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鹬蚌相争渔翁看戏继续打...)

经过上次木樨堂一场官司,陈氏知道她已是回天乏力,只能乖乖听老夫人的安排。

交还铺子的事情,既然已经是板上钉钉逃不过,陈氏也便不再负隅抵抗。

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就在这几日间,老夫人会派人来收账本,即使这样,她也拖延着,不主动往木樨堂那边送。

可哪想到,柳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送傅明珠走的时候来,这不摆明了要给她的伤口上撒盐、拿她寻开心吗?

都知道她女儿要走,她作为一个母亲,正是伤心欲绝之时,就不能再等等吗?

陈氏气得发抖,人家都是雪中送炭,她这个婆母可好,该是雪中送炭的时候,她竟然来了一招落井下石、釜底抽薪!

老夫人一点儿情面都不留,陈氏心底暗恨不已。

只可惜事到如今,她没了任何的理由来反抗老东西的命令,只得忍着心中剧痛,面上露出温柔端庄的笑容来,笑着看着柳叶。

只是心底实在心痛,半晌不说话,像是失了声。

柳叶见陈氏迟迟不作答,怕她又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提醒道:“老夫人说了,夫人一向持家有方,这三日,足够夫人将账本备好,再交给大姑娘了。”

“可依婢子看,以大夫人的本事,别说三日,一日就够了,都是二姑娘要离府的事耽误了夫人。”

柳叶果然是和老夫人一条心的人,听听这话说得,字字句句在催她快点把账本给交出来,陈氏心底骂声连连,脸上却只能挂着得体的微笑,说道:“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将送别明珠的事忙完,差人去送给大姑娘。”

“刚要出门去,这不巧了,你来了,便给你了。倒是省得我跑一趟,来回的走了。”

陈氏的语气听上去大度,可没人知道,她的心底已经想将柳叶的嘴扯烂一百遍。

但是不行,不可以。柳叶是老东西身边得力的助手,今天她把柳叶的嘴巴撕烂,明天就是她自个儿的脸面被人揭下来了。

已经吃到肚子里的肥肉,竟还有原封不动还回去的一天,陈氏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把账册递上的时候,手指都是哆嗦的。

若不是她平时身强力壮的,从不轻易生病,体质健壮,此时真该晕一晕,装装病,指不定能蒙混过关。

可此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叶将她的心头肉给顺走了。

陈氏那叫一个心如刀绞,送走柳叶后,她立即关起门来,动作重重地把茶盏一摔,怒不可遏地骂道:“贱人!都是贱人!一个老贱人,加上一个小贱人!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啊!活活把我逼到这个地步!该死,真是该死!”

此时的陈氏,已然不记得什么体面和做派,也没有什么贤良淑德的影子,有的只是气急败坏和无能狂怒。

哪怕已经丢盔弃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只敢关起门来破口大骂。真让她去木樨堂找老夫人理论,求个公道,她是万万不敢打,也就只敢做这种背后骂人的行径。

陈氏疯狂地摔东西泄气,桌子上本来所剩不多的茶盏被子,又被砸得稀巴烂。目之所及,已经看不到什么完好无损的摆件和东西了。

不过也不要紧,陈氏一点也不心疼。

因为自打江南回来之后,母女两人发脾气的次数和频繁越来越高,还都喜欢摔东西。

贵重的东西是摔一次就没了,等脾气宣泄了,陈氏看着那一地狼藉也心疼。

所以后来,汀兰院里的东西越换换便宜,越换越廉价,摔起来更衬手,坏了也不心疼。

若是有人闯入此处,看到陈氏的用度和行头,指不定要觉得侯府已经落败到了没眼看的程度,竟然连好一点的茶盏杯盖都用不起。

发了好一通脾气后,泄掉心中郁气难平后,陈氏才冷静不少,终于有时间功夫,把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好好抽丝剥茧,理顺一番。

把手头的牌全部盘顺之后,陈氏就长舒一口气,觉得事情还没有太糟,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陈氏掌管侯府事宜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的。

傅莹珠如今来势汹汹,也不必害怕。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本事再了得,还能比得上她多年筹谋?

