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端朝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
为了驰援边境,对抗北冥叛变,他们千里迢迢来此,为国为家浴血奋战。
如今北冥已与大端朝签订百年交好契书,年年上贡,岁岁朝圣,成为完完全全的附属国。
新年本是团聚的日子,战士们却守在冰天雪地的大营里。
如今终于可以凯旋而归,怎能不兴奋,早在昨晚便都睡不着了。
个个军容齐整,精神抖擞,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班师回朝。
君轻尘亦起的很早,或者说昨晚也有些激动地难以入眠。
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凉京,带着老婆孩子回到王府,锦衣玉食地娇养起来,母女俩再不用受这般苦。
于他而言,自家奶团子之所以沉迷学习不可自拔,主要原因是这里天太冷只适合待在屋里,而且也没什么小孩子玩的东西。
等回到繁花似锦的凉京,奶团子肯定会变得活泼开朗,这也喜欢那也爱,叽叽喳喳地搂着老父亲的脖子。
画面太美,光是想想,恨不能立刻生出一双翅膀。
振臂一呼,凯旋而归,军队如涌动的黑色潮水,向着南方行进。
几辆马车行驶在后面,左右两侧有护卫守着,有条不紊地前行。
独孤雪娇所在的马车,是君轻尘命吴坎特意打造的,非一般马车可比。
外面看上去,跟其他马车别无二致,内里却暗藏乾坤。
马车底板铺了两层厚厚的木板,中间夹着取暖的石灰包,最上层木板先是铺了一层被褥,其上又铺了一层兽皮毯。
坐在上面,松软温暖,好似躺在云朵上。
马车四壁最外层是实木,内里夹着钢板,最里侧又换成泛着香气的松木。
如此铜墙铁壁,就算有人偷袭,即便是威力最猛的火铳,也很难将其击穿。
为了奶团子和娇妻的安全和舒服,君轻尘早在来北冥的时候,便让吴坎着手准备了。
刚好敢在回程时完工,时间点掐的极好。
马车内里并没有设高座,一家三口或坐或躺,边角摆有小桌,其上放点心茶水。
独孤雪娇斜躺着,泛黄的书卷铺在兽皮毯上,正读的津津有味儿。
君轻尘坐在她旁边,怀里抱着奶团子,正在考校她最近的功课。
既然女儿沉迷学习无法自拔,老父亲为了拉进跟女儿的亲密关系,只能想尽办法占用她的时间。
还有什么比考校功课更正大光明的么,最主要的是小家伙真的很喜欢。
每次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他怀里,听的认真,回的更认真。
一本正经的包子脸,竟有种别样的娇嗔和软萌。
君轻尘手里拿着小册子,翻开其中一页指了指。
“这是什么?”
奶团子信心十足地回。
“乾坤八卦,我第一次去吴坎叔叔那里,他便教我了。”
君轻尘略好奇。
“为何一开始就教你这个?”
奶团子娓娓道来,丝毫不嫌弃老父亲强烈的好奇心。
“我觉得黎艮姑姑,吴坎叔叔,还有王巽叔叔的名字,似乎跟我们不一样,便问了他为何这样取名。
吴坎叔叔说,爹爹的枭鹰卫首领共有八个,名字取自乾坤八卦,然后又给我讲了好些……”
奶团子如今口齿已经十分清晰了,
认真讲话的时候,俨然就是个小大人。
独孤雪娇被她奶里奶气又格外认真的声音吸引过去,与君轻尘对视一眼,从彼此惊讶的神情里,看到了浓浓的骄傲。
生女如此,与有荣焉。
独孤雪娇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墨玉牌,又戴到了女儿身上。
“团团,这是当初你爹送给娘亲的定情信物,如今娘亲把它送给你。
以后但凡遇到困难,不管在哪里,只要把它拿出来,自有人前来帮你。
以前它是娘亲的保命符,以后它便是你的护身符。”
君轻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伸过手臂,揽在她腰间,并未开口说什么。
奶团子抬手小胖手,托住墨玉牌,眨巴眨巴乌溜溜的大眼睛。
“这便是号令黎艮姑姑他们的玉牌么?”
夫妻俩同时点头,带着浓浓的宠爱与信任。
奶团子想了想,好奇地问。
“乾坤八卦八个首领,可我只见到精通医术的黎艮姑姑,精通毒术的王巽叔叔,还有擅长机关术的吴坎叔叔,除了他们,其他五个是谁呢?”
君轻尘有些热泪盈眶,不是激动的,是心酸的。
奶团子未免过于早熟了些,小小年纪竟什么都懂。
独孤雪娇也有同样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打磨了奶团子的天性。
小孩子不该活泼好动叽叽喳喳像小麻雀么?
