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哥,我想换个班。”
长相凶悍实则内心细腻的耿奇挥舞着手里的大刀,等宋訾重复了第三遍,才停下来问:“你说什么?”
宋訾搓搓小手,笑吟吟的:“是这样的,我不是明日才轮值嘛,最近时间多,就想和轮值的人换个班,提前成今日。”
耿奇放下手里的大刀,转了转手腕,骨节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臭小子,之前一下值,你就溜没影了,现在怎么有空了。”
当然是因为他两头忙,现在暂时不用应付家里那边,急着和情人团聚。
“审刑司就给那么点俸禄,还不够我平日开销,我总得在其他方面挣钱嘛。”宋訾一脸不好意思。
之前作为审刑司的编外人员,他活没少干,但做的都是些边缘活,福利待遇自是远远比不上正式工,宋訾顺手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打工人身份,七略书局就是宋小七平时工作的地方。
除了审刑司小七之外,他还有一个替身演员小七,是他早年救下来的孤儿,也是宋訾现在这张脸的真正主人。后者是宋訾手下的管事之一,必要时替他扮演好宋小七的角色,负责及时给他传递消息,审刑司分派的那些没多少技术含量的杂活,相当一部分都是这些人替他完成的。
耿奇一抬袖,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指向宋訾:“看看这是什么?”
后者定睛一看,两指之间垂着杏黄色的穗子,下方的绳结上系着的东西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那是一枚银色的叶子牌,做工精致,令牌上雕刻的文字龙飞凤舞,霸气十足。
宋訾瞄了眼明亮的黄色穗子:“这不是耿哥你的令牌嘛?”耿奇最喜欢炫耀自己有个温柔的小妹了。他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呢,聪明漂亮又能干,从来都不炫。
“这是你的牌子了。”耿奇的刀疤都抖了抖,没好气的说,“穗子是我妹做的,之前和你说了,你这几天可以转正了。”
他一扬手,叶子牌朝着宋訾的方向落了下来,后者及时的接住。
“谢耿哥了,耿哥你真好,穗子多少钱,一两银子够吗,我结给妹妹吧。”
“一两银子,你这是想打我妹主意?”
虽然小七是不错,他也动过这方面的念头,可想到家里如花似玉的小妹,当哥的冷哼一声,这小子目前还不够格。
宋訾连忙摇头:“不是啊,这不是不好意思白拿你的东西嘛。”
“你之前俸禄有几个钱,等你拿到这个月的俸禄,再请我吃饭吧,手工费就不收你的了。”
耿奇道:“审刑司有专门的府衙,你成了审刑司的一员以后,可以住进来,有吃有住,剩下的钱都可以攒起来。”
他是真的把眼前这个青年当弟弟,特地多提点几句:“审刑司还有很多积攒的案子,书局的那份工日后就不用做了,审刑司的活比你那份差事值钱多了。”
宋訾正欣赏自己辛辛苦苦取到的令牌,这也算是他完全靠自己拿到的第一份编制吧,时不时的哦一声表示附和,听到耿奇说让他辞工的时候,宋訾反应过来,“书局的工我不辞,那些案子就留给家中更清苦的兄弟吧。”
耿奇朝天举起食指:“审刑司的活,最低都有这个数。”
饶是知道正式工和临时工待遇相差大,宋訾还是忍不住惊叹:“十两银子一次,审刑司当真是好大方啊。”