陈氏一向精明,又极善变通,是个时时刻刻会给自己留出后路的人。

账本和铺子虽然是交出去了,她是丢了摇钱树,可陈氏也不觉得,能让傅莹珠占到什么便宜。

做生意的,一般都有阴阳两本账册。

方才陈氏交到傅莹珠手里的,便是其中做了假账的那本。那是给不懂行的人看的,里面真正有点门道的,都被藏了起来。若非功夫了得的账房先生,是看不出里面的门道的。至于傅莹珠,能有账房先生的本事?这怎么可能。

假账用来应付傅莹珠,让她找不到由头发挥,这便够了。

至于真正的账本,早被她妥善收好,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这是陈氏的命,她是不会轻易示人的。里头关于她的各种开支进项,写得一清二楚。就是死了,陈氏也会先把它带进棺材里,烧了再死。

真账本一藏,假账本交到傅莹珠手里,任傅莹珠有天大的本事,也看不出亏损到底几何,算不出来被她贪掉的究竟有多少。

再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傅莹珠有了账册,也没有太大用处。

时间是浸淫一切的利器,这铺子交到她手里这么多年,不仅账本由她一手把控,各个铺子里的人手,早被她笼络腐蚀了。

能收买的,她便收买,不能收买的,那便换掉,恰若春雨,润物无声,陈氏这套动作,做得隐蔽,用了好几年的功夫。

如今十几年光阴过去,几家铺子里能留下来的,都是与她陈氏一条心的人了。

傅莹珠新官上任,本就寸步难行,这一次,铺子上的掌柜,还有田庄与茶庄两头的管事,都得到了她的命令,全都不会给傅莹珠好脸色的。

他们不仅不会配合,还会暗中给傅莹珠难看,让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想傅莹珠在侯府里倚靠着老夫人这棵大树,是让她吃了不少亏,可外面的风雨她可没经受过,能不能经受得了这样的毒打,可不一定。外头的人啊,可没家里的人这么好说。

大家各自做事,各自为主,各有各的算盘,明面上是和和气气,有钱大家一起赚,有财大家一起发,可暗地里什么脏的臭的小人行径,可不少呢。

还全都是阴招,损得很,一不留神,就容易阴沟里翻船。

就连陈氏自己要应付那些管事,也是千难万难,好处塞了不知道多少,才勉强稳住人心。让一个小丫头去应付,怎么可能万事无忧?

摇钱树在她这能活,是摇钱树,可一旦交到傅莹珠手里,那就是棵枯树,一点儿油水都摇不下来。

等傅莹珠领教完了管事的厉害,知道这里头的水深水浅,自然也就认清了她的本事能有几分,也便不会再不自量力、想要拿住整个侯府的中馈了。

待到那时,都不必她去求着老夫人将铺子收回来,反倒是老夫人和傅莹珠,得跪着求她回去接受烂摊子啊。

而她只需要拖着傅莹珠,让她无法真正的服众,管不了那些铺子田庄的管事们,到头来,那些田庄铺子不过是一些空壳子,傅莹珠要来也是无用。

陈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想着日后老夫人与傅莹珠过来求她的场景,差点笑出声来。

她啊,就等着傅莹珠欣喜若狂地到庄子铺子那,被刁难、被打脸就好了。

她就不信了,她比傅莹珠吃过那么多的大米,吃过那么多的盐,还治不了区区一个傅莹珠了!

-

这边,柳叶从陈氏那拿到账册后,便急着赶到傅莹珠的落芷院,将账册交到了傅莹珠手里。

沉甸甸的账本一到手,傅莹珠随意翻了两页,看了两眼。

只是两页而已,傅莹珠便皱起了眉头。

这账册要是让旁人来看,只怕是觉得像天书一样,看不懂,头大无比。可傅莹珠是和叶妈妈学习过管家之事的。

她不仅会看账算账,还有现代学习过的缜密的数学思维,当数字浮现在她眼前时,便本能的察觉不对劲儿。

傅莹珠首先拿起来的,是茶庄的账本。这账本的账实在是有些稀奇,进的都是些昂贵的茶,卖出去的全多是便宜货,而积压的好茶叶放个几年、生了霉,便要低价抛售出去。

这一来一回,有几年,茶庄的账,一直是进账不多,甚至有些时候还会亏损,即使盈利,赚得也算不上多。这账目若是对的,那茶庄这种盈利的状态,可真是在傅莹珠意料之外。

难道是这些年茶叶的生意难做?

傅莹珠心里不觉得会是如此近两年既无天灾又无人祸,边境也安定,做点生意,不至于连年亏损。

何况,当时老夫人特意点名点就是这这些铺子田庄,如若真的是个烂摊子,陈氏当时的面色想必不会如此难看。

这其中,必然有些蹊跷在里头的。

说蹊跷,也不蹊跷。

就连现代的企业账册,也是经不起查的,一查一个准,牵连甚广,何况是一个古代侯府,私人管理制度并没有那么完善的茶庄呢?

