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爵感冒了。
事实证明,即使是他这样强壮体格的男人,真的生起病,竟也是来势汹汹如山倒,恹恹的歪着,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是在虚耗体力。
吴妈煮了老参汤,端来给他:“少爷啊,您还是喝一碗吧,感冒了身子最虚,补一补是好的。”
鹤爵半倚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无处安放,虚虚搭在前面的圆木几上,身上搭着毯子,人高马大的男人,抽起鼻涕来竟也有些可怜。
他闻到了参汤的苦腥味,皱着眉头:“我不喝。”
吴妈为难,虽然不太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但却不得不承认,鹤爵在闹脾气。
堂堂HJ集团的总裁,在闹小孩子脾气,生病了不吃药,参汤也不愿意尝,长手长脚的缩在沙发上,心酸又可怜。
她照顾鹤爵二十多年了,却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稀罕的让人不得不怀疑明天的太阳是不是会打西边出来。
感慨间听到鹤爵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脸都憋红了,神情更是阴沉难看。
吴妈忍不住又推推手里的托盘:“少爷,这参汤……”
鹤爵没理会,把擦完的纸巾投进脚边的垃圾桶,掀着眼皮:“他还没下来?”
吴妈“啊”一声,反应过来,抬头朝楼上看一眼:“还没,怕是还得有一会呢,小少爷有时候忙起来是会忘记时间的。”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没人去叫他,他是不可能主动下来的。
鹤爵听出来了,脸色更沉,哼道:“又在玩电脑?他每天玩电脑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有网瘾吗。”
吴妈:“……”
她该怎么回答,一开始是谁说叶雪理对网络有兴趣,喜欢做直播,所以还特意让小陈买了最高配置的电脑设备,说是随便他烧。
怎么现在又变成有网瘾了呢。
吴妈当然知道他这么说是在闹别扭,尽量用温和的话语给他们俩周旋:“哪有什么网瘾,现在的年轻孩子不都是这样吗,别说他们了,像吴妈我这个年纪的,不忙的时候也是低头族,手机刷个不停呢。”
鹤爵吸一下鼻子,觉得头有点沉,听到她说“年轻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冷冷哼一声。
眼瞅着这气氛越来越不对,吴妈不敢再多呆下去了,端着她的参汤匆匆走开。
鹤爵仰着头,后脑靠在沙发扶手上,轻吐一口气。
八百年没感过冒了,除了工作太忙吃饭不规律,或是应酬时空腹喝太多酒会胃疼,他早就忘了生病是什么感受。
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竟然会这么难熬。
再想到楼上不让他省心的小家伙,只觉得头好像更疼了,刚擦过的鼻涕又要往下流,他心烦,干脆抽一张纸巾,卷成细卷,直接塞鼻孔里。
抱起手臂闭上眼睛,头疼的要死,管他妈的,睡一觉再说。
鼻子不透气,睡着了也不消停,朦胧间只觉得脸颊上痒痒的,像是被细软的头发丝在搔动,他以为是叶雪理闹够了来跟他示软,还在梦里便轻轻弯起唇角,伸手要把人往怀里搂:“宝宝……”
“哇,哇哇哇!救命啊,哥救我!鹤大哥要非礼我!”
人是抱到了,耳边却叽哩哇啦叫了起来,吵得人脑仁子疼,鹤爵不得不睁开眼睛,不耐烦的朝怀里看去。
一颗亚麻棕的脑袋被他按在胸前,此刻正仰着脸,非常近距离的盯着他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趴在上面的先反应过来,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哟,鹤大哥。”
鹤爵瞬间清醒了,松开手:“怎么是你。”
程默从他身上爬起来,笑嘻嘻的,心跳得还有些快,真不怪他不经撩,他鹤大哥男人味太足,虽然还睡着,荷尔蒙却一点都不少,刚才被他那么强势的一抱,还怪让人心动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程默故作娇羞:“讨厌啦,刚才还叫人家宝宝,臭男人,变脸真快。”
鹤爵要不是身体难受,他能一拳撂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还抱了他,心情瞬间就更加不好了,抬头看向后面看热闹的程景:“伯父伯母出国在外,你就是这么教你弟弟的,教出来一个小流氓?”
