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研院资料室。
陆阙挂掉电话便动手脱了身上最外一件白大褂:“已经排得差不多了,我有急事要先走,接下来的整理就交给你们了。”
有位女教授啊了一声:“陆教授这会儿要去哪,回学校么?”
“回家。”
陆阙说完,拿上他带来那份文件转身大步离开。
女教授望着他的背影远去,皱眉自语:“刚刚不还好好的么,这是接了谁的电话,怎么这么急。”
“还能是怎么。”
张梁慎抱着手臂悠哉道:“家里小孩儿比较黏人呗,估计就是忙着回去带孩子了。”
女教授目露惊讶:“陆教授有小孩儿?他不是还没有结婚吗?”
“不是他小孩儿。”
张梁慎说完顿了顿,做思索状:“不过说是他的,好像也没错。”
女教授:“???”
-
裴蕴一到家就冲进房间锁上房门。
他撑了一路,力气已经用尽,腿软滑坐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索性就这么着了,脑袋一歪趴在床上急促缓气。
吸血鬼就是这点很烦,饥饿总是突如其来毫无预兆,而且每每饿起来搅得人浑身都疼。
他又累又困,可是只要一闭眼又会很快被疼醒,胃抽搐得厉害,半梦半醒的状态让他烦躁得很有一种一闷棍把自己敲晕的冲动。
没多久,门外走廊响起开门声和脚步声。
房门被扣响,温行川温和的声音隔门响起:“小蕴,你在里面吗?”
裴蕴差点儿忘了他爸还在家里加班。
他甩甩脑袋试图清醒,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爸,我在,怎么了?”
温行川:“你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你一个人跑回家了,担心出什么事,让我过看看你,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我没有不舒服。”
裴蕴照搬刚刚在车上骗他妈的话:“就是专业老师临时布置了线上试卷小测,我得赶紧做完,一会儿就要交。”
“这样。”
温行川不疑有他:“那爸爸就不打扰你了,你认真做,我去给你妈妈回个电话告诉她没事。”
裴蕴:“好。”
脚步声远去,他再次闭眼伏在床上,额头覆着一层薄汗。
忍到缓过这一阵,在下一波折磨来袭之前,他很励志地爬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躬身蜷成一团,试图以此缓解胃部痛楚。
落在床尾的手机每隔几分钟就会亮起一阵来电提醒,直到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裴蕴觉得自己有那么一阵好像是睡着了,还做了梦,梦见他小舅舅及时赶了回来救他狗命。
但是下一秒被疼醒,又会陷入无尽失望。
如此循环往复,当门外敲门声再次响起,他都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
直到门外人叫了他的名字。
裴蕴努力拉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撑着床面,顶着乱糟糟一头头发,混混沌沌地问:“小舅舅,是你吗?”
陆阙:“是我。”
原来梦和现实也不一定就是完全相反!
裴蕴用力闭了闭眼,立刻翻身下床。
脚踩地时软得踉跄一下,手臂带倒了床头的老旧的猫头鹰夜灯。
陆阙站在门外,一门之隔,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动静,眉心皱起。
“小蕴,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门锁声响,门被从里拉开一条缝隙。
陆阙伸手去推,里面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地伸出来,攥住他的手腕往里一拉。
感受得到对方其实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配合地被他“拉”了进去。
尚未看清对方情况便被迫不及待铺了个满怀。
陆阙张开手臂顺势接住他,后退半步再次将门关上。
左侧脖颈传来刺痛的同时,他抬手反锁了房门。
男生看来真的是饿狠了,紧攀着他的脖子,獠牙深深嵌入皮肤,喉间吞咽的动作密集,眼神失焦地半眯着,透露着贪婪和满足。
陆阙能清晰感受到血液的流失,和他唇瓣印在自己皮肤上的触感和温度。
他闭上眼睛,偷懒一般靠在男孩肩上。
揽住男孩腰身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以此帮助他站立。
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这一次,温行川喊的是陆阙的名字。
“小阙,我方才听见你的声音,你回来了吗?”
