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胞修复进展很顺利。
吸血鬼蒙受多年不白之冤的消息传开,所有医院都自发空出专门的住院楼或者楼层无偿提供给需要进行细胞修复的吸血鬼入住。
数据由专人统计,过程也有专人监督,每天的进展都会以数据表格的方式发到几位教授手中。
他们的研究很成功,投入使用没有出现任何排斥反应和意外。
中断改造的吸血鬼需要最先接受治疗,他们身体里有自然血液和人造血液的混合,如果不及时清理,可能会引起多种并发症。
而已经改造完成的吸血鬼再接受细胞修复,花费的时间会比中断改造的吸血鬼长一些。
不过没有关系,局面一定,他们不再有后顾之忧,前路坦荡,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了。
近一周的时间,已经有不少吸血鬼治疗成功出院,后续会按时跟进电话访问出院后恢复情况,目前来看,活蹦乱跳一切正常。
陆阙坐在客厅沙发,长腿交叠,笔记本置于膝上,浏览者今日修复进程的各项数据。
裴蕴盘腿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半边身子靠着他,专心致志盯着手机,手上操作熟练,连带嘴里叭叭个不停。
灯光是温暖的橙黄色,电视里放着一档老旧喜剧,演员在卖力演出,可惜唯二两个观众谁也没空看,偎在一起各忙各的事。
偶尔裴蕴失误成盒,懊悔地拿脑袋去撞自己的“靠背”,然后被陆阙捏着脖子哄好,重整旗鼓继续下一局。
“这一把我必然带你们吃鸡,跟紧我!”
“上一把你也是这么说,然后我们就无了。”
“管管你自己吧,浪得没边了。”
“今晚也太惨烈了,幸亏没开直播。”
“小蕴,你小心一点。别又过早地开始语音指挥我们吃鸡。”
“......”
裴蕴沉默两秒:“关于死去的队友突然开始攻击我这件事。”
“滚蛋哦,明明你死得最早!”
杜简点了裴蕴跟随,问他:“裴宝你是不是没睡醒?或者困了?不在状态啊。”
裴蕴觉得自己很在状态。
不过为了维护枪神颜面,他厚着脸皮点头了:“是的,就是有点儿困。”
杜简:“那要不要聊点儿什么清醒清醒?”
他话里话外打探的意味实在是太明显,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周乙乙直说了:“阿杜你想问什么?”
裴蕴也说:“我这里没八卦。”
“猛男听什么八卦啊。”
杜简小心思被发现,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想问问最近有关吸血鬼那事儿,裴宝你天天跟陆教授在一起,肯定知道得多!”
裴蕴动作慢下来,瞥了眼组队面板:“干嘛,你想问什么?”
杜简:“不是说吸血鬼发疯是有心人所为吗?所以那个有心人到底是谁啊?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到底哪个畜生能干出来这种千刀万剐的恶心事。”
他说完,原本闹腾的语音一下安静了。
过了会儿,裴蕴听见自己究极疑惑的声音:“你不知道是谁?”
杜简:“不知道啊,又没人跟我说,网上也四处查不到,我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裴蕴不理解:“那天异研院不是闹那么大?你怎么会不知道?”
“是闹得大,可是我们又进不去。”
杜简委屈:“倒是有人在门口等了半天,可是出来的都是警察,也没见有谁被拷上手铐带出来。”
裴蕴这几天都处于咸鱼瘫的状态,不是在休息,就是在被陆阙盯着去休息的路上,对这件事在社会上发酵的程度了解甚少。
猜测是有,但怎么也没想盛辉会在整个事件曝光中被抹去姓名。
裴蕴:“所有人都不知道?”
杜简:“可不是都不知道,要有人知道,我也不至于来问你了。”
周乙乙听着裴蕴的口气,忍不住询问:“等等,小怪兽我多问一句,所以这不是事情调查清楚前必要的保密程序对吗?”
裴蕴:“什么?”
周乙乙:“这几天网上有关‘有心人’信息的讨论都被捂嘴了,没人知晓这个‘有心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传言倒是多,但说谁的都有,我还以为隐瞒嫌疑人信息是执法过程的必要条件。”
裴蕴:“......什么必要条件,根本没有!”
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盛辉,他的罪名不可能洗脱,而且说嫌疑人都是好听的,他就是个心理变态的杀人犯。
他仰头去看陆阙,难以理解地皱着眉头:“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盛辉的名字没有被爆出来?
那么多吸血鬼付出了生命,到头来凶手只得一句“有心人”,让人连恨连骂都不知道该冲谁去?
陆阙这几天也都忙着细胞修复的开展,不曾注意到这个,更没有想到事情走到这一步竟然还能出幺蛾子。
他安抚地摸摸裴蕴的脸,想问问还在异研院交接的张梁慎究竟是怎么回事,巧的是刚拿出手机,张梁慎的电话便打进来了。
“老陆,一个坏消息。”
“什么?”
“管理局想把这件事情瞒下来!”
瞒下来?!
裴蕴双眼倏地瞪大。
陆阙掌心覆上他的手背,握住,沉声问张梁慎:“瞒下来是什么意思?”