程景跟程默一样脸皮厚,只把这话当夸奖听,耸耸肩笑着:“没办法,孩子放养,没大没小惯了,童言无忌,见怪,见怪。”
见鬼的童言无忌,鹤爵气极,脑子又是一阵晕沉,程默看他面色不佳,还有鼻子里塞着的小纸卷,衬得他那张石刻般严肃的俊脸都有些可爱起来。
“鹤大哥,你感冒好像挺严重哎,吃药了吗。”
鹤爵没理他,对他的脾性很了解的程景在后面回答:“八成是没吃,不然你看吴妈就不会这么担心着急了。”
程默抬头看过去,不远处的吴妈果然用力点头,一脸的担忧关切。
那就难怪了,程默“害”一下:“鹤大哥你这样怎么行,生病就要吃药,硬扛着多难受啊,没想到你这样的大人竟然还有闹小孩脾气的时候,真让人意外。”
鹤爵被他们一唱一和吵得头疼,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冲程景挥着:“弄走,把他弄走。”
知道自己这好友是最怕人聒噪缠人的性格,看他实在不好受,程景便伸手在程默一脑袋黄毛上揉揉:“玩你的去。”
程默本来也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听话的起身:“行啊,我去找雪雪,不耽误你们谈公事。”
鹤爵看着他跑去楼上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一只大手在他眼前晃晃:“看什么呢,你也觉得我弟弟太可爱了是不是。”
鹤爵拍开他的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他刚才说什么,你要跟我谈什么公事。”
程景坐下来,给自己倒一杯茶:“还是西村那楼盘,房产开发我接触的不多,还得你给我掌掌眼。”
鹤爵骂他:“我都病成这样了,你他妈还跟我谈工作。”
程景看着他笑:“我家默默都说了,生病的人是要吃药的,你又不吃药,算什么病人。”
鹤爵瞅着他的嘴脸,气得又闭上眼。
两个大男人在楼下喝茶斗嘴聊工作,跑去楼上的程默精准的在学习室里抓到了叶雪理。
外面天寒地冻的,房间里却热意融融,穿着一件薄衫就足够了。
叶雪理没在玩电脑,正趴在躺椅旁边软绵绵的长绒地毯上看书,旁边放着果盘和一堆零食,翘着两条小腿晃悠,时不时捏一颗提子扔到嘴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好不惬意。
跟
程默从楼下上来,看着眼前的画面,这对比太强烈了,他一时间竟觉得鹤大哥有些可怜是怎么回事。
叶雪理听到后面的动静,一开始还以为是鹤爵,便故意装作没听到,两条腿晃得更欢了,继续看他的书。
程默在后面看得好笑,踩着拖鞋走过去,弯腰也捏一颗提子,扔到嘴巴里嚼了,汁水甘甜,还有股淡淡的玫瑰香味,应该是澳洲空运来的玫瑰香提,挺好吃的,他又多捏两颗。
叶雪理扭头看着他,有些惊喜:“程默,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程默盘腿在他身边坐下,从旁边摞了一堆的漫画书里抽出一本,随手翻着:“在家太无聊了,听我哥说他要来找鹤大哥谈事情,我就蹭他的车一起来了。”
叶雪理点点头,也坐起来,看着他问:“他们在谈工作?”
“嗯啊。”
叶雪理嘟嘟嘴唇:“大周末的,有什么工作好谈的,这些人都不知道休息两个字怎么写吗。”
程默挑眉看他,故意说:“是啊,要么说这些大老板就是贱呢,钱这玩意哪能赚得完,歇一两天又能怎么样,尤其是鹤大哥,我可真佩服他,人都病得起不来了,还撑着要跟我哥谈工作,拦都拦不住,啧啧啧,太敬业了,他不当霸道总裁谁当。”
叶雪理愣了几秒,咬一下嘴唇,扭过头看他:“他,他真的病得很重吗?”
程默见小鱼上钩了,心里偷笑,反而故意摆手:“哪能啊,鹤大哥那么强壮的体格,恨不能在肚子上练十二块腹肌出来,这么场小感冒能拿他怎么样,不过就是人起不来,走路站不稳罢了,小场面,不慌。”
走路都不稳了怎么还能算是小场面,叶雪理脸色都变了,猛的站起来。
程默被他吓一跳,眨眨眼问他:“怎,怎么了,你担心鹤大哥啊。”
叶雪理握着拳头,像是在做着很大的心里挣扎:“谁,谁担心他了,我还在跟他冷战呢,他如果不主动跟我道歉,就是病得再严重一些我也,我也……”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心里明明担心死了,说出来的却全都是气话。
程默瞅着他那别扭的样,用脚指头踢踢他的小腿:“雪雪,我说你们俩累不累啊,这好像是你们结婚以来吵得最严重的一次吧,好玩吗。”
叶雪理低头瞪他,眼圈都红了:“吵架有什么好玩的!”