众人在其位,不谋其事,只想着摸鱼捞金,欺上瞒下,这种事情可是屡见不鲜,不算什么稀奇,蹊跷自然也谈不上了。

傅莹珠把账册拍在案面上,种种一哼,眼中有些许薄怒在,却不发作,不认真看,还真瞧不出来她的心思。

陈氏为了对付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这账本虽然看上去不对,可真要抓出漏洞来,也不是什么容易事,若是不想深究,装着明白踹糊涂,反倒成了最好的办法。

毕竟蛀虫虽有,可影响不到根本,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省事。

可傅莹珠这次,偏和陈氏计较上了。

取他人之钱财为己用,是为贼也。陈氏这种勾当,和贼又有什么两样?

既然想把东西讨回来,那就彻彻底底的讨回来,不动则已,一动了,那就从不给自己退路。这就是她的风格。

暂且合上手中的这个账本,傅莹珠叫青桃:“你去多拿几支蜡烛回来,我今夜怕是要不眠了,能用得上。”

青桃看她面色不好,阴沉沉的,比以前动不动发脾气骂人的模样还可怕,有心想劝说几句,但终究不敢,只得按着傅莹珠的吩咐,给她找来蜡烛,在烛台上,点上好几支。

刹那间,屋内多了蜡烛做的火树银花,把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姑娘,仔细伤了眼睛。”青桃嘱咐道。

“我知道了。”傅莹珠让青桃替她研磨,提起笔来,开始看账册。一边看,一边记。

傅莹珠用的是先现代的表格,把账册上有问题的地方,全部列取出来,如此更加直观,使人一目了然。

还有一些进项和支出有问题的地方,也全部标记出来,等着日后整理。

账册不少,全部整理得话费不少功夫,一日两日是做不完的,傅莹珠已经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一颗心不急不躁。

接下来几日,傅莹珠一改之前的懒散模样,每天都通宵达旦,用了几日来看账本,老夫人那边也叫人去请了假,不去问安耽误功夫了。

老夫人知道她看账册辛苦,倒也体谅,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隔三差五就让柳叶过来嘘寒问暖,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谓是无微不至。

不过短短几日,傅莹珠身体连轴转,好不容易养得雪白的皮肤有些许憔悴。眼皮子底下呈现出乌黑之色,眼珠子也有了血丝。

青桃心疼坏了。

看账本的事,青桃帮不上什么忙,她自个儿也知道,她一个做丫鬟的帮不了姑娘什么忙,便只能在傅莹珠熬夜看账本的时候,待在一旁,一会儿给温壶水,一会儿给捏捏肩。

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傅莹珠并不避她,青桃难免看到几眼桌上铺着的纸上写的东西。

青桃认不得多少字,对账目也不好奇,却好奇起了傅莹珠在宣纸上画的那些。

这几日来,像这样的图画格子,傅莹珠已不知道画了多少,写了多少,青桃一直好奇,今日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姑娘,您这是画了些什么?”

傅莹珠这会儿看了半天账本,倒也有些累了,便停下来,耐心给青桃解释:“画了几个格子,方便我看账目。”

怕青桃初次听到不懂,她便直接称之为格子,“这些小格子,你可以叫它们表格,做账的时候会方便许多。”

青桃“哇”了一声,习惯了用拳头讲话的她对这堆小格子的作用并不太感兴趣,但既然是姑娘用的,那肯定是十分厉害的玩意儿。

教一教青桃,倒也有用,傅莹珠想了想,指着那格子给青桃看,“这格子里,是为了算盈亏而用,只写数值,这一列是进项,这一列是出项,如此条分缕析地摆出来,计算起来也会容易。”

这样一说,青桃便懂了:“这也太过清晰明了了。”

“婢子虽用不着去看田庄茶庄的账,但平日里出门买条鱼、买个鸡蛋,也是要记一记账的。”青桃识字不多,记账也只会在纸上画符号,格外容易乱。

“账一多婢子的脑子就用不过来,可用姑娘画出来的这些小格子一摆,倒是真让算账的脑子条理清晰了。”