察觉到怀中人身形的僵硬,他腾出一只手压在他后脑勺,安抚似的拍了拍。
“姐夫,是我。”
他声音听起来与寻常无异:“临时有事回来取个文件,小蕴论文出了些问题,我顺便帮他看看。”
温行川返回书房,裴蕴吸食的动作也慢下来。
绷紧的神经一下松弛,他力竭得连他脖子都快勾不住,身体止不住下滑。
陆阙干脆两掌握住他的腰轻松将他抱起,顺势坐到床边,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身上。
裴蕴终于吃饱了。
收回獠牙,被本能指引着,小猫一样舔舐着自己制造出来的伤口。
濡湿的痒意让陆阙下意识想躲,却因为姿势原因,最多也只是与裴蕴靠得更紧。
舔完伤口的裴蕴歪在他肩膀上不动了,呼吸都透着困倦疲惫,手臂却依旧紧搂着他不放。
陆阙掌心落在他后颈,不可控制的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认知情绪。
被强烈依赖,迫切需要。
他成了被攀附的大树,菟丝花缠绕着他生长,靠偷取他的养分过活,仿佛离了他,他就会活不下去。
他被赋予了一个不可推卸的责任。
意外的是,这种感觉他并不排斥。
从痛苦到狂欢再到归于平静,裴蕴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他累得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这样被抱着好舒服,舒服得舍不得撒手,想就这么久一点,再久一点。
隐约听见有人问他困不困,他懒得不想说话,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动动嘴囫囵吐出一声“困”。
后颈被不情不重捏了两下,像是在哄他。
“那就睡一觉,我在这里陪着你。”
裴蕴嗯一声的劲头都没了,几乎就在对方尾音消失的同一秒,他勾住他衣领的指尖一松,沉沉入睡。
-
下午五点,裴蕴醒了。
坐在床上出了会儿神,爬起来摸过手机想看看时间,醒目的二十多个未接来电瞬间将他震了个清醒。
跳下床冲出房间,楼下客厅传来徐徐的交谈声。
他扒着扶手往下看,温先生和陆教授正坐在沙发喝茶聊天。
温行川第一个发现他:“小蕴醒了?快下来吃晚饭,就等你了。”
裴蕴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下楼时想了个最保险的问题:“爸,我妈呢,逛街还没回来吗?”
温行川起身往餐厅走:“她遇见了小姐妹,晚饭不回来吃了,我们吃就好。”
裴蕴哦了一声,看他爸进厨房了,才飞快溜到陆阙身边,小声问:“小舅舅,现在是什么展开?”
“你改论文改到睡着,如今刚醒的展开。”
陆阙也站起来,在裴蕴还想逼逼点儿什么废话时按住他的脑袋一转:“去吃饭,吃完我回去了。”
裴蕴:“现在回去?可是小舅舅你回来一趟,不过个夜明天再走吗?”
温行川端了菜出来:“你小舅舅还有工作,今天只是临时有事回来取个文件。”
裴蕴想起来陆阙说过周末有工作的事,深知自己耽误人正事了,愧疚地不好意思再多说话,埋头吃饭。
晚饭后,陆阙准备离开。
裴蕴自觉送人到门口,步伐越来越慢,忽然心血来潮:“小舅舅,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陆阙回头问他:“怎么?”
裴蕴眼神飘忽:“方便嘛,不然明天我自己回去还要打车。”
陆阙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在他顶不住压力想要改口之前点点头:“嗯,去收拾东西吧,我在车上等你。”
裴蕴欢呼一声,掉头往回跑。
六点前后,苧清天色渐暗,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
当他们被堵在第五个红绿灯时,裴蕴趴在车窗上,看见了他白天刚去逛过的商场灯火通明。
他终于想起了那条想作为礼物送人,却因意外没买下的领带。
红灯还有89秒。
他低头给他妈发了一条信息,心里想着如果是肯定的回复就算了,如果收到否定的回复,并且红灯还没有结束,那他就厚着脸皮再耽误他小舅舅十分钟。
几秒钟后,裴思玥发来回复:
【当然没有,你要送人的礼物,老妈当然会留着让你亲自去买呀/可爱/可爱】
裴蕴放下手机,扭头:“小舅舅,来都来了,你要逛逛商场吗?”
陆阙:“?”
他以拙劣的演技将陆阙忽悠下车了。
轻车熟路找到那家店,指着模特身上那条领带:“怎么样,好看吗?”
陆阙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嗳,我也觉得好看。”
裴蕴装模作样:“小舅舅你要是喜欢,我买了送你当礼物怎么样?”
