自然要好生招待。当时他落了难,住在自己家,如今他荣登榜首,是座上宾,自然怠慢不得:“解元光临寒舍,能使寒舍蓬荜生辉才是,快快有请。”

他不敢轻慢贵客,连忙小厮将谢琅然请入府中。

影壁后,傅莹珠眼睛眨了两眨,一颗心算是落下了。

解元郎是谢琅然,这都不只是高中了,这可是拔了头筹啊。

四百两银子不仅没亏,还赚了!

傅莹珠嫣然一笑,侧过头去,低声对青桃说了两句话。青桃听了,连连点头。

主仆二人正打算往外走,被周秋平叫住:“表妹,你这是要去何处?”

“大表哥。”傅莹珠停住脚步,“秋闱之前,我在书屋押了一注,押的是谢琅然中举。”

一想到飞来一笔横财,傅莹珠便笑弯了眼睛,一双杏眼,月牙似的,流光溢彩:“表哥呀,哪有让我的银子流落在外的道理呢?我得快点把它们带回来,免得它们太过想我啊。”

周秋平:“……”

实不相瞒,周秋平也掺了一脚,跟着下注了一波,不过他也懒得去认真钻研看谁是最有希望夺得魁首的人,所以就跟风下注了周子期。

现在显然,这钱是赔了。好在数额不多,就是玩儿,加上家中喜事临门,周秋平一时没想起这件事。如今想来,有些许奇异之感。

当时的谢琅然不显山不露水,不知何许人也,恐怕押谢琅然的也就表妹一人了,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还有她这财迷的小模样,有时候他真觉得,傅莹珠比谁都像周家人,见钱眼开,谁都拦不住。

不过今日还真不能让她出去。

心里哂了一哂,周秋平对傅莹珠说道:“你先在此处等我,莫要离开。”

说完他便离开了。

虽说不懂周秋平为何拦她出门,傅莹珠仍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很快,周光柔带着沈朝妤过来,拉住她:“莹儿,去书屋的事不急,你先跟着姨母过来,我带你去好好打扮打扮。”

一听周光柔说要带她去好好打扮打扮,傅莹珠先是一怔,刚想发问,待触及到周光柔那别有深意待眼神,就明白周秋平和她姨母他们存的是什么心思了。

还以为沈朝青将谢琅然带回周府,正是因为他们之前的渊源,没想到,原来还有榜下捉婿的意思在里头。

傅莹珠摇了摇扇子挡了挡脸,淡淡笑了起来。这谢琅然,按原书中的剧情,确实是她的夫君无误。只是在原书剧情中,他与傅家大姑娘定亲时还只是个穷书生,如今的谢琅然可不是穷书生了,他已经考取了功名,有着大好的前程,会不会想再和她定亲,还说不定呢。

如今他若是想,宰相的女儿也未必娶不得,说不定看不上她。

反观自己,有银子傍身,足够她后半辈子花销才是要紧事,男人什么时候看不得?这样一看,还是去书屋的事更要紧一些。谢琅然这边,周家人又不会给怠慢了。

周光柔只当她用团扇挡住脸庞,是在害羞,劝道:“莹儿啊,人生在世,有些事若是自个儿争取,那结局便大不相同,这谢琅然是一表人才,又高中解元,但莹儿你这容貌也是万里挑一,性情品行更是锦上添花,足够配得起世间任何的好男儿,可别妄自菲薄啊!”

“这谢琅然显然是鱼跃龙门,一朝成名天下知。哪怕他省试落榜,捞不着个好名头,如今高中解元,也是府衙官员的候补了,不愁前程。依我看来,这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周光柔语重心长:“姨母想叫你过去看看,也是看着这谢琅然与你年纪相配,品格也端正。可你自个儿也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你自己也多看看,总是好的。你若是实在不喜欢,也不会逼你。”

如今傅莹珠到了可以相看夫婿的年纪,周家人见侯府那边似乎并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嫌麻烦,把傅莹珠的婚事当成了自家的事。大招大揽,打算管到底了。

当年,周光茹只看家世,未看人品,选了傅堂容,终是引火上身,白白丢了性命。周家人已经吃过了亏,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别管家世如何、容貌如何,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谢琅然在侯府借住那两日,既不以他们家是商户而目露鄙夷,也不因他自己出身贫寒而显出怯懦,周光柔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能有这样的修养,很是难得,才想着将傅莹珠与谢琅然凑作一对。