傅莹珠笑了笑,继续看账本。

她自己正在看着的账本,可比随手教给青桃的要复杂许多,不过,也给了她许多方便。

纸上的这个表格里,傅莹珠将所有铺子的收支、进项出项都列明白。

这样,哪项有蹊跷,一目了然,哪里都问题,全都能算明白。

那些陈氏花了心思掩饰的,在傅莹珠通宵达旦看账本的这几日,早就无所遁形。

所有有问题的条目,无一遗漏,都被傅莹珠用朱笔圈起标注了出来。

这些茶庄、田庄,不止有些经营的账目有问题,最后盈利得到的钱流向的地方,也有问题。

像记载在账本上的,铺子赚了钱,又去进货、修缮门面。可这样的活动未免进行得太频繁,有间铺子甚至一年间将屋顶修补了四次,茅草屋都比这结实。

有些铺子的人也流动,也过于频繁,给的工钱一再加上,但是总留不住人。

透过现象看本质,这错掉的一笔笔账,都叫傅莹珠无比清楚,陈氏约莫是给了她一个假账本应付,真正的账本,恐怕在她自个儿手里藏着。

只是,她想的这些,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如果贸贸然去找陈氏闹一场,真账本未必能找出来,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我早知道,这账册没有明面上那么容易取得,取来的,也只怕是’假经’,真正的历练还在后头呢,只是没曾想,陈氏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贪得实在是太多了。”

陈氏自个儿贪,底下的人也学着她贪,大贪养出小贪,小贪数量众多,多年叠加下来,就把侯府的账册弄得十分难看。

难怪说傅堂容受不住家业呢,就这个账册,谁守得住?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傅莹珠知道,这种事情避免不了,总会有的。只是侯府在陈氏的管理之下,这水也浑得过了头。

傅莹珠忍不住从鼻孔哼了一声,有些许愠怒,不过很快冷静下来。

对此,她早有准备,自然不会过多生气,情绪倒还稳定,倒是青桃,在听傅莹珠说陈氏给的账本是假账本后,简直火冒三丈,抄起家伙来就想去找陈氏干架!

“这个陈氏,真真可极了!她就不怕姑娘您死去的娘亲日日站在她床头,咒她不得好死么?!她如此过分,姑娘断然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青桃怒火当头,一副着急去找陈氏火拼的样子,“竟然拿着假账本来糊弄姑娘,这么多年,不知道被她贪了多少油水去!”

一想到这些年自家姑娘过得那么苦,陈氏却拿着铺子的营收吃香的喝辣的,青桃就委屈到想掉眼泪,恨不得此刻已经站在木樨堂上,给老夫人唱上一曲窦娥冤!

傅莹珠道:“讨要回来是得讨要回来,只是如今只怕她兜里也没几个余钱了。”

看陈氏下江南的花销就知道了,区区一对冰花芙蓉玉,就能大手笔花千两买下来,可见是个不会花钱、没脑子的。

她出手如此阔绰,在别的地方想必也不会抠搜。是以,哪怕她贪下了巨额的钱财,只怕也不会剩下多少。

向一个穷鬼讨钱,这难度怕是有点难,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将钱全要出来的。

眼见青桃又要生闷气,傅莹珠又道:“从前的账,一时半会儿是填不平了,只不过往后的账,得我来收,就是不知道她又会出什么招来对付我。”

青桃一听,那可是直接要气炸了。她性子急,受不了委屈,更见不得姑娘受委屈,当下便道:“姑娘,我们去找老夫人吧,老夫人如今如此疼爱您,一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

傅莹珠却摇摇头,阻止道:“不必了。”

“我们去找祖母,祖母不会坐视不管。只是祖母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又何必白费功夫呢?”

傅莹珠道:“我若是想把铺子收回来,总不能只收回来一个空壳子。”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青桃不解。

比起青桃的火冒三丈,傅莹珠却是不疾不徐,“陈氏这账目,若不是我花上几日的功夫去看,恐怕都看不出多少纰漏。换成旁人来看,只怕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她能将账本做成这样,可不是她一个人的本事,想来铺子里的人也已经与她一条心,一道做了假账。即使将真账本交回到我们手里,吐出来她之前吞下的那些油水,可是,人心不朝向我这儿,这铺子便不叫真正属于我。”

“这铺子,做的不是一棍子买卖,也不是只给侯府上交一次钱财,就能两相无碍的。铺子收回来了,还是要继续替我办事、替我赚钱,才叫有用。若是人心不齐,力就不能放在一处使。我找祖母,一通手段是可以解一时的难,可日后铺子回到我手上后,他们暗地里给我下绊子,让我处处为难,麻烦也是不小。”

