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因大明皇帝朱由校要离京,全城的百姓比平时都要更早的醒来。
老人唐有山步履蹒跚地往御道一带走来,其小孙女跟在身后,打着灯笼,一个劲的喊着:“大父小心,皇上还没出来呢。”
“哎!”
“哎!”
“皇上来了吗?”
唐有山一边答应着,但脚步却未慢下来,两眼也不停地往前面出现在薄雾中的一粒粒人影处逡巡。
其小孙女则回道:“还没呢。”
此时,天才蒙蒙亮,准备离京的朱由校还拥着新纳的妃子熟睡,也的确还没有启程出宫。
不过,在皇城外的百姓家中,妇女皆已开始弄妆梳洗,也有梳洗好的妇女开始不断的将头探出于窗外,然后又缩回去,似在汇报关于皇帝有没有出来的及时消息。
在天稍亮些后,朝阳也攀上了云霄,而将一张红脸面向京城时,整个京城所有大街上都缀满了人群,以致于密集到看不清具体一个人的人脸,影影绰绰的,如直接把深色颜料涂抹上去一样。
虽说此时京城各处,已是人声鼎沸,但没有一个卖早餐的贩夫,也没有一家商店提前开门做生意。
全都宁肯生意不做,钱不赚,也要一睹大明皇帝的圣颜,而将此当做一件不可错过的盛事。
现在的大明因为百姓富足,且化水平提高,所以对朝廷大事关注的兴趣提高,对朱由校这个皇帝关注的兴趣自然也提高不少。
对于一些,曾经经历过饥饿与过度盘剥的老人和中年人而言,朱由校更是如同为他们的救世主。
再加上,朝廷开始主动向百姓宣传皇帝的恩德。
所以,才出现此时全京城百姓都为看看圣颜而全部出动的盛况。
不只是妇孺把给自己梳了新妆,换了新衣,以希冀在皇帝出行这一天,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出来。
即便事实上,朱由校并不一定会看到她们。
而其他人也都是盛装出行。
哪怕是悭吝或节俭之人,也破天荒地让全家换了新衣,或给自己的雇工们放了假。
“天还未亮,最黑的时候,就有军士出动了,那声响,就跟地震一样,估摸着全是帝国最精锐的勇士!这些军士列在御道旁,就跟一铁塔立在这里一样,然后一排铁塔下去,就是一排灯,直接绵延到皇城根。”
“我也看见了,真是大阵仗,就跟皇上当年亲征一样,城外都满是甲衣,一直望不到边。”
就百姓们议论时,急促的马蹄声再次传来。
此起彼伏的议论说戛然而止,皆伸长着脖子看向皇城方向。
一时,来了许多锦衣卫,皆是鲜妍服色,威武不凡,策马在四处巡视着。
“去报告,雾散了,是晴天!”
“是!报告!雾散了,是晴天!”
只有些许策马在最前面的锦衣卫互相通话的声音,而周围挤满了大街小巷的百姓却安静的落针可闻,仿若泥塑的俑一般。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在拍掌声响起,接着又是鞭声响起后,泥塑一般的百姓们才开始动了起来,交头接耳的,满是兴奋和激动之色。
“来了!”
“真的来了!”
但也因此,人潮开始涌动起来。
御道两旁,齐胸高的钢化玻璃墙被压满了人。
有喊谁踩了我脚的,有喊谁摸了我屁股的,有喊谁撞了我的。
骂声与喊声不断,嘈杂的很,如闹市一般。
大多数人都被挤得只得仰望着头,而由着朝阳把灿烂明媚的光芒洒下,在感到刺眼时,也只能闭闭眼,没发把头低下去。
严鸿逵此时则和几个皇家书院的同窗站在书院屋顶上,看着远处御道上的情况,倒也不用那么挤,但颇为急切地催着自己另一同窗:“毅中,快把望远镜给我,皇上快来了!”
“我再看会儿!”
吕毅中没有把望远镜还给严鸿逵。
严鸿逵则干脆一把夺了过去:“拿来吧你!”
在原来的历史上,两人会因为吕留良字狱案的牵连,而被满清统治者枭首。
但这一世,两人受民族主义者吕留良的影响,都成了皇家书院的学生。
江山还是以前那个江山,不过眼下的华夏江山,所孕育出的同时代的人物,则远比历史上的那些人物幸运,他们看见的不是胡虏窃据中华而无可奈何的局面,也没有为不使化断绝而修史著书却要因此身首异处的悲剧结局。
随着雄浑的音乐响起。
众人知道皇帝离他们已越来越近,故而都屏住了呼吸,而没再动一下。
朱由校眨了眨眼,看了一眼辇外的蓝天,然后才看向了他眼眸下的万民。
而他这一看,就看见整个世界华彩至极,仿佛是一片锦绣海。
因此,朱由校笑了起来。
“皇上!”
“皇上来了!”
“吾皇万岁!”
凝固住的百姓们突然在这一刻又动了起来,且尽力地挥舞着手儿,欢呼着。
帝君驾临。
全城皆笑。
朱由校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而他也能从这些欢呼中了解到,他做的一系列事,是有多么的让平民们满意。
唐有山此时已老泪纵横。
他想到了自己以前在运河边当纤夫的日子,想起了曾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日子。
也想到了自己妻子饿死的样子。
他庆幸自己没有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守住了为人的最后底线,没有吃自己的妻,而得以目睹此时的盛世。
此时,整个御道旁已是彩旗飘扬,有对皇帝陛下极度崇拜的人为了让皇帝看见自己的话,而将写有标语的布用长杆高高挑起。
而唐有山此时就站在这些彩旗和密布如林的长杆里发着呆。
有那么一刻,他仿佛感觉到他自己的妻子也跟着他一起来了这里,在看着徐徐而来的圣驾,站在他身后,保持着盈盈浅笑。
唐有山因此回头看了一眼,还四处寻找起来。
但一时,他只看见自己孙女的笑颜,和他妻子年轻时一样,也是明眸皓齿,朱唇浅笑。
唐有山因此笑了笑,且回过了头,再次看向了圣驾,心道:“如果你还活着就好啦!”
朱由校从这些百姓眼里倒也看不到饥饿与麻木两样东西,而只看到阳光和纯真两样东西,因此,他在此刻,心情也是非常的好。
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拯救了一个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