陆阙将目光从领带移开:“白天来逛时看中的?”
裴蕴:“……”
“好吧,我摊牌。”
他讪讪道:“本来那会儿就想买的,不是临时突发意外了么,就没买成。”
有店员过来招呼他们,裴蕴立刻又来了劲儿,指着模特身上那条:“你好,我还是喜欢这个,能拿一条一样的给我试一下吗?”
“可以的,您请稍等。”
店员小姐姐记了一下货号,转身离开。
他们被引进休息区等待,旁边有一对情侣也在挑选领带,刚毕业的模样,跟裴蕴看起来差不多大。
分明是男装,女孩儿看起来兴致比男孩儿还要高,男孩儿就温和陪在她身边做模特,等着她看上那条了拿上往自己身上比划。
“哥哥,这条好看!”
“啊,这条也好看,配哥哥那套蓝色西服正好!”
“还有这条!哥哥来试试!”
“哥哥哥哥,都试试!”
裴蕴快被这一声响过一声的哥哥洗脑了。
店员很快给他拿来领带。
他接了转向陆阙,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哥哥,这条好看,你试试呗?”
两个字被他叫得格外朝气,悦耳好听。
陆阙淡淡扫他一眼,默认下这个称呼:“嗯。”
“来来来,我帮你!”
陆阙今天穿了件休闲的淡色条纹衬衫,试领带正好。
裴蕴兴致盎然,临到动手才想起自己脑热忘记的事,扭头认真求问店员:“姐姐,领带怎么系来着?”
“……”
“……”
店员也忍不住笑起来,从旁边旁边拿过一条慢动作耐心演示给他看。
“哦,这么绕过去,再这么绕过来是吧?okok我会了,哥哥,来!”
裴蕴面向陆阙,将领带绕过他脖子,边系边回忆刚刚学的步骤,动作很慢,陆阙也耐心十足地等他。
结果还是卡在了最后一步往里怎么收尾。
他再次想去求助店员,一扭头,正好看到不远处正对他们的一面镜子。
里面映着的男人和男生面对面站着,他的手停留在陆阙领口,而陆阙略微低着头,视线落在他脸上。
很亲密的姿态,就好像是,好像是刚刚男孩儿和女孩儿的模样。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绪。
裴蕴愣了一瞬,倏地抬头对上陆阙目光。
后者淡淡看着他,语气如早有所料一般:“不会了?”
裴蕴再看自己勾着领带的手,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松手退开半步,不嘴硬了:“是啊我又忘了,哥哥你还是自己来吧!”
陆阙抬起手,动作熟练地继续他未完的步骤,手指白皙细长骨节分明,挽着暗色领带整理缠绕的动作好看得不可思议。
裴蕴还没想清楚自己那股别扭劲儿是怎么回事,注意力又被他吸引,认真看完后脑袋里还在画面回放。
嗯,好像学会了,又好像还没有。
下次得找机再试试。
结账时,店员将领带装进一个十分精致的礼盒里面递给他。
裴蕴正感慨这个包装也太漂亮,就听店员笑眯眯道:“请拿好,祝您和您男朋友购物愉快。”
“啊?”
裴蕴表情一呆:“什么男朋友?不是啊,他就是我——”
“哥哥是吗?”
店员笑眯眯:“可是先生,最近一周是本店情侣周,只有情侣一同购买才能享受精致包装礼盒哦。”
裴蕴看看礼盒,又看看店员。
抬手迅速挽住陆阙手臂,一本正经:“是的,我哥哥的确就是我的男朋友。”
陆阙:“……”
回去路上,裴蕴半程都在感慨自己的好眼光。
感慨完了又开始捣鼓起包装盒。
真的很特别,是中国风镂空雕花的设计,跟领带一样也是竹叶花纹,翻开盖子,有几只竹子还会支棱起来。
他一直研究到出电梯。
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他小舅舅开门,疑惑抬头,正见陆阙转身问他:“小蕴,你带钥匙了么。”
裴蕴在包里掏了半天,得出结论:“好像没有,我想着周末你会在家来着……小舅舅,你不会也没带吧?”
“应该是落在学校办公室了。”陆阙说。
今天是周末,现在时间已经过九点,办公室早就关门了。
裴蕴:“那我们怎么办?找开锁吗?”