程默笑道:“那你还跟他吵。”
“这事又不是我的错。”叶雪理气哼哼的,想到男人的霸道,心里那点心疼又慢慢被委屈和气恼覆盖,一屁股坐下来,随手抱过旁边的大波奇,一把把薅着它的鼻子。
“都是鹤爵不好,我不过是想去参加冬令营而已,同学们都可以去,你也说很有意思,他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去。”
程默心疼他怀里的波奇,小心安慰他:“鹤大哥也是为你着想吧,你从来没一个人出过远门,第一次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能不担心吗。”
“我不是一个人啊。”叶雪理为自己据理力争:“我和同学一起,还有老师呢,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程默背靠着书架,细细打量面前的人。
叶雪理的头发又长长了,黑发清眸,睫毛冷冷垂下来,生气的模样那么招人,清纯却也妖冶,像个漂亮的妖精。
他其实挺能理解鹤大哥的心情的,这样的妖精哪敢往外放啊,眼睛离开一秒都是担惊受怕。
他长长叹气,引来叶雪理古怪的视线,程默看着他笑:“雪宝,你要是我老婆,我就把你关小黑屋里,每天对你这样那样,让你除了我谁都见不到。”
叶雪理脸一红,气得骂他:“你胡说什么啊。”
程默嘿嘿笑:“开个玩笑嘛,我们雪宝漂亮的无法无天,多看你一眼心都痒痒。”
叶雪理不想跟他闹,抱紧大波奇,下巴抵在上面,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侧脸看起来忧郁极了:“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我都懂,可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能保护自己,而且,他也不可能关我一辈子,我以后难道就不用出去工作了吗,他总要试着对我放手的。”
程默听他头头是道,倒也来了兴趣,好奇的问他:“那雪雪,你有想过将来想做什么吗?”
叶雪理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转过身兴致勃勃的回答他:“我想过的,我喜欢唱歌,钢琴和吉他都学得不错,我最近还在学作曲了,我想……”
“打住。”程默挥手叫停,眯着眼看他:“不要告诉我你真想去唱歌啊,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鹤大哥是不可能放你去抛头露面的。”
叶雪理愣愣,似乎也不是没想过这一层,讪讪的:“我只是想想,哪怕当个兴趣爱好呢,不然我做什么啊,我又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去企业上班也不太现实,我喜欢也想做的,无非也就是这些了。”
程默听他越说越沮丧,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适时转移话题:“想那么多干嘛啊,鹤大哥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够养你几辈子的了,你就别在这杞人忧天了,学学我,当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不好吗,好吃好喝,再做点自己想做的事,还有比这更快活的人生吗。”
叶雪理知道他故意把自己说得这么咸鱼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心里有些感动,顺势问他:“程默,我都没问过你,你以后想做什么,毕业后直接去你哥的公司吗?”
“我?”程默嗤笑:“得了吧,程家的矿让我大哥一个人继承就好了,我恐怕,没那个资格。”
说句话时程默微垂着头,随意翻着手边的漫画,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分明能看到他眼睛里的落寞。
叶雪理张张嘴,也不想让气氛这么冷淡尴尬,便提议要一起打游戏,程默正好手痒,也点头说好。
两个人拿swich打分手厨房,坑得对方忍不住一直飚脏话,吵吵闹闹的,没一会就把刚才不愉快的低气压全都抛到了脑后。
没多久程默接到个电话,好像是有人找他去打球,他问叶雪理去不去,叶雪理运动细胞虽然不好,但以往有这种机会时,他总是会一起去蹭个热闹的。
可今天情况毕竟特殊,想到楼下还有个跟他冷战的病患,心就一直揪着,也没有要出去玩的心情。
程默也没勉强他,走的时候顺走了他两卷漫画。
叶雪理下楼去送他,本来还担心会在本就没有旁人。
他们便放心的下了楼,外面又下雪了,鹅毛一样大的雪片,好像全世界都被染白了,冷冰冰的浪漫。
叶雪理只穿了一件绿色的毛衣,这颜色抬肤色,衬得他小脸更加雪白,站在大厅门口跟程默挥手,冻得抱紧手臂直打哆嗦。
程默撑开一把黑伞,看他这样,便笑着让他赶紧进去,还开玩笑说要是因为送他出门冻感冒了,鹤大哥非得要他小命不可。
鹤爵会不会要他的小命叶雪理不知道,可当他回到客厅,看见环着双臂倚在书房门口的男人,正用黑沉沉的深邃目光盯着他时。
他忍不住咽咽口水,觉得自己的小命应该会比程默要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