如此品行端正的好孩子,为人又进退有礼,自然要给自家的孩子好好相看的。

“姨母为我费心了。”傅莹珠语气感激,却道,“只是,我与那书屋老板说好了,今日便要去拿回赌注与分成。”

“不过,那书屋离着周府不远,我速去速回,依旧能赶回来,看看今年的解元是怎样的谈吐与风采。”

周光茹见她这样说,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你便先去瞧瞧,姨母给你安排马车,一定要速去速回啊。”

傅莹珠点头答应了,到了书屋,满脸笑意地找到了书屋老板。

二楼。

书屋老板见傅莹珠来了,倒是还记得这位客人。

无他,谁让今年解元爆冷,让一个谁都不认识的穷书生当了。

而只有他一家书屋这儿的押注里,出现了谢琅然的名字。押注他的也只有一人,便是傅莹珠。

“客人您来了?”书屋老板颇为感慨,“您倒是好眼力、慧眼识珠啊。”

“哎,您是不知道,今年这解元可是出人意料,您押他,当真是未卜先知了。”

傅莹珠戴着幕篱,笑意掩在幕篱后,迫不及待地问道:“老板,那我赢了多少?”

“咱这场子开得是输赢场,输的给钱,赢的拿钱,姑娘您算赢的那方,算下来,能有四千九百多两的银子。”

这比起下注的四百八十两银子,可整整翻了十倍。

跟在傅莹珠身后的青桃差点不矜持地跳起来。

傅莹珠接过老板写好的支票,交给青桃,打算等着找个日子,去钱庄换了银子来。

怪不得人人都爱当个赌徒,一夜暴富的滋味确实能使人着迷。

即使看不清傅莹珠的脸,老板也能从她们主仆二人带笑的语气中,听出她们的开心,感慨道:“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老板这一叹,傅莹珠也想起来了一事。

当初她下注时,宸王与他那一行人对她的鄙视虽然未及言语,却是摆在脸上的。

傅莹珠清了清嗓子:“老板,小女子有一事想问。”

“请问那位周郎周子期,名次几许?”

老板一听她这问话,叹气声更重了。

他长叹了一声:“名落孙山咯。”

“押他的人最多了,甚至有客人在我这押了万两黄金,全打水漂了哦。”

-

宸王府邸。

手抄的进士名册已经被送到了他手上。

宸王手指屈起,轻轻敲击着自己发胀发痛的太阳穴,却将这名册摆在一旁,看也不看。

按理说,他本来不用亲自去贡院那边看秋闱放榜,就会有人将名册送过来,就如同现在这般。只是宸王太过心急,又太过笃定周子期的名字一定会出现在榜上,想要亲眼见证,才亲自过去。

结果,他都看到了些什么?!谢琅然是解元,一直借住在自己外祖家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沈朝青也考上了进士,唯独周子期,明明确有大才,却名落孙山?

何等可惜,何等荒谬!

廊下,两个在书房伺候的小厮站在离着房门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窃窃私语。

“殿下今日心情十分不好,你我进去的时候,可要当心着些。”

“谁能想到那周子期竟然名落孙山了,要知道,殿下这阵子为他奔前走后,可打点了不少,单是搭进各个书屋的银子,估计得有十万多两,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读书人的事,你我哪能猜出来呢?总之,近些日子你我当差的时候,都小心着些便行了。”

屋内,宸王闭着眼睛,不想去看旁边的名册,可思绪却无法从秋闱的事上拔/出/来。

猛地,宸王披衣起身。

他想起谢琅然是谁了,前阵子他在城西那间妙读阁待的那一上午,有个女孩押的便是谢琅然。

当时他还在心里嘲讽她不知秋闱的水深水浅,贸然押注,只会浪费钱罢了。哪想过等到放榜之日,愤懑不解之人却成了他?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人看了笑话,宸王便坐不住了。

秋闱放榜,榜上为何没有周子期,此事他定然要探寻个明白。

宸王像阵风一般,大步流星,走出书房。

廊下打瞌睡的小厮猛地清醒过来,宸王沉着张脸,“去找王大人。”

他要去找今年秋闱由他父皇钦定的主考官,王大人王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