陆阙思索一下:“不用,今晚我们住外面,明天我回学校取钥匙。”
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个房间,裴蕴没带身份证,只能跟在陆阙后面乖乖蹭房间。
“抱歉,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都是旅游季,房间现在只剩下一个单人套间和大床套房了,您看还需要吗?”
陆阙把身份证递过去:“套房,麻烦了。”
“好的,请稍等。”
前台很快录入信息,递给他两张房卡。
裴蕴盘算着征求一个自己晚点儿想点份烧烤的同意,只是还没走进电梯,陆阙接了个电话后便匆匆准备离开。
“有点急事,我去处理一下。”
他把一张房卡递给裴蕴:“自己先上去,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电话那头的人嗓门不小,裴蕴隐约听见几个字眼,试探地问:“是异研院又出事了吗?”
陆阙转身的动作一顿。
“嗯。”
他大概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只抬手在裴蕴头顶揉了两下:“我们会处理好,别看微博上夸大其词的消息。”
陆阙很快离开了。
裴蕴独自上楼,进门后将房卡插入电源卡槽,想了想,低头打开手机,关了所有消息推送,卸载了微博。
-
“怎么回事。”
陆阙套上白外套大步赶往改造厂,张梁慎紧随其后。
“不清楚,就是突然失控,我当时正好在旁边实验室,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挣脱了几乎全部的管线,浑身是血,攻击性非常强。”
陆阙:“消息发出去了?”
“还没有。”张梁慎说:“上面的意思是想压下来,因为从前两次来看,这种消息透明出去在一定程度上会阻碍改造进度。”
他顿了顿,又说:“我倒是希望压不住,最好来个现场直播,让大家看看说起来轻飘飘的血液改造究竟是什么样,舆论压力大了,说不定改造就停了呢。”
可希望终归是希望,他们入院之前,无一例外签了保密协议。
陆阙:“想要完全压住恐怕不现实。”
张梁慎:“那就往轻了说呗,死了说没死,血流一地说一切安好。”
陆阙脚步一滞:“死了?”
张梁慎沉重点点头:“嗯,没撑多久。”
改造厂远望灯火通明,许多人已经在他们之前赶到了。
陆阙进去时尸体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是个年龄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身材纤细相貌干净。
如果忽略身上大小的洞眼和衣物上沾染的擦不掉的血迹,她看起来仿佛只是在睡觉。
陆阙只看一眼,便沉着脸移开了目光。
改造皿里面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干净,按照流程,突发意外身亡的吸血鬼需要被送到实验室进行各项检测,以查到失控原因。
虽然之前每一次结果都显示无异常,但是基本流程还是要走一遍。
等待仪器检测结果时,张梁慎几经思索,还是将陆阙拉到一边:“给你说件事,事发时我不是第一个赶到的么,那会儿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陆阙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张梁慎回忆着:“是我之前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不好闻也不难闻,不过消失得太快了,还没等我仔细辨认,就散了个干净。”
陆阙指尖轻轻敲着身侧桌面:“之前都没有,只有这次出现了?”
张梁慎:“之前我是没闻到,但是不确定有没有,说不定都是因为我赶到不及时,味道散了。”
陆阙:“你怀疑这个味道和吸血鬼失控有关?”