傅莹珠没办法日日亲临每家铺子看着店,铺子怎么运作,全看领头的管事,可眼下,这些铺子的管事显然心是朝向陈氏的。

明面上,陈氏吞下铺子,最得意的便是让她贪了不少银子。可实际上,最可怕的,却是铺子里那些管事与用人的人心在暗处被陈氏全给吞下了才对。

那些心向着陈氏的管事与用人,像是良木里的蛀虫。若是她紧盯着已经被陈氏吞掉的银子,放任这些蛀虫于不顾,到最后,几间铺子都被这些蛀虫啃成了空壳子,她忙忙碌碌,什么也拿不到,反倒将原主母亲的嫁妆给做空了,指不定辛辛苦苦到最后,是为陈氏做了嫁衣。

“为今之计,是要先将陈氏做了假账的事放一放。”知道青桃的疑虑在哪,傅莹珠又道,“是放一放,而非置之不理。”

青桃听到这就放心了。

不是放任陈氏、让陈氏贪了好处就行。

看来大姑娘心里是有她的主意和打算的,只是时候未到罢了,她一个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就不要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见青桃状态放松不少,傅莹珠的话说得更是慢条斯理起来,“当务之急,是要先管好打点铺子的那些管事,把眼光放在当下。”

“他们能待到现在,恐怕已经被陈氏收买了个干净,可见其人品,这些管事,连人品过关都难称得上,人生信条怕是利字为上。”

“可用人一事上,倒也不止是好人能用。这些管事虽不是好人,但只要心向着我,也能算得上好好经营铺子的好管事。”

只要不是人品问题,一点小贪小拿,傅莹珠还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

何况,要一下子把这么多人全部换掉,也不现实。

有时候,小人反倒比心慈的人更加忠心、更好琢磨。因为他们为利所趋,为利所使,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推测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傅莹珠不是容不得蛀虫,只怕这些蛀虫是想钻她的钱袋子,漏钱给陈氏。想找来与这些管事一样本事、一样了解铺子的,是可以找,但也需要时间,倒不如先将人心给稳固了,免得这铺子说出去已经是她傅莹珠的铺子,实际上里头却各个心向陈氏。

“我得想个办法,先将这些人心收回来,他们若是认可我,觉得我有能力管理铺子,自然不敢生出二心。若是还有二心的,那就打发了,该追责的追责、该问罪的问罪。”

青桃一听这话,只觉得高深莫测,简直头都大了。

若是将她摆在姑娘的位置,那她一定又要用拳头说话了。

可这显然是不行的,姑娘肯定不让。

青桃为难问:“那姑娘我们该怎么办啊?”

傅莹珠想了想。

想要让这些人心悦诚服,不敢作妖,便只能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犯事。

人品不行的人,很难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他们本性里就没个善字,各个都是吃硬不吃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不给点苦头吃,很难回头。

同这些人谦让,只能让他们得寸进尺。

傅莹珠沉思片刻,倒是笑了:“是有些棘手,可也不是无计可施。”

她转头吩咐青桃:“你去找个日子,安排我与这些管事们见上一见。”

青桃虽然不知道自家姑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傅莹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立刻点头,替傅莹珠安排去了。

如今傅莹珠手里这点权利还是有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

“这是老夫人的牌子。”青桃办起事来,有模有样的,拿出了管家用的对牌,对着府上的管事妈妈发话,“姑娘说,要与铺子的管事们见上一面。这些事情一向都是妈妈你安排的,这一次也由你来安排吧。”

管事妈妈以前为陈氏办事,受了陈氏不少好处,暗地里跟红顶白,不知给了青桃多少白眼,使了多少麻烦。

眼见着陈氏和傅明珠两人如今兵败如山倒,走的走,倒的倒,府里头的风向变了天,那些办事说话的仆人们,心中的算盘自然也跟着算了一算,以往轻视的态度一收,不敢再怠慢,唯恐大姑娘来找他们算账呢。

管事妈妈听了青桃的话,哪有不应的道理?忙点头道:“老奴知道了,还请青桃姑娘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办,马上就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青桃哼了一声,说道:“尽快点吧。”

说完便走了。

管事妈妈事情是做了,吩咐下去,说三天后,要让那些庄头和管事们上侯府来,见见他们新的领头人。

看上去对待青桃和傅莹珠的态度是变得恭敬了,只是转头,还是卖给陈氏一个人情,把消息给抖搂了出去。

毕竟这风一阵一阵的,今天是大姑娘得势,没准后天又是陈氏得势了呢?