他做的那些杂活,也就能拿个几两,十几两银子的活,而且消耗的时间和精力多,甚至有时候还要涉及生命危险。
“想什么好事呢,是一两起步,不过都是轻便活,两三日就能完成,没什么危险的差事。”
京都地贵,但平民老百姓家,若是有房有地,以一家五口计算,精打细算花销,一年百两银子可以活得十分滋润了。审刑司的人,正式工能拿到十两银的月俸,但吃住都是免费,若是出外勤,多少还能捞到油水,只要肯干,审刑司的人一两年就能攒够买田地、置办房产的钱。若是想娶妻生子,攒个地段好些的宅院,须得再花上三五年。
“你在七略书局做小工,勤勤恳恳的干,一年下来,攒下多少钱来着。”
宋訾老老实实的说:“没攒下钱。”
他创业多年,钱都在房产、田地、店铺里,得到的那些分红源源不断的投进去,一点点构建远在北地的产业。
知道没成婚的年轻男人手松,可耿奇没想到宋訾手能松成这样了,他还想着一人吃饭,全家不愁,宋訾这么辛辛苦苦打两份工,多少攒个十几两银子,要是节省些,兴许有几十两。
耿奇作为掌管审刑司财政大权的骨干,忍不住发问:“一年了,你这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都花光了呀,吃的,喝的,用的,不都要花钱嘛。”宋訾理直气壮的回答,他能够支取的银子并不多,每个月都花到冷宫里的大美人身上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变成了小院里的柜子、零食,床上的被褥和衣裳。
阿言身娇肉贵,根本穿不得半点粗布麻衣,只能用最好的丝绸,一寸锦一寸金,这一年来,他光是给阿言做衣衫就花了近百两金。说起来,天气逐渐炎热,南城多了一种云锦,轻薄柔软,像是轻纱,他还得给心上人再添几身新衣服。
养老婆实在是花钱,若不是他脑袋上还顶着一柄不知何时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还可以把阿言养得更精细点。
耿奇恨铁不成钢的看他,“那你还不辞工,努力赚钱。”
宋訾轻咳了一声:“其实我在七略书局包吃包住,我觉得挺好的。”
耿奇觉得自己看走了眼,这家伙账都不会算:“审刑司不一样有吃有住,吃得难道不比你在书局的小工餐好。要是不习惯和人住,我给你找个小点的单间,审刑司还有专门帮你们洗衣物的婆子。”
宋訾退后了两步:“那个,耿奇哥,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七略书局是我名下的产业啊。”
宋小七就是七略书局明面上的东家之一,一查就能查到的事情,他没瞒过。
耿奇去了不少次七略书局,知道这书局发展起来的速度多迅猛,卖的话本子多赚钱,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打:小丑竟是他自己。
“之前的话你当我没说过。”他伸手去够宋訾的银叶子牌,“这牌子还给我,大少爷来什么审刑司。”
宋訾可怜巴巴:“书局我是投了钱,但它前几年还亏损着呢,我现在一个月就拿二十来两俸禄呢。”他赚的多,花的也多啊,养老婆容易嘛。
“这样吧,耿哥,你日后若是去七略书局,不管是买书还是其他开销,我做主,一律给你打九折。”宋訾改口,“不,八折,这是最低的折扣了。”
耿奇举起了大刀,直接撵人:“走走走。”
宋訾睁着一双无辜小狗眼,音调拖长拉细:“耿哥~~”
后者粗声粗气道:“你不是要换班,去找老三登记去,再不去换今天时间到了。”
“多谢哥,下次有时间请你吃饭!”