张梁慎:“不瞒你说,有点。何况这么多年都没找出原因,现在终于有个突破口了,诈糊也是糊,万一摸到其他线索呢。”
陆阙:“可以,不过需要先找出这个味道来源。”
张梁慎:“感觉难度不小,时间太短,我现在都有点儿回忆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味道了,也形容不出来……反正我尽量吧。”
-
裴蕴一个人窝在酒店大床上干了一件大事。
他和另一只吸血鬼对上暗号了。
事件的起因是他找不到人一起玩游戏,一个人玩又没劲,就摸去直播平台看直播。
好巧不巧,又让他看到了那个周乙乙。
一段时间过去,他的粉丝数量已经翻了好几倍,点进名为“乙乙的秘密花园”的直播间,满屏礼物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镜头里的人已经快要下播了。
也不像其他主播一样宣传直播间或者吵吵嚷嚷让人办卡,只是懒洋洋瘫在椅子上跟大家信口吹牛逼说骚话,最后扔下一句后台私信都会看便关掉了直播。
微博私信都会回……
裴蕴还记得他当初那套“跟食物打商量”说法,当时不懂事只觉得搞笑,现在想来,还真是处处透露着微妙暗示。
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不是这个主播是吸血鬼,就是他身边亲人里有吸血鬼。
裴蕴有点跃跃欲试,毕竟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找到一个同类的机会了。
不过他也没莽撞到直接去问的程度,担心对方是另一类型的钓鱼账号,他隐晦地用食物作为暗号,谨慎丢过去一条私信。
本以为对方作为拥有百万粉丝的大主播,就算会回复他消息至少也得在一周之后,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分钟,他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周乙乙:【吃到了?】
暴打小怪兽:【!!!】
暴打小怪兽:【你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怎么回这么快?!】
周乙乙:【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筛选了重点词啊小笨蛋哈哈哈哈哈哈】
裴蕴见识短浅了,不知道这个app后台还有这样的功能。
周乙乙:【说重点,所以你吃到了吗?】
暴打小怪兽:【吃到了(*^^*)】
周乙乙:【对方是你谁?朋友?亲人?还是对象?确定安全吗?】
裴蕴可以确定了,果然不是巧合。
他有点儿激动,到还保持着警惕,没有立刻回复。
这时对面直接发来一张闪图。
刚才直播的男孩儿正在厨房冲果汁,红眼睛,张着嘴,一对獠牙明晃晃探在唇边。
周乙乙:【别担心啊,我也是吸血鬼,咱俩同类。】
暴打小怪兽:【!!!】
裴蕴人傻了,这么直接的吗?
暴打小怪兽:【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我钓鱼的?】
周乙乙:【那你是吗?】
暴打小怪兽:【当然不是!】
周乙乙:【那不就结了。】
暴打小怪兽:【……】
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周乙乙:【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供血者谁,确认值得信任吗?】
暴打小怪兽:【是我小舅舅,信任得不能再信任了_(:з」∠)_】
周乙乙:【是家里人啊,真好。】
暴打小怪兽:【你呢?】
周乙乙:【朋友呗。】
暴打小怪兽:【那也很好啊。】
周乙乙:【不大好,他最近准备找女朋友了,有对象再给我当移动血库不合适,我得加油找下家了。】
……
两人都是自来熟那挂,聊了近两个钟头就差没拜把子了。
周乙乙知道了裴蕴当初注意到他是因为他游戏打得好,于是欣然登录游戏加了好友,相约一起苟一起浪。
直到后半夜裴蕴实在是熬不住了,他们今日份的兄弟携手海岛游才算结束。
这一打岔,裴蕴完全将吸血鬼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脱离孤独找到同类的感觉太好了,要不是时间条件不允许,他简直想要立刻飞驰去二环路跑上三十圈。
陆阙回到酒店时,房间里只剩下壁灯没有关了,床上安静蜷着一团,早已入睡。
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桌上,放轻脚步进了浴室,洗完澡出来时正好收到张梁慎发来的检测报告电子档文件。
点开浏览一遍,回了个【收到】,复又放下手机,转身上床。
裴蕴大概真的喜欢了睡觉一定要抱个东西。
一开始是被子,感觉到有人在身边躺下了,立刻翻身凑近,辨认似的嗅啊嗅,确定是他了,才果断抱住。
陆阙仍旧是一贯纵容的态度。
帮他把身后的被子掖好,在揽着他调整到一个舒服的睡姿,闭眼睡觉。
本以为今晚忙碌止于此,然而到了后半夜,他还是被怀中人不断的小动作吵醒了。
裴蕴不知是在做噩梦还是怎么,一直在拱着他的下巴呜咽抽气。
陆阙开了床头一盏光线暖黄的壁灯,手肘撑起上身摇醒裴蕴:“小蕴,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难受?”
裴蕴睁开眼迷茫了几秒,很快又被嘴里一阵痛感刺激得泪眼模糊。
他捂着一边嘴巴,又困又疼,哑着嗓子,声音听来暴躁又委屈:“小舅舅,我牙好痛!”
陆阙凑近托着他的下巴:“手拿开,我看看。”
裴蕴又倒吸了两口气,缓缓松开手。
陆阙问:“哪颗牙痛?”