张梁慎:“就是一边告诉大家吸血鬼是冤枉的,一边又要瞒着是盛辉谋划的这一切的意思。”
“我估计他们是怕事情闹开会牵连到他们身上,毕竟让这样一个人来做异研院教授,还是主教授,多多少少有他们需要承担的责任。”
“不做好事还想要名声,我真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捂嘴这种事也能干得出来......”
陆阙:“只是隐瞒?”
张梁慎:“现在看来是这样,不过不排除他们弄到最后说不定还会想要保下盛辉。”
科研者的身份,来个功过相抵,或者再想些别的法子,只要人不死,管理局监察不利的罪名也不至于太大。
“这怎么办?!”
张梁慎也是想不到办法,才一通电话打过来:“我们以知情者的身份直接曝光?”
“可是光凭我们的力量不一定能掀起什么风浪,我们非但不能代表受害者,还是公认曾经参与过血液改造有黑历史的,说不定会被按头来个落井下石搅乱局面的罪名。”
“管理局既然想来捂嘴这招,肯定都考量过我们这块了,说不定早就已经暗戳戳把我们盯死,消息能不能发出去还是个未知数。”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陆阙挂掉电话,闭了闭眼,低头对上裴蕴的目光。
“想说什么?”他看懂了裴蕴的眼神。
裴蕴慢吞吞地:“你们不能代表受害者,那我呢?我是不是就可以了?”
盛辉害了那么多人,不管是站在谁的角度看,让他死都是便宜他,他又怎么可能甘心让他就这样了无声息蒙混过去。
他们不能代表受害者,那他就来带这个头。
让所有受害者一齐站出来,一齐发声,一齐捍卫他们本就应该拥有的权利,声讨那个害得他们十几年藏头缩尾,受尽苦难艰难的恶魔。
陆阙作为一个人类,都能为他们努力到这种程度,现在也该他们自己为自己做些什么了。
陆阙看了他许久,最后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抬手揉揉他的发顶:“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无需担忧成功或者失败,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保你没有后顾之忧。
“......等等,什么???”
“在场”唯一的不知情者傻眼半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的意思是,那个坏蛋是盛教授?!”
“真的假的?!!我靠他藏那么深?!一边做这种事一边还能明目张胆呆在学校呆在异研院做教授?!”
“我靠我靠我靠啊!!!到底是不是我听错了?!”
“你们来个人理理我啊!”
-
入夜,一条视频经由一个名不经传的账号悄无声息地发布。
视频还未打开,所有人就被坐在镜头前的男生轻易吸引了目光。
难得一见的出众容貌是其一,更关键的,是他坦坦荡荡在镜头下暴露的一双暗红的眼睛,和一对尖利的獠牙。
是彻头彻尾,完完全全吸血鬼的模样。
多稀罕!
自从十几年前事发,就不再有吸血鬼敢用这副模样抛头露面,就算有,也是在异研院里面。
何况吸血鬼本就数量极少。
多少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吸血鬼到底是何模样。
男生以这幅模样出现,不说其他,光是好奇心这一点,就足以引起轰动。
并且他的出现,解答了所有人的疑惑。
所谓的“有心人”到底是谁,是各身份;事情全部的起因经过是如何;第一个发疯的吸血鬼是谁;后来异研院中一起又一起异常的失控事件又是怎样......
他的眼眶染上了瞳孔的颜色,声音有了明显的颤抖,但依旧字句冷静,条理清晰。
如果说看客一开始只是被他的外貌所吸引,那么随着视频进度前行,注意力无一例外都会转向他所叙述的内容上。
他以最直白的措辞,勾起所有人的共情,为他所讲所述同悲同慨,哀恸神伤。
“......死亡需要用真相来祭奠,没有人有权利代替他们原谅凶手,更没有人有权利去包庇凶手,掩埋事实真相。”
“我从来不相信以德报怨,我只相信风水轮流转,不是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做尽坏事就该付出代价,就该遭万人唾骂,就该以命抵命!没道理有罪的人掩姓埋名,无罪的人却要背负骂名不得善终。”
他盯着镜头方向,一字一顿:“我是吸血鬼,我也进过异研院,进过改造厂,亲眼见过血液改造有多残忍,体会过身在其中有多无助绝望,好像进去了,就再没有机会出去。”
“他们每个人都被锁在逼仄狭窄的改造皿里,身上插满了管线,人造血液从那些管线链接的伤口灌进身体,他们会痛到哀嚎,声音却传不出改造皿,他们像是被全世界抛弃,承受痛苦的是他们自己,能听见的也只有他们自己。”
“我们很正常的人类不一样,但是不代表我们就没有正常生活的权利。”
“犯了错可以道歉,但一句对不起是不是太轻了?犯错的人是不是也应该承受跟我们一样痛苦,才算道歉?”
“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去干涉别人的自由,别人同样也没有主导我们命运的权利,更没有替死去的人原谅凶手的权利。”
“改造厂太深太冷了,我不想进去,不想和无数同类一样将时间和命都耗在里面,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