为何自家宝儿沉稳地像大雕?
可还是很配合地一人一句回了。
“你郑乾叔叔爱财如命,若想让他帮忙办事,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砸钱就完事了。”
“你谢坤叔叔面冷心热,就算他绷着一张冷脸,你也不要怕,他本来就那样,不是因为你去烦他。”
“童震精通暗器,回凉京后,可以让他帮你量身打造些轻便小巧的,若有人袭击,直接甩出去就行。”
“贾离的话,记住这是个怪蜀黍,不理也罢,略过,下一个。”
“你周兑叔叔那里都是好东西,其他不用问,只管要好吃的就行。”
奶团子听完父母精辟的总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抓不到头绪。
乾坤八卦明明是很厉害的角色,为何父母口中的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奶团子并未问出口,反正回到家见过之后,就全都知道了。
一家三口窝在温暖的马车里,本该逗逗孩子,欢声笑语,结果只有讨论学习的声音。
从乾坤八卦的枭鹰卫,到阵法武器符箓,但凡有她不懂的地方,都耐心解答。
夜幕降临的时候,奶团子终于撑不住,点着小脑袋在君轻尘的怀里睡着了。
独孤雪娇头靠在君轻尘的肩膀上,一手抚着奶团子的小肚皮,一手绕着他的长发。
“轻尘哥哥,有件事我想对你说。”
她犹疑了很久,思虑了很久。
再过月余,便回到凉京,该算的账也该清一清了。
曾经欠了她的,一个也不能放过。
但在复仇之前,她要把心中最大的秘密告诉君轻尘。
她曾经答应过的,等到合时机成熟,便会和盘托出。
现在该是时候了。
君轻尘似乎料到她要说什么,心跳突然加速。
他低头,目光缱绻地看着她。
“卿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当初知
道她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王妃时,即便极度不可思议,可他还是相信了。
独孤雪娇坐直身体,伸出右臂,将衣袖往上撩起。
“轻尘哥哥,你可看到什么了?”
君轻尘指尖微颤,放在她玉白的手腕间,轻轻摩挲。
“虽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但曾经好多次我都发现你的手腕在发烫,似乎还有红光闪过。”
独孤雪娇诧异地看着他,原来他以前便发现了不寻常么。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睫毛直而长,细细密密,在眼下投落朦胧的青影,柔和的不像话,满目深情。
她左手伸出,在右手腕上轻轻一点,曼殊沙华的花瓣全部亮起,好似在手腕间刺上了一朵妖艳颓靡的花。
君轻尘倏然瞠大眸子,指尖一缩,抬起又放下,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轻颤。
“卿卿,这是何物?对你身体可有伤害?”
心思百转,无数个念头好似岩浆喷涌而出。
他并没有被美艳的花朵摄了心魄,最先想到的便是她的身体。
独孤雪娇反手拉住他的手指,唇边温婉一笑。
“这朵花对我并无任何害处,轻尘哥哥放心吧。”
“那它为何会从皮肉中生出?跟你当初到这具身体有关是不是?”
“嗯,确实有些关系,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
你先答应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激动,好不好?”
君轻尘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头一紧,隐约猜出不是什么好事,却还是点了下头。
可当独孤雪娇说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不是一个激动能形容他的。
神情复杂到难以辨认,暴跳如雷,极度紧张,又十分心疼。
交织到一起,便是他此时的沉默不语,不是不想说,而是哽咽震惊到说不出话。
独孤雪娇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复杂的神情,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
“轻尘哥哥,你怎么了?被吓到了是不是?其实一开始我也……”
不等她说完,已被人抱进怀里,头顶传来哽咽的嗓音。
“卿卿,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若当初逼宫那日,我多派些人手保护你,便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独孤雪娇感觉到后脖颈一片湿意,滚烫灼热,想要挣脱他的怀抱看看他,却被搂得十分紧实。
她就知道会这样,忍不住叹息一声。
“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是说好,以后只往前看,不再提当年之事么。
要真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你,那时候的我手无缚鸡之力,俨然就是砧板上的鱼。
若真有人想害我,就算你留再多的人,也能让他们钻到空子,早晚而已。
我重生之后才明白,不管是什么时候,能保护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
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不会被人欺辱甚至杀害,才能绝地反击。”
君轻尘趴在她肩头,久久不语,等到心情平静了些,才问出了最为关心的话。
“卿卿,那你如今还有几年寿命?”
他的声音颤的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舌尖咬出来的。
一想到他的卿卿为了和自己在一起,每天都在拼命地做任务,挣取花瓣,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都没帮上,便心如刀割,崩溃不已。
他的卿卿所受的苦,原来远不止那么多。