裴蕴:“虎牙。”
陆阙沉默了。
因为原本长着虎牙的位置,现在只有两颗獠牙。
他撑在裴蕴上方,仔细观察他的牙龈有没有发肿的迹象,靠近时,裴蕴闻到有阵阵香味钻进自己鼻腔。
这个味道不陌生了,他已经在陆阙身上闻到过两次,不一样的是,今天这股香味闻起来比之前每一个都要浓郁。
不是血液的香味,却对他有同样的吸引力。
他甚至在这股香味的诱导下暂时忘记了牙疼,攀上陆阙肩膀,抬起头靠近他颈侧仔细嗅。
“哇,小舅舅。”
他咕哝着感慨:“你好香啊。”
颈侧皮肤敏感,热气喷洒在上面,和单纯被咬的痛觉不一样,好像那一片都在隐隐发麻。
陆阙眼神闪了闪。
只是还未作出反应,裴蕴又嘶地一声倒回床上,表情痛苦,脸都皱成了一团。
太痛了。
要长智齿也不是长在这个位置吧?
他偏过头,忍不住又想用手去抵住缓解疼痛,掌根才一用力,就听嘴里一声细微的“咔嗒”声——
裴蕴愣住。
犹豫着从嘴里取出一个东西,在灯光照耀下散发着瓷白的光。
“……?”
看清楚是什么后,就连陆阙也愣住了。
裴蕴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卧槽……
卧槽!!!!
他獠牙怎么掉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手足无措,拿着自己的牙连珠炮似地问陆阙,甚至觉得自己说话都在漏风。
“我才二十岁就脱牙了吗?不应当啊!”
“这到底算是我的什么牙?”
“我以后咬人只有一颗牙能用了吗!”
“那,那我去镶牙是镶虎牙还是獠牙啊!”
这些问题陆阙也不清楚,只能连夜去吵张梁慎,仔仔细细问了许久,才得出一个“吸血鬼中确实有少数会在觉醒初期换牙”的结论。
裴蕴内心更崩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会经历二次换牙:那新牙多久长出来啊?”
陆阙转述张梁慎的话:“很快。”
裴蕴不死心:“很快是多快?”
短期他还可以装嘴疼不说话瞒过去,时间长被班里同学,尤其是杜简发现,他铁定会被笑一年!
“不清楚。”
陆阙拧着眉,也觉得这事有些棘手:“每个人不一样,要看具体情况。”
“……”
裴蕴有点儿绝望了。
就他这个黑鬼运气,但凡遇到这种看具体情况的事,他总是能精准撞上最坏的结果。
莫名其妙多了桩膈应事,接下来,裴蕴入睡都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
且因为“忧思”太重,他还做了个十分离奇的梦,梦见他一觉醒来,满嘴的牙全松了。
吃口东西就掉一颗,直至最后掉到一颗不剩,张嘴话不清,满口漏风。
然后他就被吓醒了。
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跳飞快地用舌头去检查自己牙。
还好,还在。
他没变成小老头——
等等!
不对,怎么好像……一颗没少?
他喉结紧张地滚动一下,舌尖再次小心翼翼扫过左侧虎牙的位置。
然后飞快掀开被子跳下床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呲了个牙。
真的没少。
他把眼睛变成红色,獠牙探出上唇,不多不少两颗,很白,很健康。
他开始怀疑昨晚的掉牙是不是也是在做梦。
不过回到房间看到柜子上安详躺着的那颗牙齿,他就知道不是了。
原来“很快”是这么快。
果然是很快!