两边讨好,不得罪人,才是长久之道的。

陈氏听了之后,只是冷笑,不咸不淡道:“罢了,随她去吧,我这个女儿,是个本事大的,我哪里管得住。”

竟然是不打算管的样子,管事妈妈也不敢说别的,告辞了。

管事妈妈哪里知道,哪怕她不来卖这个人情,陈氏也是早就做好准备了的。

哪怕傅莹珠不主动要求和管事们见面,管事掌管们,也准备好了下马威,等着傅莹珠呢!

小丫头,且看谁斗得过谁。

陈氏找人来,低声耳语了几句,短短的功夫间,又给加了筹码,也有了算计。

既然大姑娘这么想见到他们,那行啊,人就在那儿,能不能见到,就要看大姑娘的本事了。

陈氏和那些管事庄头们,打交道打了许多年,对他们的脾性,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表面恭敬,看上去是侯府的人,但实际上,关起门来当自己的土皇帝,表面上挑不出错处,就治不了他们。

他们比侯府的任何人都关心侯府的铺子是否盈利,是否赚钱。什么忠心?没有的。他们的忠心,只会给口袋里的银子。

对他们来说,傅府将打点铺子的人从陈氏换成了傅莹珠,那可是天大的坏消息。

傅莹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并不能取信于人,这些人都是老江湖,自然看不上她。

只要他们看不上,不相信傅莹珠,便会担心换了新主子之后,自己的钱包也会缩小,赚不了钱。

他们比陈氏更希望傅莹珠快点放弃,不要掺和大人们事情。

陈氏给的命令是,能见的见,能不见的就不见,直接把这个新主子当成空气来对待。

别说陈氏花钱打点了,就算陈氏不花钱打点他们,他们对傅莹珠也有怨气,必然要给她好瞧的,最好能赶快将傅莹珠换下去,再换陈氏上来。即使陈氏不仔细打点,都不用担心他们不配合。

傅莹珠一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定然受不了这样的气,第一次就碰壁,还不知道她这士气能坚持多久呢。

陈氏想。

-

第二天,管事妈妈就来回话了。

管事妈妈一脸为难,说道:”大姑娘,这件事,有些许难办啊。“

傅莹珠挑眉:“哦?”

“京城的布庄、米铺、玉丸轩,都是在京城里,大姑娘说要见上一面,人家也就来了。可是田庄茶庄,那可都是在郊外,在农田里的。往年啊,要进侯府报备,也是要提前准备一些时日。如今大姑娘说要三日后一见,人家根本抽不开身,也来不及呀!”

管事妈妈哭丧着脸,说道:“昨夜,我让我那侄儿快马加鞭,去通知了庄头们,腿都跑破了,可是庄头们都说不行,大姑娘,您看这……”

管事妈妈也是没想到,庄头们竟是如此不给面子,不管是哪个庄头,都是根本不给面子的硬骨头,像是根扎在了那儿,根本请不来侯府。

对这件事,管事妈妈心里也有谱,知道这些人,都是故意的呢。

往日突击检查也不是没有,怎么就好端端来了,今儿就不行了?

不就是给大姑娘脸色瞧?

给大姑娘脸色瞧便瞧了,偏偏把自己掺和进来,苦了她自己了,如今左右为难。来傅莹珠这儿通报,还怕招来傅莹珠的打骂。

哪知道,傅莹珠听了她的禀报,一点儿都不生气。

反倒慢悠悠喝了口茶,毫不意外的样子。

庄户那头会给她找麻烦,傅莹珠原来就想到过,这遭落实了,倒也好。别人做事不合礼数,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她又不看重他人对她是否尊敬。

放下茶盏,傅莹珠笑着起身,“那便准备马车。”

“庄头们没空,那我就把会面的地方,换成田庄,想来就无碍了。”

出乎管事妈妈的意料,傅莹珠不仅一点没有气恼模样,反倒笑眼盈盈,一脸和气。

不会是说着玩的吧?到乡下去,哪个大家闺秀愿意到那种地方去?

要知道二姑娘被发配别庄的时候,可是流泪成河。

管事妈妈当傅莹珠是说着玩儿的,可傅莹珠站起来便往外走,一点儿都没有说玩笑话的轻浮。

山不过来,我便就山。

没有他们不过来,就见不着了的说法。

她可以自个儿去找他们啊。

正好,在侯府待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出趟远门,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