把自己七略书局东家之一的身份直接过了明路,宋訾心头一块大石落下。之前他只是编外人员,明面上没问题就能用。他也没想到自己工作完成的太好,导致耿奇这么信任他,直接给他弄了个编制。
宋訾是知道审刑司的本事的,他平日里大手大脚花钱,根本没特地瞒过谁。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演员。日后长时间共事,同这些心细如发的人相处,一味装穷难免会露出破绽。
如今加上这个身份,才能让往日的一些行为合理化,日后行事也不需要那么束手束脚。其实今日的场景在他计划里还要晚些时日再推进。宋訾幽幽叹口气,怪只怪他太优秀,藏都藏不住。
两个时辰之后,冷宫小院外,巡逻结束的宋訾敲了敲门:“咚咚咚。”
院内没有动静,没有回音。
“阿言?”宋訾稍稍提高声音,他侧耳倾听,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二十及冠,宋訾如今用的还是木簪,他拔下头上发簪,轻轻一敲,发簪断成两截,少年从镂空的部分取出细针,咔嚓一声,门内机关锁被打开,他直接推门而入。
院内没有任何动静,他蹑手蹑脚走进屋内,然后在屏风后看到静卧床榻的大美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色逐渐昏暗,宋訾点了屋子里的灯,天气渐热,阿言着的却还是春日里穿的衣衫,许是觉得炎热,雪藕一节手臂滑出衣衫之中,胳膊肘这块还好,往上的部分不少斑驳红痕,看着暧昧至极,这都是他昨日闹的痕迹。
宋訾看得脸红心热,心中默念了几句清心咒,轻轻拍了拍对方:“阿言,醒醒,我来了。”
睡眼惺忪,发丝凌乱的阿言也是极美的见到他之后,一双美眸瞬间亮若晨星:“小七,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日才来吗?”
宋訾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阿言在院子里出了什么事:“我转正啦,实在高兴,想要第一时间和你分享,就同人换了班。接下来几日我连值,你高不高兴。”
这话换来了阿言甜丝丝的笑容:“高兴。”
他本就生得极美,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凝视人的时候给予人极为深情的错觉,这一笑更仿佛媚骨天成,能酥掉宋訾半边骨头。
风情万种的大美人直接揽住宋訾的脖子,挂在了年轻高挑的情郎身上,细白如瓷的两条长腿直接勾住宋訾大腿,像只黏人的无尾熊:“我也想你,梦里都在想你。”
“嘿嘿。”宋訾其实之前只是在习惯性说情话,毕竟转正只是意外,但是因为出柜才来的。
可谁不喜欢听情话呢,阿言这么说,他便忍不住抿唇直笑。都说温柔乡,英雄,英雄冢,这话说的着实有理。
宋訾用的是最好的面具,可透气程度有限,脸色变化不明显。司马彦瞧见情郎红得近乎半透明的耳朵,伸手便撕下宋訾面上那层假皮,果然看到一张热气腾腾和红番茄一般的俊脸,这才心满意足的收了手。
“你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一日睡太久了也不好。”关切了两句,宋訾抖抖袖子,丁零当啷掉出一大堆东西:“你看我都给你带了什么。”
话本、水果、点心、零嘴……他把好大一坨的大美人从自己身上拔走,端放在床榻上,然后弯腰撩开裤腿,解下来两块沉重的木头:“这是梧桐木、这是楸木,我搜刮来的好材料,你看看。”
阿言是外邦送来的琴师,被皇帝冷落,在冷宫小院住了许久。琴师琴师,最爱的不就是琴么,他想着除了弹琴之外,斫琴也可以打发大量的时间,给阿言找点事做,免得他抑郁了。
再等两年,等局势稳定下来,他再带阿言出去,到时候阿言就不用被拘在这个小院子里,想去哪去哪。
宋訾在床边坐下,一脸期待的看着阿言,看到这两块木头,司马彦控制不住嘴角抽了抽。
“是木头不好吗,我也不是很懂这些。”宋訾见对方没有预料中的欢喜,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从知道自己是穿书的那一刻起。每天就想着赚钱,基建,保命。琴棋书画学的一般,倒是有基础鉴赏能力,做琴更算不上内行,这两块木头是他让人搜集来的,花了不小的价钱。
“不,的确是很好的材料,小七有心了。”不愧是他想都没想,直接把那些折子抛都要陪的情郎。今年给情郎的礼物有了,他亲自斫的一把琴。
斫琴声音吵闹,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做。虽说他最近不知为何,看到情郎就想上他,非常享受年轻的情郎气喘吁吁,为自己挥汗如雨,如痴如醉的样子,但人不能满脑子云雨之事,想是想,就是腰有点受不住。
司马彦沉吟片刻:“说起来,我还未曾给小七弹过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