他这会儿想起跟被他叨扰了一宿的小舅舅分享喜悦了,才发现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陆阙不知去向。
难道是有事要忙已经先回家了么?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先是业务繁忙地把许多未读消息回复了一遍,然后才点开通讯录打算给陆阙打个电话。
不过开门声响在他按下去之前。
陆阙拎着早餐从外面回来。
“醒了?过来吃早饭,吃完我们回去。”
“哦,好。”
裴蕴感慨他小舅舅生物钟牛逼,昨晚睡那么晚竟然还能按时起床。
他扭头扎进卫生间,用最快速度洗漱完了才去到茶几边蹲下开始拆食物包装。
看到里面寡淡的海鲜粥,他仰起脸:“对了小舅舅,分享个好消息,我牙长出来了。”
说着用手扯了一下嘴角:“看。”
陆阙意外地挑了挑眉,还真挺快。
裴蕴心情好,盘腿坐在地毯上边喝粥边刷微博。
陆阙走到窗边,手机震动一下,是昨晚被他骚扰的人睡醒了,第一时间赶来问缘由。
。:【没什么原因,只是偶然兴起猜测一下。】
张梁慎:【那你这猜测挺准啊,换别人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吸血鬼还会有换牙这么一茬。】
。:【所以不是人人都能做教授。】
张梁慎:【……】
张梁慎:【反正我还是觉得你不对劲,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陆阙把这两个字发出去,那边裴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笑的,笑时呛了一下,拍着胸口直咳嗽。
他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
。:【有件事情想问你是真的。】
张梁慎:【什么事?不会又跟吸血鬼有关吧?】
。:【嗯。】
。:【吸血鬼在吸了供血者的血之后,是不是会变得比较黏人?】
张梁慎:【嗯……要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更具体来讲,是吸血鬼在吸食了供血者的血液之后,短时间内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会很依赖供血者,可能他们自己察觉不到,但是呆在供血者身边,会让他们会有安全感。】
这样,难怪。
张梁慎:【等等,这也是你心血来潮问的?】
。:【知道还问。】
张梁慎:【!!!】
张梁慎:【下次你再问我,看我搭不搭理你就行了!】
-
接下来几天按部就班地过去。
陆阙把门锁换成了指纹锁,裴蕴也抽空去眼镜店把所有隐形眼镜都换成了带度数的黑色美瞳。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跌了两回,再不信邪也该妥协了。
身边万事顺利,唯一不美好的就是他要一边上课一边定论文题目,还要写年终学习报告,就算有他小舅舅助力,也还是忙得挤不出游戏时间。
周乙乙都暗戳戳约他好多次了。
终于定下题目的那天,他觉得肩膀都轻了一半。
放学回去路上想跟他小舅舅商量一下晚饭能不能去吃个火锅当庆祝,不巧的是异研院又来了电话,让陆阙过去参个学术研讨的会。
看起来晚饭不能一起吃了。
裴蕴有点儿失望。
“我先把你送回去,晚饭自己吃,不用等我。”陆阙说。
裴蕴点点头。
车在小区门口靠边停下,他拉开门跳下车,关车门时不知怎么,动作忽地又慢下来。
陆阙以为他还有事:“怎么了?”
裴蕴扒着车门犹豫一下,问:“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陆阙默了几秒,沉声:“知道我要去哪儿么?”
裴蕴点头:“知道,异研院嘛,所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陆阙看着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似在斟酌。
——二十分钟后,裴蕴靠教授亲属这层关系顺利进去异研院科研楼的大厅。
陆阙:“去办公室等我?”
裴蕴问:“你一个人的办公室吗?”
陆阙说不是:“共用办公室,另有两位教授也在……算了,你在这里等我吧。”
大厅这一侧的沙发除了有访客来几乎不会有人坐,在这里等,总比跟两个陌生教授共处一室来的自在。
而且安全。
陆阙:“有事给我打电话。”
裴蕴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陆阙上楼后,他才仔细打量起大厅的环境装修。
如杜简曾经形容的那样,确实很气派。
不过大概是因为身份原因,他觉得气派归气派,却一点不令他向往。
突发奇想跟过来的原因很简单。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不惮抱有最大的恐惧,他想他有必要来看看异研院到底是什么样子,也许看过了,靠想象营造出来的恐惧被消除,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这里看起来的确和一般的科研楼没有什么两样。
会客区周围有好几株茂盛绿植,完美将这一角落隔绝,他坐在这里进出来往的人几乎都不会注意到他。
裴蕴靠在沙发上放松下来,打算随便找个视频消磨时间。
“小蕴?”
有人语气惊讶地叫他:“老陆还真把你带来啦?”
裴蕴抬头认出对方,乖乖叫人:“张教授。”
“哎。”张梁慎笑眯眯:“你小舅舅就把你一人丢在这,怎么不去办公室?”
裴蕴:“这儿挺好的,宽敞。”
张梁慎用一种特别慈祥的眼神看着他,裴蕴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要礼貌微笑:“教授找我有事吗?”
“没事啊。”张梁慎说:“我巡查路过,过来看看你,这就要去忙了。”
说完真转身准备离开。
裴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哦了一声,却见对方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重新看向他:“小蕴,要不要跟我一起?”
裴蕴懵逼:“什么一起?”
张梁慎:“我去巡视改造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改造厂?
那个,关了无数吸血鬼的地方……?
裴蕴不觉握紧手机,呼吸快了一拍。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但是嘴里说出的却不受大脑控制:“我可以去吗?”
张梁慎笑道:“当然,你即是家属,又是未来生物科研界一份子,妥妥可以啊。”
裴蕴跟着张梁慎一路往改造厂方向去,越靠近心跳就越快,期间不止一次打退堂鼓,可直到进入大门,他也没能控制住自己停下脚步。
改造厂三个字,对他的吸引太大了。
长走廊充满现代科技感,换做平时,裴蕴估计会从头感叹到尾,但是今天他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情。
所有注意力都被走廊尽头即将出现的画面吸引,从未如此矛盾过,既渴望看到,又惧怕看到。
他现在未开启的门前,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而抵触和恐惧也慢半拍地在此刻到达了顶点。
“张教授,要不还是算了!”
他语速飞快,藏着声音里的颤抖:“我答应了我小舅舅不四处乱跑的,他要是一会儿会议结束下楼找不到我——”
“哎没事,找不到还能打电话嘛!”
两人身高差不多,张梁慎自来熟地勾住他肩膀,笑道:“再说你小舅舅那么宠你,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跟你生气。”
说完,抬手按下按钮开关。
机械门的齿轮灵活转动,门向两侧打开。
裴蕴甚至没有一点反应的时间,里面的一切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完完全全呈现在他眼前。
里面很大,只是一层,便是完全超乎寻常的大。
上空布满交错的器械和管线,看见每个改造皿里面被困的吸血鬼。
他们年龄不同,性别不同,相同的是都穿着最简洁轻薄的白色衣服。
同样的脸色苍白,同样的双眼紧闭,同样的被在身上插满管线。
里面安静极了,画面也是静止,让人忍不住去猜测他们到底是否还活着。
空气凉飕飕地,扑面而来的震撼与压抑感令人喘不过气。
一瞬间,裴蕴整个大脑都空白了。
冰冷的寒意从脚掌渗入,将他牢牢冻在原地。
而张梁慎一无所觉。
他将手揣回衣兜,低头看了眼时间,嘀咕道:“奇怪,时间不是到了么,怎么没有开始?难道是今天的负责人忘了?”
刚说完,里面的灯骤然悉数亮起。
上方器械也亮起绿色指示灯,透明管线中开始淌入红色液体,他们顺着管线一路向下,慢慢来到改造皿中,慢慢渗入吸血鬼的身体。
于是,他们原本阖起的双眼倏地睁开,睁大。
巨大的痛楚没有给他们一点准备的时间便侵袭而来,从管线连接处扩散到身体每个地方。
他们原本平静的面容变得扭曲,改造皿隔绝了他们的声音,整个改造厂布满几近绝望的无声哀嚎。
此番情景,饶是每天都会看的张梁慎也不忍多看。
他沉沉叹了口气,想去叫裴蕴,一转头,却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回到地面时,会议已经结束了。
他刚走近科研楼门口,就见陆阙从里头出来,问他:“前台说看见你带走小蕴了,他人呢?”
张梁慎:“他跟我分开有一会儿了啊,我还以为他找你去了呢,你没给他打电话吗?”
陆阙:“打过,他没接。”
张梁慎指指大厅:“里面没人?”
陆阙摇头:“看过了,不在里面。”
“不应当啊。”张梁慎说:“从改造厂出来到这边只有一条路,不可能走岔吧?”
“你说什么?”
陆阙眼神一变,声音徒然沉下:“你带他去了改造厂?”
张梁慎:“是啊,你把人扔在大厅不管,我就好心帮你带带,顺便给他长长见识嘛,反正他学这个,迟早都是要——”
陆阙不耐烦地打断他:“他看到什么了?”
张梁慎尚未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我们进去那会儿,改造工程正好开始,该看的差不多都看到了吧。”
他本来想多说两句让他别太把孩子当成温室里的花朵,但见陆阙脸色难看得仿佛结了一层霜,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妙,话也就堵在了喉咙。
陆阙闭了闭眼。
不欲与他多浪费时间,冷冰冰扔下句“回头再跟你算账!”,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